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入魂 第4章
卻說淩風站在院子裡四處打量過後,迎著朝陽,伸展雙臂,深吸了幾口氣,微閉雙眼,感受這個世界清晨綿軟而柔和氣息。
隻聽小豐在身後欣喜的說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看來您已經大好了,真真是菩薩顯靈,我就說何必再請那個五雲道長來,白白糟蹋許多銀子。”
淩風回過頭,上下打量了小豐好一會兒,直到小豐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方纔問道:“你幾時說過不請道長來?”
小豐被問得一怔,臉色一紅,說道:“來福爺那頭倔驢,誰敢當麵說他來,不過是在心裡說說罷了。”
淩風又問道:“那我又白白糟蹋了多少銀子?”
小豐拿手扇了一下嘴巴道:“看我這張臭嘴,少爺用錢怎麼能說糟蹋呢!”隨後又說道:“少爺起來早,想必是餓了,我先伺候少爺吃飯吧。”
看著小豐奴性十足的嘴臉,淩風竟一時有些喜歡這種當主子的感覺,就隨著小豐來至東廂房。隻見房內左側放置一個小小的四方桌,桌邊漆皮斑駁,桌麵放著一碗粥,兩張白餅子,一碟子鹹菜。
淩風看了看道:“就這?”
小豐愣了愣,訥訥說道:“要是以前,少爺自不會看上這些飯菜,隻是現在…現在也都是細糧,已經很好了。”
淩風也不客氣,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拿起餅子瞧了瞧,張嘴咬了一口,與後世差距甚大,就真是一個白餅子,一點滋味冇有,微微皺了皺眉,對小豐說:“你不吃嗎?”
小豐說道:“這是給少爺您買的,我吃昨日剩的就行。”說著拿起旁邊櫃子裡一個黑餅子就嚼了起來。
淩風指指凳子讓小豐坐下,然後拿過小豐的餅子和自己的比了比。說道:“這是人吃的嗎?”
小豐笑笑說道:“少爺的是白麪做的,我的是高粱的,已經很好了,前幾年蝗災,連這個都冇有呢。”
淩風掰了一塊兒高粱餅放進嘴裡嚼了嚼,乾巴巴的有點苦澀,就把另一個白餅子遞給小豐說:“吃這個!”小豐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淩風不容置疑的神色,接過白餅子,低頭啃了起來,眼角竟有些濕潤。
淩風見餅子有些硬,就把餅子掰碎了放在米粥裡,就著鹹菜,也不管什麼味道了,迅速吃完了飯,就站起身走了出去,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怎麼樣。小豐也緊跟著出來。
待走出家門,隻見門前一條大土路,兩邊零零散散的有一些磚土房,路邊栽種一些楊樹、柳樹、槐樹、梧桐樹等,顯得甚是蕭條。
在小豐的指引下,淩風沿著路向東走去,漸漸到了鎮中心,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路邊三三兩兩的站著一些人,或是交談、或是閒逛,大多穿著粗布麻衣,頭上用類似樹枝一樣的木柄挽起亂糟糟的頭髮,偶有一些女子穿著亮麗色的衣服走過,都能引起行人的側目。有臨街的房子,挑起一簾就是一間雜貨店,間或有一些酒館、茶肆之類。
因淩風穿了一襲紅衣,身材高挑,麪皮白淨,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有認識的,小聲的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麼,淩風並不在意,施施然走了過去,並不斷的觀察著這些人。
隻聽有人說道:“這不是淩大公子嗎?好些日子冇見了!”淩風循聲望去,見是一家肉鋪門前站著的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身穿褐衣皂褲紫靴,頭上裹個頭巾,一支灰色簪子斜斜插在上麵,方臉闊額,麵色亦是白淨,右額上長一點黑痣,兩撇八字鬍隨風微微擺動,似笑非笑的盯著淩風,讓人有上去打他一頓的衝動。
淩風當然不認識此人,本想耐著性子上前攀談一下,卻被小豐拖著胳膊道:“咱們走,彆理他。”
那男子並不在意,隻是哈哈一笑,說道:“方便的話,淩大公子還是多去家裡走走!”
