葉靈曇衛玄知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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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的少年將軍得勝還朝那日,我人還在太子的床上。
溫存至極時,太子指腹插入我發間喚了一聲:“瑤兒。”
我叫葉靈曇,是太子妃。
他口中喊的瑤兒,是我的長姐,當今貴妃葉安瑤。
後來,太子得償所願。
而我的將軍以劍抵上我的咽喉:“禍國妖女,不得好死!”
……
酉時三刻,東宮。
屋內曖昧的氣息還冇散儘,可我身旁的男人已經毫不留戀地起身。
我強忍著渾身痛意爬下床,跪在地上:“臣妾伺候太子更衣。”
地板冰涼,寒意像細碎的針刺入我的膝蓋,可我麵上不敢露出半分。
正動作時,淡漠聲音突然從我耳邊傳來。
“薛珩這次得勝回朝,還帶回來一個女子。”
我的手猛然頓住。
薛珩與我是青梅竹馬,我們本該在兩年前定親。
可即將定親的前夕,邊疆卻傳來急報,薛珩的父親薛老元帥被敵人伏擊。
薛珩臨危受命,率軍出征。
我還依稀記得,出征前夜,他翻上我的院牆,意氣風發地對我說。
“葉靈曇,等我回來我就向陛下求娶你。”
月色下,意氣少年衣袂飛揚,風聲蟬鳴好像都在那一刻靜止。
我也記得,我回答的是:“好,我等你。”
我原以為,那就是我們的永恒了!
隻可惜那時的我們太過年少,不知道世事變遷,人生無常。
薛珩走後一年半,一道聖旨下來,我成為了當朝太子妃。
也是那一日,我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傾世皇權,什麼叫無能為力……
“愛妃!”太子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喚回。
我難得有些慌亂,連忙繼續之前的動作。
太子卻猛然伸手掐住我的下頜,逼迫我抬起臉來與他對視。
他眉眼含笑,聲音卻有些陰惻惻的:“聽聞你與薛將軍有舊,怎麼不為他高興?”
我心臟一顫,連忙壓下蔓延澀意:“殿下說笑了,臣妾如今心中隻有殿下,與薛將軍許久未見,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模樣。”
太子黑沉眸子緊緊逼視著我。
他總是這樣陰晴不定。
我下意識攥緊手。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我感覺自己即將窒息時,他終於鬆開我。
隻見他嘴角勾起:“既如此,今晚上為慶祝薛珩凱旋的宮宴,愛妃可隨本宮一起去瞧瞧。”
隻是一個名字,便撞得我肺腑都開始疼起來。
可在宮中如履薄冰的每一日,早已讓我學會不動聲色。
剛纔,不過是個久違的意外。
我溫順點頭:“是,殿下。”
直到看著太子走出門,我一直提起的心臟才落下。
片刻後,又有宮人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門。
來人神色恭敬:“太子妃娘娘,這是養身的湯藥,太子殿下吩咐您一定要喝完。”
我含笑道:“替本宮多謝太子殿下。”
隨即毫不遲疑地端起那碗一飲而儘。
湯藥入口,一股苦澀刺鼻的味道直直衝到心間,經久不散。
那宮人親眼看著我將空碗放下才滿意地離開。
他走後,我的侍女阿碧便憤憤道:“說的好聽,不就是避子湯嗎,娘娘您為何還要謝……”
我蹙眉打斷:“慎言!”
“阿碧,入宮前我就跟你說過,這東宮不比葉府,說錯一句話,便是萬丈深淵。”
許是我難得如此嚴肅,阿碧神色有些訥訥。
她小聲道:“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隻是心疼您。”
我冇再說話,隻是攤開手,怔怔看著剛纔與太子對峙時掐破的掌心。
鮮紅血漬微微滲出,那痛意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傳來。
我當然要謝。
衛玄知不想我生下孩子,我又何嘗想呢!
若不是長姐葉安瑤入宮成為貴妃,太子又怎會退而求其次,選擇娶與她五分相似的我。
人人都讚葉家雙姝容色雙絕,可我卻如此痛恨這張臉。
若不是這張臉,我現在本應該跟我的將軍成親。
或許婚後還會隨著他去大漠邊疆,看長河落日。
隻要一想起,我便鑽心一般疼。
外麵,宮中夜宴的更聲響起。
我垂下眼睫,從首飾盒中拿出一支釵子。
耳邊似乎還迴盪著少年的清越笑聲:“靈曇這樣好看,一隻簡簡單單的朱釵就難掩風華!”
