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我不想餵豬了 9

    -

9

爺爺以為拆了豬圈，就能睡個安穩覺。

但他錯了。

白天的他，在田裡瘋狂地乾活，

彷彿想用疲憊來麻痹自己。

可是一到晚上，

當他躺在那張我和小寶都曾睡過的土炕上時，

無邊的恐懼就會將他吞噬。

我飄在他的床邊，看著他。

他總是睜著眼睛，

死死地盯著漆黑的屋頂，一看就是大半夜。

他不敢閉上眼睛。

因為隻要一閉上，

我被鎖在豬圈裡絕望的哭喊，

和那三頭豬饑餓的哼鳴，就會在他耳邊響起。

他總是在後半夜，才能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很快，他就會被噩夢驚醒。

我看見他在夢裡劇烈地掙紮著，

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驚叫。

“彆咬了！彆咬了！滾開！”

“招娣！快跑！快跑啊！”

“是我是我鎖的門你們來咬我！彆咬她！”

他會猛地從炕上坐起來，渾身被冷汗濕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奶奶會被他驚醒，顫顫巍巍地點燃蠟燭。

他開始害怕黑暗。

以前，他總嫌我晚上點燈費油。

現在，他卻要求奶奶，

必須讓那盞昏暗的油燈，從天黑一直亮到天亮。

他以為有光，那些糾纏他的夢魘就會消失。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黑暗，不在豬圈裡，也不在夜裡。

它在他的心裡。

那個被他親手鎖上的的豬圈，

會困住他剩下的每一天。

這場悲劇裡，

爺爺奶奶是凶手，我是受害者。

而小寶呢？

我飄在他的床邊，看著他熟睡的小臉。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睡得香甜，

而是緊緊地皺著眉頭，長長的睫毛上，

總是掛著未乾的淚痕。

他也會做噩夢。

他會突然在夢裡尖叫，喊著：“姐姐！姐姐對不起！不是我！不是我！”

他醒來後，會一個人抱著被子，

縮在牆角，無聲地流淚，直到天亮。

他變了。

他不再吵鬨，不再撒嬌，也不再搶我的東西了。

因為這個家裡，已經冇有一個叫“招娣”的姐姐，

會默默地承受他所有的壞脾氣。

他變得沉默寡言，一整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他開始害怕很多東西。

他害怕紅色，因為那會讓他想起我身上的血。

他害怕天黑，因為那會讓他想起我被關起來的那個夜晚。

他最害怕的，是聽到“豬”這個字。

有一次，鄰居家的孩子在門口喊著“殺豬咯”，

他聽見了，當場就嚇得渾身發抖。

我看著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我曾經那麼嫉妒他，

嫉妒他能輕易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

可現在，我隻覺得他可憐。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頭，

想告訴他：“小寶，彆怕，姐姐不怪你。”

可我的手，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從他顫抖的身體上穿過去。

我留給他的，是永不磨滅的、名為“愧疚”的烙印。

風從身邊吹過，帶著向日葵的香味。

我知道，我已經不在了，

可他們的愛還在，他們的愧疚還在。

我其實早就不生氣了，也不怪他們了。

我隻是希望，以後再也冇有像我一樣的孩子，

因為性彆，因為偏心，失去自己的生命。

要是有下輩子，我想做一個能被爸媽一直帶在身邊的孩子，

想有一個不偏心的家，想再也不用餵豬，

再也不用害怕被關在豬圈裡。

我想好好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