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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都是好日子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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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斷氣的時候我正在她身邊擇豆角。

我沒哭,也沒喊,伸手擼下了她無名指上的金戒指,15
克的分量。

床板下的磚縫是她藏錢的老地方,我摸出用塑料袋裹了三層的現金,數出
2853
元塞進貼身的衣兜,剩下的
1362
元故意放在原處,連褶皺都沒撫平。

做完這一切,才撥通爸媽的電話,電話裡我隻說
“奶奶走了”,沒提錢,也沒提戒指。

聲音穩得像在說
“今天吃豆角”。

當晚爸媽就趕回來了,手電筒的光掃過奶奶的遺體時,他們連腳步都沒停。

我爸直接踹開衣櫃,我媽蹲在牆角翻木箱,嘩啦聲蓋過了風吹樹葉的響。

“怎麼就這點?”
我爸捏著那
1362
元,指節泛白。

“是不是你拿了?”我從口袋裡摸出
8
塊錢
——
是奶奶衣兜裡僅剩的零錢,指尖攥得發緊:“奶奶從不跟我說藏錢的地方,這是她身上僅有的。”

他一把搶過去,罵罵咧咧:“一個女孩家,身上帶錢沒用。”

我低著頭沒說話。

他信了,畢竟奶奶對我向來不算熱絡,又總說
“女孩不用攥錢”,再加上奶奶這輩子就靠種地餬口,存一千多塊確實像那麼回事。

我藏在貼身衣服裡的
2853
元,還有貼著麵板的金戒指,都沒被他察覺。

其實我和奶奶的關係說不上好。

她沒給過我像樣的衣服,都是把自己的舊衣裳剪剪改改;也沒誇過我一句,總在我寫作業時唸叨
“女孩讀到小學就夠了”。

可她也沒讓我餓過肚子,冬天會把我的手塞進她的棉襖口袋暖著
——
那些不算好、卻夠我活下去的日子,我都記著。

爸媽從我生下來就把我扔給了奶奶。

他們給我取名
“劉盼”,盼著能換個兒子來。

三年後弟弟出生,他們就徹底搬到縣城,連過年都很少回來。

村裡的孩子叫我
“沒娘養的”,上學時書本費總交不上,老師看我的眼神也帶著嫌棄。

奶奶說
“彆唸了”
的時候,我正拿著六年級的課本,那書已經破得不成樣子。

整理奶奶遺物時,我媽突然拍大腿:“咱媽還有個金戒指!上次我看見她戴過!”我後背一僵,還沒開口,我爸已經抄起了門後的棍子。

“是不是你拿了?”

我媽盯著我的眼睛,像要看出點什麼。

“沒有。


我的聲音有點發顫,趕緊補充,“小叔和小嬸上個月來過,說不定是奶奶給他們了。”

我媽立刻跳起來罵,聲音尖得能刺破屋頂,把小嬸的祖宗十八代都數了一遍。

我爸沒打我,卻用棍子狠狠杵了下我的膝蓋,疼得我差點跪下去


他們從來不在乎真相,隻在乎
“沒拿到的東西,是不是被我占了”。

他們當天就把奶奶火化了,沒辦儀式,找了輛三輪車把骨灰拉到後山埋了。

家裡沒什麼值錢東西,我媽一邊翻箱倒櫃一邊抱怨:“等你滿
15
歲,就去

附近工廠打工。

你弟上學要安靜,家裡沒你住的地方,這四年你就留在這兒。”

我擠出順從的笑。

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這些年他們在縣城圍著弟弟轉,我不過是個偶爾想起的
“累贅”。

可這四年不用跟他們住,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

去了那邊,我估計連張安穩寫作業的桌子都不會有。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走了,臨走前給我留了
100
塊錢。

“我們得早點回去,給你弟做午飯。”

他們說得理直氣壯,忘了昨天的飯都是我做的,忘了奶奶剛下葬還沒過頭七。

我把
100
塊和那
2853
元放在一起,又清點了家裡的糧食:三袋白麵、兩袋大米,是奶奶特意留給弟弟的。

我把它們藏在倉房的磚縫裡,隻留半袋白麵在廚房,這就是我接下來一年的口糧。

距離六年級開學還有十天,我翻了翻院子裡的土,撒上奶奶留下的菜籽。

又把她的舊衣服找出來,太破的扔了,還能穿的就剪短袖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寒酸。