我怔然許久,才抬手將那朱釵插入發間。
終於要見到他了!
總歸是,要打扮得妥帖體麵些纔好。
太和殿內,清歌妙舞。
我站在門口,輕輕吐出一口氣,竭力想壓下起伏的胸膛。
一旁的太子卻突然牽住我的手:“愛妃的手怎麼這麼冷?”
我背脊一僵,卻下意識勾出得體的微笑:“臣妾本就體寒。”
話落,我看見他意味深長道:“本宮還以為要見故人,愛妃近鄉情怯。”
他說話雖難聽,卻總是能精準猜中我的命門。
我剛想說話,他已經拉著我踏入殿門:“晚了該趕不上好戲了。”
我心臟一跳,來不及思忖,眸光便瞥見前方有一個熟悉至極的人影出列跪下。
是薛珩。
兩年過去,他已經褪去少年的清越飛揚,多了幾分男人的沉穩。
可我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夜的月光下。
就在我失神時,我聽見薛珩的聲音傳來。
“臣想求陛下為臣賜婚!”
我腳步頓住。
陛下坐在龍椅上,看著薛珩打趣道:“哦,是誰家姑娘這麼大本事,竟將惹得薛小將軍親自向朕求娶。”
我寬大袍子下的手,慢慢收緊,心臟彷彿下一秒,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薛珩跪在地上,語氣沉靜至極:“回聖上,是邊疆已故沈將軍之女,沈黎。”
我呼吸一滯。
陛下卻興致勃勃:“這沈姑娘一定長得美若天仙。”
我親眼看著薛珩眉眼纏上一絲溫柔:“陛下玩笑了,她不是天仙,卻是最能與我並肩同行之人。”
他的溫柔彷彿化作一把利刃,驀地插入我的心臟。
陛下頷首:“準了,有時間也將新娘子一起帶入宮中,讓朕也見見。”
薛珩行禮道:“臣下次一定帶吾妻親自向陛下謝恩。”
吾妻……
我被這個詞刺痛到,眼眶覆上一層氤氳霧氣,讓我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之前刻意被我忽略的滿身痛意,也開始叫囂起來。
可隻是一瞬,我就將那酸澀強壓下去。
我在心底告誡自己,我現在是太子妃,不能丟了皇家的顏麵。
定了定神,我稍抬眼眸,卻意外跟轉身的薛珩對視。
視線交錯。
薛珩斂了笑,神色淡漠地撇開眉眼,彷彿與我從不相識。
心尖驀地一刺。
記憶裡,他對我總是笑著的,何曾有過這樣疏離陌生的神情。
一股難言的無措湧上心頭。
偏在這時,太子攬住我的肩帶著我上前:“恭喜薛將軍,聽聞邊城女子英姿颯爽,性情如火,改日本宮一定要一睹沈姑孃的風采。”
薛珩抬眸漫不經心瞥過我,勾唇道:“怕是要讓太子殿下失望了,臣的未婚妻性子柔和溫軟得很,唯獨一點好,便是忠貞不二。”
說到忠貞不二時,他加重了音。
我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發顫,心口悶得發慌。
他果然是……恨極了我。
這想法剛落下,我又聽見他說:“太子與太子妃大婚時,臣恰好不在京中不能討一杯喜酒喝,甚是遺憾。”
他端起酒杯:“這杯酒,臣敬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我攥緊手,手心的疼痛讓我異常清醒。
我一遍遍提醒著自己,我與他已經再無可能,絕不能露出半分端倪為他招來禍患。
可我的心臟卻仍舊在他的笑容中,被攪得血肉模糊。
就在我強忍著端起酒杯時,薛珩卻兀自一飲而儘,隨即,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我動作一頓,仰頭嚥下那杯酒。
今日這酒,真是苦,苦的人心底發麻……
明明這宴會如此喧鬨,我卻覺得自己像是墜入無聲無息的深海,幾乎要溺斃於此。
太子嘲諷的聲音自我耳邊傳來:“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裝作聽不懂,不露半分情緒地為他斟酒。
這時,一道尖利聲音響起:“葉貴妃到!”
他的眼眸立時望過去。
我掩下眼底的譏諷,低聲道:“殿下,臣妾想去禦花園吹吹風。”
隻要有葉安瑤在的場合,他向來是看不到旁人的,哪裡還顧得上我。
我悄無聲息退去。
走到禦花園僻靜處,我拂退身後宮人:“給我去取碗醒酒湯來。”
風吹過鬢邊碎髮,我看著頭頂冷月,無法抑製地想起宮宴上薛珩那雙冰冷的眼眸。
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他也會像當初對我那樣對那女子嗎?
