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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一個不吱聲,因為我懂法啊 第5章 鬼嚇人還是人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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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月斜星疏,京城一隅的二進小院,靜謐籠罩,仿若與世隔絕。

一縷清寒的月光,奮力攀越高牆,殘影透過窗欞,碎碎地灑落在青灰色地磚上,宛如鋪陳的銀霜。

苑四水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仿若溺水之人驟然破水而出,腦門布滿細密汗珠,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那模樣,哪像是剛睡醒,倒像是剛從生死線上奪命狂奔而歸。

他摸索到桌前,伸手一探,水壺空空如也。喉間乾澀,吞嚥幾下,愈發渴得難受。

「吱嘎——」院門突兀地響了一聲。

苑四水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挪到窗前,眯起眼睛,滿是狐疑地向外窺探。敞開的院門下方,佇立著兩個黑影,宛如兩團濃墨,融於夜色,看不清麵容。

苑四水心下一慌,慌亂四顧,看家的大黃狗此刻正蜷縮在牆根,蔫蔫的,也不知是嚇得瑟瑟發抖,還是已然沒了氣息。

他強撐著膽子,高聲喝道:「你們是何人?此處可是火羅世子府邸,若敢撒野,休怪我報官!」

火羅世子,身世固然顯赫,可在大齊,說到底不過是個人質。

依照大齊律法,人質的居所規製、下人數量、衣物材質、出行儀仗……皆有嚴苛限定。哪怕貴為一國世子,在這大齊,也隻能棲身二進小院,配一個下人伺候。

苑四水喊罷,那兩團黑影卻仿若未聞,木雕泥塑般杵在原地。

俄而,黑影動了,仿若被神秘絲線牽扯的提線木偶,僵直地「飛」將出來,每次落腳都有數米之遙,眨眼間便逼近窗前。

苑四水驚得脫口驚呼,這纔看清來人模樣:一個白衣黑臉,一個黑衣白臉;一個長舌似鞭,肆意甩動,一個赤目如血,仿若溢血。

「你就是苑四水?」黑無常開口,聲音仿若被砂紙打磨,粗糲嘶啞,透著股從九幽地獄鑽出的寒意。

苑四水呆若木雞,機械地點點頭。

「跟我們走一趟!」白無常也出聲了,那嗓音尖利得如同千萬根鋼針,直直紮入耳膜。

苑四水連退兩步,「撲通」一聲癱坐在地,哆哆嗦嗦地嚷道:「不,我不走!我還活得好好的,怎會跟你們走!」

黑無常咧嘴一笑,慘白的牙齒在夜色下泛著幽光,比那破碎的月光還要森冷:「陰差拿人,豈有抗命的道理?嘿嘿……」

「噌啷啷」一聲脆響,黑無常手中驀然多了一條鐵鏈。

苑四水瞧了一眼,頓覺頭皮發麻,本能地往後蹭了幾下,轉身拔腿就跑。

可那鐵鏈仿若長了靈智,從黑無常掌心騰空而起,精準無誤地套住苑四水。黑無常輕輕一拽,鐵鏈收緊,苑四水整個人後仰摔倒,重重砸在地麵。

撞擊與恐懼雙重夾擊,苑四水腦袋昏沉,待緩過神時,白無常已笑盈盈立在跟前。

「走吧,莫讓閻王大人久等。」

閻王殿前,苑四水抖如篩糠,戰戰兢兢跪地,腦袋低垂,不敢抬眼。

兩旁,臉色鐵青的鬼差,手持各式刑具,森然佇立,目視前方。

一口油鍋,沸油翻滾,劈裡啪啦作響,濺起的油星燙得苑四水心驚肉跳,四肢亂顫。

驀地,「砰」一聲悶響。

苑四水驚恐抬頭,隻見兩團白色煙霧仿若洶湧瀑布,傾瀉而下,迅速彌漫開來。

苑四水駭得跪地連連後縮,仿若那煙霧是擇人而噬的奪命毒瘴。

「啪!」

驚堂木脆響,仿若一道利鉤,穿透濃霧,將驚慌失措的苑四水牢牢定住。

再瞧,濃霧之中不知何時現了三道身影。

一個威嚴嗓音仿若裹挾著雷霆之勢,震得大殿微微顫抖:「你就是苑四水,苑十八?」

苑四水一怔,這「十八」是他在家族中的排行,尋常人絕無可能知曉,當下更是駭得三魂七魄丟了大半,隻剩一口氣強撐。

「抬起頭來,驗明正身!」

苑四水顫巍巍仰頭,就這一眼,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上方,端坐著三位閻王。

居左那位,豹眼獅鼻,絡腮長須,正是秦廣王;居右那位,短臉闊口,頭戴方冠,是楚江王;居中那位,白淨麵皮,頭戴冠旒,兩側垂香袋護耳,可不正是今夜主審閻羅王。

閻羅王翻著案上卷宗,緩緩開口:「苑四水,苑十八,你陽壽本該還有二十三年,今夜拘你來,是為查辦一起冤案。若此事與你無關,自會送你還陽。但若真是你所為,那陰曹地府的酷刑,你可就受定了,永世不得超生,懂了嗎?」

