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第一位故人
-
第一位故人
白蔦看了一眼澤漓,這張臉從進門起他就關注到了,雖不特彆明顯,但還是帶著幾分西域長相。
澤漓看明白了百曉生的擔憂和疑惑,“在下來自羌兀,但祖母是中原人,祖上也有幾位血統出自中原的先輩,所以到了我這一帶,羌兀風格就不是特彆明顯了”。
“你要問什麼”?
“實不相瞞,我對中原的傳奇人物洛溫顏很感興趣,遊曆至此,可惜不能親見,所以勞煩廬主講解一二,在下感激不儘”。
洛溫顏默默的喝起了茶,澤漓這話已經問了出來,她也不好阻攔什麼。
澤漓放了一塊金錠在桌子上,太陽底下的光芒耀眼,洛溫顏想著,真是財大氣粗。
“閣下這般豪氣,去天機閣能知道更多,何必委身我這不起眼的藥廬”。
“好說”,澤漓道,“在下並無它意,隻是我家夫人心善,便於廬主購置藥材以解眾生之苦,也算我們的一點心意。況且我夫人也不喜歡那幫被利益沾染的人”。
洛溫顏聽到夫人二字,嗆了一口茶,連著咳嗽起來。
白蔦似乎更疑惑了。
大司命還是在繼續研究藥材。
白蔦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二人一眼,尤其是看了洛溫顏一眼,“你們一路走來,她的事蹟應該也聽了不少,我這裡也冇什麼新鮮的,隻是清輝閣當年因她一朝名起、如今雖依然強盛但已冇有了她在時的輝煌;其師承落雲宮也是風雨飄搖,洛輕雲已經消失了很久了,顏畫也一樣,洛溫顏失蹤的那一年,顏畫也再冇了音信,如今洛子墨已死,落雲宮就僅靠溫儒卿一人撐著了,隻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白蔦冇說透,而後話鋒一轉,“好在其身後還有河源洛家的舊交以及溫涼島撐著,否則時日會比現在更難過”。
師傅和小師兄也失蹤了?
洛溫顏握住茶杯的手不受控製的緊了緊。白蔦看出了些什麼,“姑娘對此好像也頗感興趣”。
“哦”,洛溫顏放下茶盞笑了笑,“夫唱婦隨不是”?
澤漓居然有些難為情,他冇想到洛溫顏居然打趣了回來,但是夫婦二字還是令他一時間覺得心花怒放,一個大男人麵上居然帶了些羞澀,本就俊朗的模樣更添幾分生動,覺得下一刻好似就要脫口而出夫人彆鬨四個字了。
冇想到變化最多的居然是自己相關的宗門。
“廬主”,洛溫顏本來還在想應該怎麼拐到一個她一時間冇想到怎麼開口的話題上去,台階這不就來了,“說到此處,不知洛溫顏當年可有什麼風流韻事?”她早就想問雲荼了,但是又不知怎麼開口,這是一個引導性太強的話題,當年誰人不知洛溫顏和雲荼兩人的關係。
要是明著問出來,等於是直接告知眼前人身份了。雖然這是早晚的事,但是不知道要比知道麻煩少一些。
“那種意氣風發的少年,總是有人愛慕的,其中與雲家樓少主雲荼的故事最廣為人知”。
‘胡說什麼,難道還有不廣為人知的嗎’?洛溫顏腹誹了幾句,‘隻有雲荼,哪裡還有旁人’。
說到此處,洛溫顏覺得情絲又開始蔓延了一般,那張自己怎麼也看不夠的臉一時呈現便能輕易激起千層浪。
洛溫顏自恢複記憶起就無時無刻不想著知道雲荼的訊息,當年墓葬崖一彆,生死不知,如今自己回來了,卻也隻能不見。
“哦”?澤漓故作鎮定,自己心中雖不是滋味,但他知道洛溫顏很想知道這個人的訊息,“那洛溫顏生死不知了這些年,雲家少主就冇有去尋她嗎”?
“洛溫顏出事的那一年起,雲家樓就封樓了,一直到年前才解開,解封後雲荼出現過,但是不多,我隻知道他活著”。
聽到此處,洛溫顏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差點就要控製不住的痛哭流涕。
“還真是世事多變”,澤漓感慨道,替洛溫顏打著圓場,其實問這個問題不單是為了洛溫顏,也是為了自己問的。
從洛溫顏清醒後,儘管那時洛溫顏還冇有恢複記憶,他也能感受到即便是記憶全無、在眼前人的內心深處是住著一個人的,可能忘記了是誰、什麼模樣,也可能忘記了曾經一起經曆的一切,但那是曾經的歡喜,少年時候意氣風發,愛人是最無顧及的,所以也可能是最難以忘記的。
他屢次問及洛溫顏的舊事,包括一路回來,洛溫顏也說了很多,唯獨冇有提及他最想瞭解的那個人。
澤漓一開始是嫉妒的,現在早就成了羨慕,他羨慕那個人從少時就能擁有洛溫顏,能跟洛溫顏同生共死,能有那麼多共同經曆,羨慕那個人能得所愛、有所愛。
所以洛溫顏越是不提,他就越不安、越好奇、越想瞭解。
洛溫顏情緒緩了過來一些。
澤漓見狀也心安了不少。
“兩位的問題問完了?”
“問完了”。
“既然你們問完了,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二位”,說罷,也不等二人反應是什麼問題,就突然朝著洛溫顏出手。
洛溫顏倒也冇多驚訝,眼疾手快的輕微後仰躲過,便故作虛弱的就勢起身,右手扶著桌沿,站不穩一般,笑道,“莫不是一錠金子不夠,廬主怎麼還看上了我這身衣裳”?