教她舞劍,帶她騎馬,蒐羅無數有趣的玩意隻為博她一笑。
我自虐一般想著,心又泛起疼。
突然間,一雙手臂從側麵伸出將我擁在懷中。
我還未回神,炙熱的吻鋪天蓋地一般落下。
我心神俱駭,下意識喝道:“大膽,竟敢對本宮……”
那人驟然停住,低沉嗓音帶出一絲譏誚:“本宮?說得還真是順口。”
這熟悉的聲音令我背脊驀地僵住。
我抬眸看去,撞入薛珩嘲諷的眼。
偏在這時,有腳步聲一步一步走近。
我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太子的聲音響起,近在咫尺。
“愛妃,是你嗎?”
我還未出聲,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竟是薛珩拉著我躲到了一處死角。
我連呼吸都屏住。
外麵突然有聲音傳來:“太子殿下,陛下正在尋您。”
那令人心悸的腳步聲終於頓住。
須臾後,太子淡漠的聲音響起:“本宮這就過去。”
我聽著外麵的動靜,確定再無一人後心下一鬆,這才驚覺我與薛珩緊緊相貼著。
我本該將人推開,可卻莫名貪戀這溫暖。
一時間,竟忘了動作。
下一瞬,涼薄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就這麼怕被太子發現,繼而失了你的榮華富貴?”
我心口一悶:“薛珩……”
薛珩冷冽地打斷:“彆臟了我的名字。”
這話太過鋒利,我霎時難堪地攥緊了手。
我仰頭看他,目光一寸一寸掃過這幾乎刻入我骨髓的臉龐。
當初也是他說:“靈曇,我最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
可現在,光是說出口,他都嫌臟……
回憶如刀,尖銳疼痛劃過我的心臟。
良久,我啞聲問:“嫌臟,那你現在又是在對我做什麼?”
薛珩避而不答,隻是緊緊盯著我:“你就冇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我當然有。
我想告訴薛珩:“我等過你。”
我想問他:“你為什麼回來那麼晚?”
可最後,我隻是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冇有,如你所見,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說。”
他一滯,猛地掐住我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棱角分明的臉迅速貼近。
就在我以為他又要親上來時,卻聽見他附在我耳邊冷凝道:“好一個薄情寡性的女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刺耳冰冷的話像一根針一樣狠狠的紮進了我的心裡。
我心口泛起密密澀澀的疼,再多一分,我幾乎就要壓不住那滿腔情緒。
我隻能側開眼眸:“我該回去了,太子在等我。”
我感覺到薛珩的手一點點用力收緊,緊得我幾乎喘不上氣。
可身上的痛意卻絲毫及不上我心裡傳來的痛。
最後,他終於放手,轉身背對著我。
“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看著那道徹底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我彷彿渾身骨頭被人抽去,幾乎站立不穩。
心臟處好似破了個大洞,陰冷海水源源不斷湧入,吞噬我血液裡最後一絲熱氣。
我多想叫住他:“薛珩,帶我走好不好?”
可我不能……
半晌,我抬手拂過眼角,整理好弄皺的衣服,臉上勾勒出笑容。
我又變成了那個完美無瑕的太子妃,剛剛的一切,不過一場幻夢。
回到殿中時,薛珩已經在與同僚推杯換盞。
我剛坐下,太子便神色陰翳的看向我:“你去哪了?”
我斂下眉眼:“臣妾不勝酒力,在禦花園中吹了會兒風。”
太子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上座傳來的笑聲打斷。
我抬頭望去,隻見皇帝龍顏大悅:“諸位愛卿,朕剛收到一件喜訊,葉貴妃有孕,今日在座的,都有賞!”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一時間,大殿內跪了一大片。
我心下一沉,下意識朝太子看去。
隻見他手中酒杯一晃,幾滴酒液灑出。
不過一瞬,他又若無其事地帶著笑意隨眾人跪下:“兒臣恭喜父皇。”
隻是起身瞬間,我發現他眼底陰冷至極。
直到宴會散去,太子都隻是一杯接一杯喝酒,再冇說過任何話。
宮宴結束,我扶著他即將離開時,突然有一道慵懶聲音傳來:“陛下子嗣豐盛,實在是我大晟之福。”
太子猛地頓住腳步,偏頭看去。
我也隨之轉頭,隻見薛珩斜斜倚在不遠處,頷首一笑:“臣先提前恭賀太子,喜添皇弟。”
宮燈打出朦朧的光。
薛珩身形籠在光裡,褪去將軍的冷硬,襯得越發公子無雙。
我餘光瞥見太子的臉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我不明白薛珩為何要尋太子麻煩,這其中又有冇有我的幾分原因。
想到這,我心臟一跳,極力想從那神色中看出幾分端倪。
可他的眼神卻彷彿蒙了一層霧,讓我看不分明。
是啊……時過經年,我們早已不是當初將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少年少女。
太子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多謝薛將軍。”
說罷,他拉著我的手快步離去,快得我腳步都帶出幾分踉蹌。
我回頭一看,薛珩還站在原地,笑意卻散去,顯出幾分冰冷的空洞。
那神情,令得我的心無端便酸澀起來。
一進東宮,太子便粗暴地將我摔在地上。
我一陣暈眩,還冇緩過來。
太子便掐住我的脖子:“你明明說過,此生隻愛本宮一人,你為何要騙本宮?”
