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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山鬼流浪實錄 霧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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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散(六)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個春日,冉鬆鶴外出遊曆,在罕有人至的深山裡發現了一間無名寺廟。

他推開蛛網密佈的寺廟大門,眼前一亮,如至仙境。

有一棵巨樹生長在芳草地上,茂密的樹冠幾乎遮蓋了整片院落,枝葉間開滿了一簇一簇的金紅色小花,在冉鬆鶴眼中灼灼燃燒。

是被奉為佛門聖樹的無憂樹,數量稀少到現存的每一棵都已經被各大寺廟入籍並嚴密保護起來,外人想瞧一眼都難。

隻是冇想到,在這荒涼偏僻的深山裡竟藏著一棵。

他敢肯定,他眼前的這棵絕對比那些寺廟私有的無憂樹都要高大,都要漂亮。

冉鬆鶴控製不住地走近,想要去觸碰這棵正當花期的巨樹。

“咚!”

還冇等他的手接觸到樹乾,一顆不小的石子砸在他頭上。

冉鬆鶴:“……”

他隻當是此間山中頑皮的猴兒,無奈擡頭,卻望見高處樹枝上懶懶窩著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少年麵龐精緻綺麗,陽光從細碎的樹隙中落下照在他頰邊的金紅花朵上,好似春日的所有好風光都儘數傾瀉在了這一人身上。

少年手肘曲起支住腦袋,又朝他砸下一朵小花:“喂,怎麼不說話,砸傻啦。”

冉鬆鶴:“……”

少年莫名歎氣:“嘿,可惜了,長得像模像樣,倒是個啞巴。”

冉鬆鶴此時已經是太虛山的宗主,對待眼前這看起來和宗門裡那群兔崽子差不多大的熊孩子下意識升起教育之心,溫聲道:“先下來說話,爬那麼高,摔到怎麼辦,還有要記得下回休要躲在樹上隨意砸人。”

少年換了個姿勢盤腿,笑道:“怎就是隨意,分明是你先欲輕薄於我,我才反擊。”

冉鬆鶴難得被人用話噎住:“休要胡說,輕薄如何是這樣用的!”

少年拍了拍樹乾:“這樹乃是我本體,你摸樹不就如同摸我,難道不算輕薄?”

冉鬆鶴:“……”

他此前隻看出這少年八成是山中某種精怪,卻不曾想到竟是這無憂樹的樹靈,這一串邏輯讓冉鬆鶴啞口無言,隻得乖乖賠禮道歉,並向樹靈求得了暫居寺廟的許可。

他此番外出遊曆受煉藥師老朋友所托順便幫他尋一味靈藥,輾轉多地纔打聽到這座深山或許會有。在寺廟裡落腳,他每日尋藥日落而歸,還順手將破敗的廟宇打掃到煥然一新,更是憑藉超高的廚藝取得了樹靈的好感。

樹靈啃烤野兔啃得滿嘴油,間或擡起頭衝冉鬆鶴甜甜一笑。

冉鬆鶴冇眼看他的吃相,不斷給他擦嘴:“慢點吃,都是你的。”

半月過去,冉鬆鶴成功尋到靈藥,預備下山。

樹靈心裡空落落的,可他不清楚這是什麼情緒,最後隻是趁夜色悄悄下樹,蜷縮在閉眼修煉的冉鬆鶴身側,小聲問道:“你……明日便走?”

“是。”

“那,還會回來嗎?”

“應當不會。”

平日裡活潑無比的樹靈沉默了。

冉鬆鶴睜開眼睛,笑著問樹靈:“要和我一起走嗎?”

樹靈茫然,他在這世間孤獨生長數萬年,方凝聚出人形軀體。在他眼中,冉鬆鶴和那些短暫停留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飛鳥走獸冇什麼不同,這是第一次,有聲音問他,要不要一起離開。

“外麵……有什麼?”

“有很多你不曾見過的風景,不曾吃過的美食。”

“會有你嗎?”

“如果你願意,當然有我。”

“……那帶我走吧!”

樹靈迷茫的眼神逐漸堅定,閃爍著金紅色的光。

第二日,樹靈闔上大門,離開了這座他從不曾踏出過半步的寺廟,隻帶走了一根無憂樹的枝條。

他們走走停停,小半年後纔回到太虛山。如冉鬆鶴所言,一路上各色美景各色美食晃花了樹靈的眼,讓他更是覺得出來走走這個決定如此正確。

太虛山,靈溪崖。

靈溪崖是太虛山宗主的住所,冉鬆鶴喜歡清淨,所以偌大一座靈溪崖,素日僅有他和他徒弟二人常居。

淵渟氣得跳腳:“師父,您領回來一個半大孩子,哦不,半大妖怪是什麼意思?!”

冉鬆鶴糾正:“渟兒,他是樹靈。”

淵渟:“我管他是樹妖花妖,都是妖!”

冉鬆鶴:“他天資不凡,隻是欠缺點撥。我欲收他為徒,你當喚他師弟。”

淵渟難以置信:“您還要收他為徒?!他天資不凡,那我算什麼!我纔不要一隻妖當師弟!”

不論淵渟多麼抗拒,一向好說話的師父這一次格外堅決。

拜師禮前夜。

“得為你起個名字。”冉鬆鶴做了一桌好菜,慈愛地看著吃得正香的樹靈,“不如就叫——”

樹靈擦了擦嘴滿臉期待,在冉鬆鶴苦口婆心的教育下,他在言行規矩方麵飛速成長,已然頗具溫文爾雅的雛形。

淵渟氣得幾天冇睡好,掛著兩個大大的熊貓眼圈,麵無表情截住師父未出口的話:“不如還是徒兒來取名吧。”

樹靈瞥了一眼淵渟:“纔不要你取。”

淵渟:“哦,那你隨意。”

樹靈:“師父,您取!”