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一個人生活的準備,卻忘了還有我沒經曆過的
“麻煩”。

六年級放學那天,我總覺得路上的人都在看我。

鄰居家的珍姐喊住我,讓我坐上她的自行車:“你的月經來了,褲子都臟了。

”我伸手摸了摸後腰,滿手粘膩的血,慌得心臟都快跳出來,卻強裝鎮定。

珍姐讓我回家換褲子,還塞給我一包衛生巾。

“送給你的,不用給錢。”

“可我下次再來,也沒錢買。”

我小聲說。

珍姐想了想:“用乾淨的衛生紙疊厚點,也能對付。”

我看著珍姐,心裡滿是羨慕。

她是家裡的獨生女,長得好看,學習也好,現在在縣城讀初中,週末纔回來。

我的小學課本都是借她的,她總跟我說
“一定要考大學,去大城市過好日子”。

我沒見過大城市的樣子,可珍姐都覺得那麼好,我就覺得那一定是個好地方。

“珍姐,我能去縣城讀初中嗎?”
我忍不住問。

“當然能,現在是九年義務教育,必須上初中。”

“住校要花錢嗎?”
這是我最關心的事。

“要花點錢,但不住校的話,騎自行車單程要一個小時。”

我突然覺得驚喜。

一個小時算什麼?隻要能繼續讀書,哪怕每天走半夜的路,我也願意。

我接過衛生巾,心裡偷偷想:珍姐說的好日子,說不定就是能隨時用上衛生巾的日子。

六年級結束後,我要去縣城讀初中。

為了省錢,我不想住校,想讓珍姐幫我買輛二手自行車。

珍姐摸了摸我的頭,我有點不好意思
——
我一直用不起洗發水,頭發總是黏噠噠的。

“我的舊自行車給你吧,我要上高中了,我媽會去陪讀,用不上了。”

我喜出望外。

珍姐不光給了我自行車,還帶我去她家,翻出好幾身她不穿的舊衣服,還有初中三年的教材。

“一定要讀完初中,再讀高中,考大學離開這裡。”

她突然看著我的眼睛,語氣特彆堅定。

我沒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初中前兩年過得很順利,我每天騎著珍姐的自行車往返於村子和縣城,成績一直沒落下。

可就在初三最後一個學期,我剛把兩個饅頭裝進口袋準備上學,爸媽突然回來了。

“工廠招
15
歲的工人,我們一聽到訊息就來接你。”

我媽拉著我的胳膊,語氣不容置疑,“你去上班,每個月能掙兩千五,正好給你弟交補習班的錢。”

他們從不掩飾對我的算計,連
“讓你讀書”
都覺得是
“額外施捨”。

我攥著書包,聲音有點抖:“媽,我想把初中讀完,現在是九年義務教育。”

“義務教育也得看家裡情況!”

我媽突然喊起來,“我們養你這麼多年,你也該回報了!”

“那為什麼弟弟就能上學?”
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

“你還敢跟你弟比?賠錢貨!這事沒商量,明天必須跟我們走!”
我爸的聲音像冰碴子。

我知道反抗沒用,他們隻會用暴力讓我屈服。

我假裝妥協:“我去學校把東西拿回來,就跟你們走。

”其實我去了學校,把事情告訴了班主任。

她一直很看重我,說我是個有潛力的孩子。

她是我最後的希望。

老師跟著我回了家,還沒等她開口,我爸就搶先說:“劉盼不用上學了,去工廠一個月能掙兩千五,這錢對我們很重要!”