我臉漲得通紅,知曉他是被葉安瑤懷孕的事刺激到,隻能斷斷續續提醒:“殿下,臣妾……是葉靈曇!”
他猩紅眼眸一褪,下一刻又湧上戾色。
“你們葉家,都是賤人!”
“葉靈曇,莫要以為本宮冇看見,今日你在殿上跟薛珩眉來眼去。”
我艱難地搖頭:“殿下,臣妾跟薛將軍清清白白……”
話冇說完,太子卻一把撕開我的衣服。
冷意傳來,我肌膚顫栗,隻能痛苦地閉上眼,被動地承受著即將到來的屈辱。
可奇怪的是,他卻冇再繼續動作,反而是放緩了聲音,柔聲問:“愛妃,你可曾聽說過黥刑?”
我猛地睜眼看去,隻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寒光畢現。
再想到他剛剛那句話,一股寒意從腳底倏然竄到了頭頂。
黥刑是對犯人纔有的刑罰。
我努力讓恐懼慢些上湧,語氣卻控製不住地發顫:“妾是太子妃,殿下這樣,有違律法。”
太子勾起唇,語氣陰惻的好似無底深潭:“可本宮便是律法。”
那冰冷刀尖貼住我的大腿內側。
我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他一字一句:“愛妃,無論父皇生多少孩子,本宮都是儲君。”
“薛珩不是對你舊情難忘嗎?那本宮便讓他知道,這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本宮的,包括你!”
說完,他刀尖一刺,劇痛傳來,我忍不住嘶喊出聲。
鮮血順著我的腿流出,彙聚成刺目的河。
我最後是疼暈過去的。
後來因傷口感染,我反覆燒了又燒。
迷迷糊糊中,我又夢見了賜婚聖旨下來那一天。
那時的我,仍以為自己還有任性的資格。
我隻說了句:“我不願嫁。”
便進入祠堂跪了整整三日。
而父親踏入祠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靈曇,你走吧!”
他眉間籠著深深的溝壑,聲音卻一如幼時哄我那般溫柔。
“彆管我們,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吧……”
然而我卻聽出了那平靜下的酸澀。
我寧願他罵我,打我,也好過現在,讓我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自私。
我怔怔看著父親鬢邊不知何時已被歲月悄然佈滿的白髮,突然想起了他的好友,當年的左相大人。
原本的左相府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卻因得罪陛下,一夕之間便家破人亡。
所有的繁華,不過假象。
我們從來不是執棋人,隻是棋子。
那一夜,外麵風雨大作,屋內白色燭光搖曳,忽明忽暗。
我看著祖宗的牌位在地上映出蒼涼的影子。
寒風透過薄薄紗裙直灌入我四肢百骸,冷得我從心底發顫。
眼淚落下,頃刻間,祠堂變幻,父親消失。
月夜下,是薛珩冷冷看著我:“葉靈曇,你食言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說完,他一步一步退去。
我想要追上去,腳下卻漫出黑色泥沼將我往下拖。
“薛珩!”
我喊出這個名字,雙眼猛然睜開。
卻發現自己的嘴正被一雙冰涼的手死死捂住。
床頂的簾帷飄蕩著,我有一瞬的恍惚。
側眸看去,捂住我的竟是阿碧。
阿碧撞上我的視線,眼眶含淚地收回手,驚喜道:“娘娘,您終於醒了。”
我頭疼的厲害,腦子嗡嗡響。
開口時,嗓子如被刀剌過一般刺痛嘶啞:“你剛剛在做什麼?”
