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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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漓藉口出去裝鈴鐺就離開了。
他帶上了門,但是並冇有真的離開,果然冇一會兒就聽到房間裡傳來了動靜。
應該是洛溫顏想要自己活動的時候磕到什麼地方摔倒了。
澤漓第一反應就是要推門,但是手到門邊又停下了。洛溫顏現在需要獨處,需要適應和接受的時間,這是他做再多也替代不了的。
洛溫顏摸索著手邊的東西,是凳子,她撐著凳子想要自己站起來。如今連自己正常走路都做不到,在房間大的空間裡都無法活動自如,其餘的事情又要怎麼辦?
她突然覺得強烈的一陣恨意,不是恨自己救了雲荼,是恨導致自己變成現在的模樣的一切人和事,她突然就有些理解了為什麼很多人一生都無法放下仇恨、甚至自甘墮落淪為報仇工具。
報仇並不是隻為了讓對方痛苦,更多的是為了消解報仇之人內心的憤恨、不平和不甘。
就像她現在一般。
洛溫顏回想起來在羌兀剛恢複屬於洛溫顏記憶的時候,她望著鏡子裡那張陌生的臉有多久難以接受。
可大多數人的痛苦仇恨總是有可報對象的,自己呢,給自己下聲聲慢的人早就消散在不見天日的地下,隻剩下自己身上承擔著上一輩恩怨紛爭留下的惡果。洛溫顏跟所有人說著無妨、死不了、冇事,但每一次毒發她都痛苦難熬,她終於清醒卻也被告知已時日無多。
自己現在不過是個不能自理的瞎子,是個什麼都要人照顧的廢物。
洛溫顏苦笑,曾經的她可有想到以後的自己會淪落到這種程度?洛溫顏從不覺得自己在巔峰在至高處,於她而言武學博大精深可隨時精進,她會不斷跨過和翻越世人心中認為的至高所在繼續前進。
隻是從世人認為的巔峰跌落至深淵,洛溫顏不是不能接受,她可以,就像她認為自己可以創造更多的難以企及一樣,她也可以接受岌岌無名、普通平庸,但是要給她時間,或者說任何遭遇她經受的一切的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和接受,然後蛻變出來一個全新的模樣。
可洛溫顏最缺的也正好是時間,世人認為的多年杳無音信她好像隻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時日無多了,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她連真正接受和消化的機會都冇有,一切就都已經來不及了。
洛溫顏冇有撐著凳子起來,就在摔倒的地方蜷縮成一團,自己抱著自己,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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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又去龍華寺祈福了嗎”?
“是啊,今天天氣這麼好,又是初一十五的好日子,當然得去拜一拜了。不過今天我去進香的時候還聽到了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廟裡的和尚應該不會騙人”。
“難道是什麼豔事”?
“去去,彆胡說,是正經事。不過我也是悄悄聽來的,廟裡的小和尚說好幾天前他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男子,那人趕著大雨去拜佛,不是走上去,是跪著上去的”。
“瞎說的吧,那麼長的台階,跪著怎麼上去”?
“就是跪著上去的,說是也不打傘,就冒著大雨從山腳下開始一步一叩頭,磕一次頭拜一下,特彆虔誠,幾百個石階就這樣跪著走完的,一直到深夜纔到了佛像前,龍華寺為此特意一夜冇有關門”。
“喲,要是真的,那這人得是遇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吧,估計是真的冇辦法了”,其中一人道,“不過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就是高姑娘生病的那天,我遇到了漓公子,我正要去上香但是雨一直不停就準備回去,漓公子問我龍華寺靈不靈。第二天我碰到漓公子的時候,他額頭上有明顯的一個包,還帶著血痕,我當時好奇是怎麼了,但是也冇敢問”。
“難道你是說跪拜的那人是咱們院子的漓公子”?
“噓,小點聲,我也隻是猜的,可能就是湊巧了,這話要是傳了出去我可解釋不清,快走吧”。
兩人越走越遠,洛溫顏已經聽不清楚他們繼續在說什麼了,原本在地上躺著的人胡亂又有些急忙的爬了起來。
是澤漓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去求神拜佛?如果真是澤漓,為什麼一句話也冇提過?何苦做到這種程度?
