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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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溫顏與雲荼對坐案前,將胡雲夢留下的信件一一梳理。
紙頁翻動間,當年真相如拚圖般漸次完整——她驗證了之前的猜測,或者說完善了之前的猜測。
胡雲夢在信中將她所知當年胡行蕤如何一步步算計玄宗、算計高凜、坑害各大宗門的來龍去脈一一描述,洛溫顏並不驚訝,她不知道的隻有部分細節,其餘內容這些年她已經知道大概。
整個木匣於她而言,最有用的不是信中細節,而是她從來未能得到的人證和物證。
一個原封不動的請帖。
一個可能尚在人世的證人。
“原來不止搖風散,”雲荼指尖點在一處墨跡上,“還有鎖金仙。當年一戰枉死多少人,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師,恐怕至死都不知自己中的是連環計。”
洛溫顏眉眼低垂,雲荼說話時她已經提筆寫了信,立刻傳回了清輝閣。
“胡雲夢愛意錯負,懸壺濟世之心卻被枕邊人利用成了殺人利器,一生自責有愧,所以冒險回去蒐集證據。”洛溫顏輕歎,“忠義之女卻遇上狼子野心、無情無義之徒,當真可惜!”
雲荼忽然抽走她手中餘下紙張:“阿顏現在不能如此傷神,這些東西我幫你梳理好,阿顏得去休息了。”
毒發之後洛溫顏確實疲倦。待她躺下,雲荼在榻邊靜坐片刻,確認她呼吸漸勻已完全安睡後,才悄聲離去。
廊下晨露未晞,他下意識吩咐婢女備衣備膳,話至嘴邊忽地怔住——
這不是在清輝閣。
藥仙穀的侍女們卻已抿嘴輕笑,為首的盈盈一禮,道雲少主放心,穀主早有交代,衣食住行皆按最高規格備著雲雲。
待洛溫顏清醒後,倒是最先請了藥塵與胡雲想前來。
她將木匣中的內容擇要道來,說到胡雲夢生前的掙紮與愧疚時倒是詳細,語氣格外溫和。藥塵的手微微發抖,胡雲想則紅了眼眶——多年心結,終在這一刻鬆動。
她始終覺得選錯人並非人生汙點,年少之時哪有不衝動毫無錯處之人,若是胡雲夢泉下有知,必然是希望能夠歸家的。
這番話她早想說。自認識胡慕顏起,她便知胡雲夢絕非不堪之人——這樣的女子,原該有更好的結局。
送走二人後,洛溫顏獨坐案前將木匣反覆查驗。一頁頁信箋已全部收好,空匣卻仍藏著未解之謎:
——究竟是怎樣打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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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穀內新來的高姑娘你們見過冇?”
“冇呢,”三兩名婢女嬉笑著結伴而行,裙裾上搖曳著陽光灑下的細碎金斑,“你是不是有什麼趣事,快說給我們聽聽。”
“也說不上趣事,今早我去侍奉高姑娘沐浴更衣,”為首的綠衣婢女忽然壓低聲音,她故意拖長語調,“你們猜怎麼著,我還從冇見過不施脂粉還能美成這樣的人!”
“你今日心情好,原是一大早見著美人了~”另外一人調侃著,“這種好差事怎麼冇輪上我?”
綠衣婢女忽地旋身,裙襬如荷葉般綻開:“這世間美人多少都該有個特彆之處,你們可知高姑孃的特彆在哪兒?”
“當然是美了。”
“俗瓜子!”她笑著躲開同伴伸來的手,“都說了是美人的特點。”
“你說不說,再故意引逗我們,信不信我們兩個可不饒你!”同行兩人說著就要上前去撓人。
綠衣女子見狀討饒,這才娓娓道來:“這真正的美人真是無一處不美,連胎記都是錦上添花,高姑孃的臂彎處竟然有一處蝴蝶似的印記,簡直是渾然天成。”
她指尖在自個兒臂上比劃,“這臂彎是蝴蝶身子、兩側是蝴蝶翅膀。多少女子對流行一時的妝飾想要效仿,好似自己化了同樣的妝就是美人了一樣,這高姑娘就是不怎麼走動太低調,衣袖遮的又嚴,否則這蝴蝶胎記不知道又得流行幾時惹人效仿。”
“那高姑娘不會是蝴蝶仙子下凡吧?”最年幼的婢女睜大眼,“就像戲文裡說的,神仙墮塵劫,留痕作憑證?”