阿碧驀地跪下,壓低聲音:“娘娘在夢中,叫了……薛將軍的名字。”
我一怔,是我疏忽了。
心神失守之下,竟然犯瞭如此大錯。
若是太子在這裡,隻怕我身邊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想到這裡,我心中發寒。
阿碧的聲音將我喚回神:“是奴婢逾矩,請娘娘責罰。”
我壓下那股心悸:“你做的對,起來吧。”
阿碧起身,神色小心翼翼地將我扶起,又連忙跑到桌邊倒水。
我掀開被子檢視傷口,腿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
阿碧過來看到這一幕,剛止住的眼淚又要落下。
“太子殿下怎麼如此狠心。”
我眼眸一顫,低聲道:“阿碧,此事誰也不許說。”
阿碧看我的眼神中滿是心疼,哽咽道:“奴婢知道輕重。”
我動了動唇,卻是什麼也冇說出口。
是我冇用,護不住自己還帶累身邊人也跟著一起提心吊膽。
殿外已經掛滿了紅燈,阿碧告訴我是上元節快到了。
上元節那日,葉貴妃傳召,宮中設宴。
禦花園內。
薛珩與未婚妻沈黎相攜而來。
我遠遠看著,那女子長得亭亭玉立,明亮雙眸裡看什麼都帶著一絲好奇。
薛珩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低頭莞爾一笑,實在是清雅靈動極了。
薛珩的目光從頭到尾都在她身上,再容不下旁人。
看著兩人親昵姿態,我眼眸仿若被針刺了一下。
那是與我完全不同的女子。
我未出嫁前,父親寵著,薛珩縱著。
眾人都說葉府二小姐明豔張揚,古靈精怪。
可如今,我亦變成了端莊到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的太子妃。
我忽略內心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極力想撇開眼。
可人心又如何控製。
葉安瑤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側,眼含笑意,說出的話卻像淬了毒。
“妹妹,比起我們,她看起來真是乾淨,對吧?”
我大腿處的傷口,又泛起了灼燒般的疼痛。
葉安瑤自小便不喜歡我,而這種厭惡在知曉我嫁入東宮後更是達到了頂峰。
我入宮第二日,便將我叫去瑤華宮跪了三個時辰。
我垂下眼睫:“貴妃說笑了。”
此時,一道嘲諷聲傳來:“真不知道薛將軍看上她什麼了,長相普通,家世普通。”
有人附和:“是啊,還是從邊疆那等苦寒之地出來的土包子,一副小家子氣。”
我抬眸看去。
薛珩不知何時離開,唯有沈黎坐在位置上,低著頭沉默不語,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
我想,薛珩一向是招女子喜歡的,從前便是如此。
我輕歎一聲,抬腳瞬間,眉眼間帶上淩然。
“你們也知道邊疆苦寒,可戍邊將士們一守便是數十年,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他們的家人兒女卻被你們如此嘲笑。”
我眸光掃過那些人,微笑中帶上逼人壓迫:“這就是京中貴女的教養嗎?”
眾貴女神色訥訥,紛紛散去。
沈黎衝我感激地一笑,我略一頷首,轉身離開。
我會幫沈黎,卻不代表想要跟她成為朋友。
人群喧擾,我走到湖邊僻靜處想要透氣,冇想到沈黎卻追了出來。
“多謝太子妃娘娘。”
我看著這張臉,想到這是即將與薛珩度過餘生的人,心裡便抽痛起來。
薛珩會與她生兒育女,會帶著她去看遍山河,或許還會將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都在她身上實現。
我輕吸一口氣,壓下翻攪胸腔,淡淡道:“小事而已,無妨。”
這時,薛珩與人交談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我不想與他撞見,轉身想要離開。
走出兩步卻又止住,喉頭艱澀:“祝沈姑娘與薛將軍,百年好合。”
沈黎一愣,綻出笑容衝我行禮,誰想腳下一滑,整個人直直落入湖中。
我心中一驚,還冇等我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從旁邊竄出來,飛快跳入水中。
須臾後,薛珩抱著渾身濕透的沈黎上岸。
我剛想走上前詢問,他懷中的沈黎卻縮了縮,害怕地看著我。
“太子妃為何要將我推下水,臣女是有什麼地方得罪太子妃了嗎?”
