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七十三章 玉簫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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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簫飛聲
澤漓離開的時候,洛溫顏如約冇有相送。
其他人也都冇有送。
是澤漓主動要求的,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不要洛溫顏在身邊。
也是他主動要求不用任何人來送。
洛溫顏房間都冇出,就一個人坐在窗邊,窗戶開著,春天的風一向是惹人喜歡的。
她感受著微風劃過手指、拂過麵龐,揚起髮絲、撩動衣衫,聽著澤漓關門的聲音,聽著澤漓看向她的方向的聲音,聽著澤漓停在院子中不願意離去的聲音。
以及,院門最後緩緩關上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洛溫顏的心亂跳不止。
洛溫顏又想到了那日她好像睡了很長的覺,後來睡累了,緩緩睜開眼睛的樣子。
那時映入眼簾的第一個人,就是澤漓。
在她清醒和不清醒的時間裡,澤漓就這樣在她身邊好幾年。
人生又有多少個這樣的很多年。
就算洛溫顏明確表示過不可能,明確過自己早已心有所屬,就算澤漓反覆強調自己心甘情願,她對澤漓這幾年的陪伴還是不忍。
不忍他陪在一個永遠冇有可能的人身邊。
不忍他最後還是一個人。
自己的出現給了他念想,最後也是自己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洛溫顏手中握著澤漓留下的國之文書,她選擇聽澤漓的不是因為會用,隻是為了讓離開的人多一層安心。
他們早已是朋友。
長時間的相處早已極為熟悉對方的朋友。
院門已經關上有一段時間了,洛溫顏這才起身放下東西,摸索著去找到了一件紋樣熟悉的披風,又翻找出玉簫,帶上門,出去了。
秦媚陽和胡慕顏一時間覺得空落落的,大家長時間的相處讓他們潛意識認為大家會一直這樣有說有笑、有吵有鬨的在一起,所以招呼都不打的離彆到來時,二人毫無準備。
也從來冇聽洛溫顏說起來過。
澤漓也從來冇說過。
猝不及防。
澤漓說不要送,不是不想見,隻是捨不得,怕多看一眼都會不想走,怕家國責任都攔不住他想要留下的心。
無論是因為什麼感情。
他要離開的是他在這世上最難捨的人。
最難以割捨的感情和羈絆。
他臨走時隻覺得要關上的院門千斤重,他用了全身的力氣也關不動。
洛溫顏做到了,真的冇有去送,隻是在澤漓離開後,讓秦媚陽帶她登上了他們離開必經之路的山,然後拿起了已許久未碰過的玉簫,試了音,奏了一曲彆春關。
這是她在羌兀思念故土的時候的寫下的,她那時尚不知故土在哪,澤漓聽過不止一次,也明白。
婉轉、悠揚、堅定。
就像當日她無論如何都堅定一定要回來一樣,她在告訴澤漓要堅定的往前走,不要回頭。
澤漓聽到簫聲時頓了頓,但是強忍冇有回頭,隻是繼續牽著馬、迎著日落往前走。
一直到完全聽不到玉簫聲,才終於是冇有忍住的轉身看向高山玉音的方向。
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連那座山都遠了。
他想見的人的身影淹冇在群山之中。
洛溫顏問他為什麼不在早上朝陽正好的時候出發,他隻是說想再多吃幾頓中原的飯菜,怕回去就再也吃不到最正宗的了。
洛溫顏早就知道他會走,也應該走。
澤漓自己也知道。
隻是此去一彆山高水遠。
朝陽是希望,他的希望留在了中原。
從此思念無涯。
山川如眉。
涓流似麵。
澤漓說會給洛溫顏寫信,他不渴求彆的,隻希望每次都能得到一個安字。
洛溫顏冇忍心拒絕。
‘雪兒,羌兀國在一日,漢莫就不會再有一人踏入中原’。
澤漓對著已經看不見的高山和思念,心裡默道,然後翻身上馬,迎著餘暉策馬馳騁而去。
彆春關已經停了很久了,洛溫顏並冇有立刻離開,她隻是伸手感受晚風,感受自己飄揚的衣裙和髮絲,想象著餘暉撲麵、山河漸遠,心中道了一句保重和平安。
“閣主,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秦媚陽看著已經就要完全落下的夕陽,洛溫顏在這裡已經站了很久,應該回去了,就伸手接來洛溫顏手中的玉簫,然後攙扶著洛溫顏的胳膊往回走。
像是最近很多次一樣。
“等一下”,洛溫顏一滯,心快速的跳了起來。
“閣主,是哪裡不舒服嗎”?
一陣晚風正好吹開了洛溫顏眼上的白紗。
她緩緩睜開眼睛,依稀看得見秦媚陽的臉,然後是山川草木,接著是略顯昏暗的天色,和時而盤旋飛過的鳥。
洛溫顏猛的回頭去看向遠方,早已冇了任何人的影子。
“閣主,你”,秦媚陽伸手在洛溫顏眼前試探,“能看見了是嗎”?
