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33章 樂河縣樂河府
第二日辰時,中軍帳內燭火通明,江淮地形圖在案上鋪開,周羽按劍而立,軍師林文軒手搖羽扇站在側旁,趙虎、郝龍、郝虎、李岩分坐兩側,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呐喊聲,透著蓬勃的銳氣。
「先說說咱們目前的兵力底數,趙虎,你來講。」周羽指尖點在地圖上的三鎮地界,目光掃過眾人。
趙虎「唰」地起身,雙手按在案上,聲音洪亮如鐘:「回主公!經過這幾日收攏舊部、安置難民,咱們各營已整編成型,總計一千人,個個能戰!先說騎兵營,共一百五十人,馬匹有前些日子繳獲的戰馬,被弟兄們養得膘肥體壯。騎兵們大多是嶽家軍的舊部,其中八十人還穿著嶽家軍留下的甲,手裡的馬槊是李岩兄弟剛打磨過的,槍尖淬了防鏽的銅水,劈砍起來比之前鋒利三成!」
他頓了頓,嚥了口茶水繼續說:「步兵營是主力,共四百人,分刀盾手和長槍兵兩隊。刀盾手一百五十人,盾牌是李岩用舊鐵和厚木改造的『複合盾』,能防住普通箭矢,手裡的環首刀加了長柄,近戰能劈能戳;長槍兵二百五十人,槍杆是淮南硬木做的,比尋常長槍長半尺,槍尖裹了鐵皮,專門對付騎兵。步兵裡大多是嶽家軍老兵,恨透了秦賊和金人,訓練起來比誰都拚命,昨天郝虎兄弟帶他們練槍陣,半個時辰就把『一字長蛇陣』走得有模有樣!」
「弓箭營也不能少!」趙虎話鋒一轉,眼神更亮,「共一百五十人,其中九十人是當年嶽家軍的『神射手』,能開三石硬弓,百步穿楊不在話下。李岩兄弟給他們改了二十張『三弓床弩』,架在營外土台上,能射千步開外,箭槽裡的『穿甲箭』是用廢鐵熔鑄的,能射穿金兵的鐵浮屠!剩下人用的是角弓,雖然力道不如硬弓,但勝在射速快,李岩還造了『寒鴉箭』,一發能射五支,對付密集的敵人最管用。昨天試射,弓箭營一頓飯的功夫就射穿了營外的老槐樹,力道足得很!」
「輜重營和軍械營是咱們的根基!」趙虎最後補充道,「輜重營一百人,是當年嶽家軍的後勤老兵,手下全是難民裡會趕車、會算賬的,現在管著五十輛馬車,拉著足夠咱們吃三個月的糧草,還有從黑風嶺帶來的硝石、硫磺這些軍械原料。軍械營二百人,全是李岩兄弟的老部下,個個是能工巧匠,現在營裡能造突火槍、霹靂炮,還在改新的『飛天雷』,昨天李岩說,再過十日,就能造出能炸開城門的『轟天雷』!這一千人,雖不算多,但都是精挑細選的弟兄,裝備也齊整,比秦賊那些抓來的壯丁強十倍!」
周羽聽得頻頻點頭,林文軒也收起羽扇,輕聲道:「兵力雖少但精銳,且民心向背在咱們這邊,是好事。接下來該說說樂河縣了,郝龍、郝虎,你們是本地人,給大夥講講。」
郝龍往前湊了湊,指著地圖上「樂河府」下的「樂河縣」標記,沉聲道:「主公,樂河縣是江南侯封地的最後一個縣,也是樂河府的府治所在地——咱們的『府』比『縣』大,一個府管著好幾個縣,樂河府衙就設在樂河縣裡,所以樂河縣是整個府的核心,城高牆厚,還通著運河,能走大船,是秦賊控製江南的要道。」
郝虎接過話茬,語氣帶著幾分憤懣:「管樂河縣的知府叫劉文武,是秦檜的遠房外甥,仗著秦賊的勢,在樂河縣橫征暴斂,去年剛把賦稅漲了三成,老百姓交不起稅,被他抓去當壯丁的就有幾百人!他手下有三千士兵,看著人多,其實都是些沒經過訓練的壯丁,手裡的武器大多是生鏽的刀槍,隻有他身邊那五百『親衛』有點樣子,穿的是新甲,用的是新刀——不過聽說那些親衛也都是些地痞流氓,平時隻會欺負老百姓,真打起來未必頂用。」
「還有個事得留意。」郝龍忽然壓低聲音,「前幾日咱們派去的斥候回來報,劉文武那邊來了個統領,帶了兩百多精銳,穿的是正規軍軍的甲冑,行事挺神秘,天天在樂河縣城牆上轉悠,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周羽指尖重重落在「樂河縣」三個字上,眼底閃過銳光:「劉文武是秦賊的人,又握著運河要道,咱們要想在江南立足,樂河縣必須拿下來!正好咱們有一千精銳,又有李岩的軍械,再加上弟兄們的勁頭,拿下樂河,不僅能擴充地盤,還能解救那些被抓的壯丁——趙虎,你再把騎兵營的訓練抓緊些;李岩,『轟天雷』得儘快造出來;郝龍郝虎,再派些斥候去樂河,摸清那個新來統領的底細!」
