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妖後居然是我的青梅竹馬？！ 第24章 遺脈之種 II
春川心裡一緊。吉永的直白源於焦急，卻可能把賢一逼走。他急忙補上一句，語氣放緩：「請恕我們的急切。」他回頭投去一個提醒的眼神，隨即向賢一低頭致意，「局勢實在嚴峻。天守已經在這些怪物的爪下付出慘痛代價，村落妖後控製，連要塞都險些失守。我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藤丸也向前一步，雙手微抬，像在安撫受驚的野獸：「吉永大人心急，卻無惡意。」他語聲溫和，「賢一先生，請體諒。正如春川所言，如今時局已至絕境，我們才會轉而尋求古老的智慧。若往昔的血脈與傳說仍存一線希望，那就是此刻最寶貴的依靠。」
空氣凝滯了片刻。賢一的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眼神比方纔更加深沉。春川心中隱隱一震——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戒備，而是明白了他們探問的真正方向。
賢一終於開口，聲音比先前低沉許多：「絕境……我懂。」
他頓了頓，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卻帶著掩不住的謹慎：「隻是古老的傳說，哪裡都有。可那隻是傳說，與我們這些村夫又有什麼乾係呢？」
春川心頭一跳。賢一親口提及了「伏星氏族」之名，把它與安倍晴明並列為傳說。
這是在試探他們，也是防禦。賢一明明在說「那隻是故事」，可言辭太過刻意。春川已經能斷定，他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空氣中彌漫起壓抑的緊張。三人與賢一之間，彷彿隔著一條無形的界線。
藤丸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安穩如常，卻帶著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古老的傳說，總是承載著真實的影子。黑暗降臨時，總有人挺身而出。曾有一個家族，他們的血脈能對抗最強大的妖，能封印一切惡。」
他目光緊緊注視著賢一，聲音低沉：「我說的……便是伏星氏族。」
這名字落下，空氣像被擊碎。賢一的笑容徹底消失。僅僅一瞬，他臉上掠過複雜的情緒——認出，痛苦，還有掙紮。
他手裡的鬥笠緩緩放下，垂在身側，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春川見機，立刻補上：「古老的故事裡，總會埋下真實的種子。若能找到它，也許能在今日的困境中開出新的答案。賢一先生……你覺得呢？這樣的血脈，如今會不會依舊存在？會不會，有人把那份力量，一直守護到今天？」
賢一的眼神微微眯起，偽裝出的淡漠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謹慎而淩厲的鋒芒。他心裡很清楚春川的暗示，不再裝傻，卻仍未正麵承認。
「或許吧。」賢一語氣低沉，帶著一絲自嘲，「若真有這樣的血脈殘存下去，那最好還是藏得深一些。畢竟在這樣的世道裡，凡是帶著稀有力量的人……最終都會成為獵物。」
最後那個詞，他說得極輕，春川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並非隨口，而是出自親身經曆。
吉永長長吐出一口氣，雙臂放下，目光熾烈地盯著賢一：「若這樣的後裔真的存在，他必然清楚利害。異津神不會憐憫無辜。繼續躲藏，隻會讓更多的人被屠戮！」
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春川記得，吉永失去過許多部下，死在妖後們的鋒刃下。此刻，他的雙拳緊握，語氣近乎懇求：「若你真是這樣的人，或知曉這樣的人，請不要背過身去。為了所有人類……請出手。」
賢一深深吸了口氣，身影在陽光下微微顫抖。沉默拉長，他才緩緩開口。
