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姑娘她不渡人 第8章 進食
不對,執淵捏著杯子想,那陣法隻有“圍困”的作用,僅限於把鬼怪困在這個宅子裡,可沒有任何鎮壓和消散的意思,也就是說隻要沒有闖出溪宅的念頭,那陣法其實影響不到她。
正思量間,念念端了吃食上來,執淵看了外麵的天色,幾人懷揣著心事,竟不知不覺就到晚了。
他垂眸看著桌案前的食物,竟是盤用荷葉包裹的糯米飯,輔以清香的酥荷花,幾盤清炒的小菜映在周圍,糯米飯旁邊還有蠱熬得濃稠的魚湯。
他吞了吞唾沫,更餓了……
三天之期很快就要過去,他能老老實實在這裡坐一下午,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經無法靈活走動了。
他在塵世轉了那麼多年,息壤做的身體嘗不出味道,早已沒有了口腹之慾。
可是這一桌子菜,不論是從模樣還是做法,都踩在了他的喜好上,煌筌天熱的時候,這一桌子清淡和清香就特彆吸引人。
童糾平日裡糙得很,哪見過那麼精緻的晚飯,當即拿起筷子就吃,狼吞虎嚥的。
軒轅是鬼魂,隻能可憐巴巴的坐在那裡,看著他們吃。
同樣可憐的還有執淵。
童糾扒完一碗飯,轉過頭看看他們倆,嚥下魚湯,試探著小聲問祖宗:“要不……您就吃一點?雖然您嘗不出味道,也不能抵餓,但,聊勝於無啊,人家主人精心準備的,就這麼坐著不動筷也不好不是?”
執淵僵著一張漂亮的臉,屈尊降貴的拿起筷子吃了兩口,味同嚼蠟,腹中的饑餓沒有緩解半分。
他看著童糾,幽幽問:“好吃麼?”
童糾摻摻停箸,滿口回香,很誠實的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說:“好吃啊。”
執淵偏過頭,不再理他。
憶柯的視線落到這邊來,輕聲問:“這是江南那邊的特色,在煌筌不常見,執……執淵公子吃不慣麼?”
“沒有,以前吃過。”
他遊曆四方,見多識廣,這江南菜又是天下一絕,按理來說沒吃過纔是不正常的,憶柯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就像是知道他不是正常人一樣。
軒轅是才死的新鬼,對於“餓”沒有什麼感受,現在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由衷的感慨道:“真好看啊。”
好看有什麼用,能管餓麼?
執淵自閉的想著。
童糾為了緩解氣氛,問:“姑娘是去過江南一帶麼?竟喜愛這種甜食。”
不論是在潯陽還是在煌筌,大家的口味都是偏辣的,像這種清淡可不多見。
憶柯小口小口的咀嚼著荷花酥,眼眸中帶著笑意。說:“不是我,是以前……有個孩子,他愛吃甜的。”
憶柯看著也沒有多大,童糾便想著是弟弟妹妹之類的孩子,看這個描述,也不像是念念,又問:“那個孩子呢?沒有來嗎?”
憶柯拿帕子捂著口鼻咳嗽了兩聲,半響後才說:“他……”她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扯起嘴角又笑了下,回:“是啊,沒有來。”
大概是這句話太過蒼涼,童糾心裡一寒,自知問錯了話,低下頭不再言語。
執淵的自製力已經到了極限,再待在這裡,莫說是鬼了,便是人他也想生吞下去,便起身藉口衣裳上沾了魚湯,要去換。
念唸的院子裡引得是活水,潺潺人工溪流向遠處流淌,執淵走得很慢,遮掩住不便的腿腳,他蹲在活水前,出神的望著這雙手。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頭也不回的說:“不必擔心,江婷埋骨處應當有陰氣,在完全動不了之前還是能吃上的。”
憶柯有些驚訝,她停下腳步,問:“方纔一大桌子的菜你不吃,你吃陰氣?”
執淵轉過頭去,心裡想了至少三種滅口的方式,但實際上隻是蹲在那裡,頂著張冷臉和憶柯對峙。
憶柯看著他,忽然微微側過眸。
這個動作給人一種錯覺,就好像那一刻……她其實是想笑的,不過又竭力掩飾住了,隻留下了那不輕不重的歎息。
藍色的袍擺被忽然捲起的罡風吹起來,庭院中的落花隨著流水飄下去,那些平日裡被收束住的,藏在美麗皮囊下的陰氣毫無保留的包裹著執淵。
執淵下意識闔上眼,這給他一種錯覺,他其實是陷入了某種溫暖熟悉的懷抱裡。
憶柯近乎蠱惑的聲音響起:“江婷死的冤,不好對付,我那貪玩的妹妹,還有這具多病的身體,可都指望你了呢。”
這些陰氣和亂葬崗、墳嶺中帶著屍臭的不一樣,它們純粹強大,是這個世間至真至純之物。
執淵被包裹其中,對於他來說,那是抵擋不住的誘惑。
垂在身側的手蜷著,那些陰氣像搖曳的遊魚般從指尖渡進息壤裡,滋潤著裡麵殘破不缺的魂魄。
也不知過了多久……說是久其實都誇張了,因為那其實隻是瞬息之間。
兩人身後啪塔啪塔的腳步聲響起,童糾的大嗓門極具穿透力:“祖宗,天黑了,念念說可以走了……”
執淵忽然回過神來,猛然收回手指,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