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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死後,全世界都在騙我 舌戰規矩論辯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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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戰規矩論辯表裡

夜色下的“搭把手”客棧,院中篝火燒得正旺。

雲岩子那巨大的骨架已被拆解乾淨,柯浪正用一口大鍋熬煮著骨髓濃湯,那股混雜著藥材與肉脂的霸道香氣,驅散了白日遺留的劍水寒意。

趙老三憨厚地笑著,將一大塊烤得滋滋冒油的鳥腿肉遞給楊玤;孫老四和疤麵煞靈巧地用小刀剝離著鳥羽,那些堅硬如鐵的羽毛,每一根都是製作箭矢和飛刀的上好材料;蘇閒語還在清點剩下的火花炮竹,杏眼亂轉,不知腦袋裡正想些什麼。

氣氛熱烈而放鬆,是大戰之後應有的歡愉。

錦娘沒有參與其中,她獨自坐在火塘邊最安靜的角落,手中摩挲著那枚從鳥巢殘骸中找到的、奇重無比的異鐵碎片。

碎片入手冰涼,質感沉重得不可思議,其上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脈之氣,與尖牙山煞xue中的氣息同出一源。

她看著院中龍蛇混雜、卻自有一套規矩的江湖客,又看了看遠處燈火通明、象征著秩序的幽隱城輪廓,眉頭微蹙。

柯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濃烈的陽剛氣息和篝火的熱浪一同湧來。

“在想什麼?”他聲音低沉,將湯碗推了過去。

錦娘接過湯碗,卻沒有喝,隻是看著碗中倒映的跳動火焰。

她輕聲問道:“柯大哥,我有一事不明。這劍中道如此廣闊,山林密佈、妖物橫行,為何幽隱城官府竟似視而不見?此地與我等在闞朝所見,秩序井然之景,簡直判若雲泥。”

楊玤端著酒碗走了過來,聞言重重地哼了一聲,酒水都灑了幾滴在火裡,激出高飛的火苗。

“錦姑娘,你還是在中南國待少了吧!”他帶著幾分酒氣和壓抑不住的煩躁,“我出門披風沒係正,都有女官上來唸叨我‘有損國體’,我呸!劍南道的人,規矩比命大!”

蘇閒語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小臉一板:“楊大哥你胡說!我師傅說了,有規矩纔能有太平!我們青樊閣的道法,靡虹山的仙家,都是正派名宗!”

柯浪朝火堆裡啐了一口。

“太平?嗤,那是在你們正派的山門裡太平。你讓那些講風骨的仙家,來這林子裡走一圈,不出三天,身上的行頭就得被土匪扒光了當褲衩。在這山裡,誰的刀子快,誰就是規矩。”

“你……”蘇閒語被噎得說不出話,求助似的看向楊玤。

楊玤的臉也有些掛不住,他將酒碗重重一頓:“話也不能這麼說,我‘搭把手’立在這兒,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套!不管是宮裡隻會耍嘴皮子的官僚,還是山上那些談玄的牛鼻子老道,都解決不了問題。在這兒,我的規矩才管用——‘誰先動刀子,就把誰丟出去’!這纔是能讓大家安穩喝酒的真道理,而不是整天唸叨些虛頭巴腦的‘國體’和‘天數’!”

眼看自己引來的強援話鋒一轉,竟罵起自己的師門,蘇閒語急得站了起來,搬出自己最信奉的道理來反駁。

“你們不懂!鶴姑說過,真正的正道,講究的是天人合一!證虛法脈的根本,就是順天應人,強行乾預,隻會擾亂天數,所以纔要‘順其自然’!這纔是最大的規矩!”

火塘邊的氣氛漸漸變得劍拔弩張。

錦娘一直靜靜聽著,直到“順其自然”四個字從蘇閒語口中說出,她才緩緩擡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眸裡,映著跳動的火焰,也映著無儘的冰冷。

她的聲音不大。

“所以,‘順其自然’,就是看著我義父死,也無動於衷的規矩嗎?”

一句話,讓所有的爭論都失去了意義。

蘇閒語的小臉瞬間血色儘褪。她嘴唇顫抖著,杏眼中滿是愧疚與慌亂,低聲喃喃:“姊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楊玤那股子老江湖的粗豪氣煙消雲散,握著酒碗的手僵在半空。

就連柯浪也收起了臉上的不屑,沉默著看向這個言語卻如刀鋒般銳利的女孩。

院子裡死一般寂靜,隻剩下篝火“劈啪”的燃燒聲。

錦娘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湧上心頭的悲憤強行壓下。

她的目光從一張張沉默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手中那枚冰冷的鐵片上。

——道理是虛的,仇恨卻是實的。這碎片,就是指向仇人的司南。

她將異鐵碎片舉到火光下。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像極了那一夜,鬼麵魔頭重鐧上反射的火光。

“這東西,不是尋常凡鐵。”

眾人的目光都被引了過去。

“此物的氣息,與我們在中南國妖人處所見,同出一源。雲岩子能興風作浪,並非天生就有龍性,而是積年吞食這種蘊含金脈之精的‘礦渣’,強行催穀出來的妖力。”

她環視眾人,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諸位想過沒有?是什麼樣的勢力,能悄無聲息地竊取劍南道一國官礦的地脈,又能將廢料隨意拋棄在百裡之外的劍中道,喂養出一頭凶禽作亂?”

柯浪和楊玤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這不是尋常的占山為王,更不是一兩個妖修能做到的事。”錦孃的眼中燃起了兩簇幽深的火焰,“他們所圖甚大,大到足以動搖三道根基。而如此龐大的謀劃,就在幽隱城的眼皮底下進行,四公卻不聞不問。這又是為何?”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

始終沉默的楊鐵槍,緩緩將擦拭乾淨的“破軍”重槍立於身側。

“因為,”老將的聲音如同兩塊鐵器在相互摩擦,“闞朝是‘麵子’,幽隱城,就是‘裡子’。”

眾人皆是一愣。

“麵子,是闞勝王定下的國體,是靡虹山傳下的教化,是冠冕堂皇的規矩與仁德。”楊鐵槍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錦孃的臉上,“可這世上,總有麵子上解決不了的臟事。海寇要剿,逆賊要殺,見不得光的買賣要做,死無對證的黑鍋要人背。誰來做?”

錦娘眼神微動,下意識吐出兩個字:“裡子……”

“不錯。幽隱城就是闞朝的裡子,是藏汙納垢的下水道。隻要每年歲貢的銀子一分不少,麵子上的人,便樂得對裡子的醃臢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老將的嘴角逸出冰冷的譏諷。

“可如今看來,是這下水道裡養出的怪物,已經大到快要堵不住,甚至……想要反過來,把這光鮮亮麗的堂屋給淹了。”

眾皆寂然。

火光跳動在每個人的臉上,映出各異的神情。

楊玤握著酒碗,久久無言;柯浪則將目光投向了幽隱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連最是單純的蘇閒語,也似乎明白了什麼,默默地低下了頭。

這就是他們要麵對的敵人。一個藏在光鮮“麵子”之下的、龐大而肮臟的“裡子”。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院門外,一陣急促得幾乎是亡命奔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猛地打破了這份凝重。

下一刻,李老五的身影撞了進來,他甚至被門檻絆了一下,連滾帶爬地衝到院中,臉上滿是興奮與驚疑。

“師父!師父!有訊息了!”他跑到正與錦娘竊竊私語的柯浪麵前,喘著粗氣,將一張揉得皺巴巴的榜文遞了過去。

“野豬集那邊查到的訊息,有人見過一個姓齊的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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