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彆宮門再不歸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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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本朝皇後,卻被穿越女打入冷宮。
就連腹中子也被冷宮瘋婦硬生生打落。
赫連飛卻說:婉婉愛玩,拿朕的玉璽亂蓋,並無惡意。
倒是你,既知聖旨有異,為何不抗旨
我撫摸平坦的小腹,久久說不出話。
原以為他會為孩子處置蘇婉。
可卻等來讓我去敵國和親的聖旨。
這次,我不吵不鬨,坐上出塞的馬車。
赫連飛卻慌了。
不是讓你抗旨嗎
我摘下鳳冠:
抗旨是死罪,臣妾想活。
1
聖旨下來時,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大鬨一場。
可我隻是我俯身,朝赫連飛一拜。
臣妾,領旨。
赫連飛抬眸,眉心微蹙。
婉婉非我族人,玩心重了些,你貴為皇後何必與她計較。
又是這樣。
上回蘇婉將我打入冷宮,他也是這麼說。
彷彿這道能掌生殺大權的聖旨,不過是他與蘇婉嬉鬨的遊戲。
可抗旨,是死罪。
我盯著那捲幾乎決定我命運的綢緞,隻覺得荒謬至極:
陛下覺得,聖旨是可以用來玩笑的
若臣妾未曾及時發現呢若這聖旨明日便在朝堂之上宣讀,天下皆知呢
蘇貴妃假傳聖旨,按律當……
赫連飛語氣驟然冷厲,強行打斷我。
雲昭,你何時變得如此刻薄
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竟要按律論處
婉婉入宮時朕便叮囑過你,她性情灑脫不受宮中約束,你身為皇後,應當心胸寬廣。
你若非要追究,就連朕一起治罪。
他揮袖,不再看我。
禦書房內靜得可怕,隻聞更漏滴答。
我與赫連飛年少夫妻。
我舉全族之力助他登上皇位。
他封我為後,向天下宣告此生不納二妃。
直到蘇婉出現。
她是穿越女,滿口先進思想,引得赫連飛連連稱讚。
隻因我的轎攆不小心撞死她的貓,她便下令將我關進水牢。
我在冰水裡凍了三個時辰,手腳硬的彷彿敲一下就會碎。
赫連飛知道後,大罵蘇婉以下犯上,要將她逐出宮去。
蘇婉不服,質問赫連飛。
大家都是人,都是媽生爹養,為何我衝撞皇後就要受罰,皇後撞我就冇事這不公平!
我要以死明誌,創造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度!
說罷,她從城牆上縱身一躍。
赫連飛嚇得臉都白了,飛身抱住她,又羞愧又心疼。
他對我說:婉婉胸懷天下,並非有意冒犯,好在冇傷你性命,你便原諒她吧。
從那之後,蘇婉越發肆無忌憚。
她與宮女太監打成一片。
我按宮規處置怠慢的奴才,她便替他們辯駁,還怪我濫用私刑。
她口口聲聲人人平等,卻唯獨對我這個皇後不公平。
可無論她如何欺我,赫連飛永遠隻有一句。
雲昭,你是皇後,讓讓她。
我讓得夠多了。
讓出了尊嚴,讓出了宮規,讓出了他曾經許諾的一切。
這次,我不想讓了。
我摘下鳳冠,擺在赫連飛幾案上。
他麵容一僵:皇後這是何意
2
蘇婉更完衣,從後殿走來。
皇後這就是不對了,你素來最重宮規,怎能對陛下如此不敬
赫連飛揉了揉額角。
罷了,皇後剛失了孩子脾氣不好,回宮休息吧。
我無意與他爭辯。
臨走前,聽到蘇婉說。
皇上就是太縱著皇後,她才總這般蔑視他人,要我說,就該好好給她個教訓。
我垂眸冷笑。
她給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可赫連飛終究冇有說話,也冇有阻止。
臘月的鳳儀宮,門窗緊閉也擋不住寒意。
我小產後,身子本就虛弱,加上水牢裡落下的寒疾,一陣劇痛從小腹炸開。
腿間突然湧出熱流,殷紅一片。
我的掌事宮女青鸞臉色煞白,急著去傳太醫。
卻被告知,蘇貴妃突發心悸,太醫都在她宮裡診治,讓我先等一等。
我疼得蜷在榻上,冷汗涔涔。
血越流越多,染紅衣裙。
青鸞哭著又要衝出去:奴婢去求皇上!
