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一百三十章 孤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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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救人
那黑衣人身法快,幾個起落間,莊如月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密林深處。洛溫顏逼退纏鬥之人,擡眼時,隻捕捉到遠處樹梢間一抹飄忽的黑影。
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局麵。
莊如月本非江湖中人,手無縛雞之力,卻偏偏因她捲入這場紛爭。
她曾數次冷言相勸,甚至說過諸如斷交這般決絕的話,隻盼這傻姑娘能遠離是非。
但莊如月說什麼也不肯。
總是笑著搖頭:“阿顏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世間赤誠之人本就不多,如今偏生都聚在了她身邊一般。
洛溫顏縱身追入山林。蹊蹺的是,對方竟留了蹤跡——折斷的枝椏、新蹭的樹皮,這些痕跡若隱若現,卻始終指引著方向。追出十裡後,她突然止步,冷笑一聲。
不必再跟了。
飛雪城的方位,她閉著眼都能找到。
若是去了,這番必是龍潭虎xue,胡行蕤斷然不會讓她輕易抽身。
這是明擺著要請君入甕。
若是不去呢?
冇有這個若是,就像當年明知西域是死局,她仍拖著傷軀獨闖龍潭一樣。
有些選擇,從來就隻有一個答案。
她並非魯莽,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距離計劃真正實施還缺一點東西,還欠一點火候。
莊如月也等不起。
她大可以放出信煙,召集清輝閣精銳,或調遣未亡人傾巢而出。但那樣隻會讓局勢徹底失控。
胡行蕤既然敢動手,就必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即便千軍萬馬殺到飛雪城,也隻會撲個空。
若到那時,所有的主動都會化作無端挑釁飛雪城的被動。
她更不能隻帶雲荼一人。
陷阱之所以為陷阱,就在於它隻對踏入者致命。外麵必須有人坐鎮,必須有人在即便她失手後也能繼續推動計劃——這個計劃,本就不是隻繫於她一人之身。
雲荼就是她最信任的另一個主導計劃的主心骨。
胡行蕤的殺招已出。今日是莊如月,明日就會是胡慕顏,後日或許就是雲荼。他要的就是逼她孤身赴險,要的就是她自投羅網。
在胡行蕤心中,解決了洛溫顏就解決了一切。
隻要洛溫顏倒下,棋局就結束了。
可他錯了。
這場局早已開始運轉,真正的行動尚未進行,即便她今日死在飛雪城,計劃也不會因此停止。
齒輪既已轉動,就再無人能讓它停下。
包括她自己。
就像她親手推下的第一塊骨牌,再無可能阻止它們的傾塌。
在這場謀劃中,連‘洛溫顏’都不過是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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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行蕤算準了她會孤身前來。
無論從哪個角度權衡,她都冇有第二種選擇。而隻要她踏入這座城,他便有千百種方法讓她永遠留下。
——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本是春風捲起落花的明媚季節,飛雪城此刻卻好似寒風捲著細雪,掠過兩人之間。時隔多年,洛溫顏再一次與胡行蕤正麵相對。
“多年不見,”胡行蕤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似笑非笑,“洛少俠雖改頭換麵,倒是比從前更動人了。”
洛溫顏眼底掠過一絲冷意,麵上卻仍掛著散漫的笑:“胡首尊過獎了。倒是你——這麼多年還費心惦記著我,甚至不惜對一個弱女子下手。”她慢悠悠地轉了轉手腕,“這些時日忍的一定很辛苦吧?”
“洛溫顏。”胡行蕤突然沉了臉色,劍鋒一橫,直接抵上莊如月的咽喉,“你知道自己有多令人憎惡嗎?”
“還真不知道。”她聳聳肩,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但我知道,你要是動了你手中的人一根頭髮,如月莊便會與飛雪城不死不休。”
她微微傾身,語氣輕得像在閒聊:“他們雖不是江湖門派,但這些年如月莊的商路早已滲透各派命脈,若是斷了飛雪城的糧草、商路、藥材”她輕笑一聲,“到那時,你猜飛雪城上下是恨我多,還是恨你多?”
“阿顏!”莊如月突然掙開口中的布條,不顧劍鋒在前,嘶聲喊道,“彆管我!你快走!他們設了埋伏要殺你,快走啊!”
“聒噪。”黑衣人反手一記耳光,莊如月嘴角當即滲了血絲。
“找死!”洛溫顏眸色驟冷!
——唰!
四麵八方驟然湧現數百黑影,刀光劍影如潮水般開始圍攏。其中八人步伐沉穩,氣息渾厚,每一步都踏在殺陣的節點上,將她徹底困死其中。
“洛少俠,這份見麵禮可還滿意?可襯得上你?”胡行蕤的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寒芒,直指洛溫顏眉心,“我知道你囂張到一人屠儘一個宗門,所以啊,今日我特意備足了人手——”他忽然獰笑,“定要讓你殺個痛快!”
他劍鋒一轉,指向那八名黑袍人:“看,為了萬無一失,連我飛雪城的底牌都亮出來了。隻要能除掉你,再大的代價都值得!”
洛溫顏目光掃過四周。突圍不難,難的是帶著莊如月全身而退。
王牌嗎?
她的視線落在那八人身上。
氣息綿長,內力渾厚——原來江湖傳聞中的‘飛雪八散人’並非一人的外號,而是實實在在的八位高手。
倒真是誠不我欺。
“阿顏!走啊!”莊如月淚如雨下,“他們的目標是你!彆中計!”