「既然如此，那我便開門見山吧。」他抬起下巴，眼神已不再是農夫的謙卑，而是近乎平等地對視，「即便真的有伏星氏族的後裔存在——譬如清司新的血脈延續——憑什麼要相信天守？」
「清司新……！」春川心口驟然一震。那是隻存在於古老傳說中的名字。伏星最偉大的英雄之一，曾親手封印化為「破滅女神」的異津神。唯有真正熟知家族秘史的人，才會提及此名。
這已經等於明言：眼前的平間賢一，就是清司的後裔。
賢一的眼神鎖住春川，聲音冷冽：「天守的野心，天下皆知。人類與妖怪的權謀角逐，何時曾顧及夾縫中的弱者？若我真是那樣的後裔，我怎麼能肯定，你們所謂的‘保護人類’，不是借古老的力量來擴張你們的霸權？」
春川與藤丸迅速對視了一眼。賢一的質疑合情合理。天守在崛起之路上，的確有過冷酷的行徑，掠地、征伐、強行合並部族。若要讓他信任，必須直麵這些。
春川深深一禮，語聲沉穩：「這是個正當的問題。若不坦誠，我們也無資格求助。」
他抬頭，直視賢一：「天守的終極目標，是守住人類不被妖物滅絕。沒錯，我們擴張過，征服過，甚至因此被人稱為野心家。但事實是：隻要人類彼此分裂，就會被妖後逐一擊潰。村落一個接一個地燃燒，部族一個接一個地消亡。」
他的聲音漸漸堅硬：「我們的手段或許殘酷，但目的單純。唯有凝聚一切人類的力量，才能抵禦異津神。妖後們的力量一季比一季更盛。我們已經在她們麵前蒙羞過一次——武士倒下，防線崩潰。」
他咬緊牙關，聲音沉重：「我們不能再被踐踏。正因如此，我們才會以這種姿態站在你麵前，賢一先生。若隻是為了野心，我們大可用強取來奪取，可我們沒有。我們願低下頭，真心求你伸手相助。」
藤丸也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卷軸，小心展開，露出墨跡已褪的圖案——一麵鑲著繁複紋路的圓鏡。
「我們所求，有二。」藤丸聲音平和，卻每字都如雷霆落下，「其一，是深淵之鏡。你們的祖先曾藉此封印過大惡。破滅女神立花玲華，對此物極為忌憚，幾乎傾儘全力抹去它的痕跡。」
聽到玲華之名，賢一的下顎微微繃緊。即便在陽光下，春川也感到一陣寒意。那名字是戰場上的夢魘。
春川心知肚明——他們真正的目的，或許更多是為了對付朝倉真夢。但他沒有點破。現在把玲華之名丟擲來，反而會讓伏星的後人更在意，更難以迴避。
春川接著說道：「其二，是風暴之心，海月千代的封印。她是界海的異津神。在黑曜妖後誕生之前，她曾庇佑過人類，幾乎是那座城的守護神。相傳數百年前觸怒了高天原，被以另一種方式封印——不是『禁忌律令』，但也被永遠隔絕在世間之外。」
他凝視著賢一，語氣低沉：「伏星氏族的血脈，必然傳承了有關她的秘法與記憶。若能得到這兩樣遺產——深淵之鏡與海月千代的封印解開之法——我們或許纔有機會再次對抗那些妖後。」
空氣凝固。賢一側過臉，久久凝望遠山，指節因握緊而泛白。
「神海道……」他喃喃低語，眼底閃過深重的痛色。「我祖先的遺產，對我而言並非榮耀。那座城，不就是被玲華毀滅的嗎？」
春川鄭重地點頭：「的確。神海道在那一夜被破滅女神徹底毀滅。」
賢一緩緩閉上雙眼，呼吸沉重。再度睜眼時，眼神已帶上難以言說的空洞：「那一夜，她並未就此停手。凡是敢於封印過她的家族，全都被誅滅。伏星氏族的每一個人——男人、女人、孩子，都以最慘的方式死在黎明前。」
沉默籠罩在田間。春川手臂上的汗毛豎起。他們都知道神海道的隕落慘烈無比，卻鮮少有人明言伏星氏族的下場。如今從賢一口中這樣冷靜地說出，反而更讓人心悸。
賢一繼續，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情緒：「我的曾曾曾祖父，當時還隻是個孩子。那年春天，他被送去山裡的親族小住，因而不在神海道。等他回過神來，城池已成灰燼，家族也儘數被屠。他成了孤兒，沒有歸處，也沒有親人。」
他艱難地嚥下口水，低聲道：「從那一日開始，他學會了隱藏。將『伏星』之名與血脈的痕跡埋藏到最深處，不允許一絲風聲流出。他害怕，若是被發現哪怕隻有一個倖存者，玲華的怒火就會再度降臨。這份恐懼，從未離開過他。他傳給了子女，子女再傳給後代。幾代人都背負著一個死去氏族的遺產，默默活在陰影之下。」