淩風不明所以,待走得遠一些,才問道:“他是誰?”小豐恨恨的說:“曲府裡的狗腿子,狗仗人勢!”這時兩人正走到一所大宅前,門前立一對大石獅子,上寫兩個大字“曲府”,門前掛著一幅黑底金字對聯:
祖功宗德流芳遠,子孝孫賢世澤長。
淩風用手一指問道:“就是這家的?”小豐這時也立住了腳,呆呆的看了曲府一眼,說道:“少爺,您真的忘記了?這裡曾是您的家呀,隻要少爺好好讀書,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重新奪回來的?”
淩風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問道:“那現在為什麼變成了曲府?”小豐又看了淩風一眼,不似作偽,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失憶了,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回去我詳細給您說。”說著就要拖著淩風離開。
此時隻聽“吱”的一聲,曲府大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女子邁步走了出來,年紀十七八歲,頭挽雙丫髻,一襲青衣,足穿一雙繡花布鞋,手中提著一個竹籃,眉蹙含情,眼動流波。她一抬頭,正與淩風四目相對,不禁怔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隻用眼光偷偷一瞥,心念忽轉,禁不住又抬眼看來,待看到小豐正站在淩風旁邊,確認無疑,急移蓮步,說道:“少爺,是您嗎?您怎麼樣了?”女子說話急促,似乎要掉下淚來。
淩風正不知如何回答,一聲咳嗽傳來,接著有人說道:“喲,好一幅故人相見,執手淚眼的故事!”
淩風抬頭一看,正是剛纔肉鋪門前說話之人。女子因著急抓住了淩風的手,此時粉麵含羞,趕緊鬆開,跺跺腳,扭頭跑回曲府門內。
小豐哼了一聲,不由分說,拉著淩風就走。那男子本待說話,見淩風兩人走得甚快,隻得作罷,迴轉曲府去了。
小豐拉著淩風走到一處僻靜之所,仍是氣呼呼的,淩風正聲道:“小豐,有些事我記不大清楚了,你告訴我這裡麵的前因後果,這兩個人是誰?”
小豐喘了口氣道:“少爺,您怎麼能忘記呢,曲府就是咱們原來的家,咱們家祖上當過侯爺的,至老爺這一代因小人汙告罷官在家,但仍是遠近聞名的富家翁,青峰鎮半條大街都是咱們家的,隻可惜三年多前一場蝗災導致近百裡內顆粒無收,又偏是那年元宵節看燈期間,少爺被一夥賊寇所綁,要糧一千擔,銀五千兩,您是家中獨子,老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您呀,但急忙間哪裡湊夠五千兩白銀,就向曲直這個老兒以府邸為質借銀三千五百兩,把您救出虎口之後,冇想到發生了瘟疫,家中人口相繼因病去世,無錢還債,曲直這老兒就趁勢占了咱的宅院,隻留下祖宅一所小院子供咱們居住。”
淩風問道:“曲直原來是什麼人?”
“他,就是一個無賴。”小豐接著說道:“聽來福爺說,他當初就是咱府中一個閒漢,不知怎麼就勾搭了咱們府上淩月小姐,也是您的堂姑姑,就被老爺狠狠打了一頓趕出家門,冇想到淩月小姐也不見了,四年前他帶著淩月小姐回家省親,才知道他當時一氣之下參了軍,在對抗北羌的戰爭中立下戰功,升任蕩寇將軍,被當今聖上賜爵武安伯,現在衣錦還鄉,老爺才認下這門親戚,冇想到卻鳩占鵲巢,將咱們家產業儘數收入囊中,雖然您那堂姑姑還念舊情,常來接濟,但來福爺卻不願再與他們來往,天天唸叨著少爺重振家業呢。”
“剛纔那兩個人是?”淩風接著問道。“那個女子原叫做綠珠,自幼服侍您,後來一併納入現在的曲府了,改叫做嬋兒,還有一個叫娟兒,都是原來府上不忘舊情的,現在均在曲府老夫人也就是您的堂姑姑跟前使喚。那個狗腳子叫做林濤,原來是曲直的一個馬弁,現在是曲府裡的一個管家,專管府內經營采辦等事宜,最是奸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