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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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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樹在等,等暮雲臉上的笑容消失,等暮雲對她熱情的態度瞬間變得冷淡。

孰料春樹構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暮雲隻是愣了一秒,隨即臉上很快綻開耀目的笑容。

“怎麼會需要抱歉,作家總是需要斟酌筆下的文字的,我理解,那我們今天不談論小說了,每次都白聽你創作的心血,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心情灰敗的春樹彷彿看見烏雲密佈的天空漏下一縷陽光。

“我帶你看看我的攝影作品吧,還從沒跟你分享過我的工作與生活。”

預期的場景沒有發生,春樹手足無措。

春樹被安撫的言語定在原地,反應過來的下一秒,瞬間被愧疚的情緒淹沒。

她意識到,方纔自己心中的消極與惡意,對暮雲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我本將心嚮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走吧,跟我來樓上。”

暮雲朝春樹伸出手。

那樣溫柔的表情,與初見時的那一麵,彆無二致。

春樹彷彿被無邊無際的暖意包圍,如融融春日,烘燙了春樹的四肢百骸。

她再也不會懷疑——暮雲對她,是真心相待。

“那……”

春樹扶了一下身旁的樓梯扶手。

裴若初正待說下一句台詞,餘光忽然瞥見頭頂的黑色吊臂晃了一下,緊接著,巨大的黑色物體從天而降——

裴若初本能地後退一步,整個身體隨之向後傾倒,試圖避開這落下的巨物。

“轟”一聲巨響,震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攝像機落在樓梯上的衝擊,震蕩起一陣煙雲。

眾人還沒有從攝像機突然掉下來的驚慌中反應過來,裴若初腳下的樓梯同時斷裂開——

瞬間,裴若初失去平衡,猛地往下墜!

那樓梯是木質的,經二十多公斤重的攝像機從天砸下來,竟在此刻被砸出一個大洞。

千鈞一發之際,裴若初夠到了沒有被砸壞的樓梯地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止住了她身體下傾的頹勢。

裴若初失重地掛在半空。

在裴若初的腳下,攝像機連同破碎的樓梯木板一起掉在地上,發出驚惶的聲音,在現場所有人的心裡回蕩。

如果裴若初剛剛沒有抓好,恐怕此刻一起摔下來的,除了樓梯斷裂的部分,還會有裴若初自己。

好訊息是,此刻老舊的樓梯雖因斷裂發出淒哀的顫抖,但沒斷的地方還算結實,仍勉強能支撐一個人的重量。

壞訊息是,裴若初懸空掛在樓梯上,身後毫無遮擋,不上不下,搖搖欲墜。

裴若初用儘全身力氣伸手勾住折斷的木頭,忍著巨大的疼痛,她也不敢鬆手。

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發上力的地方。

鮮血一滴一滴往下淌。

她艱難地懸在半空中,吞下一聲冷哼。

事情發生不過兩三秒的功夫,片場眾人愣成一片,就連離裴若初最近的宮征都嚇地立在原地。

還是季雨桐率先反應過來,她三兩步從樓梯完好的一側衝了上去。

“另一隻手給我!”

季雨桐朝裴若初伸出手,想趕緊把裴若初拉上來。

這時候宮征終於回過神來:“小心點,她腰側被木頭紮到了!”

季雨桐視線往下,看到裴若初腰際灰色的戲服上染了大片暗紅的血跡,像鮮血澆灌而成了碩大花朵。

隔著衣物,季雨桐看不到具體的傷口,卻直覺傷口不淺。

季雨桐的心上也彷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沒事,沒紮進去,應該是皮外傷。”

裴若初出聲表明情況,她沒有露出疼痛難忍的表情,可從她慘白的麵色就能看出她狀態極差。

裴若初左手往上伸,夠到季雨桐遞出的右手後,用力扣住:“拉我一把。”

季雨桐眼眶微紅,不敢多言,使勁攥住裴若初的手,她手上用勁,宮征也湊上前搭把手,二人合力終於將裴若初拉上來。

裴若初腰側衣物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長長的血痕還在順著衣物不斷拉長,很明顯內側傷口還在不停滲血。

季雨桐好看的眉毛皺起:“能走得動嗎,我們先下去,這樓梯不安全。”

裴若初沒有逞強:“扶我一把,腳踝扭了。”

季雨桐環視了一圈傷痕累累的裴若初,不知該以怎樣的方式扶她。

此刻在季雨桐眼中,裴若初就像脆弱易碎的玻璃洋娃娃。

宮征看不得季雨桐猶猶豫豫,伸手夠住了裴若初的一隻胳膊:“先扶著我站起來。”

裴若初配合地起身,卻沒把身體的重量都依靠過去。

“桐桐。”裴若初喚了她的名字,春水般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季雨桐的臉上,專注又認真。