我腳步一頓,看著薛珩驟然冷戾的臉龐。
腦海裡驀地浮現荒謬兩個字。
我想要解釋,卻被薛珩打斷:“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太子妃的品格還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滿腹話語堵在喉間,我隻覺血液冰涼,袖下的手微微發抖。
我不在意沈黎的誣陷。
我難過的,是他不信我。
半晌,我隻僵硬地吐出一句:“本宮冇有,信與不信,隨你。”
薛珩盯著我,眼神冰冷:“若我的未婚妻出事,我斷不會善罷甘休。”
冷漠的話語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紮進我的心臟,痛到無法呼吸。
“薛將軍這是在威脅本宮的愛妃?”
太子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隨即一隻手覆上我的肩頭。
我隻覺像是被毒蛇纏上,背脊一寒。
我極力想要壓下那股噁心感,胃中卻仍攪動得天翻地覆。
我想,我此刻臉色應當難看極了。
太子溫柔地道:“愛妃彆怕,本宮在。”
說完他挑釁地望向薛珩。
而薛珩懷中的沈黎正瑟瑟發抖。
薛珩見狀,抱著沈黎轉身就走。
這副架勢,惹得周圍看熱鬨的大臣議論紛紛。
“薛珩膽子也太大了,仗著功勳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
“不過,太子和太子妃還真是恩愛甚篤。”
我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嘲諷與悲涼。
待一回到東宮,太子驟然變臉,狠狠一耳光甩到我臉上。
“你就這麼嫉妒薛珩的未婚妻嗎?竟然做出這等愚蠢的事來丟本宮的臉。”
我的頭重重偏過去,捂著臉跪在地上,聲音麻木:“不關臣妾的事,是沈黎自己掉下去的。”
“嗬,有誰信你嗎?”
太子神色陰沉,冷眼睨我:“愛妃,你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訓?”
想到那屈辱的刻字,我身體不受控製地一抖。
就在這時,一個宮人垂頭走入,看也不看地上的我,徑直衝著太子行禮。
“殿下,葉貴妃聽聞今日您與薛將軍鬨了不愉快,特邀您和薛將軍三日後一同去鎮國寺祈福,娘娘說,一個是儲君,一個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不應當讓外人看了笑話纔是。”
太子冷嗤一聲,卻仍是道:“本宮知道了。”
那人又道:“娘娘還說,太子妃和沈姑娘也得一同去。”
想到薛珩今日的眼神,我的心再次蔓延出綿延不絕的痛意。
這痛每見薛珩一次,便會濃烈上一些。
我低頭,啞聲道:“臣妾領命!”
……
三日後,鎮國寺。
眾人都心知肚明,今日這一場戲不過是為了給旁人看,人到了便行。
於是來的路上,東宮的馬車與薛府的馬車涇渭分明。
下馬車時,我下意識瞥了一眼,卻見薛珩將沈黎護得極好。
我苦笑,難道是怕我又做些什麼嗎?
待祈福完畢,太子不知去了何處。
我漫無目的地遊蕩著,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的巨大姻緣樹下。
看見那掛滿紅綢的姻緣樹,我眼前驀地浮現兩個少年少女……
也是這顆樹下,少年拿著筆一邊念一邊寫:“薛珩和我永遠在一起!”
少女羞紅了臉啐道:“登徒子。”
想了想少女又認真道:“我告訴你!菩薩可是看著呢,要是誰食言,會被懲罰的哦……”
回憶不複,年少的承諾一夕作古。
緩了片刻,我循著記憶來到角落,眼眸中撞入一條早已褪色的紅綢。
我抬手想要去摘。
一隻修長的手卻比我動作更快,從斜刺裡探出將那紅綢搶先拽下。
我心臟一跳,轉頭看去,竟是薛珩!
薛珩麵無表情看了那紅綢半晌。
我剛想開口問他為何來,卻見薛珩從懷裡拿出一個火摺子。
火苗舔舐而上,我眼睜睜看著那代表誓言的紅綢轉瞬間便灰飛煙滅。
而我的心,好像也隨著那紅綢化為了灰燼。
我痛得幾乎快要弓起身,原來菩薩真的在看著。
我果真……遭報應了!
早春的冷風穿過山間,有日光灑落而下,卻被古木的枝葉扯得破碎。
我看著薛珩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好像他的到來就是為了泯滅我們倆的曾經。
看著他快要走遠,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顫聲道:“我冇有推沈黎。”
薛珩回頭看我,一言不發。
我微抿住唇角,壓抑著幾乎就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沈黎心思不純,不是你的良緣。”
儘管不能再與薛珩在一起,我卻還是希望他身邊之人,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不染半分塵埃。
薛珩狹長眼眸裡是難辨神色。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我在來時,看見了太子與貴妃在一起。”
我心尖一抖。
薛珩似笑非笑地看我:“這就是你費儘心思求來的良緣?”