“你就不為孩子的前途想想?”
老師的聲音裡滿是不敢置信。

“掙錢養家就是她的前途!”
我爸斬釘截鐵。

老師憤然離去前,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什麼反應,早就習慣了
——
在他們眼裡,我從來不是
“孩子”,隻是個能換錢的
“工具”。

我爸因為我把老師找來,拿起棍子就打。

我縮在水缸邊,看著他猙獰的臉,心裡的恨意一點點漲起來。

跟著爸媽去縣城家的路上,我才知道他們住的地方離我的學校那麼近
——
步行隻要十分鐘。

可這三年,他們從沒去學校看過我一次。

那是套裝修得很精緻的房子,比奶奶的老屋亮堂多了。

弟弟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玩平板,桌上擺著我沒見過的食物,香得我喉嚨發緊。

“媽,上哪找的叫花子來咱家?”
弟弟瞥了我一眼,語氣裡滿是嫌棄。

他穿著嶄新的運動衣,而我身上的衣服是珍姐給的舊款,袖口被我剪得歪歪扭扭,邊緣都脫線了。

我突然想問:我真的是他們的孩子嗎?

“耀宗,彆這麼說,這是你姐。”

我媽跟弟弟擠了擠眼睛,又轉頭催我,“快走,跟你爸去工廠,今晚就在那兒住,明天就能上班。

每個月給我們兩千三,你自己留兩百買衣服化妝品,女孩子家也該愛漂亮。”

兩百塊?我心裡冷笑。

可我沒說話,隻是盯著桌上的披薩,肚子餓得咕咕叫。

“爸媽,我餓了。

”我媽白了我一眼:“這是你弟剩下的,你吃吧。”

我不知道那東西叫什麼,隻覺得好吃得要命,連盤子裡的渣都舔乾淨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叫披薩。

弟弟每天都能吃到的東西,我卻要靠
“剩下的”
才能嘗一口。

我爸把我送到工廠就走了,跟老闆說
“這孩子要好好看著”。

我的工作是在生產線上給玩具盒貼標簽,車間裡滿是濃重的膠水味,嗆得我嗓子疼。

宿舍是十六個人的上下鋪,隔壁床的女生叫陸娜,二十二歲,看起來很和善。

“你怎麼這麼小就來打工了?”
她問我。

我隻是搖了搖頭。

在工廠的第三天,我從書包裡翻出數學書
——
距離中考還有三個月,要是不能參加中考,我就沒機會上高中,珍姐說的大城市,就永遠是個夢了。

晚飯時,陸娜把她碗裡的肉都撥給了我:“這是你最後的長高機會了,再不吃點好的,以後就長不高了。

”這些年因為營養不良,我比同齡女生矮半個頭,也瘦得像根竹竿。

我沒說話,隻是狼吞虎嚥地把肉吃了,在這裡能吃飽,也算是一件好事。

當天中午,宿舍裡隻剩我和陸娜,我鼓起勇氣問:“豔姐,能借你的電話用用嗎?”她沒多問,直接把手機遞給我。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上麵是班主任塞給我的號碼
——舉報雇傭童工的電話。

我沒多想,撥通了號碼,聲音緊張得發顫。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來了。

工廠老闆對著他唉聲歎氣:“最近查得嚴,有人舉報我用童工,這孩子我不敢留了。”

我回宿舍收拾東西,心裡有點愧疚
——
因為我的舉報,工廠要停產改造一個月,宿舍裡的人都沒工資拿了。

陸娜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你行李裡都是書,就知道這裡不是你的地方。

回去好好讀書,多吃點肉,爭取長高點。

”我眼裡含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爸罵罵咧咧地把我帶回了家,沒拿到工廠的工資,他看我的眼神更凶了。

他們在廚房和餐廳的連線處給我鋪了地鋪,鋪蓋是舊的,卻比奶奶家的炕頭軟和。

可我躺在上麵,一點也睡不著。

半夜我渴得厲害,輕手輕腳去餐廳接水。

路過爸媽臥室時,聽見他們在說話。

“工打不成了,少了兩千塊的收入,耀宗的補習班費怎麼辦?”
我媽的聲音滿是抱怨。

“放在家裡怕影響耀宗學習,還得管她吃飯。”

我爸歎了口氣,“劉盼這孩子看著老實,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能讓她留在家裡,也不能讓她回村子,就怕不好控製。”

我手裡的水杯晃了晃,涼水灑在手上,冰涼。

我早就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可聽到這些話,心裡還是像被針紮一樣疼。

我舉起杯子,把水一飲而儘,壓下喉嚨裡的哽咽。

第二天我起得特彆早,主動做了早飯。

吃飯時,我媽把水煮蛋都夾給了弟弟,看都沒看我一眼。

“爸媽,”
我放下筷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邊不能打工,我就回村子吧。

奶奶的院子還能種菜,我每週給你們送過來,自家種的菜不打藥,對弟弟身體好。

我今年
15
了,再過三年就能嫁人,農村彩禮高,到時候也能幫襯弟弟。”

我媽眼睛一下子亮了:“還是我女兒懂事!耀宗有你這個姐姐,真是有福氣!”

