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34 章
第二天,季雨桐去了趟父親的公司。
她很少來公司,以至於前台並不認識這位大小姐,還將人攔下來。
直到季雨桐打通了父親的電話,纔有秘書下來帶季雨桐上樓。
季承夜在工作上和生活中完全是兩幅樣子,季雨桐到他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嚴厲斥責公司的兩位下屬。
似乎是某條產業鏈出現業績下滑的問題,季承夜直把兩個人罵得擡不起頭。
“這東西給葉江蘺看過了?”
兩位員工垂著頭,支支吾吾:“葉總說這樣可以。”
檔案“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季承夜怒道:“她當上副總飄了?”
兩位員工不敢吱聲。
季雨桐等了等,不見父親有停下來的想法,於是她麵無表情,擡手敲了敲她透明的玻璃門。
“小桐來了。”
季承夜見到來人,勉強收斂了臉上的怒意。
“你們去好好反思,把成績做出來,下次彙報彆再讓我看到這種檔次的內容,我們已經被雲啟甩開一個身位,丟不起市場了。”
隨後,季承夜讓挨罵的兩人先出去。
“葉江蘺升職了?”
季雨桐選了一個貼近父親工作的話題開口。
“嗯,”季承夜調整一下,“前幾天剛升,還給了她股份獎勵,怕她飄了,我借機敲打一下。”
“你不是一直不關心長風的運作?”
季承夜擡頭看她。
“剛剛聽到了,就多問一句。”
“小桐難得來公司,出什麼事了嗎?”
季承夜攤開桌上的報表,似是漸漸平息了怒氣,他一邊簽字一邊問。
“沒有,沒出什麼事,是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父親說一聲,”季雨桐單刀直入,“我想借枕山拍電影。”
季承夜簽字的筆頓住,他擡眸,凝視著季雨桐。
那目光如波濤洶湧的大海,粗看風雲詭譎,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意,細看,卻一絲縫隙也無,海麵風平浪靜,那些波濤都被妥帖地收起來了。
半晌,季承夜終於道:“怎麼又提這事?”
“枕山是最優解。”
季雨桐沒打算再和父親兜圈子。
“為什麼不用裴家的那套彆墅?”季承夜問。
“兩套彆墅朝向不一樣,房屋結構也略有不同,能夠選擇,我肯定會選擇更契合電影設定的場景。”季雨桐回答得不卑不亢,她頓了頓,又道,“而且,那畢竟是裴家的房子。”
昨夜知曉了父親與裴若初的來龍去脈,此刻聽父親提及裴家,季雨桐莫名感到彆扭。
今日不太合適,之後得找個機會,說服父親放棄裴若初。
季雨桐打定主意。
然而眼下取景地還沒有解決。
見季承夜仍不給答複,季雨桐又重申了一遍昨天的提議:“就像我昨天講的,父親如果不放心,我們可以簽協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這次來,季雨桐就沒有退縮的打算。
“怎麼說簽協議的話,”季承夜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房本寫著你名字,嚴格來說,枕山就是你的,自然也可以隨你處置。”
他讓步了。
沒想到這麼簡單。
“謝謝爸爸。”季雨桐釋然。
她補充道:“我會努力快一點拍完。”
“嗯,”季承夜歎了口氣,“你長大了,可以自己決定很多事情,我很欣慰。”
“對了,拍電影會用到你母親的房間嗎?”季承夜的目光追著季雨桐的表情,深怕錯過一絲波動。
季雨桐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電影的設定與現實中枕山彆墅的佈局,最終回答:“可能會。”
“會用到……”
季承夜沉思,簽字的筆停了下來。
“隻需要拍幾個鏡頭,我一定不會讓他們亂動媽媽的房間的,”季雨桐看出了父親的猶豫,生怕季承夜又反悔,她趕忙找補,“那就這樣?最近這段時間父親就先彆回枕山了,等我拍完電影,我把枕山清理好了,我們再一起在枕山吃個飯。”
這還是這些年來季雨桐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和季承夜一起吃飯。
季承夜似乎有所觸動,他眸光微閃,最終悠悠歎了口氣。
“好,我等你哪一天約我吃飯。”
從前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第一次說出近似關切的話,季雨桐忽然意識到,父親等她的主動示好已經等了很久。
電梯裡,樓層的數字一點點遞減,季雨桐望著緊閉的電梯門,心想,拋開其他不談,她還是虧欠父親很多。
季雨桐走出長風,往街對麵而去,她的車停在那裡。
初秋的天氣溫差很大,日照充足,風卻是冷的。季雨桐被一陣大風吹得一哆嗦,她拉開冰涼的車把手坐進車裡,將風都關在車外。
路邊,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街頭,又是一陣風吹過,一片黃葉飄落在樹下經過的路人的肩頭。
季雨桐盯著那片葉子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眼熟,忽然,路人身側的人轉過身來,將那片落葉拂落。
季雨桐看清了路人的臉。
