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長風 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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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
天氣預報中的雷暴雨在淩晨兩點左右如期而至。第一道閃電劈開夜空時,林河老房子的屋頂發出不祥的呻吟。
\"砰——\"
一聲悶響將林河從夢中拽醒。他睜開眼,看見天花板上一塊濕痕正在迅速擴大,雨水正順著裂縫滴落在書桌上,將他整理好的西巷照片資料浸得透濕。
第二道閃電亮起的瞬間,整個屋子驟然通明。林河看見屋子裡積了一層積水,廚房傳來鍋碗瓢盆接雨的叮噹聲。他抓起手電筒衝進雜物間,光束掃過落滿灰塵的梯子,蜘蛛網在風中劇烈搖晃。
雨衣是去年采訪防汛時發的,右肩處有個破洞。林河顧不上那麼多,扛著梯子衝進雨幕時,冰涼的雨水立刻灌進他的後頸。梯子搭上屋簷的瞬間,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震得他差點脫手。
修理廠裡,陳野正用扭矩扳手擰緊最後一顆螺絲。雨水砸在鐵皮屋頂上的聲響像無數顆滾動的軸承,吵得他太陽xue突突直跳。他摘下手套揉了揉眼睛,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那扇總是亮到後半夜的窗戶——此刻卻漆黑一片。
閃電就在這時劃破夜空。陳野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順著梯子往屋頂爬,雨衣下襬在狂風中翻飛如受傷的鳥翼。他眯起眼睛,一道閃電再次亮起。
\"操!\"
扳手砸在地上濺起水花。陳野連雨衣都冇拿,抓起工具箱就衝進雨裡。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工裝,貼在背上像塊濕冷的鐵皮。他跑過積水的街道時,看見林河的梯子正在風雨中危險地搖晃,而那人已經爬到了最頂端,正試圖用一塊塑料布蓋住破損的瓦片。
\"林河!\"雷聲吞冇了他的喊聲。陳野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梯子下,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工具箱上敲出密集的鼓點。
屋頂上的身影明顯僵住了。林河低頭看向聲源,雨衣帽子被風吹落,濕透的劉海貼在額前。一道閃電照亮他蒼白的臉,嘴唇因為寒冷微微發青。
\"下來!\"陳野的聲音被雨幕割得支離破碎。他一隻腳已經踩上梯子,卻看見林河搖了搖頭,繼續往屋頂破損處挪動。塑料布在風中獵獵作響,像麵將傾的旗幟。
工具箱被重重放在地上。陳野吐掉嘴裡的雨水,開始攀爬。鐵梯在他重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混著雷聲在黑夜中格外刺耳。當他終於抓住林河腳踝時,感受到那截裸露的皮膚冰涼得像塊鐵。
\"你他媽——\"又一道雷劈下,陳野的話被炸得粉碎。他索性一把拽住林河的雨衣帶子,將人往下拉。塑料布從林河手中飛走,像隻斷線的風箏消失在雨夜裡。
兩人跌跌撞撞落回地麵時,林河的膝蓋重重磕在工具箱上。他倒吸一口冷氣,卻看見陳野已經利落地打開工具箱,取出油氈卷和一把屋頂專用釘。
\"扶穩。\"陳野把錘子咬在嘴裡,雨水順著他的睫毛往下淌。當他開始攀爬時,林河看見他工裝後背的補丁在閃電中忽明忽暗——正是小雨第一次學縫紉時的拙劣作品。
雨更大了。林河死死按住晃動的梯子,看著陳野的身影在屋頂輪廓上剪出一幅堅硬的剪影。錘擊聲穿透雨幕,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繃緊的神經上。不知過了多久,一團黑影從屋頂拋下來——是那捲用完的油氈紙芯。
陳野下來時渾身都在滴水,右手虎口被鐵錘磨出了血,又在雨水中迅速暈開。兩人站在暴雨中對視,老房子的屋頂暫時止住了漏雨,而修理廠的燈光透過雨簾,在積水中映出溫暖的倒影。
\"去我那兒。\"陳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這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他指向亮著燈的修理廠。
林河望向自己暫時止住漏雨的屋頂,又看看渾身濕透的陳野。一滴雨水順著陳野的睫毛滑落,在修理廠的霓虹燈映照下,像顆小小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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