我拉住她,苦笑阻止。
求他有什麼用呢又不是冇求過。
那日,赫連飛將番邦進貢的東珠賞了我,冇給蘇婉。
她當即鬨了一場,轉頭就擬了道聖旨,將我打入冷宮。
那時我已懷胎六月。
青鸞急瘋了,拚死闖出冷宮去求赫連飛。
他卻說:婉婉心中不快,鬨幾天便好了。
皇後身份尊貴,即便在冷宮呆上幾日也無妨。
可他不知道。
冷宮裡全是因蘇婉而瘋癲的妃嬪。
她們將我錯認成蘇婉。
一人一拳,硬生生打落我的宮胞。
等我被抬出冷宮,龍胎早已化為一灘爛肉。
赫連飛大怒,要血洗冷宮,為我孩兒報仇。
蘇婉卻攔在他麵前。
那些瘋婦在冷宮過了一輩子很可憐,她們早就失了心智,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皇後已經失了孩子,皇上就不要再為她平添殺孽了。
看,多善良。
三言兩語,她便成了後宮人人稱頌的活菩薩。
而我,卻白白冇了個孩子,再難有孕。
我醒來時,赫連飛坐在我床頭。
他手裡拿著一瓶金創藥,目光關切。
出了這麼多血,也不通報朕一聲。
我彆開臉,心底一片死寂。
通報了,皇上就會來嗎
他答得很快,語氣溫柔。
怎麼會不來你是朕的皇後,朕自然愛重。
愛重
可為何還是冇有太醫來為我醫治
我冇拆穿他這虛偽的把戲,默默接過藥瓶。
陛下回去吧。
他卻笑了,伸手將我摟進懷裡。
生氣了朕今日不走,就在這兒陪你。
我垂下眼。
曾經,我也會為這點溫情心動不已。
後來才懂。
他留宿,不過是做給旁人看,怕他的婉婉背上寵妾滅妻的惡名。
我翻身背對他,不再理會。
他略顯尷尬,自顧自拿起書卷翻閱。
燭火搖曳,映照側影。
如此恬淡美好,彷彿還是王府時光。
可我知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此時,蘇婉宮裡的丫鬟慌慌張張衝進來。
陛下不好了!娘娘見你不在心口痛得厲害,愣是不讓太醫近身,您快去瞧瞧吧!
赫連猛地站起身,書卷落地。
他已走到門口,纔想起什麼,回頭看我。
雲昭,婉婉脾氣犟,唯有朕能勸住她……
我望著他,語氣平和:臣妾明白。
他似鬆了口氣:等朕安撫好她,便回來陪你。
我笑得自嘲:不必了。
既已決意和親,他寵誰,愛誰,都與我再無乾係。
可赫連飛走得太急,冇聽見。
3
娘娘真的要去嗎可陛下他並無此意。
青鸞默默收拾行裝,眼圈通紅。
有意無意又如何
從他第一次縱容蘇婉傷我那刻起,我就知道。
他心裡已經冇有我了。
剛想接過行裝,房門突然被推開。
赫連飛挺拔的身影闖入,身後跟著一眾太醫。
婉婉常年未回故鄉,水土不服心火鬱結,恐傷及性命,急需至寒之血中和。
赫連飛看向我,聲線顫抖,似是不捨:
朕記得,你有寒疾。
可若真不捨,他便不會來了。
太醫們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哀求:求皇後孃娘慈悲,救蘇貴妃一命。
我抬眸,直直望進赫連飛眼裡。
陛下可知,臣妾這寒疾從何而來
他目光閃爍,麵露不安。
那日是朕去的晚了,你莫要怪她。
如今她性命垂危,你若救她,她必對你感恩戴德。
太醫說你時常流血,取這點血不會傷你性命。
我抬手,用儘全身力氣,一巴掌扇在他誠懇的臉上。
啪!
赫連飛,我流的是我孩兒的血,不是為她備的藥引!
赫連飛愣住,捂著臉,難以置信。
似是冇想到,從來不曾忤逆他的我,竟敢對他動手。
旋即,麵色陰沉如冰。
朕要取你的血,本不需與你商量,正因你是皇後,是朕最重要的人,纔來知會你一聲。
既然皇後如此頑固不化,朕也不用顧念情麵。
他轉身,厲聲命令:皇後抗旨,依律當罰。
來人,取血!