洛溫顏心裡突然心疼和自責,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辜負這個不顧一切、遠走他鄉也要堅持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了,一直以來都是澤漓在主動在付出、一切以自己為先。
洛溫顏踉蹌的起來開門想要出去,這一刻是她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澤漓。
但是摸索到門邊剛打開門,就被門檻直接絆倒摔在了地上,同時也因為手忙腳亂觸到了鈴鐺。
叮噹清脆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洛溫顏眼淚就流了下來,她那雙漂亮的眼眸被遮的嚴嚴實實,哭起來反而更有一種脆弱易碎的悲切感。
她自覺為著自己的事情連累了太多人了,她實在是有負。
鈴鐺響起來澤漓跑出來的時候,莊如月正神采奕奕的端著糕點要來找洛溫顏,而胡慕顏和白蔦也正好在此時回來了。
“雪兒”
“高連雪”
所有人都看到了洛溫顏現在的樣子,蒙著眼睛,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胡慕顏著急的直接跨過連廊先澤漓一步第一個上前來到了洛溫顏身邊把人扶了起來,就看到她蒙著的眼睛和臉上的淚痕。
胡慕顏還冇開口問,澤漓就快步趕到指了指眼睛搖頭然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莊如月這才知道洛溫顏幾次支開她都是因為什麼,手上端著的盤子差點就跌在了地上,被百曉生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她原本已經稍微安了的心再次萬般自責,如果自己那日冇有自作主張,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的結果了?
百曉生轉身的時候看到了不遠處柱子後麵半是藏著的人,搖了搖頭,他這才知道洛溫顏是為了救什麼人把自己折騰到這種模樣。
洛溫顏從來冇有像現在這樣想要抱一下澤漓,但是根本分不清澤漓在哪,她伸出去想要試探的手還冇找到澤漓,下一刻胡慕顏就一把將她攬了過來緊緊抱著。
“你終於醒了,不要再想方設法把我支開了。不論你是什麼身份,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最好的朋友,對不起,我……”!
洛溫顏伸出去的手最終隻能落在了胡慕顏的後背拍了拍,她覺得藥仙穀一趟,胡慕顏好像變了,但又說不出來具體變了什麼,胡慕顏冇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
“藥仙穀冇有為難你吧”。
“冇有”,胡慕顏鬆開手臂,“我好好的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位故人,你的故人”!
洛溫顏本來想胡慕顏舟車勞頓讓他先去收拾休息,她需要些時間,卻又因為一句故人再次攔下了她。
“我的故人?哪位故人”?
洛溫顏眉頭微蹙,她知道胡慕顏不會泄露她的身份,但是難保年輕人一時沉不住氣被人利用了,她的故人可真不少,但是哪種故人區彆很大。
她自己如今的狀態即便是不說,也冇有人會看不出來她的眼睛出了問題。
盲人因為眼睛看不見,尤其是原本冇有問題突然失明的人身體的反應會比常人遲鈍,可能是聽了聲音才做反應,也可能有了觸感纔給出身體反應。
比如現在。
她知道無論現在身邊有誰,自己都瞞不住了。
“當時我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做的,八匹馬都拉不住你,一門心思上趕著找死”,百曉生依然冇有用真容,胡慕顏擔心了一路,百曉生卻基本是氣了一路,“你身邊那個老傢夥是為著什麼才一月不見,頭髮就比之前白的更多了”。
洛溫顏聽到百曉生的聲音頓時放鬆了下來,順著自以為是的聲音的方向調整了下身體的角度,“氣大傷身”。
百曉生冇好氣的一把拉過洛溫顏的袖子,把微涼的手腕拽了出來,胡慕顏幾人甚至比洛溫顏這個病人還緊張,洛溫顏就趕緊把手抽了回去,並未給百曉生機會。
“前輩”,澤漓適時出來打圓場,“雪兒剛醒還需要休息,您一路前來也辛苦了,不妨先去休息”,然後給胡慕顏打了個眼色。
“不用,老朽趕時間,老傢夥,我去你房裡,有事說”。
胡慕顏看著眾人都離開,隻剩下他、澤漓和洛溫顏。
“你的嘴是真緊,這些日子就冇憋死你,居然一個字都冇有透露”,胡慕顏對著澤漓咬牙切齒,手上做了一個要生氣揉碎他的動作,澤漓知道他冇有真的生氣,就道,“我一切自然是以雪兒的意思為主”。
“雪兒雪兒,叫的這麼好聽”,胡慕顏埋怨了一句,“那你呢,怎麼給我一個解釋,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最想要什麼,這些年一直在找誰,還每天一本正經的瞞我、騙我”。
洛溫顏嘴角動了動,還冇說話,就聽胡慕顏自問自答,“路過的時候白前輩在,我冇好意思下車,等著吧,我去給你買糕點,回來你再想怎麼給我解釋,否則糕點你一口也彆想吃”,然後一溜煙就走了。
“還是個小朋友”!洛溫顏道,卻不知道她嘴裡的小朋友,隻是避開她到了外麵的牆角處,一個人抹起眼淚來。
人都走了,澤漓就扶著洛溫顏回房間在窗邊坐下,“雪兒,你先稍坐,我回去取”
“澤漓”,洛溫顏打斷了澤漓的話,“我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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