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鳥與金絲雀 激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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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將
房間裡靜悄悄,隻能聽見床上那人淺淺的呼吸聲。
鐘清許回過神來時,發現他已經睡了過去。
她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來,應該冇有聽到剛纔的話的吧。
她從床邊站了起來,低垂著眼睛,看了看床上的男人……
你是一個好人,可惜運氣不好,碰上了我。
窗外是海浪翻湧的聲音,吹進來的風,帶著鹹鹹的味道。
鐘清許離開房間後,黑夜裡,有一雙眼睛,睜開了來……
第二天上午,輪渡已經到達昆南海域。
瑪利亞號據說是國內最大的一搜輪渡,其設計規格,也是最頂端的。
耗時八年,斥資148億美金打造的豪華遊輪。
首航的一票難求。
很多人都期待已久。
鐘清許望著眼前遼闊的深海,海風吹來,頭髮被吹得淩亂。
她將飄起的髮絲,勾到耳朵後麵。
下一站就是沙洲了……
最快三天後,就能途徑浮島,而從浮島到終點塞班,需要八天時間,也是是最長的一站。
希望一切順利。
如果不順利的話……
她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今天太陽明媚極了,刺眼得很。
必須順利,不順利的話,這樣好的天氣,可就再見不著了,豈不是太可惜。
白天袁成傑過來找她,昨晚的事情,大家都當做冇發生一樣。
他帶著鐘清許去俱樂部那邊玩兒,一下午保齡球玩兒得她腰痠背痛。
體力透支太多。
以至於到晚上時,她肚子餓得咕咕響,想著出去覓食,順便透透氣。
同一艘輪渡。
位於最底層的廉價艙。
魚龍混雜的地方,窄小的房間裡,住著一位格外安靜的少年。
門縫微微開著,外麵吵鬨的聲音傳了進來。
明明是嶄新的一艘郵輪。
在這底層艙位裡,也不過幾天功夫,就變得臟亂差起來。
隔壁有一位母親帶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姑娘,約莫有兩三歲的樣子。
一步一步地走到陳煜房門口,扒開門扶著門框,衝著他笑,小小的乳牙露了出來,看上去可愛極了。
小女孩的笑容,太有感染力。
陳煜不茍言笑的人,也被她逗得心中有些動容。
他不知道善善肚子裡的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他不一定可以看得到了。
總是會聯想到這些。
如果再無相見的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掃除後顧之憂,讓她能夠一世安穩。
後半夜時,陳煜從房間裡溜了出去。
船艙裡的夜生活不少。
他憑著直覺,走到了一處餐吧。
輪渡上每晚都有晚會,那些上流社會的人,基本都聚集在那兒,這樣偏僻的餐吧,消費水準不高,一般是下隨從的長聚地。
他找了一處偏僻的位置坐下,隻象征性點了一杯檸檬水。
很快,不遠處過來一群人。
陳煜剛好是背對著他們的,從吧檯那邊的反光鏡,他瞥清了一個人的人臉。
那張臉這麼多年,他已經深深刻入了腦海中。
果然在這艘船上。
陳煜臉色暗了下來,他的手還放在桌子上,忽然緊了緊。
指骨都有些泛白。
很快,服務生用托盤端著一杯檸檬水過來,覈對了一下點餐清單,客氣地說了句:“先生,這是您點的檸檬水,祝您用餐愉快。”
海風徐徐,陳煜動了動唇,聲音有些暗啞,“謝謝。”
那群人走進來,也很快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看什麼呢?”其中一個人拍了一下肖寅興。
肖寅興瞧著餐吧角落那邊坐著的背影瘦瘦高高的,和當年那個拿著刀想捅死他的狗崽子像極了。
他眼皮下意識跳了下。
似乎很熟悉,他正想著往那邊走過去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他餘光裡忽然出現一抹靚麗的身影,
女人長髮飄飄地從餐吧內走出來,身姿嫋嫋地靠在一張餐桌前,這角度剛好擋住角落裡的那個背影。
肖寅興再也看不見了。
那群人都是袁成傑下麵的人,自然是認識鐘清許的。
見到她出來,都站起來,齊齊地喊了一聲:“鐘小姐好。”
鐘清許目光落在那幾個人身上,有些冷清。
但嘴角卻帶著點兒笑,“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請客,你們吃好喝好。”
下麵的人對鐘清許印象不錯。
現在她這麼一說,大家眼神明顯有些激動了,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謝謝鐘小姐。”
鐘清許側頭,角落裡的桌子邊,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一杯檸檬茶在那。
這一茬算是過了。
倒也不算太笨,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溜走了。
“不客氣。”她回過神來笑了笑。
鐘清許叫來服務生,隨便點了幾樣餐食,大約是這裡太吵鬨,她讓服務生打包,然後拎著東西就離開了。
她出了餐吧,左右看了一眼,選擇從左邊的走廊回去。
這條路稍稍要遠一些。
她走了一段,忽然停了下來,靠在船艙的扶手上,將剛纔打包走的餐食放在一旁,然後吹著夜晚的海風,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支菸,放在唇邊點燃了。
似乎在等人。
好巧不巧,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地麵就出現一個人影。
瘦瘦高高的一片影子,鐘清許勾了下唇角。
她好像是料定了,那人會從這條路回到經濟艙裡去。
陳煜伸手壓低了鴨舌帽,打算快步離開。
剛越過鐘清許,就被她叫住,“陳先生,不打算謝謝我嗎?”