春川才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那幾句話裡，凝聚了數百年的悲痛與驚懼。他緩緩低下身，向這位年輕後裔鄭重一禮：「清司先生，能與你聽到這些，是我們的榮幸。那份沉重，我無法體會，但請相信，若非迫切需要，我們絕不會讓你再揭開傷口。」
他抬起頭，直視對方，語氣真誠：「我們隻是請求你再背負一次——因為如今，太多生命都依賴於此。」
賢一靜立不動，微風拂過，他的發絲微微顫動。眼底閃著光，卻聲音平穩：「若你們所言屬實，若我的血脈真的能阻止那些存在……我不能再背過身去。人們已在妖後手中受苦太久。」
春川心頭一鬆，幾乎想要吐出長歎。但賢一的聲音陡然轉冷，目光堅定地望向他們：「但有一點你們要明白。」
他沉聲道：「我絕不會容許某些手段。不得吞噬靈魂，不得祭獻無辜，不得褻瀆亡靈。若我選擇幫你們，那是為了守護，而不是去模仿我所憎惡的暴行。我要你們此刻立誓，天守若要追求勝利，絕不跨越這些底線。」
春川毫不遲疑，將手放在心口，深深俯身：「我以性命為誓。無辜絕不會受害，天守不會容許光正那般的禁術。我們的目標是救贖，而非暴行。」
他的聲音鏗鏘而莊重。吉永和藤丸也隨即鄭重地點頭，表示一致。無論外界如何流傳天守的冷酷，至少在此刻，他們願意守下這份約定。
賢一一一凝視三人，彷彿要看透他們眼底是否藏有欺瞞。終於，他的肩膀緩緩放鬆，像是卸下了多年的負擔，長長吐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賢一低聲說道，神情已然堅決，「作為伏星氏族的後裔，我將引導你們。海月千代的封印尚能尋得，雖然對凡俗之眼已然隱去，但我族的傳承裡，還有些許記憶與秘法。我會帶你們去。若天守真有迎戰的覺悟，我願與你們並肩。」
春川胸口一熱，長歎終於釋放出來。他上前一步，深深鞠躬，感激到極點。隨即，他緩聲問出一個埋藏許久的問題：「平間賢一……若可以冒昧請問，那真是你的名字嗎？」
賢一凝視著他，沉默許久，終於吐出壓抑多年的秘密。他輕輕撥出一口氣，彷彿連同最後的防線都一並放下：「我的真名，是清司賢一。」
春川心中湧起巨大的釋然與感激。藤丸的情報得到了證實，他們漫長的旅途並未白費。他再次鄭重行禮，這一次帶著真正的敬意。吉永也重重吐氣，露出難得的輕鬆笑意。藤丸臉上泛著喜色，彷彿親眼見證了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多謝你，清司先生。」春川由衷說道，「天守不會忘記此恩，我也不會忘記。」
賢一微微一笑，略帶侷促地四下張望，確認周圍無人聽見。他壓低聲音：「在這裡，我仍是平間賢一。這個名字我用了太久，要重新習慣真名，還需要時間。」
說完，他挺直脊背，整個人的氣質已不再是卑微的農夫，而是帶著血脈尊嚴的守護者。他深深一禮：「能為人類儘力，這是我的榮幸。」
吉永上前，重重鞠躬，語聲低沉：「先前言語莽撞，還請見諒。你願意相助，對我們而言是莫大的恩情。」
藤丸含笑點頭，將卷軸收回懷中：「今日真乃大吉之日，清司殿。」——那一聲「殿」字，象征著對高貴血統的尊重。賢一的臉微微一紅，既是自豪，也是難以掩飾的侷促，但他並未拒絕。
他望向田野，又看向遠處村口，幾名村民正好奇地張望。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得先做些安排，不能就這樣消失不見。這些人……視我為家人。」
「理所當然。」春川立刻點頭，「我們等你。請安心處理一切。」
「明日拂曉，山坡上的小社。」賢一沉聲道，「我會在那裡與你們會合。」
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們大概會以為我被哪位領主征召去了吧。」
春川也笑了，點頭道：「這是個合理的解釋。」
賢一深深一禮，帶著等同於平等的敬意，然後轉身走向村中。
天守的三人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春川終於感到肩上的重擔稍稍卸下。他們找到了盟友——伏星氏族最後的後裔。他願意加入這場戰鬥。
三人互望一眼，眼神裡都有一種久違的希望。春川心中湧起謹慎卻堅定的樂觀。許久以來第一次，他真的覺得——人類或許還有一線勝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