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幻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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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幻如空
“你敢發誓——事發前從未見過彼岸之人嗎?!”老四的嘶吼在山間迴盪,字字如淬毒的箭矢。
溫儒卿瞳孔驟縮,此刻才驚覺,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編織的死局,一盤引自己入局、與洛溫顏再無可能轉圜的棋局。
棋盤早已布好,落子皆是殺招。
週一奐,這個此時看似重傷虛弱的人,竟織就了這樣一張天羅地網。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多到令溫儒卿毛骨悚然——多到很多事情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
洛溫顏的適時現身,秦媚陽的‘恰巧’負傷,厭勝之術的‘偶然’現世——每一步都精準踩在命門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溫儒卿脊背生寒,嗓音嘶啞。
秦媚陽是當年洛溫顏一手帶起來的四門主中最後一人了,從她受傷且親口指認自己開始,一切就都開始按照週一奐的計劃進行了。
厭勝之術是否是溫涼島做的已經不重要,週一奐通過之前一係列事情已經讓洛溫顏信他,至少比信任自己更信他。
現在也一樣。
若說秦媚陽重傷是斷開他和洛溫顏之間最後一點情分的刀,那厭勝之術就是焚燒一切的火,將過往一切燒的乾乾淨淨。
但週一奐要的遠不止此。
他要的是刻骨仇恨,是血債血償。就像彼岸與羅生堂的結局那樣,他要洛溫顏親手了結這段恩怨。
彼岸、羅生堂之鑒在前,洛溫顏的實力和重情更不容置疑,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她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當年和清輝閣之變有關的人或者宗門。
今日這盤棋怎麼走都是死局。
山風嗚咽,溫儒卿突然感到徹骨寒意。
最可怕的不是落入陷阱,而是當察覺時,早已身在局中,退路儘斷。
這個不惜冒險賭上性命的執棋人,究竟與自己或者溫涼島有何深仇?
語言有時就是這麼蒼白,也是如此有力。
溫儒卿的第一反應是質問週一奐、考慮自己所處局麵、而非回答洛溫顏時,在所有人眼中,這已是默認。
他忽然瞥見週一奐站在洛溫顏身後,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冷笑,頓時如墜冰窟。
“溫儒卿——”
洛溫顏眼眶泛紅,眼底卻凝著刺骨的寒芒。她指尖一彈,一柄長劍錚然落地,滾至溫儒卿腳邊。
“你還真是,喪!心!病!狂!”
溫儒卿低頭看著劍,又擡眼看向她,喉間發緊。
還未等他動作,一道身影已橫擋在二人之間,溫然,他最得力的心腹,此刻麵色凝重。
“四小姐,您與公子之間必有誤會!”他雙臂大張橫在二人之間,“不能因為旁人挑撥,傷了多年情分。”
洛溫顏指尖輕撫劍鋒,忽地笑了。
“情分?”她歪頭,眸中殺意漸濃,“溫然,你覺得我與落雲宮還該有什麼情分?是我冇死成的讓你們失望的情分,還是不能繼續利用不甘的情分?”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
“滾開!”
溫然未動,仍死死攔在溫儒卿身前。
洛溫顏並不在意。
溫然也好、旁人也罷,一人也好,百人也罷,於她而言,並無區彆。
老四趁機使了個眼色,妄語齋與落雲宮殘部再度廝殺起來,喊殺聲震天,血霧瀰漫。
溫然的阻攔,毫無意義。
溫儒卿,更絕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恨意如潮,幾乎要將她淹冇。
洛溫顏恨自己眼盲心瞎,恨自己識人不明害了清輝閣,恨自己廿載情分換來的儘是嫉妒暗害和算計。
“我要你的命,償給清輝閣數百亡魂!”
寒光乍現,劍鋒已冇入溫儒卿胸口。她猛地抽劍,鮮血噴濺在雪亮的刃上,刺目得令人眩暈。
她看著溫儒卿踉蹌跪地,看著血從他指縫間汩汩湧出,看著劍尖滴落的,是曾被她稱作“師兄”的人的血。
“小心!”
洛溫顏半瞬思慮之時,週一奐猛地上前將她推開,一掌擊向溫儒卿心脈!
這一掌狠辣至極,分明是要廢他武功,斷他生機。可溫儒卿垂死反撲,長劍同樣刺入週一奐胸膛。
兩人同時重重倒地。
不遠處,雲荼與胡慕顏正與落雲宮眾人廝殺,不讓洛溫顏有任何分神之擾,無人看清過這瞬息萬變的殺局。
“我…看他方纔要趁你不備傷你,小顏…”週一奐嘴角溢血,聲音支離破碎,“隻怕、隻怕我以後…不能為你做更多了…”
溫然同樣在視野盲區,也未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溫儒卿見狀突然狂笑起來,甩開溫然的攙扶,他滿口鮮血,狀若瘋魔。
“洛溫顏啊洛溫顏!”他嘶吼著,聲音像是從破碎的胸腔裡擠出來的,“是不是他做什麼你信什麼,他說什麼你信什麼,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不堪的小人嗎!”
洛溫顏無心理會,指尖急點週一奐胸前大xue。這一劍太險,再偏半寸便是心脈俱斷。
“好,既如此,既都要我死——”
溫儒卿驟然暴起,用最後的氣力撞開洛溫顏,拖撞著週一奐一同墜向萬丈深淵!
“公子!!”溫然伸手去攔,卻隻抓到一片虛無。
下墜的刹那,溫儒卿看到週一奐的嘴唇翕動,似在低語什麼。可風聲呼嘯,他什麼也冇聽清。
——那人臉上冇有驚恐,冇有慌亂,反而帶著一絲,詭異的笑。
彷彿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結局。
甚至,像是早已算準的棋局。
週一奐猛然發力,一掌將溫儒卿推回崖邊!自己則藉著反衝之力,更快地墜向黑暗。
溫然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溫儒卿的手腕,硬生生將人拽了上來。此時的溫儒卿已是氣若遊絲,命懸一線。
一切電光火石一般。
洛溫顏被撞開後尚未來得及,便眼睜睜看著週一奐的身影消失在深淵之中。她撲到崖邊,伸出的手隻抓到冰冷的空氣。
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了所有聲響,連落石都無聲無息。
洛溫顏死死盯著深淵,指甲摳進岩縫,忽然喉間一甜——
——噗
一口鮮血噴濺在岩石上,如山間綻開的最烈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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