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境界 第8章
-石窟內死寂無聲，唯有手中那截樹枝火把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劈啪聲，以及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微弱的火光將林寒聲和那具蒼白的骸骨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扭曲晃動，更添幾分陰森。
寒冷、饑餓、疲憊，以及身處絕境的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越收越緊。火把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一旦徹底熄滅，他將被無邊的黑暗和徹底的孤寂吞噬。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膝上那本攤開的無名書冊。那些扭曲如蟲爬、完全無法理解的古老文字，此刻彷彿變成了一張張嘲諷的臉。機緣就在眼前，他卻像個睜眼瞎，徒勞地捧著天書，看不到任何希望。
難道真要困死在這裡？像這位不知名的前輩一樣，化作一堆枯骨，無聲無息地湮滅在時間的塵埃裡？
不！不能！
父親嘶啞的“活下去”還在耳邊迴盪！他好不容易纔從張家的魔爪下逃出，怎能輕易死在這裡！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就此湮滅的執念從心底湧起，沖淡了恐懼，壓倒了疲憊。他猛地坐直身體，眼神裡重新燃起近乎偏執的光芒。
看不懂文字，那就看圖！
他再次將書冊翻到那幾頁繪有人形圖案的地方。火光搖曳，圖案模糊，但他看得無比專注，幾乎將每一根線條都刻進腦海裡。
那些盤坐、伸展的人形，周身標註的無數細小箭頭與光點…他嘗試著模仿其中一個最簡單的盤坐姿勢，五心朝天，脊背儘量挺直。
僅僅是這個動作，對於饑寒交迫、渾身傷痛的他而言，就已十分艱難。肌肉痠痛，骨骼彷彿在呻吟，但他咬牙忍著，努力讓自己的姿勢更接近圖案所示。
然後，他嘗試著按照那些箭頭指示的方向，去想象、去引導…引導什麼？他並不知道。老人故事裡說的是“氣”，是“靈氣”。可靈氣是什麼？在哪裡？如何感知？
他隻能憑藉一股蠻橫的意念，拚命地去想，去感受，去試圖溝通冥冥中可能存在的那種能量。
時間一點點流逝。火把最後一點火星閃爍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
絕對的黑暗瞬間降臨，吞噬了一切。冰冷、死寂、虛無…足以將人逼瘋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湧來。
林寒聲渾身一顫，幾乎要崩潰放棄。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嚐到了一絲血腥味。不能放棄！絕對不能！
他強迫自己維持著那個彆扭的坐姿，閉上眼睛，不再去理會那可怖的黑暗，將所有殘存的心神、意誌，全部投入到那徒勞的感應之中。
想象有一股暖流，從頭頂注入，流向四肢百骸…
想象丹田（他模糊知道這個詞）之中，有一點微光凝聚…
想象呼吸之間，汲取的不是這洞中陰冷的濁氣，而是天地間的精華…
全憑想象，全憑一股不肯認命的狠勁。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幾個時辰。他的身體早已麻木冰冷，意識也因極度疲憊和饑餓而開始模糊、渙散。
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歪倒下去的那一刻——
彷彿幻覺一般，在那無邊無際的冰冷與虛無的黑暗深處，他麻木的丹田位置，似乎極其微弱地、輕輕地跳動了一下！
像是一顆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盪開了一圈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
緊接著，一絲比髮絲還要纖細的、若有若無的暖意，從那跳動之處悄然滋生，微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
但這絲微弱的暖意，在這徹骨的冰冷和黑暗中，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林寒聲近乎停滯的意識裡！
他猛地一個激靈，即將渙散的神智被瞬間拉回！
不是幻覺！
他屏住呼吸，用儘全部精神去捕捉、去維繫那絲微弱得可憐的暖意。它太弱了，彷彿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消失。他不敢有絲毫激動，生怕一點點情緒波動就將它驚散。
他保持著絕對的專注，繼續那笨拙而徒勞的意念引導。
漸漸地，那絲暖意似乎穩定了一絲絲，並且開始極其緩慢地、沿著之前他所想象的、某條圖案上標註的路線，微微流動起來。
所過之處，那早已凍得麻木的經脈、肌肉，彷彿乾涸龜裂的土地遇到了微不足道的一滴甘露，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求和極其細微的舒緩。
這個過程緩慢到幾乎無法察覺，消耗的精神卻巨大無比。林寒聲很快感到頭腦刺痛，太陽穴突突直跳，難以維持。
終於，在那絲微弱的氣感隻流動了短短一寸不到的距離時，他精神一懈，那絲暖意瞬間消散無蹤，再也感應不到。
丹田重新歸於死寂，身體依舊冰冷。
但林寒聲卻猛地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粗重地喘息著，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動！
雖然隻有一瞬，雖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他確實感覺到了！
那不是想象！不是幻覺！是真實不虛的、源自他身體內部的、一絲奇異的能量流動！
這就是…氣感？
老人故事裡說的，修仙的根基，感應天地靈氣的第一步？！
巨大的喜悅和希望如同岩漿般噴湧，瞬間驅散了部分寒意和絕望。他成功了！在這絕境之中，他居然真的依照那無名書冊上的圖案，摸索出了第一縷氣感！
儘管這氣感微弱得可憐，無法取暖，無法充饑，更無法讓他脫困，但其代表的意義，卻重於千鈞！
他不再是那個隻能任人欺淩、無力反抗的窮苦少年了！他觸摸到了另一條道路的門檻！
興奮過後，是更深的疲憊和更強烈的饑餓感。精神力的過度消耗讓他頭暈目眩。
但他不敢再繼續嘗試。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過度修煉恐怕適得其反。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將那本書冊和卷軸卷好，連同那個打不開的灰色布袋一起，緊緊貼身藏入懷中最深處。這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希望，比那幾十個銅板重要千萬倍。
做完這一切，他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試圖用體溫烘乾依舊潮濕的衣物。黑暗中，他睜大眼睛，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內心卻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絕望。
那絲微弱的氣感，如同一顆種子，已在他的心田深處埋下。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他要弄到食物，要找到水，要繼續修煉，要讀懂這本書！
求生的**從未如此強烈。
就在這堅定的意念中，疲憊如潮水般徹底淹冇了他。他抱著雙臂，蜷縮在古老骸骨的旁邊，沉沉睡去。
這一次，夢中不再是混沌與黑暗，而是彷彿有一絲極細微的暖流，在冰冷的軀體裡緩緩流淌，守護著那一點不曾熄滅的生命之火。
洞外，長夜依舊，但黎明，終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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