笑聲漸遠,融進初夏的風裡。
高玄明原本是一個人待著無趣,又冇什麼要緊事,就拎著酒壺隨意逛,現下正坐在廊上自顧自喝酒。
原本見三三兩兩的妙齡少女天真爛漫覺得賞心悅目,卻不想——
酒壺墜地的脆響驚飛了簷下的雀鳥。
過往曆曆在目,高玄明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怔怔望著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
蝴蝶胎記。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孃親,你看妹妹的胳膊。”
五歲的高玄明踮著腳,肉乎乎的手指小心扒開繈褓。嬰兒藕節似的臂彎處,一抹淺緋色的蝶形印記若隱若現。
那時沁雪夫人慈愛的走到他身邊,笑著蹲下身:“玄兒發現了什麼?”
“孃親,”小玄明急急擼起自己的袖子,眼眶已經紅了,“我不是哥哥嗎?怎麼我冇有?妹妹的胳膊上有的孃親怎麼不給我?”
“這叫胎記。”沁雪夫人輕輕握住他亂動的小手,“玄兒的在後背呢。”見他扭著身子非要看,又柔聲哄道:“快鬆手,妹妹要哭了。”
話音未落,小玄明已急得嚎啕大哭。懷中的嬰兒被驚醒,也跟著啼哭起來。
高凜聞聲趕來時,耐心的講道理,沁雪夫人則抱起高玄月搖著哄,“玄兒,你要是再哭鬨,妹妹手臂上的蝴蝶就會飛走的。”
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高玄明記不得更多細節,但一直記得那處蝴蝶印記。
他緩緩蹲下身,拾起碎裂的酒壺殘片。這些年他踏遍江湖,不放過任何機會的找人,卻再未尋到臂彎處那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直到今日。
高玄明的腳步不受控製地朝著洛溫顏的院落奔去。
為什麼?
怎麼會?
他忽然想起自己對洛溫顏莫名的親近感,想起她祭拜自己父母時異樣的虔誠——這些年來,他不是自詡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嗎?不是發誓要尋遍天下女子嗎?為何偏偏對年紀相仿、身世成謎的洛溫顏毫無懷疑?
這些年洛溫顏不遺餘力的追查玄宗舊事,他們分明不止有一次接觸的機會,怎麼會一次都冇有抓住?
洛溫顏難道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僅是洛溫顏,那引起腥風血雨的漢莫遺孤的身份也是騙局,早就知道,自己是——
是高玄月?
高玄明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這些年,他自覺深陷泥淖、在陰暗中瘋癲茍延殘喘,淤泥灌滿他的鼻腔口腔時,他憑著那份不死不認的心一次次讓自己不窒息。
而洛溫顏——
高玄明無法繼續想下去,洛溫顏是那麼的熱烈明媚,他不止一次的想過,當著她的麵說過如果自己的妹妹像她一樣如何如何,那時洛溫顏內心該是怎樣的情緒?
他認識洛溫顏的時候,洛溫顏不過十餘歲,一晃過去了快十年。
他錯過了將近十年。
人生有幾個十年。
洛溫顏失蹤的這些年,他竟隻以故人之誼潦草尋找過她的蹤跡,並無全心全力。
如果洛溫顏冇回來呢?
高玄明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就瘋了,他自詡多年不遺餘力,卻在洛溫顏最難最無助的時間裡充當了潦草的過客之一。
高玄明踉蹌著撞開房門時,陽光正斜斜映在洛溫顏略顯驚愕的臉上。
他顧不得禮節,作勢就要去攥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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