“莊大小姐果然聰慧。”胡行蕤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前方,“知道我為何能設下此局嗎?”他陰冷的目光轉向洛溫顏,“因為我們的洛少俠啊,永遠學不會見死不救。”
指尖在莊如月臉上留下青紫的指痕:“當年是這樣,死過一次後還是這樣。今日我就要教她——”他聲音陡然拔高,“江湖上最先死的永遠是重情之人!要讓她知道,這世道最無用的就是那點一文不值的良心!”
洛溫顏忽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讓漫天春風都為之一滯。
“殺!”
胡行蕤一聲令下,數百道黑影如潮水般向洛溫顏湧去。
刀光劍影間,揚起的塵沙混著血霧,莊如月看見那道素白身影在人群中輾轉騰挪,心口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聲聲慢正在她體內肆虐,再這樣下去,不等敵人出手,她就會先毒發身亡。
“洛溫顏!你還不明白嗎?”莊如月不斷掙紮聲嘶力竭地哭喊,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從來都是在利用你!如月莊需要你這樣的江湖名望,商人眼裡隻有利益,我更是唯利是圖,你以為我真的把你當朋友嗎?”
混戰中,洛溫顏忽覺丹田一陣絞痛。方纔硬接八散人合擊的幾掌,此刻竟在經脈中掀起驚濤駭浪。她眼前陣陣發黑,突然開始頭暈目眩不甚清明。
那些烏壓壓的嘍囉不過是障眼法,隻是為了斷她後路,八散人纔是真正的核心。
胡行蕤的笑聲刺破戰局:“瞧瞧,我們洛少俠受傷了呀?”
洛溫顏按住劇痛的胸口,突然意識到不對勁。聲聲慢的毒性不該發作得如此迅猛
“很意外?”胡行蕤撫掌大笑,“為了今日,我可是翻遍古籍才找到了這門秘術——能在瞬息間激發人體潛能。”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八散人,“代價嘛,不過是他們變成行屍走肉罷了。洛少俠,感覺如何啊?”
洛溫顏一開始就察覺八散人行為怪異,眼下竟靜立如木偶,眼中毫無神采。她心頭一震,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被抽空了魂魄的軀殼!
“真是喪心病狂!”洛溫顏指節攥得作響,“為了牽製我,你竟將活人煉成傀儡?對自己人下此毒手?!”
“能為我所用,是他們的榮幸。”胡行蕤張開雙臂,宛如在享受這場獻祭,“飛雪城的豐碑上會銘刻他們的名字,他們終將光輝永存,而現在——”
他猛地揮手下劈:“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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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和如月姑娘不是去分莊取藥材嗎?”秦媚陽望著漸暗的天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這都已至酉時,怎的還不回來?”
“你彆烏鴉嘴。”胡慕顏正在擦拭長劍,聞言動作微頓,寒光在劍身上一閃而過。
秦媚陽突然起身:“不行,我實在是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哎?”胡慕顏橫臂攔住她,“你留下,我去,溫顏不在,清輝閣若是有事離不得你;”他望向門外漸起的暮色,“雲荼今日估摸著也能回來,若我今晚未歸……”
話未說完,但見秦媚陽臉色驟變。胡慕顏嚥下了後半句,轉身冇入了蒼茫暮色。
簷下風鈴叮噹,秦媚陽盯著那抹漸遠的青色背影,在房中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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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滲入地牢。
洛溫顏在鎖鏈的輕響中甦醒,鐵鏽味混著血腥氣在唇齒間蔓延。她試著動了動手腕,玄鐵鐐銬立即發出沉悶的碰撞聲——這聲音在死寂的地牢裡格外刺耳。
聲聲慢這次的發作與以往不同,是完全被外力強行引致毒發,胡行蕤不知用了什麼邪術。她輕咳著支起身子,喉間又湧上一股腥甜。擡手想要拭去嘴角血跡時,指尖觸到的是冰冷的石壁。
“八散人”她低喃著,忽然輕笑出聲來。
笑聲牽動內傷,又化作幾聲壓抑的悶咳。用八位頂尖高手換她一時受困,這筆買賣實在荒唐。若用在戰場,這八人甚至得以扭轉戰局;若用在朝堂,亦能震懾群雄。
想到此處,她自己尚且是階下囚,卻先是為八散人感到惋惜,他們或許被迫、或許受騙,如同當年的胡雲夢一樣。
但是胡雲夢尚且有發現真相彌補的機會,八散人卻就此冇有任何機會了。
石壁上的水珠滴落,在寂靜中發出清晰的聲響。洛溫顏望著那攤水漬出神——
胡行蕤不會花費精力將已是廢物的八人重新救治,良禽擇木而棲,不知道八散人如果知道自己會是這個結局,是否會後悔曾經的決定?
石壁的濕冷透過單衣滲入骨髓,激的她不得不收斂心神。
也不知莊如月眼下如何了?
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嘩啦作響。
洛溫顏藉著月光打量這間地牢:三麵石牆爬滿青苔,唯一的鐵門透著微光。身下的‘床榻’不過是塊凹凸不平的巨石,鐐銬直接澆築在石中——胡行蕤連半點掙紮的機會都不會給她。
洛溫顏來時便心知是龍潭虎xue,但她算漏了胡行蕤會不惜亮出底牌兵行險招,會用八人之死試圖給她致命一擊。
種種思忖間,門外就隱約傳來了腳步聲,洛溫顏立即閉目假寐。透過眼睫的縫隙,她看見守衛的影子在門外來回巡視。
至少三層
不,或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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