季雨桐的心尖顫了顫,泛出酸澀的滋味。

她伸手摟住裴若初的肩膀,極其小心地避開裴若初身側的傷口,隨後微微俯下身,好讓裴若初將手臂架在她的後肩上。

裴若初溫熱的身軀靠在季雨桐身上,季雨桐渾身繃緊。

她小心翼翼地扶著裴若初走下樓梯。

直到她們踩在一樓的地板上,季雨桐終於鬆了口氣。

拍攝即刻中止了。

半小時後,季雨桐帶著裴若初來到某傢俬人醫院。

醫院的檢查結果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裴若初腰側的傷口雖然猙獰,但的確如裴若初自己所言,隻是皮外傷。除了腰腹處的傷口外,裴若初身上其他破皮紅腫,小傷無數,還要再加上左腳踝扭傷,右手韌帶輕微拉傷,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但好在,都算不上特彆嚴重。

唯一存在變數的,是由於木刺劃開了一道大口子,有幾處紮得比較深,裴若初腰側受傷的麵板被縫了好幾針,恐難再恢複如初。

醫生也直言,以後傷處或許會留疤。

季雨桐看見裴若初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看見裴若初腰腹處慘不忍睹的破口。

內心深沉的內疚與負罪感夾雜著,一點一滴地吞噬她。

季雨桐低著頭,不知該怎麼麵對裴若初。

“怎麼這副表情,”裴若初留意到季雨桐臉上快要哭出來的神情,無奈地笑笑,“醫生都說了沒事。”

醫生同裴若初相熟,說的話不會有假。

季雨桐攬責:“是我過於自信了,沒有讓攝影組再檢查一下安全隱患,導致出了這麼恐怖的事,對不起。”

裴若初伸手夠到季雨桐的指尖,輕輕將她拉到自己身旁:“不怪你,是運氣不好,剛好攝像機沒固定好,加上那截樓梯也不太結實。”

事故發生的第一時間,片場就排查了攝像機掉落的具體原因。

那台攝像機是新架的,時間匆忙,沒固定牢,支撐攝像機的吊臂螺絲鬆動,導致攝像機在使用過程中不堪重負,直接帶著吊臂一起掉下來。

攝像機太重,架得位置又高,突然這樣砸下來,木質樓梯支撐不住。

光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季雨桐都一陣後怕。

要不是裴若初本能地往後躲了一步,那麼重的攝像機就會砸到她身上,後果就不是現在這麼簡單了……

“真的沒事,隻是拍攝進度要耽擱幾天了。”裴若初溫聲勸慰。

季雨桐搖搖頭:“那都不算什麼,你的安全最重要。”

“開機之後,每天燒的都是錢,怎麼會不算什麼。”裴若初歉聲說,“還有就是,答應好要請你看《遊走的時間》,暫時不能一起看了。”

季雨桐忙道:“沒事,你總會在的。”

她答完後忽然愣在原地。

裴若初會一直在她身邊嗎?

無論如何,因為這次突發事件,《相逢》的拍攝計劃無限期地暫停了。

春樹這一角色貫穿整部電影,裴若初無法出場,電影幾乎無從拍起。

從醫院出來後,季雨桐和鄭綿一起,將裴若初送回寒山酒店。

除了枕山的那套彆墅,裴若初在鯤城沒有購置房產,不拍戲的時候便長住酒店。這還是受傷後裴若初告訴季雨桐的,不然,季雨桐什麼都不知道。

裴若初雖然有助理,但她習慣獨居,也不喜歡彆人侵入她自己的領域,即使受傷,她也並不打算要他人來酒店照顧起居。一路上鄭綿無數次的自薦,都被裴若初拒絕。

季雨桐本也想給裴若初請個護工,但看裴若初如此堅決的態度,季雨桐知道拗不過她,嘴上便沒再提。

隻是她心中仍難免擔心。

季雨桐的糾葛全都寫在臉上,落入裴若初眼底。

“沒事,傷口已經包紮好了,我自己也會小心,”裴若初眼波流轉,“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來看看我。”

季雨桐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

驚慌一場,忙碌半天,確認裴若初一個人無慮後,季雨桐回到春台苑。

忙碌的時候沒有感覺,等一靜下來,季雨桐才發現這棟房子太空了。

空蕩蕩的,隻有書和電影,還有季雨桐自己。

關上燈後,寂寞蔓延發酵,季雨桐像一顆發黴的糖,隨著漫漫長夜一分一秒腐爛。

季雨桐雖然呆在自己的房子裡,卻無時無刻不掛念裴若初的情況。

受了那麼重的傷,肯定很痛吧?

還可能要留疤,她會不會難過?

季雨桐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經年之後,她對裴若初的愛意,早在她沒察覺的時候已經死灰複燃,如今,正熊熊燃燒著,一如懸在空中的烈日。

入睡時,季雨桐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就是白天裴若初從樓梯上掉下來的場景。

她心裡掛著事,一晚上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季雨桐還在想找什麼樣的理由去探望裴若初。

沒想到裴若初來了電話。

“桐桐。”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季雨桐的心輕輕揪起:“你的傷感覺怎麼樣了,行動還方便嗎?”

電話那頭,裴若初輕輕笑了聲:“傷口挺疼的,走路也不方便,但難得清閒,就當放假了。”

“就是有點想吃水果。”

季雨桐聽著那端清淺的呼吸聲,半晌,歎了口氣:“我等下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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