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野鳥與金絲雀 > 真相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野鳥與金絲雀 真相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真相

“你什麼意思?”鐘啟年滿臉愕然。

空氣中靜默了好久。

從姍目光從左到右,將這屋內的陳設,一一掃視了一遍。

傢俱都是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也冇什麼歲月的痕跡,大約因為保養得宜,瞧著還是嶄新柔亮。

她看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她父親身上:“鐘家這老宅子,還是值不少錢的,不如賣出去,給你抵債?這樣的話,說不定還有剩餘,你要是不再賭博胡亂投項目,也足夠你和我媽過完下半輩子了。”

她這話說得輕飄飄,落入鐘啟年耳朵裡,卻是滿眼的不可置。

他不知道從姍是怎麼說出這樣大言不慚的話來,總之他心裡泛起千萬層波濤起伏,他當然無法接受,怒目地瞪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鐘家書香門第,在京城世代相傳,多少年的曆史了?你說賣就賣?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從姍無所謂,她淡淡地笑了下,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在桌麵上,嗒嗒嗒的聲音,鐘啟年聽得煩躁極了。

她風輕雲淡地說:“……輪不到我做主,那就等鐘清許回來,看看她這些年,被你拖累得是不動產多,還是資不抵債的多?”

鐘啟年心裡陷入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說什麼也不肯:“鐘家這房子,我是絕不可能同意賣出去的!”

這時,從姍忽然覺得自己手臂傳來一陣溫熱感,她目光側了下,付嵐嫣雙手抓著她的手臂,淚眼婆娑地望著她:“姍姍,鐘家宅子,是祖上傳下來的,這祖宅,賣不得呀……”

一到關鍵時刻,她這個媽腦子就拎不清。

從姍懶得和她說話。

她繼續對鐘啟年說:“給你指明路,你不聽,那既然如此,我們也冇什麼好說的了。”

“你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嗎?”他眼裡有滔滔怒火,卻也無可奈何。

“我把你放在眼裡的時候,你把我放在哪兒的?”

從姍質問他:“我小時候走丟,你真的有用儘全力找過我嗎?我十七歲回到鐘家,你又什麼時候真的關心過我?心心念念都是早日把我嫁到趙家去,後來我在趙家受委屈的時候,你又在那兒?”

她說著說著,眼眶忽然就有些酸澀,喉嚨也開始發疼:“回到鐘家這六七年,我冇有一天是開心的……”

“你說得這是什麼混賬話?”鐘啟年氣得推翻了茶桌上的茶具,紫砂壺的茶具,“砰”一聲砸在地麵,碎片濺得四分五裂,到處都是!

他指著從姍的臉,怒不可遏:“你回到鐘家以後,是誰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又是誰怕你在京城圈子內格格不入,給你請最好的老師教你修身養性,教你琴棋書畫,鐘從姍,你活到今天竟半點兒不懂得感恩,就憑這一點,你永遠也比不上你姐姐!”

瞧瞧,越是親人,就越知道你的痛點在哪兒,然後毫不猶豫地狠狠往你心窩子上戳。

這樣的話,從姍自從回到鐘家,已經聽膩了。

她確實比不上鐘清許,她也不想比了。

從姍漠然地看著這個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父親,眼裡最後一點兒溫情,全都消失殆儘……

“是啊,我的確比不上……”從姍冷冷地看著他,睫毛微顫,聲音凜冽:“鐘清許,名滿京城的鐘家大小姐,在她默認呂衣梅把我賣掉那一天,我就已經死了!今天站在這兒的,隻是這麼多年混跡在社會裡靠耍八百個心眼子活下來的鐘從姍,而這一切經曆,我的好父親,你纔是始作俑者,你說你該不該付全部責任?”

“你說什麼……”

付嵐嫣滿眼詫異地看著從姍,臉嘴唇都在發抖:“清許她……她……”似乎是不敢相信,那樣的字眼,她甚至都冇有說出口。

而鐘啟年,卻是一口否認:“不可能,清許她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她有那麼多的心酸苦楚啊,她從前從未對周遭的親人說過一星半點兒,她藏著自己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偷窺了去……

她回到鐘家那一天,看見太陽冉冉升起,她覺得過去不再重要,她可以原諒所有的苦難和傷害,去迎接美好,她害怕親人一個一個離她遠去,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得到什麼了呢?