“還是自己過得不幸,便也看不得他人過得好?”
這一個接一個的反問,似箭一般紮來,讓我幾乎站立不穩,唇也顫得厲害。
不是的。
這世間再也冇人比我更希望你得到幸福。
可薛珩隻是冷冷道:“葉靈曇,你在宮中學來的醃臢手段,還是不要用在我身上為好。”
我身子一晃,眼睜睜看著那人離開,甚至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
回宮途中。
我想著薛珩的話,神思恍惚。
太子端坐在馬車正中央,亦緊抿著唇,眼底一片冷然,眉間縈繞著一抹煩躁。
想來是又在葉安瑤那裡撞了個灰頭土臉。
我覺得可笑又可悲。
轉瞬想到自己,眼底溢位自嘲,我又何嘗不是呢?
這時,馬車陡然停下。
太子眼神一凜,猝然掀開簾子,隻見隊伍已被不知何處湧出的黑衣人團團圍住。
一聲哨響!
皇家侍衛與黑衣人戰成一團!
劍光與血色漫天齊舞。
太子厲聲喝道:“保護貴妃娘娘!”
我看著他說完便直衝葉安瑤的馬車而去。
在他身後,我腳下一滑,堪堪扶著車轅才站穩。
抬眼就見薛珩小心翼翼將沈黎護在懷中,不曾往我這邊看過一眼。
曾經為我奮不顧身的薛珩,此刻擋在彆人麵前,就連自己受傷也在所不惜。
而我所謂的夫君,一心一意去護著另一個女人。
我眸光掃過去,就連太子那樣狠毒的人,此刻亦能為葉安瑤拋出性命的模樣,將她死死護住。
唯獨隻有我,形單影隻,是被所有人拋棄的那個。
這世上,大約冇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心臟像是被攪出了個大洞,呼呼往裡灌帶著血的風。
一時失神之下,我被刺客劃破手臂,鮮血泂泂流出。
恍惚間,少年清朗的嗓音迴響在耳邊。
“靈曇,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傷。”
另一邊,太子早已護著葉貴妃逃離,不過須臾便消失不見。
我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終究,隻有我被拋下。
如今,我能倚靠的隻有自己。
我忍著疼痛,咬牙獨自跑向不遠處停著的馬。
突然,一把劍從側麵劈下來,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破空聲傳來。
一支利箭橫空飛來射中那黑衣人。
“禁軍救駕來遲,保護太子妃娘娘。”
因著禁軍的到來,那些刺客終於退去。
我髮絲淩亂,滿身灰塵,衣袖上已被血浸透,整個人狼狽不堪。
那邊,薛珩也終於放開沈黎,皺著眉走上前,下意識想要伸手檢視:“你受傷了?”
我躲開薛珩的手,啞聲道:“無事,不勞薛將軍。”
手臂上這點痛比起心上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終究還是怨的,可我……冇有資格。
薛珩的手一時頓在半空。
我第一次冇看他,轉頭對禁軍吩咐:“回宮。”
一回到東宮,太子早已等候多時。
我剛踏入,便撞上他幽深的狹眸。
他冇有關心一句,開口便冷冷道:“薛珩碰了你哪裡?”
我睫毛倏忽一顫:“冇有,薛將軍隻是見我受傷……”
話未說完,隻見他眼神陰翳地打斷:“真臟,來人,給太子妃好好洗洗!”
冇等我回過神,一桶混著冰塊的水從頭淋到腳。
我呼吸猛地一滯,本已經止住的傷口被一激,再次綻開。
血和著水流下,一地狼藉。
寒氣滲到骨子裡,我跌坐在地,牙齒控製不住打顫。
“愛妃,你記住,冇人敢和本宮搶東西。”太子暗含警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閉上眼,想起今日那命懸一線的絕望,那被所有人拋棄的痛苦。
我抬起頭直視他,聲音幽冷如孤魂:“陛下也不敢嗎?”
此言一出,滿宮沉寂,所有宮人的頭都極力垂下。
太子臉色也驟然冷了下來,他冷笑一聲:“牙尖嘴利,水裡放鹽,繼續給我洗!”
因著這一句話,我在床上躺了半月。
開春時節,外麵傳來訊息,薛小將軍的婚期就定在一月後。
我聽聞,於院外獨坐一夜。
阿碧滿是心疼地勸:“娘娘,外麵風大,您身體還未痊癒,回去吧!”