太醫戰戰兢兢捧來藥碗和銀刀。
請娘娘喝下麻沸散,便不會覺得疼。
我砸碎藥碗,強撐著力氣擺出皇後威嚴。
今日誰敢動本宮,本宮要誰的命!
這時,蘇婉在眾人攙扶中闖入。
捂著心口,氣若遊絲。
陛下不要逼姐姐,若讓朝臣們知道您為我取皇後心血,定會將我千刀萬剮。
我本就不屬於這裡,能陪陛下這些時日,婉婉已知足……
赫連飛一聽,猛地將她摟緊。
胡說什麼,有朕在,看誰敢動你分毫!
他看向我,眼中隻剩怨毒。
雲昭,你就非要逼走她
我仰起頭,毫不退讓:是。
他氣極反笑。
好,他們不敢,朕親自來。
寒光一閃。
他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劃向我心口。
鮮血淋漓。
我痛到幾乎昏厥,卻仍死死盯著他,不肯服輸。
一碗血盛滿。
蘇婉軟軟道謝:謝陛下救命之恩……
說著,體力不支就要倒下。
赫連飛將她打橫抱起,看都未看我一眼,匆忙離去。
我癱軟在榻,瞥向角落裡的那捲拜帖。
幸好,他冇發現。
4
我被禁足在鳳儀宮。
這次是赫連飛親自下的旨。
我倒不覺難過。
這樣更好,能安心收拾行裝,不必擔心被他撞破。
可我要去和親的風聲,還是漏了出去。
這日,赫連飛下了朝就徑直闖來,連朝服都冇來得及換。
他盯著我,疾聲質問。
雲昭,你真要去和親
我手一鬆,聖旨跌入火盆,燃起熊熊火焰。
火光映在他臉上,映照出鬼魅般的神情。
他頓住,隨後平靜下來,聲音轉淡。
朕就說皇後怎麼會去和親,原來你耍的是這種把戲。
我不解。
他指著那燒成灰的聖旨,冷笑。
你既已燒了聖旨,為何還要散播和親的訊息
今日眾臣聯名上書,要朕嚴懲蘇婉。
皇後,你好毒的心計。
赫連飛猛地扼住我脖頸,眼底淬著凶狠。
可我燒的,是他當年封我為後的詔書。
窒息感撲麵而來。
心口的傷被牽扯,劇痛讓我蜷縮在地。
他慌了神,下意識鬆手要來抱我。
我躲開,寧願摔在冰冷的地上。
見我如此,他語氣和緩了些。
好在未釀成大禍,你去跟婉婉認個錯,這事就算了了,否則朕也勸不住她。
我笑了。
笑得傷口崩裂,血絲從衣襟裡滲出。
赫連飛,你是不是覺得,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看我的眼神陡然冷了。
你不捨得。
赫連飛徹底冷落了我。
他篤定我不捨離去,連宮門守衛都撤走大半。
倒是蘇婉,從異世界穿越而來,跳個井就能走。
以至於她大搖大擺來我宮中,都冇人察覺。
入夜。
她一身素白紗衣,像來勾魂的無常。
她說是來道謝,謝我割血相救。
可惜你的血,對我根本冇用,因為我根本冇病啊。
她笑的得意,尖長的護甲一下一下戳我胸口的傷。
皇後信不信,我若再狠毒些,他那日取的就不是血,而是你這顆心。
我疼得抽氣。
你就這麼恨我
她挑眉,眼底儘是嫉恨。
自然,憑什麼你生來就是貴族,而我爹隻是個低賤農戶
若非我謊稱穿越女,編些新奇玩意博皇上興趣,恐怕這輩子都爬不上來。
而你隻是投了個好胎就能當皇後,這不公平!
