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第 67 章
離開工作室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冬夜的風比之盛夏，明顯要冷得多，她們卻沒有立即回去，反而瑟縮著繞著慕心娛樂的周邊走了一圈。
走路所帶來的熱度不及氣溫下降的溫度，季雨桐的指尖被凍得通紅，學生時代纔有的傻氣在今夜重現，她想起年少時也曾和裴若初在大冬天裡走夜路。
當時是為什麼？
季雨桐想不起來了，隨著時光的流逝，許多記憶清晰又模糊。
細節是石碑上的銘刻，風吹日曬後，石碑上的字跡不再清晰，隻剩石碑還佇立在那裡，季雨桐每每想到過去，會想起她心裡佇立的石碑。
有時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懷唸的是曾經，還是曾經帶給她無法言說的感覺。
走著走著，肚子也餓了，想到還沒吃晚飯，季雨桐拉著裴若初準備回春台苑。
身後忽而傳來猶猶豫豫的聲音。
“是初神嗎？”
不遠處，兩個女生探來好奇的目光，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股好奇逐漸變成驚喜。
“是初神啊！”
兩個女生彼此確認了眼神，興奮地跑過來。
“天呐，運氣爆棚，真的是裴若初啊！”
她們應當是裴若初的粉絲。
裴若初今天戴了帽子和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包裹得這麼嚴實都能被認出來。
“你們好，”裴若初同她們打了招呼，但比了個小聲的手勢，“私人行程。”
“理解，理解。”她們的不斷點頭中帶著守護的意味。
其中一位女生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詢問：“初神，今天可以簽名嗎，我喜歡你八年了！”
裴若初笑眼彎彎：“從我出道開始就喜歡我嗎？”
女生拚命點頭：“《孤山寺北》就入坑了，銀幕上的初神世界第一美！”
“那你很有眼光。”裴若初接過她遞來的本子和筆，瀟灑地署下自己的名字。
落筆一揮而就，女生們的眼睛更亮了。
她們看起來還是大學生，花一樣的青春，鮮豔明朗，在這樣淡漠蕭然的冬天裡顯得格格不入。
裴若初歆羨不已。
她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青春，她的韶華早已經湮沒在一日複一日的快節奏之中，蹉跎而過。
她沒追過星，沒愛過人，她所有的念頭，隻為了一件事——
“阿初？”
季雨桐將裴若初從回想裡喚醒。
原來是兩位粉絲還想合影，但提了兩遍，裴若初依然在出神中，季雨桐這纔出聲喊她。
沒想到這一聲吸引了兩位女生的注意力，她們的目光又落在季雨桐身上。
“是季導嗎？”
季雨桐小心頷首。
“你們的關係好好呀！”肉眼可見的，眼前的兩位女生顯得更興奮了。
她們在興奮什麼？
季雨桐不解，卻在兩人的懇請下也為她們簽了名。
她的名字就簽在裴若初名字的下麵。
季雨桐停筆，忽然覺得六個字的大小間距風格，都那樣的般配。
最後，裴若初和季雨桐摘下口罩，與這兩位粉絲合了一張影。
裴若初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她會在大街上多凍幾分鐘為粉絲提供情緒價值。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有耐心、又好脾氣的人。
可為粉絲提供情緒價值的感覺並不差。
相比較於稍微親近一些的普通朋友，她好像更容易對萍水相逢的人流露內心的善意。
無論如何，照片上，每個人的笑容都燦爛。
這天晚上，“你不知道裴若初的粉絲命有多好”登上了熱搜。
熱搜裡，是今晚裴若初、季雨桐與兩位女大學生的合影，以及女大學生感性的repo。
“你不知道裴若初的粉絲命有多好！
今天我和室友小文出門覓食遇見了裴若初，天呐，那可是裴若初啊！
初神實在是太好看了太耀眼了，即便天已經暗下來她還戴著口罩我們也認出來了，那股氣質那雙眼睛簡直是獨一無二。
她那雙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此生死而無憾，一點不誇張，初神是完美的。我大著膽子拉著小文一起去要簽名，初神人太溫柔了說簽就給簽。她簽名的時候很認真，還笑著問小文的文是哪個文，羨慕死我了。這真的是我離她最近的時刻。
然後，簽到一半我發的她身邊那個人是季雨桐。
天呐，我活過來了，這是什麼神仙運氣，我超喜歡《遠山》好嗎！而且季導真人也超好看，麵板很白，聲音也很好聽。雖然看著挺靦腆的也不說話就站在初神身旁，但她們間的氛圍就莫名……好磕（都彆搖醒我讓我磕一秒。
最後附上我厚臉皮求來的合照，讓大家也欣賞一下兩位女神的美貌。”
底下的評論說什麼的都有，有誇裴若初好看的，有羨慕帖主運氣好的，還有誇季雨桐的，後來，“裴若初季雨桐”也登上了熱搜。
網上的熱鬨，兩位當事人並不知情。
回到春台苑時，已將近八點，兩人的晚飯近似於夜宵。
還是裴若初掌勺，隻是冰箱裡已不同裴若初第一次在春台苑下廚時那般空空蕩蕩，裴若初讓鄭綿購置了蔬蛋魚肉，將冰箱塞得滿滿當當。
開啟冰箱，生活的氣息就撲麵而來。
竟有一種家的感覺。
裴若初做了三菜一湯，都是家常菜。菜色看著簡單，味道卻很好。
季雨桐吃得很開心，她越來越習慣這樣的日常，她的生活被另一個人填滿，縫隙裡都是甜蜜和溫馨。
飯後，季雨桐窩在沙發上玩手機。
“在看網上輿論嗎？”裴若初不小心瞟到季雨桐的手機界麵。
網上的輿論一片向好，幾乎全是誇讚兩人美貌親和的，甚至還有cp粉說她們看上去一眼般配祝恩愛久久。