那個人,季雨桐認識,正是剛剛和父親在辦公室裡談到的,長風集團剛上任的副總裁,葉江蘺。
長風集團的內部情況,季雨桐到底知道一點。季承夜曾起過讓她接班的念頭,讓她在長風實習了一段時間。結果季雨桐實在忍受不了機械枯燥的上班生活,不到三個月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葉江蘺,也是季雨桐那時候認識的。
這位年輕的女副總,在長風工作逾十年,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可以說,長風的一半事宜,都經過她手,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長風。
比起拍板決策的季承夜,她更像那個掌舵者。
葉江蘺身旁的那名女子沒露出臉,可那個熟悉的背影,季雨桐越看,越似曾相識。
季雨桐心想,自己大概思慮過度了。
這樣想著,季雨桐踩下油門,車輪捲起滿地的落葉。
……
離開長風後,季雨桐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圈。
路兩旁的梧桐還沒變黃,秋日的乾爽已隨著樹葉一同飄落在她頭頂。
彷彿昨日仍是漫長的夏天,陽光強烈,悶熱無風,在那如燒的夕陽之下,裴若初拜訪枕山,叩響了她的房門。
她還記得那日,裴若初一身青色旗袍,勾勒出窈窕身段,對著自己,笑意盈盈。
原來,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三個月過去,裴若初的頭發長了點,人也更清瘦了,還是一樣的好看。
她們的關係好像更親近了。
這時候,裴若初在做什麼?
她想起裴若初,不自覺地調轉了方向,駛過路兩旁的梧桐樹,徑直往寒山酒店的方向而去。
等將車停在酒店的地下車庫,季雨桐才感到冒失。
她沒和裴若初打聲招呼就過來了。
昨夜,她們聊到將近十二點。
她們聊了那麼久,像是說清楚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事,解決了人生中很重要的問題,指標指向了十二點的,季雨桐終於有了幾分打擾到主人的情何以堪,她辭行。
“這麼晚了,今晚住這吧,有客房。”
裴若初拉住季雨桐的手腕,如玉的目光中有潺潺的流水。
房頂暖黃色的燈光落在裴若初臉上,籠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那是名為溫柔的特質,季雨桐明白,她為那樣的特質吸引,十年光陰,逃不出去。
“春台苑離這兒很近。”
糾結片刻後,季雨桐還是決定回去。
如果說曾經裴若初與父親的關係為她的心動上了一道枷鎖,那從此之後,枷鎖已經開啟了。
她的心是自由的。
可季雨桐不敢那麼大膽地任由自己的心意疾飛,她寧願那顆種子依然不會開花。
她怕裴若初知悉後,再一次離她而去。
想了片刻,季雨桐在寒山酒店的地下車庫裡,先在劇組群裡通知大家劇組複工在即的訊息。
底下一眾開心稱好,在一片歡騰中,季雨桐看到裴若初的回複。
“季導辛苦。”
平平無奇的四個字,卻在季雨桐心中激起一片浪潮。
那些克製被拋在腦後,季雨桐意識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撥出了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喂,你在酒店嗎?”
季雨桐問得小心翼翼。
“嗯?”裴若初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季雨桐聽見她聲音中的淺淡笑意,“要來找我嗎,剛好,想麻煩桐桐幫我上藥。”
一進門,季雨桐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裴若初。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半邊沙發上,恰巧落在裴若初白色的睡袍上,顯出明媚而溫暖的弧度。
見到季雨桐進來,那雙好看的眼睛彎了彎,秋風吹成了春水。
“桐桐,來。”
這些天常常幫裴若初上藥,季雨桐已經非常熟練。
她坐到裴若初身側,撩開對方的衣擺,將塗了藥膏的棉簽落在裴若初光裸的麵板上,隨後,季雨桐指尖轉了轉,用棉簽將藥膏塗抹開。
藥膏冰涼,裴若初纖細的腰肢顫了顫。
“疼嗎?”
雖然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季雨桐仍不免緊張。她停下動作。
“沒事,”裴若初屏息,“是天氣冷。”
兩人的距離很近,從季雨桐的角度,能看見裴若初微紅的耳垂,精緻的鎖骨,和一起一伏的胸膛。
裴若初屏息時,身體也輕輕繃著,狡黠的陽光落在她半開的衣襟前,尋不到入口。
季雨桐垂下眸子,手上加快了動作,不一會兒將藥塗完。
“好了。”
她收起心裡的蠢蠢欲動,擡起頭,剛想向裴若初展出一個笑容,唇畔忽然一軟。
裴若初不知什麼時候微低了頭,恰好遇上季雨桐上揚的唇,此刻,她們的唇輕輕貼著。
季雨桐睜大了眼睛。
雙目相對,不知是誰先主動。
山火一觸即發。
她們的氣息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