我怔住了。
原來,赫連飛隻是因為一個謊言,就傷我至此。
我閉上眼,隻覺可笑至極。
蘇婉也笑了。
差點忘了,明日娘娘就要去和親,願您一路順風。
至於這皇後之位,就由我來坐吧。
哦對,和親之事陛下全權交由我處理,還不知道是您去呢。
次日清晨,和親儀仗離宮。
我坐在喜轎裡,一身嫁衣似血。
赫連飛就站在城樓上。
蘇婉故意問他。
皇後孃娘怎麼冇來送貴女和親,理應由皇後操辦纔對。
他隨口答道。
她身子不適,不來便罷,你是貴妃,由你代為操辦也是一樣。
兩人相視而笑,身影偎依,恩愛無雙。
赫連飛再次踏足鳳儀宮,已是正月十五。
他讓青鸞叫我出來接駕。
青鸞跪地,聲音平靜:陛下,娘娘不在宮中。
他嗤笑,踱步向殿內走。
皇後不在宮裡還能在哪
朕冷了她這麼久,她氣還冇消
青鸞朝他一拜。
皇後十日前就已出塞和親了。
赫連飛愣住,隨後冷哼一聲。
還玩這種把戲,讓她彆鬨了,今日是什麼日子她不清楚嗎
每月十五,是帝後合歡的日子,也是我最期盼的日子。
赫連飛說著就往裡走,可越走越覺得不對。
整個鳳儀宮,空的像冰窖一樣。
青鸞從我枕下取出那捲和親拜帖。
皇上,娘娘真的去和親了,是您親自下的旨,您忘了嗎
5
赫連飛猛地愣住,一把搶過拜帖,看到了我的名字。
大殿死寂,隻餘他粗重無措的喘息。
而此時,千裡之外。
我正與他的死敵,承恩合歡。
百越的雨,細密綿軟,不像北方那般冷硬砸人。
我臨窗坐著,看雨絲掛在簷角,彙成珠串落下。
目光卻總是不自覺飄向更北的地方。
赫連飛總說要帶我去看江南煙雨,如今我看到了。
可他卻再也不會來。
愛妃怎麼在此獨坐,可是想家了
百越王拓拔裕的聲音低沉,響在耳畔。
他從背後環抱住我,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搖頭。
那裡已冇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他輕輕扳過我的身子,目光沉靜。
那就忘了,從今往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赫連飛從未給過我的尊重與安穩,拓拔裕輕而易舉就捧到我麵前。
我看著他,心底最後一點冰封悄然裂開細縫。
他低頭,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
真甜。他抵著我的額,低笑,你們那位陛下,竟真捨得放你走。
臉頰驀地一熱。
直到此刻,我才驚覺。
這個吻,未曾勾起半分關於赫連飛的記憶與心痛。
過去二十餘年,我的人生隻圍著他一人轉動。
爭寵,固位,患得患失。
最後換來遍體鱗傷,相看兩厭。
或許,這片煙雨江南,才該是我的歸處。
可他來了。
赫連飛竟追到了百越。
他喬裝打扮溜進百越王宮,在宮道儘頭攔住我。
我全當冇認出他,從他身旁經過。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聲音嘶啞。
為什麼就因為她耍性子擬了道聖旨,你就要這樣對朕
我抬眼,靜靜看他,像過去無數個日夜那般。
隻是眼底,再無波瀾。
原來陛下到此刻還認為,聖旨是個玩笑
赫連飛麵上閃過一絲羞愧。
雲昭,可你明知朕無此意。
蘇婉隻是孩子心性,朕與她親近,不過是想氣你,讓你吃味……
我截斷他的話,唇角彎起一絲嘲弄。
殺我的孩兒,剜我的血,也是為了讓我吃味
他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你夠狠,明明可以抗旨,可你當真就這麼走了。
我笑了。
陛下忘了抗旨是死罪,臣妾想活。
赫連飛眼中燃起一絲微光。
隻要你在朕身邊,朕就能護你一世周全!
周全我反問他,若你能護我周全,我又怎會失去兩個孩子。
他怔住了:兩個不是隻有一個嗎
我強壓心頭湧來的苦痛,平靜道。
蘇婉把我關進水牢時,我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他還不足兩月,血水染紅了整間水牢。
可在我血流不止,青鸞拚死去找你時,你在哪兒
他瞳孔驟縮,張了張唇。
我替他回答:你在蘇婉的昭陽殿。
她隻是略感風寒,咳了兩聲。
而你,守在她榻前,親手為她喂藥,哄她入睡。
我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笑了笑。
青鸞整整求了你兩個時辰。
你知道那晚我有多怕嗎冷,疼,血怎麼都止不住。
赫連飛呼吸驟然急促,整個人開始發抖。
他想抱住我,卻又不敢。
朕不知道,她說隻是關你幾個時辰,不打緊……
是啊,不打緊,水牢和冷宮,都不打緊。
我吸了口氣。
百越的雨落入口中,帶著恬淡的濕潤。
不過,都過去了。
我現在很好,從未有過的好。
陛下,請回吧。
替我謝謝蘇婉,她的聖旨,我接了。
我很喜歡百越。
6
赫連飛回宮了。
可他的魂好像丟在百越,冇帶回來。
他此刻才意識到,他這幾年對我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那幾日,他日日宿在鳳儀宮。
鳳儀宮裡,空得連銀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他開始多夢難眠。
夢裡,我坐在梳妝檯前,笑著看他為我畫眉。
時而靠坐在窗沿,躺在他腿上,一起賞雨秉燭夜談。
醒來後才發現,我已經不在了。
他想不通,曾經那麼相愛的兩個人,怎麼就回不去了。
蘇婉端著補湯過來,嗲聲嗲氣的哄他喝下。
赫連飛瞥一眼,毫無胃口。
她湊近想給他揉額角,也被他避開。
態度冷得明顯。
蘇婉不是傻子,派人一查,就查到赫連飛偷偷去了百越。
她當場就氣炸了。
赫連飛,你還去找她!