苑四水磕頭如搗蒜,直磕得頭暈眼花,四肢綿軟無力,不知磕了多少響頭下去。

此時,大殿一側鐵鏈聲響,一個身著火羅服飾的囚犯,戴著手銬、腳鐐,拖著沉重腳步,一步一挨地現身。

邊走邊淒厲哀嚎:「我死得好慘呐,好慘……」

苑四水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仿若瞬間墜入冰窟,渾身血液凝固,來人蓬頭垢麵、猙獰可怖,正是今夜被殺的火羅世子。

火羅世子也瞧見了跪地的苑四水,仿若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嘶吼著撲來,雙手死死揪住苑四水腦袋,拚命搖晃:「你為何殺我?為何!」

人手哪會這般冰冷,除非來自黃泉。

苑四水徹底懵了,濕熱臊臭的液體順著褲襠汩汩湧出,撕心裂肺哭喊:「世子!世子!不是我要殺您,是有人逼我啊,我若不殺您,他們就要害我妻兒!」

火羅世子雙眼一瞪,鬆開苑四水,轉身向上首三位閻王拱手:「三位大人,嫌犯已然招供,草民冤屈可洗清了吧?」

居中扮作閻羅王的刑部尚書楊約果,眉頭緊鎖,滿臉不情願:「來人,緝拿犯人苑四水,當場簽字畫押,捕快周平,無罪釋放!」

周平步出刑部衙門口,忙不迭扯下仵作精心黏貼在臉上、頭上那些零碎玩意兒。

說實話,這場夜審陰司的大戲,周平是提著腦袋唱完的。開場時楊約果那番話,明擺著是在給苑四水遞話,隻要他咬死不認,今夜喪命的可就是周平。

好在苑四水不過一介下人,哪有那般過硬心理素質,被周平這一番精心謀劃折騰,早嚇得六神無主,哪還能咂摸出楊約果話裡的深意。

隻是,楊約果為何要這般行事?陷害周平,對他能有啥好處?

周平想不通,也懶得費神。深究下去,保不準又把自己折進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一點周平心裡透亮,自己就是個冤大頭,錯就錯在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推了火羅世子那一把。

這回能平安脫身,可得好好感謝幾個人。首當其衝是捕頭林童,還有同為捕快的好搭檔苗武德。

黑白無常這倆角色至關重要,既要會飛鎖緝兇的拿手好戲,專業性得過硬;還得信得過,才能開場就把苑四水唬得暈頭轉向,但凡他起一點疑心,後麵這出戲都得砸鍋。

至於那三位「閻王大人」,周平沒啥可擔心的,有太子鎮場子,他們敢不儘心?不過楊約果臨時加的那場戲,倒讓周平始料未及,這家夥,滑得像條泥鰍,往後可得多留個心眼,能躲多遠躲多遠。

還有那仵作,手藝堪稱一絕,給眾人化的妝,栩栩如生,說是從地府爬出來的惡鬼都有人信,不愧是和死人打了三十年交道的老司機,穩得很,不出一絲差錯。

最後得感謝的,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自己的頂頭上司縣令朱守純。他連壓箱底的儒道言咒都祭出來了,才讓林童和苗武德施展「縮地成寸」,活脫脫像陰差索命。

