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妖後居然是我的青梅竹馬?! 第20章 取樂之價 I
星川垂著的眼底掠過一道光:先是困惑,繼而像溺水者腳尖踩到了實地般的寬慰。——若她要的是音樂與酒食,而不是鮮血,他就把整座城的氣息都端上來。
「是——是。」他忙應,躬身更深,聲音漸穩:「影虎必將竭力奉迎,立花大人。」
玲華與仁十指相扣,輕輕一捏,捏得他臉頰發熱:「仁是我在原來世界的朋友,」她明亮地道,「他現在是我的『近侍與伴侶』。我想讓他看看影虎最好的一麵——音樂、舞蹈,再來一頓像樣的飯。」
「謹遵吩咐。」星川答,仍未起身,已低聲調遣左右:「立刻。」
隔扇滑動,傳令如風。殿心燈火次第挑亮,軟墊與矮案像變戲法般鋪成一方清席。仁嚥了一下口水,格外敏感每一道落在玲華指尖上的視線——她的手正握著他。若這能換來平靜,哪怕再丟臉,他也受得住。
她並不詢問。牽著他徑直過去,落在主位上,彷彿那一席原就是為她雕的。仁在墊外微微一滯,她不容他遲疑,扣住腕子把他拽到身邊坐下,指間又理所當然地扣了回去。熱度一路爬上他的頸側,她看上去對此很滿意。
他努力讓呼吸回到常速。——如果她的注意力留在他身上,如果這能保住和平,這點難堪也就算了。
食盤如鼓點般次第進場:香米、清湯、淋著甜醬的江魚、成小丘的漬菜。最後一碟堆著雪粉似的淺白小團。
「麻糬,」她眼睛亮起來,輕輕拈起一枚,「軟得像棉花一樣呢。」
斟酒的侍者手微顫,杯沿懸著一滴,終於墜下。他臉色煞白。玲華輕輕一舌——細得幾乎像打趣。
「穩一點,」她柔聲安撫,視線卻沒離開仁,「這可是上好清酒,彆浪費了。」
那人額頭觸地,得赦般退下。玲華掐下一半麻糬,送到仁唇邊。
「張口,」她命令道。
仁隻好照做,麵上滾燙。甜軟黏糯像另一輩子的味道。百十道偷覷把他釘在原地。她把另一半自己吃了,閤眼一瞬,又像孩子得到心愛之物般伸手去拿第二枚。
禦座右側的雕屏後,櫻木格柵半掩著兩名女子。殿中忙亂已化作平穩的嗡鳴,仁這才聽清她們的低聲交談。一個聲線低而沉穩——不是刻意,卻能讓每個字清楚傳達;另一個年輕,克製。
「看到了嗎,明理?」年長者輕語,「她把『中心』給了他,於是全殿的視線也跟著過去。」
「她總是在碰他,」年輕的——明理——帶著不安,「一直這樣嗎,母親?」
「重點不在這裡,」年長者溫和地止住,「他對她很重要。影虎若有未來,必經由他。他的善良,我們必須要從這裡入手——若你願意用,但彆魯莽。先看,再動。」
仁盯著茶盞,努力讓自己彆再聽下去。他不是槓桿,他不想是。可他此刻就坐在這座殿裡人人畏懼的女人身旁,袖子稍一動便擦過她的綢,光是這一點,就比他能說出的任何話更有分量。
音樂像黎明一樣悄悄上岸:竹笛的清線、箏的宮調、小鼓的心拍。星川自跪禮中俯身,字句如玉:「若能使立花大人歡悅,」他說,「拙女明理,願獻影虎之舞。」
跪列裡響起一陣細細的窸窣。玲華的笑意微微降了半度,聲線卻仍明亮。
「真周到,」她道,手覆在仁的手背上,拇指在他脈口緩緩畫著小圈。
屏後走出一個少女,目光平穩地垂著。白與淺綠疊色的衣,扇與鬆繪在衣幅上。發飾輕輕一響,宮女為她取下木屐,遞上一柄摺扇。
明理先向玲華行禮,複向將軍,再朝樂工一揖。笛吸氣,舞開場。
她踏進光裡,殿內的氣息跟著變了。這不是祭禮的熱哄,而是「舞」——脊柱裡護著能樂的規矩,每一步、每一轉都刀口一樣乾淨,扇子把四時的開合收攏在掌中。
仁不知不覺認真看了起來:她呼吸的均勻、袖弧的明淨、腳跟落在木麵的無聲。
「你喜歡看她嗎,仁君?」玲華低聲問,隻給他聽,甜得像鈴,又藏著刀刃,「我的『王配』。」
熱意一路攀上他的頸側。「我——不是,那個——她跳得很好。」他隻好用茶來掩飾,端起杯子假裝那才需要注意。