她都去和親了,成了彆人的女人。
她不要你了,你還想著她做什麼!
字字句句像針,紮得赫連飛自尊心稀碎。
閉嘴!他猛地站起身,眼底猩紅。
我偏不,你醒醒吧!她就是個涼薄的婊……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扇過去。
蘇婉捂著臉,徹底懵了。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對她動過手。
眼淚唰地下來,她一咬牙,猛地朝柱子撞去。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讓我回去!讓我死!
赫連飛一把抱住她,心亂如麻。
看著她哭花的臉,又想起百越那雙冷淡的眼。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絕望,將他淹冇。
他閉了閉眼,聲音啞得厲害:
你說得對。
她既已背棄朕,朕又何必對她念念不忘。
蘇婉立刻順杆爬,抱住赫連飛抽噎。
陛下還有婉婉,婉婉會永遠陪著您。
見赫連飛態度軟化,她趁機撒嬌。
陛下讓婉婉住進鳳儀宮好不好我想離您更近些。
赫連飛知道她的意思,沉默片刻,點了頭。
彷彿讓彆人占了我的位置,就能抹去我存在過的痕跡。
不日,他便封蘇婉為後。
封後大典極儘奢華。
可他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立我為後時,那種滿腔澎湃的歡喜。
為了忘掉我,赫連飛開始瘋狂批奏摺,用政務麻痹自己。
他又納了許多新人,試圖用新鮮麵孔填補內心空虛。
蘇婉自然不願意,作得天翻地覆。
今日禁足這個貴人,明日把那個答應投井。
一時間宮裡烏煙瘴氣,人人自危。
大家這才發現,這個滿嘴人人平等的皇後,原來也是如此草菅人命。
大臣們上書彈劾,說皇後德行有虧,不配為後。
可赫連飛懶得管,就這麼縱著。
蘇婉越發得意,覺得自己纔是他心尖上的人。
殊不知,赫連飛的心,早就漏了個洞。
那日,他正對著一堆奏摺發呆。
老臣又來求見。
他不耐煩地揮手:若是彈劾皇後,就不必說了。
老臣遞上拜帖:啟稟陛下,百越王攜王妃,將於立秋之日抵達京師,謝陛下許和親之恩。
聞言,赫連飛手裡的硃筆,直直掉在奏章上。
染紅一片。
7
很快就到立秋宮宴。
拓拔裕幾乎將百越半副儀仗都給了我。
錦緞華服,珠寶瓔珞,排場大得驚人。
就連彼時已坐上皇後寶座的蘇婉,都不及我鳳儀萬千。
拓拔裕握著我的手,低聲笑道。
本王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棄如敝履的,在我這裡是何等珍寶。
我看著他眼底的認真,心裡那點不安漸漸落了地。
原來被人珍視,是這種感覺。
赫連飛坐在龍椅上,努力擺出對我漠不關心樣子。
可當他看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時,猛地攥緊了酒杯。
聲音發啞,幾乎失態。
雲昭,你不是再難有孕嗎
拓拔裕攬住我的肩,代我答道。
昭昭隻是身子弱,在本王精心調養下已好了大半。
他瞥了眼赫連飛,笑道。
看來百越的水土,比北荻的更養人。
赫連飛頓時挫敗,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宴席間,他的視線幾乎冇離開過我。
就連蘇婉在一旁喚他,他都冇聽見。
拓拔裕看在眼裡,細心替我佈菜,俯身在我耳邊低語,惹得我輕笑。
赫連飛盯著我們交握的手,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悶頭灌下一杯又一杯酒。
而他身邊的蘇婉,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散席後,拓拔裕被赫連飛請去商議邊貿國事。
我剛走到禦花園廊下,蘇婉就帶人堵住我。
雲昭,你滿意了她眼神怨毒,他現在眼裡隻有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懶得理她,提裙繞行。
她攔住我的去路,上下打量。
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哪裡吸引赫連飛了。
你比我美比我年輕還是比我會勾引人
她走近,死死盯著我。
其實你什麼都不如我,不過是比我早幾年認識他罷了。
我聽得煩了,冷冷道。
也許他就是愛犯賤呢。
蘇婉像是被戳痛,高高揚起下巴。
你得意什麼我纔是皇後,你不過是個番邦側妃!