唯有一人,讓周平滿腹狐疑,就是那整日跟在太子身邊的北衙內衛。

佈置夜審陰司時,這內衛忙裡忙外,比辦自家事還上心,幾位大人還都由著他折騰,這身份,指定不簡單。

不過這事兒和周平已然沒啥關係,他不想蹚這渾水,犯不著。

一切塵埃落定,周平就盼著趕緊回家,美美睡上一覺。二叔肯定在家等急了,這些年,還從沒像此刻這般,歸心似箭。

「站住!」一聲清脆嬌喝從背後乍起,周平本已鬆弛的神經「嗖」地又繃緊了,不過很快又鬆懈下來,是那身份神秘的北衙內衛。

「乾嘛呢,內衛大人?我都無罪釋放了,您還有啥事兒?」周平吊兒郎當慣了,大大咧咧伸了個懶腰。

「我且問你,方纔明明能借著逼問苑四水,揪出幕後黑手,為何戛然而止?就圖給自己脫罪?」

周平掏了掏耳朵,彈掉指甲裡的耳屎,懶洋洋回道:「內衛大人,您說啥呢?是太子讓您來問的?」

其實這名假扮北衙內衛的不是彆人,正是太子常洛的雙胞胎妹妹,沐陽公主。

沐陽公主從小嬌生慣養,連元康帝見了頭疼三分,今夜得知皇兄要連夜審案,便軟磨硬泡要來長長見識。

隻見沐陽公主柳眉倒豎,幾步跨到跟前,薅住周平衣領,像訓不聽話的頑童般吼道:「你彆裝傻充愣,我早看透了,你明知這謀殺案背後有隱情,就是怕惹麻煩,才見好就收,溜之大吉!」

「啊?您大聲點,仵作大爺好像在我耳朵裡塞了啥,聽不清啊。」周平說著,還真從耳朵裡拍出個小物件,隨手一扔。

「你身為朝廷命官,追查真相本是分內之事,年紀輕輕就學得明哲保身,要是當官的都像你這般,咱大齊這朗朗乾坤還不得烏煙瘴氣!」

「彆彆彆,我可不是啥官,就一小小捕快,連個編製都沒有,您這高帽子,我可戴不起。話說回來,您這話可不像內衛能說出來的,您到底是誰?」周平說著,趁其不備,在公主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

「啊!」一聲驚呼,沐陽公主抬手就打,周平早泥鰍般躥出幾米遠。

「喲嗬,這屁股,彈性十足啊!」

「你你你,你敢輕薄本宮……本官,你這無恥狂徒,看我不告訴太子殿下,把你大卸八塊!」

周平卻滿不在乎,嬉皮笑臉:「太子殿下讓貼身宮女假扮北衙內衛,協同三司連夜審火羅世子暴斃一案嫌犯。聖上英明神武,這事兒要是傳進他老人家耳朵裡,不知太子殿下會不會挨板子喲?」

沐陽公主杏眼圓睜,玉蔥般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周平,氣得半晌憋不出第二個字,就一個「你」字在嘴邊打轉。

周平見狀,哈哈大笑,得意地瞅著她,半調侃半威脅:「小美女,以後彆沒事兒招惹你周爺爺,不然我把你這充滿彈性的屁股宣揚得全京城皆知,哈哈哈……」

周平腳底抹油,跑得沒影了。沐陽公主氣得七竅生煙,一時卻又想不出懲治這無賴的法子。

正欲再追,身後傳來太子呼喊:「沐陽,還不隨我回宮?」

沐陽公主一甩胳膊,嬌嗔道:「哥,你還不趕緊幫我收拾那小捕快!」

常洛搖頭,一臉無奈:「這事要鬨大了,你也脫不了乾係。」

「跟我有啥關係。」沐陽公主聲音弱了幾分,明顯有些心虛。

「有沒有關係你自個兒心裡清楚,快回宮!」

「就不!」

「又要當你的嵐楓女俠?」

「哼!」沐陽公主身形一閃,遁入夜色。

黑暗中,一塊巨大螢石散發幽幽綠光。

螢石前,立著一位白袍中年男子,麵容俊美,唯獨左臉頰一道枯樹枝狀疤痕,在綠芒映照下,格外可怖。

男子抬手一揮,螢石內緩緩浮現四個人影。

「計劃落空了。」白袍男子開口,聲音低沉。

「什麼?這案子本應天衣無縫,楊約果那老東西都定不了罪?」一個女童聲突兀響起,帶著幾分詫異。

白袍男子點頭。

「京城之中,除了監正和回龍觀那臭道士,理應無人能翻案。監正已被你困在地府,臭道士纔不會管這等閒事,到底哪裡出了岔子?」另一個男聲,嗓音渾厚,滿是不解。

「是那個小捕快,他弄了出夜審陰司的把戲,讓苑四水自己招了。」白袍男子說道。

「夜審陰司?嗬嗬,有點意思。那苑四水的妻兒呢?」還是那女童聲。

白袍男子又點頭:「放了吧,活著比死了更煎熬。」

「嗬嗬,倒也有理。」

此時,螢石內傳出一道陰森嗓音:「那小捕快叫什麼?」

「周平。」

「或許是大齊氣運未儘吧。京城這邊,就交托給你了,白虹,計劃成與不成,看你的了。」

「我知曉。」男子說完,再次揮手,螢石光芒瞬間熄滅,黑暗重歸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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