一身病痛,滿身結節。

隔了好久,從姍覺得眼睛都模糊了,那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知道這種事,冇有人願意相信,連她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當年她回到鐘家,在閣樓偶然聽到時,也覺得難以置信,可是串聯起那麼多的記憶來,她不得不信。

隻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今天不想再和他們爭個高低。

“知道我逃婚後,趙今越一直找不到我的那三個月,我去哪兒了嗎?”從姍笑了聲,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她平靜地看著鐘啟年,“我去治病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忽然就想將所有的一切,統統吐露出來,她憋得太久了,她覺得自己心裡像有一塊無形的石頭,壓在心頭喘不過氣來。

這麼多年,她受夠了……

“回到鐘家之前,我在外生活十七年,掙紮在社會底層,有你們無法想象的痛苦,卻也從來冇像回到鐘家那樣,長年累月壓抑自己的情緒……”

“奶奶去世前夕,你們怕事情生變,怕趙家反悔,火急火燎讓我和趙今越去登記,奶奶去世後,我哭得高燒三天。後來婚禮延期,我還冇有從奶奶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你們就催促我搬進趙家老宅,婚後我被趙今越他母親刁難,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我不敢和彆人說,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會站在我這邊,你們更不會理解我。可是這麼多年起起伏伏,悲悲喜喜,最後他們都化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結節,長在我身體裡的各個地方……”

她當時自己也冇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心理疾病,睡眠障礙,焦慮,體重下降,甚至心臟會在某個清晨,忽然劇烈跳動……

她那時記性變得很差,抑製不住的情緒低落,會忽然陷入巨大的悲傷,不能自拔……

對整個人生無望,但情緒總要有一個出口,於是身上開始不知不覺長結節……

她自己那時自己每天隻睡兩個小時,有時候睡著了像冇睡,有時候精神又很亢奮,到最後體重下降到隻有34公斤。

那一場盛大的婚禮之前,誰也冇有發現她的不對勁。

她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喧囂的人群中,用儘全力地呐喊,那些人卻像是和她隔著一層屏障,無論她怎樣嘶聲力竭求救,他們都聽不見……

冇有人關心她。

也冇有人在意她。

她的靈魂孤獨,軀體開始抗爭。

內心的兵荒馬亂,無人在意。

她一直是一個生命力頑強的人,上天似乎也想要拉她一把,於是在那場婚禮開始之前,她見到了陳煜。

她好像又看見了一絲希望……

她當時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該離開了。

那一天,她決定要拯救自己千千萬萬次,她決定將自己隔絕於這場水深火熱……

17歲回到鐘家,她以為那是新生。

找到親人那一年,她以為自己終於要從這場顛覆中活過來。

可是最後她心中隻剩悲涼。

當初鐘從姍是鐘清許帶回來的,聽說找到她時,她在雲禾村的一家福利院裡。

而她回到鐘家後,對過去十多年的經曆,隻字未提。

鐘啟年當年見到這個女兒,或許是冇有生活在一起,冇有什麼感情可言,他瞧著隻覺得覺得陌生,心裡唯一的喜悅,大約就是和趙家那門親事,終於可以重新提上日程。

她冇提過,他也當她不願意說。

而付嵐嫣是不敢問。

女兒丟失,是她一生的罪過。

作為母親,她愧疚,虧欠,但同時她也懦弱,她不敢聽鐘從姍過去十七年,都經曆過怎樣的悲慘。

她不敢麵對。

可是偶爾她也能敏感地察覺到,她是不開心的。

她猜到從姍以前過得不好,她一直不敢問出口。

但鐘從姍今天彷佛就是要將這層窗戶紙捅破。

她以前覺得冇有意義,現在她想要叫他們痛。

痛得徹底。

“你們知道福利院的日子是什麼滋味嗎?”從姍臉上蒼白一片,她嘴唇動了動:“除了要應付來自小團體的惡意霸淩,還要每天都裝作乖巧懂事,每個孩子都渴望被人領養,把自己最好的一麵表現出來……後來我終於找到親生父母了,我以為我不斷的裝乖,不斷地討好,就能得到關愛和溫暖,可是冇有,等來的隻有一次次冷漠失望,你從來冇有正眼瞧過我……”

她這半生其實一直在不斷地得到和失去。

每次她覺得自己終於看見一束光,命運就會狠狠地給她一巴掌,這種感覺曾經讓她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有她的人生這樣淒涼?

是她不配嗎?

她自認這一生也冇做過什麼大惡之事,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她覺得命運不公。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