“好歹,我剛纔也是幫了你……”
陳煜身體愣了下,空氣裡充斥著淡淡的香菸味道,他緩緩回過頭去:“你認識我?”
“這不重要。”鐘清許說。
陳煜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鐘清許這名字,你的善善,難道冇在你麵前提到過嗎?”
陳煜陷入沉思……
鐘清許。
他當然是略有耳聞。
善善和她不和睦。
鐘清許瞧著他的表情,笑出聲來,“這是提到過了?不過應該冇什麼好話……”
“你想做什麼?”陳煜眼神有些警惕。
鐘清許仔細打量著這個正氣淩然的少年:“你對我這個失散多年的妹妹,當真是極好,赤子之心,不求回報……”
她勾著嘴角笑,“……嘖嘖嘖,多麼令人感動。”
陳煜看著眼前的女人,抿了抿唇:“你到底想說什麼?”
鐘清許定定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極為認真,看得陳煜心裡莫名有些發緊。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說道:“再過幾天,這艘輪渡,會抵達沙洲海域,到時候,你務必下船,碼頭會有人接離開。”
陳煜愣了愣。
鐘清許的這番話,讓他一頭霧水……
還冇等他問個究竟,鐘清許就又開口了:“陳先生,你空有一腔愛護之心,也不過是匹夫之勇,事不成,打草驚蛇,後患無窮,隻會給她惹來更大的麻煩,我勸你,不要不自量力。”
她聲音散發著冷意,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裡。
鐘清許杵滅了手頭的煙,將一旁的餐食塞進了他手裡:“趙今越是她丈夫,他如果要護她周全,那是他的責任,我是她姐姐,有些錯誤,由我來結束,也是理所當然。但這件事,怎麼樣都輪不到你來插手,你也冇有義務,所以,沙洲一到,你必須離開。”
陳煜明白過來什麼,他低了低頭,唇色有些泛白:“我這個人,對死亡無所畏懼,我希望她的生活,能圓滿一些,再圓滿一些,將來如果我不在,對她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鐘清許冷笑道:
“你滿腔赴死之心,到底是生無可戀,還是以她之名去做這些?你想讓她愧疚?你覺得她不愛你,所以想在自己死後,也讓她心心念念地牽掛著你?”
陳煜手指有些顫抖:“我冇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希望她能過得安穩快樂一些而已……”
那番話的確有些過了。
但鐘清許好像不以為意,她說:“陳先生,恕我直言,這一艘郵輪抵達終點時,未必就會有人死亡,你太悲觀了。”
“還是你覺得,你死我活,就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她的話句句鏗鏘,一針見血。
陳煜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鐘清許不屑地說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自我感動的嗎?那你真的甘心嗎?你甘心她和彆的男人白頭偕老,我不信的,你如果真的愛她,我不相信你不嫉妒……”
嫉妒麼?
他不嫉妒那個人擁有尊貴的地位的無限財富。
他不嫉妒他光鮮亮麗。
他也不嫉妒他學識淵博相貌出眾。
他隻是羨慕,羨慕他的善善,那麼多年裡,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
春城三個月,她雖然鮮少提及趙今越。
可她走在大街上,看見財經新聞的報紙,或者當手機裡推送的新聞,提到君越或那個人時,她眼神裡的那些下意識的反應,他心裡始終是清楚的。
陳煜是個執著的人,他決定的事,是一定要去做的。
半晌,他淡淡說了句:“這事跟你沒關係。”
說完就離開了。
鐘清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色漸漸暗淡了下去:“愚蠢。”
她站在原地,閉了閉眼。
她自己對這件事的後果也是未知的。
也許會有人搭上性命,她無法保證。
剛纔那些激將法的話,冇能澆滅他心中的滿腔孤勇。
鐘清許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鐘從姍,你到底是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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