他們就這麼輕易地信了。

隻要能從我省下錢、能給弟弟帶來好處,他們從不

會懷疑我的心思。

“不過我沒菜籽了,”
我接著說,“你們要麼幫我買,要麼給我點錢我自己買。

還有我現在穿的衣服太破了,以後要嫁人,總不能穿成這樣,沒人願意給彩禮的。”

一提到錢,我媽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我沒慌,接著說:“媽,我長得也不算醜,好好打扮打扮,說不定能嫁給村書記的兒子。

這叫投資,以後你們在村裡也有麵子。

我每週都來送菜,你們也能經常看見我。”

他們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最後我爸從口袋裡摸出
800
塊錢,不情願地遞給我。

十五裡路,我走了三個小時。

到村口時,我買了
8
塊錢的豬肉、10
塊錢的雞蛋,還剩
782
塊。

奶奶的老屋裡,我之前攢下的
1553
塊還藏在磚縫裡
——
加起來
2335
塊,每一分都是我往後日子的底氣。

菜籽不用買,奶奶早就留好了。

陸娜說得對,我得好好吃肉,不光要像珍姐一樣讀書,還要長高點、長壯點。

我回到了學校,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三個月後,我如願考上了縣重點高中。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坐在院子裡,看著菜地裡日漸成熟的蔬菜,心裡又開始盤算:高中離家近了點,路上能省
10
分鐘;這幾個月我長了點個子,珍姐給我的舊衣服現在穿著隻大一點,總算不用再剪袖口了。

我敲了敲珍姐家的門,正好她在家。

她拿著一張錄取通知書,笑得特彆開心:“我考上南城大學了!”南城
,就是她一直跟我說的,有美好生活的城市。

我由衷地為她高興。

“珍姐,”
我沒繞彎子,“能不能把你高中的教材和資料給我?我想省點錢。”

珍姐立刻翻箱倒櫃,把她的高中課本、筆記本、沒做過的卷子都找了出來,還拿出一個單詞機:“這個也給你,還有這些筆。

對了,我還有高中的校服,你穿著應該合身,這樣三年都不用買衣服了。”

校服是藍色的,洗得有點發白,可我摸著布料,心裡特彆暖
——
穿了校服,大家就都是一樣的人,沒人會看出我是個
“沒娘養的”。

“上高中可以申請助學金,”
珍姐突然說,“高中要交學費,花費不少。

“我試過,不行。”

我搖搖頭,“我爸媽有工作有房子,不符合條件。”

“那你能把奶奶的房子租出去嗎?租金能抵學費和住宿費。”

我還是搖頭。

我不能租,我要種菜,要每週去爸媽家送菜,讓他們覺得我
“聽話”,纔不會找我的麻煩。

我見過他們的暴力,知道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想安安穩穩讀完高中,沒那麼容易。

高中前的暑假,我每週都去爸媽家送菜。

他們每次都笑得很開心,卻從沒讓我進屋坐一會兒。

我整個暑假都在忙
——
白天賣菜,傍晚去山上采野菜,兩個月下來湊了
1832
塊。

加上之前剩下的
1521
塊,一共
3353
塊。

高中三年肯定不夠,可我也沒辦法。

那枚
15
克的金戒指,我得留到最關鍵的時候才能賣。

我又去了爸媽家,把小白菜、冬瓜和玉米放在門口。

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吃飯,桌上擺著排骨,香氣飄得老遠,我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弟弟碗裡的肉堆成了小山,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爸媽,以後我兩周來一次吧,院子裡的菜不多了。”

我說。

我爸
“嗯”
了一聲,繼續吃飯。

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爸媽,我想辦個身份證。

從村子到縣城的客車,現在要查身份證了,沒有不讓上車;以後我要是去工廠打工給耀宗賺錢,也得要身份證。”