就算他再怎麼放不下你,在本宮麵前,你永遠低人一等,永遠要向本宮下跪行禮!
她身後的嬤嬤得令,猛地踹向我膝蓋內側。
我吃痛,猝不及防地跪在蘇婉麵前。
小腹狠狠一抽,下意識護住肚子。
蘇婉笑了,彎腰看我。
看來,你很在意這個孩子
說完,她眼神變得惡毒。
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手腳都被人死死按住無法脫身。
蘇婉邪笑著抬起腳,厚重的花盆底對準我隆起的小腹。
本宮要你再也生不出來!
不!
我驚恐尖叫。
寒光一閃。
啊!
一聲慘叫過後。
蘇婉的腿被一柄飛來的匕首劃開深口,鮮血直流。
拓拔裕如煞神般疾步趕來,一把將我抱起。
雙眸猩紅地掃向慘叫的蘇婉,聲音如惡鬼般凶狠。
你敢動她找死。
蘇婉疼得涕淚橫流,尖聲大叫。
大膽,你竟敢刺傷本宮!來人,還不速速將其拿下!
可憑她如何高呼,愣是無人敢動。
不僅因拓拔裕是番邦君王,更因他那雙嗜血的眼,彷彿一碰即死。
赫連飛聞訊趕來。
蘇婉立刻撲進他懷裡,哭訴拓拔裕的罪行。
見她受了傷,赫連飛麵上掛不住,語氣陰沉。
拓拔王,你傷朕的皇後,該當何罪
拓拔裕將我緊緊護在懷裡,瞥了眼縮在赫連飛懷中的蘇婉。
皇上若是要治罪,那也得先治她的罪。
此女謊稱是穿越女迷惑陛下,欺君罔上,死罪難逃!
赫連飛猛地愣住:你說什麼
8
蘇婉急了,指著拓拔裕大喊。
放肆,你竟敢汙衊本宮!
赫連飛眉頭緊鎖:拓拔王,指控需有證據。
拓拔裕冷笑一聲,目光如炬射向蘇婉。
好啊,那本王便問問蘇皇後。
宮廷玉液酒,多少錢一杯
奇變偶不變,下一句是什麼
蘇婉一愣,隨即嗤笑。
什麼酒,什麼雞,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拓拔裕也笑了:這就是證據。
他斬釘截鐵,看向赫連飛。
若她真是穿越之人,豈會連這些最基本的暗語都對不上
蘇婉強自鎮定,扯住赫連飛的衣袖。
這算什麼證據胡亂編造誰不會
倒是他,大庭廣眾之下刺傷本宮纔是死罪,陛下,快治他的罪啊!
可赫連飛卻冇有動。
他抽回手,緊盯蘇婉。
婉婉,你告訴朕,宮廷玉液酒,到底多少錢一杯
蘇婉徹底懵了,支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來。
她拖的時候越長,赫連飛的眼神就越冷。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材質奇特的小冊子,摔在蘇婉麵前。
那冊子的封麵上,是幾個扭曲奇怪的字元,內裡紙張也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蘇婉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滿臉天真。
可赫連飛眼底已是駭人的風暴。
那是他母後留給他的穿越指南。
赫連飛的母親也是穿越者,和蘇婉一樣高喊人人平等。
所以當蘇婉說自己是穿越女時,赫連飛連想都冇想就相信了。
母親怕他上當受騙,走之前特地留下這本冊子,好讓他分辨。
冇想到,他還是被騙了。
拓拔裕摟著我,道。
若非她親口向昭昭承認說謊,本王也不會疑心去查。
蘇婉猛地扭頭瞪向我,咬牙切齒。
你連這個都跟他說雲昭,你們可真夠親密的。
赫連飛聞言,臉色更加陰沉。
看向我的眼神裡,竟翻湧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痛。
和嫉妒
他一腳踹翻宮女手中的燈籠,火光劈啪作響,映照著他扭曲的麵容。
蘇婉,你竟敢愚弄朕至此!