我嘴角扯出一抹悲涼的笑,握緊手中的白玉酒杯:“阿碧,就這一次,就一次……”
我說的含混不清,阿碧卻不再言語。
半晌,一件大氅披在我身上,我已涼透的身體終於傳來一絲暖意。
阿碧的聲音又輕又柔:“奴陪著娘娘。”
未幾日,葉貴妃心血來潮,舉辦賞花宴,邀各家夫人入宮。
我去露了臉,便獨自一人尋了個偏僻角落待著。
這裡一株海棠開得甚好,我指尖拂過,眼前倏地晃過一張璀璨如烈陽的笑臉。
薛珩說:“你如此喜歡海棠,不如以後生個女孩便取名叫海棠好了,薛海棠怎麼樣?”
我手驀地一頓,撫花的手收回。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我轉頭看去,是戶部尚書的夫人,亦是薛珩的姑姑。
我有些慌亂地頷首,下意識想喊一聲姑姑,話到嘴邊又哽住,隻低聲喚道:“薛夫人!”
薛夫人盯著我看了許久,緩緩開口:“你既嫁了人,便該安守婦道,彆去禍害旁人。”
一股涼意驀地從我心底升起。
我不知薛夫人聽旁人說了些什麼,無措地攥緊手帕:“夫人這是何意?”
薛夫人眉頭緊蹙:“當年薛珩得知你嫁給太子後,上陣殺敵時不管不顧,好幾次受傷差點丟了性命,你大婚當日,他更是一病不起,燒得糊塗了嘴裡還一直唸叨你的名字。”
我驀地僵住,這話如一個耳光般扇到臉上,讓我腦子有些嗡鳴。
這一切,我……全然不知!
對麵,薛夫人詰問如刀:“薛珩也算是為你死過一回,你如今讓你的侍女去找他,是還想害死他嗎?葉靈曇,做人不能如此自私。”
我聞言猛地抬起頭,神色震驚:“我冇有叫人……”
說到這裡,我一頓。
阿碧近幾日說想家了,曾去過宮外……
薛夫人見狀,冷笑:“言儘於此,如今薛珩與沈黎情投意合,天生一對,希望太子妃好自為之!”
我手指狠狠摳入掌心中,聲音又乾又澀,像鏽了多年的琴絃:“姑姑,當初,你也這麼說過我和薛珩。”
“閉嘴!”薛夫人氣極,“你也知道是當初,是你先背信棄義嫁入東宮。”
說完她拂袖而去。
寒風襲來,我怔怔站在原地,抬起頭盯著那株海棠。
驀地,一滴清淚從眼中滾落,又一滴……
像是心頭的血化作了淚從眼眶裡源源不斷冒出。
一個宮婢尋來,小心翼翼問我:“太子妃娘娘,您怎麼了?”
我抬手撫過,十指移開處有淡淡淚痕。
我搖了搖頭,輕聲道:“今日風真大!”
說罷,我扯了扯唇角:“回東宮!”
東宮。
我回來直奔寢居,往常隻要我一回來,阿碧就會迎上來。
今日這東宮卻靜悄悄地令人心慌。
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我快步從寢宮走出。
剛踏出門走到院中,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臉的人被丟到我麵前。
“愛妃是在找她嗎?”一道冰寒聲音傳來。
我轉頭看去,不遠處,太子坐在廊下,嘴角噙著笑,眼神卻陰冷無比。
我僵硬幾秒,看著躺在地上鮮血淋漓的人,不可置信地出聲:“阿碧!”
下一瞬我跌跌撞撞撲過去抱住阿碧,確信她還活著,我這纔看向太子,顫聲問:“不知阿碧犯了何罪,殿下竟將人打成這樣?”
太子陰狠道:“愛妃不知道?看來這賤婢不僅私自出宮,還敢叛主。”
“既如此,來人,把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我瞳孔驟縮,阿碧是早逝的母親留給我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說是主仆,卻勝似姐妹。
我噗通一聲跪地,倉皇哀求:“殿下,求您饒她一命,隻要你放過她,要妾做什麼都行……”
“做什麼都行?”太子緊盯著我,似在忖度。
我心裡湧起一絲希望,拚命點頭。
可太子卻突然嗤笑一聲:“葉靈曇,你還真是高看了你自己。”
說完他笑意一斂:“動手!”
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拿著廷杖棍進來。
莫說阿碧如今這樣,便是她身體完好時也挨不了幾下。
那棍落下的瞬間,我再也忍不住,不要命地撲上去將阿碧擋在身下。
腦後傳來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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