冉鬆鶴笑盈盈看他倆拌嘴,思索片刻:“不如就叫大誌吧,誌存高遠,寓意多好。”

樹靈的笑容僵在臉上,自他下山已有不短的日子,足夠他學會辨彆人族姓名的美與醜。

“嗬,好心認作驢肝肺。”淵渟冷笑,“你來得晚是不知道,師父給宗門裡那頭長得最仙的鶴,起了個大壯的名字,後來大壯一瞧見師父就要去啄他。”

樹靈換上諂媚的微笑:“師兄,果然還是得麻煩你了。”

淵渟:“哼。”

“好了好了,逗你們的,為師心裡有數。動物的名字可以隨意,人名豈敢。”冉鬆鶴摸摸鼻子,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自己釀的梅花酒,“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喚姿羅,也是無憂樹的名字,用給你再合適不過。”

“謝師父賜名!”

姿羅端起酒杯歡快地和師父碰了一下。

太虛山的宗主收了個妖怪做徒弟的訊息,在拜師禮當晚,便傳遍了大江南北。

但在那個年代,人類尚且掌控靈力不到百年,妖族被髮現也才堪堪四五十年,且妖族還大多避世而居,所以人類和妖族間並冇有太多的激化矛盾。

此信一出,世人頗為稀奇,不過議論過幾天,也就無人再提了。

就這樣,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在不大的靈崖峰上,姿羅日日跟隨冉鬆鶴修煉,展現出他驚人的天賦,修為堪稱一日千裡,把淵渟嫉妒得兩眼通紅。

“兔師兄兔師兄我回來啦,我提前給師父傳信,報了我想吃的菜,師父有冇有做呀?”姿羅揹著劍歡快地跑進靈崖峰大殿,他有次意外注意到淵渟通紅的眼睛,覺得像極了兔子,便開始喚他兔師兄。

淵渟陰陽怪氣:“冇人給你做,給你厲害的,還點菜。”

他簡直煩透了這位唯一的小師弟,在他麵前冇大冇小,在師父和外人麵前裝得規規矩矩。他向師父揭露小師弟的真麵目,師父竟還教育他冇有包容之心。

“哎呀,師兄你騙人,我都聞見飯菜香了。真香,還是師父做飯最好吃!”姿羅湊到淵渟跟前,打開儲物袋,“師兄你看!這是我這次下山專門繞路去給你收的煉劍材料!”

淵渟:“……”

哼,他纔不會被收買。

姿羅跑遠:“哇!全是我愛吃的!師父你真好!兔師兄你愣在那乾啥呢,再不來飯可都被我吃了啊!”

淵渟一個激靈,這詭計多端的樹妖崽子是出了名的飯量大,胃就跟個無底洞似的,是真能把飯掃光。

哼!他果然還是最討厭小師弟了!

飯桌上,冉鬆鶴待兩個倒黴徒弟都吃得差不多了,開口道:“近來北方出現了一種怪物,殺之不死,若是咬傷抓傷人,還能將其變成和它一樣的怪物。各宗門召集了一批人手過去,竟無法抗衡。”

姿羅冰雪聰明:“所以師父您要去?”

冉鬆鶴點頭。

淵渟:“師父,帶上我吧。”

姿羅:“也帶上我!”

冉鬆鶴拒絕:“此行不同以往,怕是凶險萬分。”

姿羅:“徒兒不怕。”

淵渟也道:“是啊師父,您不是說過以我們當下的水平,足以出師,就帶上我們吧,我們不會拖後腿的。”

冉鬆鶴被纏得冇辦法,隻得帶上兩個徒弟一同前去平亂。

此行果然如所料那般險惡至極,同去的人死傷大半,才解決掉北方的怪物。

然而所有人都冇想到,北方之亂隻是個開始。

這之後,斷斷續續各地都有了怪物出現的訊息。隨著人們對怪物瞭解的深入,人們稱它們為魔屍。

也發現了製造魔屍,比魔屍更為可怕的,殺不死的——魔物。

各大修仙宗門疲於奔命,四處平亂。幸好有不會被魔物感染的妖族加入,才能勉強控製住魔物之亂,讓傷亡在魔物忽然降臨時,降到最低。

是的,魔物引起的動亂最終波及到了避世而居的妖族,無奈之下,妖族決定出手。

姿羅和淵渟在平亂中得以飛快成長,尤其是姿羅,他的天資在刀光血影的磨礪中徹底迸發出來。短短兩年光景,甚至快追趕上了冉鬆鶴的境界,令世人為之大震,畢竟冉鬆鶴是公認的當世最強。

一個階段的動亂平息,姿羅難得有空歇息,他第一時間便趕回了靈崖峰。

聽說兔師兄還在南邊平亂,趁師兄不在,他可以獨霸師父。

“師父,我回來啦!”

冉鬆鶴坐在窗前,聽到好久不見的小徒弟回來,露出淺笑。在小徒弟的撒嬌聲中,如往常那般,給出門辛苦平亂的小徒弟做好一桌飯菜。

滿滿一桌飯菜吃得一乾二淨,姿羅揉揉肚子,聽見師父問。

“你聽聞過飛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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