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溫和 番外(沈夢雪的心裡話)(12)
	
	
		    演武場的青石地被劍刃劃出密密麻麻的痕,像張布滿蛛網的臉。
我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掌心的繭子磨得生疼,握劍的指節泛著青白。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而我已經在這裡站了四個時辰——從子時到卯時,劍穗上的鈴鐺早就啞了,隻剩下單調的破空聲在晨霧裡撞來撞去。
睡不著的夜裡,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與其睜著眼看帳頂的纏枝蓮發黴,不如讓劍尖劈開黑暗。
肌肉的痠痛、傷口的鈍痛、虎口的麻痛……這些具體的疼能把人釘在地上,不至於被那些虛無的念頭拖進深淵。
月上中天時,演武場空無一人。
我躺在草地上,露水打濕了訓練服,貼在背上涼絲絲的。
從懷裡摸出半包煙,是上次偷偷從江叔叔那裡拿的,煙盒皺得像團廢紙。
劃亮火柴的瞬間,火苗在風中抖了抖,映出我眼底的紅。
曾經最討厭煙味,總覺得那味道像沈磊書房裡常年不散的壓迫感,嗆得人喘不過氣。
可現在,尼古丁灼燒喉嚨的疼,竟比臀上的傷更讓人清醒。
「簌簌——」
頭頂的鬆樹傳來輕響,灰影一閃,鬆鬆順著樹乾溜下來,蓬鬆的尾巴掃過我的手背。
這小家夥是去年在懸崖邊撿的,當時它被獵夾傷了腿,我偷偷養在彆墅的閣樓裡,連伶兒都不知道。
我猛地掐滅煙,火星燙在掌心,疼得一哆嗦。
鬆鬆歪著頭看我,黑亮的小眼睛裡滿是好奇,爪子扒拉著我空著的那隻手,像是在問我藏了什麼。
「不許學壞。」我戳了戳它的鼻尖,聲音輕得像霧。
它吱吱叫著,順著我的胳膊爬上來,蜷在我頸窩,毛茸茸的尾巴蓋住我的下巴,帶著鬆針的清香。
抱著它坐了會兒,露水打濕了發梢,涼得人清醒。
我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熒光指標清晰地指向十二點。
還有五個小時,布千程的劍就會準時出現在演武場,父親的目光也會準時落在我背上。
撿起根枯枝,在草地上劃。
起初隻是無意識的亂線,後來慢慢成形——
「敬風。」
筆尖頓了頓,風剛好吹過,掀起衣角,帶著鬆鬆的體溫。
「敬雲。」
去年在懸崖邊見過的雲,像馬像鳥的雲,沒有形狀的雲。
「敬……沒被鎖住的魂。」
最後一個字寫完時,指尖忽然發起抖。
月光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上,像撒了層碎銀,亮得刺眼。
心臟猛地一縮。
不能被看見。
這個念頭像警鐘在腦子裡炸開。
我立刻抬手,指尖凝起水紋,淡藍色的法術光芒在夜裡泛著微光。
水珠順著草葉滾落,浸潤泥土,將那幾個字洇成模糊的濕痕,很快就被夜風舔舐乾淨,彷彿從未存在過。
鬆鬆被法術的光芒驚到,吱吱叫著鑽進我懷裡。
我抱著它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掌心還殘留著煙蒂的燙痕和枯枝的涼意。
演武場的燈亮了,遠處傳來傭人掃地的聲音。
我把鬆鬆塞進懷裡,用訓練服裹緊,轉身往閣樓的方向走。
懷裡的小家夥動了動,毛茸茸的尾巴掃過我腰側的傷,帶來一陣細微的癢。
我低頭笑了笑,腳步沒停。
風還在吹,雲還在動,而我得繼續走下去。
哪怕走在沒有痕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