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求生指南 第92章 降臨（20）尾聲2
收容室內，夜晚先生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注視，那赤紅的獨眼緩緩從書頁上抬起，轉向了單向玻璃的方向。它無法看到另一側的陳男，但卻彷彿感知到了那股強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的恨意。
它沒有做出任何挑釁或防禦的姿態，隻是靜靜地“看”著玻璃的方向，那黑暗的形體微微波動了一下。
“陳男先生？啊，啊……是仇恨的味道。如此純粹，如此……熾烈。”它挪動到玻璃前，和陳男平視。
“你為什麼要讓人做那種事情？”
“你是說誰？”
幾乎是瞬間，陳男用力的將一張照片拍在玻璃前，雙眼流下滾燙的淚水，“為什麼？！”
夜晚先生的獨眼似乎因為驚訝放大了一下，隨即平靜，“啊，你是說那位女性嗎？”
“...”
“你知道人最有意思一點是什麼嗎？”
“你想說什麼？！”陳男極力抑製著直接砸碎這麵玻璃的衝動，從喉嚨深處擠出質問。
“我當時，給了趙南城兩個選擇，一個是犧牲夏菁，另一個，是獻出他自己的性命。”它頓了頓，獨眼的光芒似乎聚焦在陳男因震驚而驟縮的瞳孔上。
“趙南城……沒有告訴你們嗎？”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微妙的、近乎嘲諷的意味，“人最有意思的就是，總是習慣於用宏大的敘事或者看似高尚的理由，來掩蓋內心最深處的私慾。”
它的黑暗形體微微向前傾，儘管隔著絕對隔絕的玻璃，卻帶給陳男一種被無形之物逼近的壓迫感。
“他內心深處，就是對於殺戮，對於掌控他人生死，有著某種他自己都不敢直視的渴望。而他，也同樣不敢犧牲自己的性命。”夜晚先生的語氣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發生這種事情很抱歉，當時我也是出於本能的汲取他帶給我的情緒。”
陳男僵在原地，看著玻璃那側悠閒的怪物，又看看照片上愛人永恒定格的微笑，巨大的荒謬感和撕裂般的痛苦幾乎要將他吞噬。
向傑在遠處掐滅了煙頭，默默的來到他的身邊。
夜晚先生看到了向傑也問候起來，“你好啊，向傑先生，我就知道當時讓趙南城告訴你們是對的。”
“操你媽。”向傑和它對視，冷臉開口道。
他冰冷地、清晰地吐出這三個字，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卻帶著比任何咆哮都更深的厭棄與鄙夷。同時，他的手指精準地按下了控製麵板上的關閉鍵。
雙向玻璃瞬間恢複了厚重金屬牆壁的原狀，將那個散發著邪惡與混亂氣息的存在徹底隔絕在外。視野裡隻剩下冰冷的金屬牆麵，彷彿剛才那一切對話和景象都隻是幻覺。
就在玻璃關閉的瞬間，陳男一直強撐著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他扶著麵前冰冷的牆壁，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壓抑的抽泣聲從他喉嚨裡斷斷續續地溢位，他低著頭，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牆麵，滾燙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淌下。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他反複呢喃著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每一個字都浸滿了絕望。
向傑沒有說什麼“節哀”或者“都過去了”之類的空話。他隻是默默地蹲下身，將自己寬厚、布滿老繭的手掌，沉重而堅定地搭在了陳男不斷顫抖的肩膀上。向傑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
他想起了葉霖手中把常常握著的刀，如同此刻的痛苦般銳利。
向傑沒有催促，隻是沉默地維持著這個支撐的姿勢，直到陳男的呼吸稍微平複，不再那麼破碎。他用力捏了捏陳男的肩膀，然後站起身，示意離開。
在返回居住區的途中，“活屋”內部的結構依舊在無聲地流轉、變化，牆壁如同生物的腸道般緩慢蠕動，通道在他們走過之後悄然閉合或轉向。這光怪陸離的景象，與陳男內心死寂的悲痛形成了詭異的對照。
向傑看著四周不斷變化的景象，聲音低沉地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這就是異常實體。”他的目光掃過一條剛剛在他們麵前憑空延伸出來的通道，語氣裡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見慣了太多的麻木與清醒，“不要指望它們有人性，有道德，或者能理解你的痛苦。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與我們格格不入。”
他頓了頓，彷彿在組織語言，試圖將某種殘酷的真相灌輸給身邊這個剛剛被現實碾碎過一次的年輕人。
“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因為它們受到折磨，失去重要的人，或者徹底瘋掉。”向傑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千鈞重量，“但你非要說對錯……我不知道。它們就是存在，就像風暴、地震一樣，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隻不過它們擁有意識，而它們的意識，往往以汲取我們的情感、我們的痛苦為食。它們的本能，就是折磨人類，享受那些激烈的情感，無論是恐懼、絕望，還是……像你這樣的仇恨。”
陳男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下彷彿有生命般微微起伏的地板，聲音嘶啞，幾乎聽不見：“那……人類要怎麼贏這些東西？我們收容它們……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複仇的火焰被冰冷的現實澆滅後，隻剩下一片虛無的灰燼。
向傑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正麵看向陳男。他的眼神依舊剛毅，甚至有些凶狠。
“贏不了。”向傑的回答乾脆而殘酷，沒有任何粉飾，“麵對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我們很可能永遠也贏不了它們。”
“但也不能認輸，意義就是就算我們做不到，哪怕付出生命也要為後麵的人留下些什麼，傳遞些什麼。”
“傳遞...？”陳男疑惑道。
“希望。”
在向傑眼中，似乎藏著火焰，這火焰無法溫暖他自己，也無法帶回逝者，卻有種莫名的傳染力。
但他理解了。
理解了那天，葉霖將他帶到了隱秘房間說的那些話，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