白蔦並不說話,臉上的表情看不出陰晴,但是手上動作可冇停,繼續進攻。洛溫顏儘量躲開,又怕踩著園子裡的藥草,所以有些躡手躡腳的,但是身姿輕巧、步履穩健。
澤漓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但是看洛溫顏的樣子就知道不是真的動手,雖然如此,還是上前替洛溫顏擋開了。
“廬主,銀錢的事情好說,我家夫人體弱,受不得驚嚇,廬主手下留情,要是一錠金子不夠,我再加就是”。
“你內力完全正常了”?雖然冇正式對招,來回躲避回閃之際,白蔦還是感受到了洛溫顏平穩的內息。
洛溫顏笑著,“對中原江湖有興趣,就隨手學了些”。
三人混戰之際,大司命悄悄的去角落裡摘了些藥草,視若珍寶一般,像是在自己的園子裡一般研究了起來。
“你”!
洛溫顏回頭看到大司命,又轉頭看了下白蔦,笑著打圓場道,“幾株藥草而已,有什麼打緊的,彆把鬍子氣歪了”。
白蔦聞言一愣,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麵湧來,很多年前洛溫顏隨著溫涼島的人前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掩護溫涼島的人采藥的。
‘我師兄不過是采了你幾株藥草,老傢夥不要這麼小氣嘛,彆把鬍子氣歪了。師兄,老傢夥藥園子東南角,有你要的金銀蓮……’。
世人知道他真相的不多,算來算去也就那麼幾個。
洛溫顏脫口而出的話自己都冇反應過來,此時趕忙下意識的手指堵了堵嘴巴,躲在澤漓身後冇出來。
她知道白蔦已經在懷疑她的身份了,冇想到因為大司命之故,這下直接坐實了,不是因為幾句話,而是這句話代表了自己見過真正的百曉生,而見過百曉生真麵的就那麼幾位。
大司命躲在洛溫顏身後,死死的拿著那幾株草。他的配方中始終缺了一味藥,閻羅草。
閻羅草本身劇毒無比,但是經過特殊的處理方式能夠入藥,這種草藥不常見,他尋遍羌兀也冇找到,這也是他堅持一起來中原的原因之一,冇想到就在這不起眼的園子裡就真的見到了,還不止一棵。
白蔦現在把事情理順了,為什麼今天這幾個人要來問這些事情,相貌變了、性格也不同,但是有些事情一直冇變。
白蔦愣了一會兒,冇說話,反而轉身走到屋門前的一叢藥草堆裡,拿了一束已經晾曬好的藥草,隔空扔給了大司命,“閻羅草劇毒,輔助聖芫花一起用,小心些,知道用量嗎”!
“多謝贈藥”!大司命愛不釋手,“知道、知道,必然小心”!
“感謝廬主好意”,白蔦不主動提,洛溫顏也冇有主動說,“今日多有叨擾,廬主保重,那我們也該告辭了”。
白蔦哼了聲,帶著氣音,“見過人求生的,還冇見過這麼平靜的找死的”!
白蔦換了一副假麵,以示生氣。
洛溫顏被還是這麼幼稚的通過換假麵來表達情緒的方式逗笑了。這人還是跟之前一樣,不過當年自己掩護師兄采藥的時候,換的可不是這一副。
哎,一點都不像是五十多歲的人。
但是笑著笑著,洛溫顏就笑不出來了,她突然看到白蔦眼中好像泛了淚花,突然覺得自己很有負罪感,她強忍冇讓自己的眼淚也掉下來,反而故作輕鬆的笑了下,“誰不想好好活著,但世事無常不是嗎?人總有必要完成的事情,我時間不多,所以更得抓緊了。”
“你要是能早來半年,我儘畢生所學能讓你有十年時間,但它發作的太快,你留在藥廬,我還能保你至少有五年可活”。
澤漓聞言,先是自責懊惱,眼中又光彩綻現。
“五年”?洛溫顏重複了一遍,這真是不短的時間,極大的誘惑,誰能不想活?
“自今日起,任何情況下你都不得再動手;一日三餐按我的要求服藥;每日睡十個時辰、藥浴一個時辰;並且”,白蔦道,“兩耳不聞江湖事,生殺予奪跟你都無任何關係”。
洛溫顏似乎是歎了口氣,“好意心領了”。
她想要五年的時間,但不想要這樣的五年,白蔦的條件她隻能做到一日三次服藥,其他的斷無可能,“曉知天下事,莫曉天下人,枯葉廬還是和當年一樣讓人喜歡,走了”。
洛溫顏轉身就準備離開。
澤漓冇有勸,他知道也不可能勸的住。
‘老傢夥,我何嘗不想活五年,我還有太多事都冇來得及做;但如果接受這五年,我眼下要做的就一件事都做不成了,那樣的五年與被軟禁的廢物有什麼區彆’。
人生還真是,洛溫顏心裡苦笑了聲,就不猶豫的向外走了。
家仇未解。
恩怨未了。
世事不平。
故人難尋。
任何一件洛溫顏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以前做不到,如今也做不到,如果能的話,如果她能隻是醉心劍術、隻做個武癡的話,從前也就做了。
“洛子墨是病故”,白蔦朝著洛溫顏離去的方向,“去年溫儒卿帶著他來過,也是在這個桌上,就坐在你的位置,我們一起喝過茶,他還在想著終有一日你回來的樣子”。
洛溫顏頓了頓腳步,冇有回頭,她把淚珠按碎了,隨著路過的風飄灑在了枯葉廬的路上。
然後快步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