季雨桐不好意思地摁滅手機螢幕，顧左右而言他：“不早了，你去洗澡吧。”
裴若初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好，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季雨桐沒反應過來：“啊？”
裴若初勾唇，在她耳邊吐氣如蘭。
季雨桐的臉“唰”一下紅透。
“不用不用，這不好吧？”她甚至不敢擡頭看裴若初。
裴若初用手指順了順她腦袋上的發旋，隨後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角，眼眸帶笑：“你都膽子大到在車裡、在休息室……還有什麼不好。”
隨後，裴若初施施然起身，優雅踱步往浴室走去。
季雨桐望著裴若初婀娜的背影，摸了摸自己滾燙的唇角。
她竟不知更撩人的是夜色還是眼前人。
在裴若初去洗漱的時候，季雨桐忍不住又點開熱搜。
她順著自己的心意，小心地把那張合照點了儲存。照片裡的裴若初笑容恬淡，眉眼溫柔，是她喜歡的樣子。
然而，事情總是這麼不巧。
微笑著的季雨桐，在看見螢幕上“父親”的字眼時，倏爾斂了笑意。
氣氛一瞬間滯澀。
“小桐，快過年了，年三十記得回家吃年夜飯。”
“還是去翠華園嗎？”
往年，季家的年夜飯都擺在那兒。
“不是，今年放在枕山。”季承夜說。
季雨桐一愣，先答應下來：“好，我知道了。”
“嗯。”
本以為，與父親的對話就到此為止，沒想到季承夜又開口問道：“對了，小桐，那天，你在j家的活動現場嗎？”
終於，父親還是點破了這一層窗戶紙。
季雨桐沉默，那日，她看到了父親，父親自然也可以看到她。
季承夜長歎一聲，意有所指：“你明知道我已經在籌備結婚了。”
“可她不喜歡你，強迫來的婚姻真的好嗎？”季雨桐勇敢開口。
“那是利益互換，她當時是心甘情願的！”季承夜點破，“隻是她現在反悔了。”
這句話，季雨桐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是利益互換，那她要的報酬，你又給了多少，你早就反悔了吧？”
季雨桐越質疑，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季承夜冷笑：“小桐，你是不是喜歡裴若初？”
季雨桐一頓，心跳漏了一拍。
心事被戳破的困頓，讓季雨桐忘記了剛纔要說的話。
那端，季承夜捕捉到季雨桐的空白停頓，什麼都明白了。
“好，好，你會喜歡她，想想也的確不奇怪。”
“你們就是這樣的人。”
“我還在想，怎麼那天裴若初一開始就跟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原來是因為你。”
父親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帶有微微的失真，季雨桐有些聽不大懂他打的啞謎，卻又感覺自己是聽懂了的。這種資訊差讓季雨桐的心裡生出一團火焰，她無能，她隻能用憤慨來掩飾自己的無能。
“是，我喜歡她。”
季雨桐承認。
然而，這一番勇敢隻換來季承夜一聲冷笑。
“我把你保護得太好，現在看來，反而是在害你，小桐，你太天真了。”
季雨桐皺起眉剛想反駁，季承夜忽然反問：“你以為裴若初會愛你麼？”
季承夜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入她的耳朵：“她不過是在利用你，達成她的目的。”
“裴若初要的，遠比你想的多得多，你玩不過她的，我也玩不過她。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父親，不要跟她走得太近，不然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季承夜告誡她。
季雨桐生氣，連一句道彆也不留，單方麵終止了通話。
父親的資訊很快就發了過來：除夕回來，我們談談。
季雨桐盯著這條資訊看了許久，心中五味雜陳，她意識到自己離所謂真實，或許還差得很遠。
忽然，她察覺到不對，房間裡太安靜了。
浴室裡的水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季雨桐回頭——裴若初站在浴室門口，不知道聽了多久，她的臉上沒有笑意。
裴若初慢步過來，任由半濕的頭發淌著水，滴落在浴衣上，滲透濕潤的水花，那水花，在季雨桐的視線裡越放越大，終於到了她身旁。
裴若初醞釀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桐桐，我之前沒有談過感情，我本以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有。”
“我不是擅長戀愛的型別，我很怕我會傷害到你，所以，隻要你想，你隨時可以離開。”
季雨桐眼裡盛的那些期冀逐漸消散，心裡像是堵了一麵牆。
她有一肚子問題想要追問，卻忽然發現自己一個字也開不了口。
麵對感情，她就是這樣膽小如鼠的人。
她閃躲，又寄希望於伴侶會勇敢地拉住她，猜出她的忐忑不安，安撫她所有不為人知的情緒。
可裴若初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隻是尊重地站在那裡，輕聲說：“選擇權在你。”
她頹唐，她逃避。
“不早了，我去洗澡。”
季雨桐垂著頭，往浴室去。
浴室裡還飄泊著裴若初的氣息，季雨桐卻頭一次在這段感情中感到迷茫。
兩個人相愛，不應該一起勇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