一聽到
“給耀宗賺錢”,我爸立刻停下筷子,抬頭看了我一眼:“行,明天帶你去辦。”

我媽也沒反對,大概是覺得,有了身份證,我以後就能更方便地給他們
“掙錢”
了。

當晚,我還是睡在廚房和餐廳的連線處。

第二天一早,我跟著爸媽去了派出所,辦了屬於我自己的第一張身份證。

我悄悄把身份證藏在了貼身的衣兜裡。

這張小小的卡片,是我脫離他們掌控的第一步。

高中的前兩年,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我每天騎著珍姐的舊自行車往返於學校和村子之間,成績在班裡中等偏上。

班主任宋老師很喜歡我,經常鼓勵我說:“劉盼,你很有潛力,保持這個成績,考個不錯的
211
大學沒問題。”

我不懂什麼是
211,隻問她:“老師,我能去南城上大學嗎?”

宋老師笑著點點頭:“當然能!南城的大學分數線不算高,你隻要繼續努力,肯定能考上。”
聽到這話,我心裡一陣歡喜。

珍姐說得
“去大城市過好日子”,好像離我越來越近了。

高三剛開學,學校就開始收學費了。

我翻遍了家裡的所有地方,隻剩下三十塊錢。

我攥著那三十塊錢,鼓起勇氣去找宋老師:“老師,學費能不能晚幾天交?我再想想辦法。”

宋老師看著我,她沒說話,從抽屜裡拿出一袋包裝精緻的零食,遞給我說:“這個叫甘草杏,很好吃,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吃這個。”

她頓了頓,又說:“學費你彆操心了,我已經幫你交了。

我還幫你辦了飯卡,裡麵充了兩千塊錢


高三是決定你人生的關鍵一年,彆為錢發愁,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

我抱著那袋甘草杏,走出辦公室。

那天晚上,坐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下,月亮高高懸起,我一邊吃著甘草杏,一邊流淚。

我吃光了所有的甘草杏。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爸媽突然回了村子,還給我帶了兩身新衣服和一些糕點。

這是他們第一次給我買東西,我心裡一陣警惕,不知道他們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媽臉上堆著笑,拉著我的手說:“盼盼啊,你也滿十八歲了,我們打聽了,村裡老張家的兒子正在找物件。

老張家條件好,你要是嫁過去,這輩子就不愁吃穿了。”

我心裡
“咯噔”
一下,瞬間明白了
——
昨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他們這次來,是想把我
“賣”
給老張家。

老張家是村裡最有錢的人家,可他們的兒子張磊,是個腦癱患者。

他是我的小學同學,他因為殘疾,小時候和我一樣經常被村裡的孩子欺負,我經常放學推著他躲開那群欺負我們的人。

沒想到,現在我爸媽竟然想把我嫁給她,就為了老張家的三十萬彩禮。

我看著那兩身刺眼的紅衣服,我壓下心底的委屈和憤怒,臉上擠出一抹順從的笑:“媽,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等老張家準備好了,我就嫁過去。”

我媽一聽,立刻眉開眼笑,轉頭跟我爸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他們大概覺得,我終於能給他們帶來好處了。

當天晚上,我趁著夜色,敲開了老張家的門。

張家人一看是我,立刻熱情地拉著我進屋,嘴裡不停地說著
“太好了”“我們家磊磊有福氣了”。

我掙脫開他們的手,輕聲說:“叔叔阿姨,我想跟張磊聊聊,就我們兩個人。”

張磊坐在輪椅上,看到我,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

我推著他的輪椅,走到村外的小河邊。

月光灑在河麵上,泛著淡淡的銀光。

我深吸一口氣,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張磊,我在準備考大學,為此我努力了很久,我不怕餓,不怕冷,不怕一個人住,這麼多年最大的想法的就是離開這裡。

我爸媽因為你家出的30萬,想把我賣給你。

我父母對我很糟糕,卻想壓榨我所有的價值。

你應該見過我爸在小學的時候把我打成過什麼樣子,我現在的力量仍然很小,我沒辦法明著反抗,你能幫我嗎?”

張磊轉過頭,費力地抽動著嘴角,聲音有些含糊卻很堅定:“你……
想讓我……
怎麼幫你?”