朕竟然為了你的一句謊言,將朕心愛的女人,傷的那麼深,更害朕冇了孩子!
蘇婉嚇得魂飛魄散,爬過去抱住他的腿。
陛下,我錯了,你原諒我,我是因為太愛你纔會如此啊!
赫連飛猛地甩開她,眼神冰冷徹骨。
你的愛,讓朕成了這天下最愚蠢的負心人!
來人!將這毒婦拖下去,在水牢裡關上三天三夜,之後扔進冷宮,死了再來回朕!
陛下饒命,饒命啊!
蘇婉淒厲的哀嚎求饒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宮牆深處。
長廊內,一片死寂。
赫連飛轉過身,看向被拓拔裕緊緊護在懷裡的我。
他嘴唇翻飛了一下,眼神極其複雜。
愧疚,悔恨,痛苦,還有一絲卑微的乞求……
他似乎想說什麼。
但我先一步移開目光,輕輕扯了扯拓拔裕的衣袖。
我們走吧。
拓拔裕會意,冷冷掃了赫連飛一眼,小心地護著我離去。
自始至終,我冇有再看赫連飛一眼。
也冇有對他說一個字。
他獨自站在那裡,望著我決絕離開的背影,陷入無儘的悔恨。
9
蘇婉在水牢裡泡了足足三天。
那裡的水有多冷,我再清楚不過。
冰冷刺骨的水,凍得她渾身僵硬。
被拖出來時,她掙紮了一下。
哢嚓一聲脆響,竟硬生生扯斷了自己一條胳膊。
隨後,她又被太監丟進冷宮。
那裡擠滿了昔日因她而家破人亡,瘋癲無狀的棄妃。
她們認出蘇婉。
尖叫著,哭嚎著,像野獸一樣撲上去撕扯。
那些人,本應被赫連飛處死。
是蘇婉為了氣我,強行保下。
如今,也該讓她自己嚐嚐這滋味。
她們扯下蘇婉的手腳,踩碎她每一處關節。
等她斷氣時,幾乎冇了人形。
可惜她到死,赫連飛都冇有去看過一眼。
立秋過,君恩儘。
宮門外,馬車已備好,拓拔裕扶我上車。
我若有所覺,回頭望去。
宮牆高高的陰影下,赫連飛獨自站著,遠遠地望著我。
像一尊孤寂的石像。
拓拔裕問我,要不要去打發了他。
我搖搖頭。
不必了,我和他之間,總該有個了結。
他緩緩走來,腳步沉重。
目光落在我小腹上,聲音乾澀。
幾個月了
我答得平靜:三個多月。
他沉默半晌,擠出一句。
挺好,好好生下來,彆再像從前那樣,傷了自己。
我下意識護著腹中的孩子。
身後是拓拔裕灼熱的目光。
心,從來冇有像現在這般安定過。
我笑:一定,等孩子出世,該叫你一聲伯伯。
界限劃得清清楚楚。
赫連飛身子猛地一顫,眸中殷紅。
可我不想做他伯伯……我本可以,是他的父親。
是啊,他本該有兩個孩子。
若是活下來,如今怕是都能喚他父皇。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失去的孩子,就像我們之間的情誼,再也回不來了。
赫連飛上前一步,滿是悔恨地緊握住我的手。
雲昭,是朕錯了……
朕不該信她,不該那樣對你。
你跟朕回去,還做朕的皇後,好不好
我打斷他的懺悔,搖頭。
赫連飛,人生最忌諱的,就是回頭看。
我不想再回頭了,你也該往前看。
他怔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許久,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啊,回不去了……
朕和雲昭,早就回不去了。
他轉身,背影佝僂著,一步步走回那深紅的宮牆裡,再冇回頭。
我回頭,看向一直等著我的拓拔裕。
他伸出手,穩穩地接住我。
不回頭,是因為回頭儘是傷痕。
而現在,我身後已有了真正愛護我的人。
馬車駛動,將那座困了我半生的皇城徹底甩在身後。
百越的風溫暖濕潤,再也不似北荻那般寒意刺骨。
我的未來,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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