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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山鬼流浪實錄 紅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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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藥(八)

蒲薪是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裡遇見紅藥的,彼時他剛和妹妹因為付不起錢被人趕出醫館。

雪下的很大,雪粒伴著風的呼嘯聲,擊打在臉上,生疼生疼。他揹著年幼的妹妹,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裡。

蒲薪和蒲若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和妹妹一直跟著叔叔和嬸嬸生活。由於寄人籬下,他和妹妹懂事很早,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幫家裡乾活。

叔叔和嬸嬸雖然不富裕,更疼愛自己的孩子,卻也從未短過他們的吃穿。

直到他十歲那年,入冬的時候,妹妹生了一場大病。那場病來勢洶洶,叔叔嬸嬸找了幾位郎中都冇有看好妹妹。最後一位郎中說,讓他們去大一點的地方試試看。

回到家,叔叔和嬸嬸為難地同他商量,家裡不富裕,蒲若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可能冇有辦法去遠的地方治病了。

蒲薪冇有反駁,當晚便趁著叔叔嬸嬸睡著,揹著妹妹離開家。一位好心的大叔用牛車將他們捎到了海平縣,他揹著妹妹四處找醫館,想著或許可以找到一名神醫,救救妹妹。

可是他身上帶著的錢太少了,冇有一間醫館願意給蒲若看病。

背上的妹妹因為難受與寒冷,發出痛苦的低吟,正當蒲薪絕望之際,身旁一間小院的門開了,一位臉上繪著芍藥紋樣的女子問他們要不要進來暖暖身子。

兩個小孩子身處他鄉,遇到陌生人邀請去家裡坐坐,本應當是心存警惕的,可在寒冷雪夜,蒲薪就是控製不住地邁開步子進去了。

那名女子為他遞上一碗熱粥,一碗熱粥喝下去,蒲薪本已凍僵的手腳漸漸找回了些許知覺。

女子看起去也不過雙十年華,她仔細檢視了下蒲若的情況,為她換掉了被冰雪打濕的棉衣:“我叫紅藥,彆害怕,我不是什麼壞人,今夜就安心住在這裡吧。你們的家在哪裡,明早我送你們回去。”

蒲薪放下碗,用腳小心地蹭了蹭地板上的一片濕跡,道明瞭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委。

紅藥沉默片刻,問過那些郎中對蒲若病情的看法,摸了摸他的頭:“先留下來吧。”

他和妹妹踹踹不安地留了下來,幾天後,雪停了,紅藥出去了一整天,半夜纔回來。她沾了一身的土,帶回來一株草藥。

草藥熬成的湯喝下去,蒲若開始好轉了。他捏著妹妹溫熱的小手,激動地朝紅藥跪下去,卻不知道該怎麼謝她。

紅藥眉眼彎彎:“好了,小男子漢哭成這樣像什麼樣子,快站起來。”

蒲若的聲音還帶著病氣:“謝謝姐姐。”

自此,蒲薪和蒲若便留在了紅藥家。紅藥靠賣豆腐營生,天不亮就要起床磨豆腐,蒲薪十分自覺也跟著早起幫忙,紅藥說了他幾次,小孩子還在長身體,讓他不必那麼早起,蒲薪都不聽。

紅藥擔著擔子去街上賣豆腐的時候,蒲若偶爾也會跟著去幫幫忙,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待在家裡的。

或許是因為病情拖了太久的緣故,蒲若的病雖然好了,但是身子卻養不回來了,始終瘦瘦小小,遇到風寒,便咳嗽不止。

海平縣沿海多風多雨,紅藥和蒲薪怕她出門受寒,很少帶她出去。不過蒲若自幼性格文靜,一個人待在家裡倒也不覺得悶。

紅藥教她刺繡,她甫一嘗試就覺得喜歡,窩在家中,一繡便能繡上一天。還是紅藥和蒲薪怕她將眼睛熬壞了,硬逼著她,她才減少了時間。

初學時,蒲若繡了一副很簡單的全家福,繡布上的蒲若蹦蹦跳跳,蒲薪站得闆闆正正立在一旁,紅藥在中間,穿著一身紅衣站在花叢中笑。

剛在紅藥家落腳時,蒲薪還想著,不過是換了一處寄人籬下罷了,還是同樣的乾活,還是同樣的看人顏色,可日子久了,他才覺察,紅藥並冇有將她們兄妹看做是隨手撿來的仆從或是累贅,是真的將他們當做家人,當做弟弟妹妹。

蒲薪能看出紅藥和叔叔嬸嬸一樣,生活清貧,可是紅藥咬咬牙在小屋後邊又砌了一間瓦房,他們不用再像從前在叔叔嬸嬸家那樣,傍晚纔在房內的隨便一個小角落用幾張板凳和木板拚成張簡易的床鋪,蜷縮在上麵。

他們也不用再撿叔叔和嬸嬸孩子的舊衣服穿,紅藥專門帶他們去街上扯了新布做衣裳,蒲若穿著新做的衣裳,高興地在屋裡轉了好幾圈。

紅藥甚至將蒲薪送去了書院,若不是蒲若身體底子太差,她也是想把蒲若送去的。去書院唸書是蒲薪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件的事情,書院的束脩不好湊,紅藥又消失了一整天,帶回來了幾株他不認識的草藥,這才解決了束脩的問題。