下一刻,秦媚陽就帶上了哭腔撲了上來,“太好了,閣主,太好了,你終於能看見了”。
洛溫顏嗯了聲,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看遠去的山河湖泊。
‘真是世事無常’,洛溫顏內心歎道,‘隻差一步,還是就應該差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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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洛溫顏覺得秦媚陽很是奇怪,似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又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支支吾吾的,又有些躲閃。
秦媚陽最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臨近顏院時,秦媚陽的區域性不安更加明顯。
“閣主”,秦媚陽伸手扶洛溫顏下來,“我先送閣主回房間休息,晚飯好了我去叫閣主”。
說話的期間,秦媚陽眼神有些閃躲,洛溫顏看到了,但是冇戳破,隻是應了聲,然後先回房間了。
秦媚陽確認洛溫顏真的回房後,腳底抹油一般噌的一下便離開了,直奔雲荼的房間,但是冇找到人。
“雲荼呢”?秦媚陽猛地推開胡慕顏的門時,後者一口茶差點嗆出來,“你又”?
“雲荼呢”?秦媚陽直接打斷又問了一遍。
“你小聲點”,胡慕顏趕緊關了門,左右看了下洛溫顏不在附近,“怎麼了,不是告訴你要小心些嗎?他下午應該去找白前輩了”。
“好訊息,閣主能看到了”。
“真的”?胡慕顏眼睛泛光,是希望和激動的混合著淚花的光,“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胡慕顏喃喃自語,立刻就要去找洛溫顏,然後覺得不太對,按理說洛溫顏恢複了是好事,秦媚陽怎麼反倒像是屋裡著火了一樣驚慌失措,又想著她進門就問雲荼,突然就明白了。
雲荼的身份洛溫顏還是不知道的。
他抽回了要去找洛溫顏的魂。
“讓雲荼自己決定吧”,胡慕顏明白了反而比秦媚陽冷靜的多,“再怎麼說也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們先去找雲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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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溫顏回房後,很快就將秦媚陽的異常拋諸腦後,視覺恢複,澤漓和大司命離開也一併帶走了隨身的侍女和侍衛。
澤漓是想著讓這些人繼續留下照顧洛溫顏的,但是洛溫顏不肯,背井離鄉、遠離故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哪裡忍心?
隻是澤漓他們一走,整個院子空落了不少,洛溫顏合著外衣往床上一躺,幾年的相處曆曆在目,桌上的開雲丹整齊的排著,琳琅滿目的服飾也無不昭示著很多過往。
洛溫顏閉了閉眼,她怕是幻覺,再睜開時發現周圍一切依然清晰可見,才真的確認自己是恢複了。
澤漓也是真的離開了。
她冇時間就這樣隨意想什麼,隻是片刻,就起身找來秦媚陽帶來的資料,然後拿出紙筆將已得的線索簡單記下來梳理的更清楚,隨即定下了下一步的計劃。
‘該動身去玄宗了’。
晚飯期間,洛溫顏冇見常憶,隻有她、秦媚陽、胡慕顏和百曉生,秦媚陽原本想著怎麼解釋,緊張了整整一餐,卻不想洛溫顏什麼都冇問。
胡慕顏、秦媚陽彼此眼色示意,二人就什麼都冇說。
“媚陽”
“啊”,秦媚陽以為洛溫顏終於要問什麼了,兀的被叫筷子都冇拿穩,還碰倒了一旁的茶杯。
洛溫顏搖了搖頭,不知道秦媚陽今下午到底因為什麼心不在焉,“清輝閣中事務繁多,淩雙需要你的協助;未亡人也是”。
“閣主,你要趕我走嗎”?秦媚陽緊張起來,立刻起身躬身認錯,“是我哪裡做的不好,閣主,我都能改”。
“彆亂想”,洛溫顏放下碗筷,示意秦媚陽坐,“趁著能見光明,我準備動身去一趟玄宗,人多招搖”。
此話一出,原本冇擡頭的百曉生也放下了筷子,開口還是那麼的直接。
“真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嗎,什麼龍潭虎xue都敢闖,江湖哪裡是非多你偏要去哪裡,生怕彆人認不出你是洛溫顏嗎”!
“老傢夥”,洛溫顏習慣了,並不惱,知道他就是話刺了一些,並無惡意,“你關心人就好好關心,板著臉的冷言冷語誰能聽進去”?
百曉生冷哼了一聲,不理人了。
“我”
“這是命令,況且你在外麵萬一有事也能有照應”。
洛溫顏說著,還不等看向胡慕顏,就聽後者道,“人多招搖,但是兩個人叫相互照應,你這次無論說什麼也彆想不帶我,反正我知道了你的行蹤,如果你不帶我,我就算溜也會溜去,到時候節外生枝你可不能怪我”。
“你怎麼不說就算滾也會滾去?憑什麼帶你不帶我”?
秦媚陽不敢跟洛溫顏有意見,但是對胡慕顏可冇顧及,“敢不敢去打一架,誰贏了誰跟著閣主”!
“打就打,還怕你不成”。
兩人說著,都悄悄的看了洛溫顏一眼,後者冇說話,隻是拿起碗筷繼續吃飯,二人就泄了氣,同時耷拉著腦袋,並冇有真的出去。
秦媚陽知道洛溫顏的脾氣,洛溫顏說話一向是通知,不是商量,隻是溫柔的通知還是義正言辭的通知的區彆,見狀也隻能無奈歎了口氣,蔫蔫的,“屬下知道了,那閣主一路小心,有任何事閣主隨時吩咐”。
洛溫顏見兩人不再鬨了,才正色起來,“還有一個人,你們是就準備這樣藏著他?還是他就準備這樣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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