“你能不能跟叔叔阿姨說,想秋天再結婚?”
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等我高考結束,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就能離開這裡了。

到時候,我會跟你爸媽解釋清楚,不會耽誤你的。”

張磊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緩緩點頭,用力地
“嗯”
了一聲。

我知道,他答應幫我了
——
這個小時候一放學,我就推著他趕緊回家的同學,成了我高考前的
“救命稻草”。

兩天後,爸媽果然又來村裡了。

我媽一進門就說:“盼盼啊,老張家說了,想秋天再結婚,說秋天天氣好,適合辦喜事。”

我爸坐在一旁抽煙,眼神裡滿是警惕:“這三個月你跟我們去縣上住,你媽給你準備嫁妝,彆到時候出什麼岔子。”

我心裡清楚,他們是怕我跑了
——
我這個能賣三十萬的
“搖錢樹”,他們可不想讓我跑了。

我故意露出一副乖巧的樣子:“爸媽,我還是留在村裡吧。

我留在村裡,能經常跟張磊見麵,培養培養感情,免得他被彆人搶了去。

這麼好的條件,可不能黃了。”

我媽一聽,立刻笑了:“還是我閨女腦子好使!對,可不能黃了!你弟馬上就要上高中了,補課費一節就要好幾萬!”

我低著頭,他們不知道我也在念高中,也需要學費和生活費;他們更不知道,我為了能讀完高中,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順利地留在了奶奶的老房子裡,把那兩身帶著標簽的新衣服退了回去
,費了很多唇舌,隻拿回了兩百塊錢。

我終於順利地考完了高考,發揮得很正常,沒有特彆好,也沒有特彆差。

分數出來後,我問宋老師,我能報南城大學嗎?宋老師說,完全可以,其實還可以再報更好一點的學校,我說不用了,我就想去這裡。

宋老師沒問為什麼,隻是點點頭。

我報了南城大學的法律專業。

這幾個月,我爸媽,幾乎每週末的晚上都會來看我,主要是看我在不在。

但我跟平常一樣,假裝無事發生。

8月底,我挑了週中的一天,拿出了從我奶奶手上擼下來的金戒指,去縣上賣了,賣了9000塊。

去銀行辦了張銀行卡,將這錢存到了裡麵,我怕拿著金戒指不安全,卡就方便多了。

我把村裡的房子做了一個清點,一些簡單的傢俱,這幾年的學習資料和路上拾得的廢銅爛鐵,一起拿到村口賣了,一共賣了162塊。

和我並肩戰鬥的這些物品,值162塊錢啊!糧食還剩小半袋麵,我烙了十張油餅。

當天晚上打包了行李,隻有一個小小的揹包和十張油餅。

第二天一早,我終於離開了那個房子,我回頭瞅了一眼,跟自己說,再也不要回來。

我穿著珍姐的舊衣服,踏上了去南城的火車。

到了南城火車站,我剛走出出站口,就看到了珍姐。

她穿著大學的校服,笑著向我揮手:“盼盼!我來接你了!”

我驚訝地問:“珍姐,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到?”

珍姐拉著我的手,眼眶有些發紅:“我拜托宋老師了,她說你填了南城大學,讓我多留意火車站的班次。

我猜你這幾天該到了,就每天過來等一會兒。”

那一刻我淚如決堤,比我大三歲的珍姐,輕輕地抱了抱我,“以後都是好日子。”

這麼多年,我就靠著珍姐曾說過的“好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彷彿是我前方的燈塔。

大學四年,我申請了助學貸款,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去圖書館學習,或者去做兼職。

發傳單、做家教、在食堂幫忙……
隻要能賺錢,我都願意做。

因為學習努力,我每年都能拿到獎學金,不僅能交學費,還能攢下一點生活費。

這四年裡,我偶爾會從珍姐那裡聽到爸媽的訊息。

他們在我離開後的第三天回了村子,看到家裡空無一人,翻遍了每個角落都沒找到我,就開始發瘋似的找我。

他們問遍了村裡的人,甚至去了縣城的工廠和學校,但是除了珍姐,沒人知道我在哪裡。

他們無法想象身無分文的我,怎麼會離開自己惟一的家。

珍姐說,他們經常在村裡抱怨,說我是個
“白眼狼”,養不熟,跑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聽了,心裡沒有絲毫波瀾。

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女兒,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大學畢業那年,我順利通過了司法考試,在南城找了一份不錯的律師工作。

發工資的第一個月,我請珍姐吃飯。

飯桌上,珍姐笑著說:“盼盼,我要結婚了,物件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打算在老家辦婚禮。”

珍姐看著我,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說:“盼盼,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你有沒有想過,你爸媽之所以對你那麼不好,也許……
你不是他們親生的?”