時間一天天過去,蒲薪十八歲,在書院中他是先生最得意的學生。先生放言,今年的縣試,蒲薪必定榜上有名。蒲薪隻是躬身行禮,謙虛一笑。

紅藥將壓成型的豆腐放在板上,笑著道:“小薪真厲害,等考完那天回來,我給你做黃魚撈麪吃。”

蒲薪認真道:“紅藥姐,我一定好好努力。”

“好啊,我等著你,等你過縣試,過府試,過院試,過好多好多試,然後回來做咱們的縣令,好不好。”紅藥擦擦額角上的汗。

“哥哥一定會成功的。”蒲若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

其實蒲薪是發現了些不對勁兒的,比如那些珍稀無比、隻長在深山老林裡懸崖峭壁上的草藥,紅藥一個弱女子是怎麼找到那,又帶回來的。比如紅藥提起過這裡曾是她外婆的房子,可聽鄰居說這裡在紅藥來之前一直是空屋,無人居住。再比如明明過去了八年,紅藥的麵貌為何一絲一毫都冇有變化,還是初見時雙十年華的模樣。

蒲薪不願深想,也不在乎真相,他隻要清楚紅藥是他們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是他們的姐姐,就夠了。

平靜的生活在蒲薪縣試後被打破。

縣試那日早晨,他們都很放鬆,還在飯桌上閒談,聽說縣令的女兒病得很重,四處張貼告示求神醫。

飯後,蒲薪在紅藥和蒲若的鼓勵中離家前往考場,考場外一個陌生人攔住了他。

陌生人一身道士打扮:“這位小兄弟留步,我隔得很遠便瞧見你妖氣纏身,你可知曉。”

蒲薪怔住,想到紅藥,又很快掩飾了不自然的神色:“我覺得我很好,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道士不放棄,追上去,又攔住他,遞給他一張符紙:“我知你不信我。這是驅妖符,若是妖,遇此符必現原形。你隨身帶著它,一試便知。”

蒲薪懶得搭理他,這人又纏人得緊,怕耽誤縣試,他隻好草草收下揣進懷裡。

縣試結束,蒲薪知道自己考砸了,他在考場上想著的全是那張驅妖符,注意怎麼都集中不到縣試上。

回到家中,隻有紅藥在。她衝蒲薪笑笑,也冇問他考得怎麼樣。

蒲薪悶頭接過她手中的碗筷:“若若呢?怎麼不在。”

紅藥擦乾淨手上的水:“做飯發現家裡的鹽快冇了,我看她今日麵色不錯,便讓她去街上買,順便還能在外頭轉一轉,成日在家中悶著也不是事兒。”

蒲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飯菜剛擺好,蒲若的腳步聲便從門外傳來。

蒲薪放下碗碟,去門口迎蒲若。誰知蒲若一踏進屋內,蒲薪身後就響起了碗碟碎在地上的聲音。

他回過頭,紅藥已經倒在了地上,麪條、魚片和魚湯隨著碗碟的碎裂淌了一地。

蒲若也嚇了一跳,跑著過去想要扶紅藥起來。紅藥的情況看著很不好,雙目緊閉,額頭上青筋爆出,不停沁出汗水,看著很痛苦的樣子。

“哥,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辦,咱們是不是得趕快送她去醫館。”

蒲薪也有些六神無主,紅藥平日身體極好,從未見她有過頭疼腦熱。他拉過紅藥的肩膀放在肩上,將紅藥背去了醫館。

醫館的郎中看完搖了搖頭,讓他們回去了。

換了幾家醫館都是同樣的說辭,一瞬間蒲薪彷彿又回到了初來海平縣時,揹著妹妹的那個無助雪夜。

他又將紅藥背了回去。紅藥還是冇有醒來,這會兒身上更是起了些奇怪的紅色紋路,臉上的紅色芍藥紋飾也更豔了。

他冇來由地想起了那個奇怪道士說的話——妖現原形。

可是不對啊,那張符紙他考試前便撕碎扔了。

蒲若急得眼淚掉個不停,她從腰上摘下來一個香囊,捏在手中,唸唸有詞。

香囊在紅藥身前劃過,紅藥的反應更大了,甚至不安地扭動起來。

蒲薪撲上去壓住紅藥,視線卻跟黏在了那枚香囊上。

“若若,這香囊是哪來的,我冇在家裡見過。”

蒲若捏住香囊的手頓住:“我去買鹽的時候,遇見了一個道士,他拿了一把香囊,說是保平安的,見人就散。”

道士?

蒲薪猛的起身,奪過香囊,顫抖著拆開。

裡麵藏著的赫然是那道士口中的驅妖符。

符紙被他撕掉以後,紅藥很快平靜下來,可還是冇有要醒轉的跡象。

“哥,這香囊有問題?我是闖禍了嗎?”

蒲薪強顏歡笑:“你在家照顧紅藥姐,哥出去一趟。”

蒲若心慌,又將香囊奪回來:“不行,紅藥姐看著好些了。我突然很害怕,哥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

“聽話,你就在家待著,我去趟縣令府就回來。”

原來香囊中還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縣令府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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