她的指尖滑到他的下頜,柔柔一抬,逼他抬眼:「抬頭,」她低語,拇指壓在他的脈口上,「看我,仁。」
他靜住了。樂句隨即展開了下一層。明理扇展半月,身形轉出,袖影如花。
箏上一串滑音,玲華起身。
全殿一齊繃住。笛聲打了個趔趄,又接上。她邁入光圈,黑色振袖切進明理的白綠,像夜色壓過雪。她不推不擠,直接「入」——映象著原有的身段,像是那套舞本就寫成二人,隨後以極輕的引導把下一個角度「帶」出來。
她的長袖如烏翼抬起。金線在燈火裡時隱時現。她轉身的幅度比能樂更流潤,胯上的自由又比神樂多一分——現代,仁想,記憶與此刻在他腦中碰撞:校園祭的舞台,一個女孩穿著借來的浴衣,旋在一段不屬於祭祀的樂上。
明理在迅速適應——訓練有素、勇敢而準確——可在玲華身旁,她更像畫框。玲華的腳嚴格守著鼓點,上身卻流淌出與之獨立的線條,那些原本該顯得輕佻的「分解」,在她身上變成不可避免的理所當然。俯、起、交叉、回身——燈影沿著她的鎖骨與腰線緩緩遊走,金線在振袖上像細雨般一閃即逝;踝骨一繃一卸,黑袖開闔若翼,頸後微濕的短發輕貼肌理,紫眸回光處自帶一分撩人的溫度。
那一刻,百官的目光像被無形之手牽走,齊齊係在她的袖影與步伐上;連燭焰都遲疑了半拍,隻為等她的身段完成最後一線轉折。樂聲彷彿被她牽著走,是曲隨人轉,而非人逐曲行。
末句將至,玲華牽起明理空著的手,塑出收束的弧,扇的虛影與身形的角度一齊定住:一臂高舉,一臂收合,頸項輕輕一傾,袖如幕垂。
靜默。最後一個音的刀口把空氣切開,廳堂才一起鬆弛下來。
她放開明理的手,含笑,彷彿世界並無一瞬發生傾斜:「精彩。」她說,讚語清晰地送到殿角,「叫明理對吧?你很出色呢。」
她不緊不慢地回到仁身邊,坐得極近,袖口互相纏住。她的手扶在他頸後,輕輕一按,像一隻「留在這裡」的支架。她側頭,隻讓他聽見:
「你看哪裡,由我點頭,知道嗎?小仁。」她的聲線不全是耳語,也不全是玩笑,「我從不分享。」
他還來不及回話,她便在他太陽穴上落了一記極淡的吻——輕如絲,明目張膽得像一道封印——隨後把兩人的手放到案上,交扣,讓滿殿看見。「你的開心,」她甜甜地補了一句,「隻能和我一起。」
仁嚥了口水,老實把視線放在她想要的地方。對麵,明理伏地行禮,絲毫不見受挫的裂痕。她真的很優秀。隻是今晚,這一切都不重要。
最讓他驚住的是:像玲華這樣——美麗、可怖、當得起「神」這個字的存在——仍會被一個凡人的女孩、一個將軍之女與一把扇子輕輕刺痛;她能傾覆城池,卻會被他目光停留的幾心跳而不安。是嫉妒,也有更小、更人類的成分:擔心在他的視野裡變得不那麼「唯一」,擔心被分去一寸。
他明白這份軟處有多危險。她的佔有慾一被觸痛,就會漫進一切。若不小心,朝堂會為他「多看一眼」付代價。
明理再拜,發簪輕顫:「承蒙大異津神美言。」她的嗓音穩穩的,隻是臉頰上那一片紅燒得厲害。
星川自跪禮中起身,禮法如鎧落回臉上。他環視殿中——舞伎退下,樂工收聲,內侍定在氣息之間——然後把視線牢牢扣回到玲華身上,彷彿全世界隻剩一個不敢移開的焦點。
「立花大人,」他朗聲道,亮而謹慎,「您的表演令寒宮生輝。」他俯得更深,十指並攏按地,「請——開口吧,您所願之物,儘管賜命。」
星川還伏在席上,玲華已前踏一步,振袖在木地上細細摩擦。
「什麼都可以?」她輕輕複述,像在品字。
殿堂屏住了氣。十來個主事者在等接下來的心念浮起何等風向。
「既然是你開口……」她笑了,「我忽然想要點比歌舞更刺激的。比如切磋?讓我看看你們武士的身手。」
一圈窸窣像波紋一樣擴散。仁的心口跳了一下。切磋?
星川很快穩住:「可以,」他答,繃得緊卻還算平穩,「若立花大人願意,我們即刻安排。」
玲華的手指搭在仁的腕脈上,輕撫占有。而仁則努力在那麼多目光裡不去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