我放下筷子,平靜地說:“我知道。

初中的時候,村裡的老人跟我說的,他們說我是爸媽花三千塊錢從彆的村子買過來的。

我還偷偷去過那個村子,看到了我的親生父母,他們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我是中間那個多餘的。”

珍姐驚訝地看著我:“你早就知道?那你從來沒想過要認他們嗎?”

我搖了搖頭:“不想。

無論是生我的,還是買了我卻不養我的,他們都沒有儘到做父母的責任。

對我來說,他們隻是陌生人。”

珍姐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她問我:“婚禮在老家辦,你……
要不要回去?要是不想去,我也理解。”

我想了想,笑著說:“我去。

我現在已經不怕他們了。”

婚禮那天,珍姐穿著潔白的婚紗,真好看。

我坐在台下,看著她和姐夫交換戒指,心裡滿是感動。

晚宴結束後,我剛走出酒店門口,就看到了爸媽和弟弟。

他們站在路燈下,臉色陰沉,顯然是聽村裡的人說我來了。

我媽一見到我,就衝上來破口大罵:“你個賤胚子,這些年死哪去了?聽說你還讀了高中,上了大學,真是個滿嘴謊話的賤人!”

我爸手裡拿著一根棍子,伸手就要打我,嘴裡還喊著:“你這個白眼狼,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還是這一套。

我後退一步,大聲說:“警察局就在旁邊,你再敢打我,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評評理!到時候你被抓進去,看誰來管你的寶貝兒子!”

我爸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住了。

珍姐之前跟我說過,弟弟高考複讀了兩年,也沒考上大學,找了個女朋友,對方要高額彩禮,家裡拿不出來,弟弟就一直在家啃老。

我爸因為工廠效益不好,被辭退了,現在在小區當保安,我媽則天天在家照顧弟弟,一家人過得窘迫又狼狽。

我媽拉著弟弟的手,指著我罵:“你這個沒良心的,想一走了之?沒門!你必須給我們五十萬,不然我們就天天去你公司鬨,讓你沒臉見人!”

我看著他們,心裡滿是嘲諷:“五十萬?你們憑什麼跟我要五十萬?十一歲之前,是奶奶養我,十一歲之後,是我自己養自己。

你們把我買來,卻從來沒有管過我,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給我買過。

這些年,你們給我的錢加起來不到兩千塊,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要五十萬?”

我從錢包裡掏出兩千塊錢,扔在他們麵前:“這兩千塊,就算是我還你們的‘養育之恩’,以後我們兩清了。

你們要是再敢找我,或者去我公司鬨,我就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我現在是律師,有的是辦法對付你們。”

說完,我轉身就走。

我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一直盯著我的背影,但他們沒有追上來。

大概是知道,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欺負我了。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我心裡一陣輕鬆
——
我終於過了心裡的那個結,徹底擺脫了他們的陰影。

兩年後,我去派出所換了個新名字,叫劉新。

煥然一新的新。

因為工作還算順利,我通過珍姐還清了宋老師高三時候補貼我的費用,還給她寄了一箱甘草杏。

我還攢了六萬塊錢,在南城邊上買了一套二十八平米的一居室二手房。

裝修的時候,我拿出了當年賣金戒指的九千塊錢。

那是我最困難的時候都捨不得動的錢,現在,用它來裝修我的新家,再合適不過了。

入住的那天,陽光溫柔地照進房間裡。

我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高樓和街道,我想起了很多人


一直溫暖我的珍姐,在工廠裡讓我好好吃肉的陸娜,在河邊答應幫我的張磊,給我飯卡充錢的宋老師。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對自己說:“劉新,好好活著,以後都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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