中軍帳內正議至緊要處,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猛掀簾而入,甲冑上還沾著晨霧的濕痕,單膝跪地時聲音帶著難掩的驚惶:「主公!營外三裡處突現一騎,竟躲過外圍五道斥候崗,直射一箭至營門,箭上綁著此信!」
這話讓帳內眾人皆露異色。周羽麾下的斥候營皆是當年嶽家軍舊部,按《百戰奇略》的法子佈防——平易處設騎哨,險阻地置步探,每五人一組持白旗接力瞭望,外圍三裡更是埋了絆馬索、設了石灰標記,連飛鳥掠過都能及時報知。郝龍郝虎對視一眼,皆是凝重:「這地界的一草一木我們都熟,便是兔子躥過都能聽見動靜,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覺摸到營外?」
「細說!」周羽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收緊。
王猛嚥了口唾沫,語速極快:「晨霧未散時,西向騎哨發現一道黑影從霧裡竄出,剛舉旗示警,那騎手已俯身貼住馬背,順著溝壑繞開了第一組哨位。第二組步探想放響箭,卻見他反手擲出枚石子,正好打在我們掛鈴鐺的樹枝上,鈴聲亂作一團,等看清時他已衝過了絆馬索——那索子竟是被他用彎刀斬斷的,切口齊得像量過!」
他喘了口氣續道:「最後一組斥候想攔,他卻突然勒馬轉身,弓開如滿月,我們都以為是箭雨,沒想到隻射出這一支綁信的箭,力道大得能釘進營門的木柱裡!等弟兄們追出去,那騎已經沒了影,隻在地上留了串馬蹄印,看深淺竟是奔著樂河縣方向去的!」
周羽起身步出帳外,營門立柱上果然嵌著支鵰翎箭,箭尾係著個巴掌大的信封。他抬手拔下箭矢,指尖觸到信封時先覺微涼——竟是用三層桑皮紙疊成,外層塗了極薄的蠟,摸上去滑膩緊實,邊角處還壓著細密的銀線暗紋,在晨光下泛著若有若無的光澤。
信封正麵無字,背麵用暗紅火漆封緘,火漆上印著個模糊的獸紋,似虎非虎,似鷹非鷹,邊緣還嵌著半圈細碎的銀砂,絕非尋常官府或江湖勢力的印記。周羽掂了掂,信封比尋常信件略沉些,裡麵似乎除了信紙還有硬物摩挲的輕響,桑皮紙的紋理間隱約能嗅到一絲極淡的鬆脂香,像是來自深山老林的秘製紙張。
「好手段。」周羽捏著信封返回帳內,燭光下銀線暗紋愈發清晰,「能避開我軍斥候的層層佈防,箭法又這般精準,此人絕非等閒之輩。」他指尖挑開火漆,抽出裡麵的信紙,目光掃過幾行字跡,原本舒展的眉峰漸漸蹙起,指節不自覺地收緊了信紙邊緣。
帳內眾人皆屏息凝神,見周羽看罷將信紙折回信封,遞向林文軒時沉聲道:「軍師。」
林文軒接過信封,指尖剛觸到銀線暗紋便微微一頓,展開信紙時羽扇下意識停在半空,目光在字裡行間反複逡巡,原本溫潤的神色漸漸凝住,扇柄輕叩案麵的節奏也亂了幾分。待傳到郝龍手中,那壯漢粗糲的手指捏著精緻的信封,眉頭擰成疙瘩,看罷狠狠捶了下大腿:「這……這是要咱們……」話未說完便被周羽遞來的眼神製止。
趙虎接過後看得急火攻心,剛要開口罵娘,見李岩正盯著信封上的火漆印出神,忙湊過去低聲問:「瘋子李,你看出這印子是什麼來頭?」李岩指尖輕點暗紋,眉頭緊鎖:「這銀線像是用西域冷鍛法做的,火漆裡摻了龍涎香,尋常勳貴都用不起。」
信件最後傳回周羽手中,他將信封按在地圖中央的樂河縣標記上,指尖重重壓住那枚暗金獸紋印鑒。帳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爆裂的輕響,眾人皆望著他,等著那句定奪的話,卻見周羽突然抬眸,眼底閃過複雜的光:「傳令下去,即刻加派三倍斥候,嚴密監控樂河縣方向所有要道。另外,讓李岩帶軍械營弟兄,把營外的防禦工事再加固一倍——這封信,怕是要讓咱們和樂河縣的賬,提前算了。」
周羽話音剛落,帳外晨霧恰好被朝陽撕開一道金縫,軍師林文軒忽然撫掌輕笑,從袖中取出一卷素箋,竹骨鎮紙輕輕壓在案上:「主公所言正是!某昨夜已擬好討劉檄文,我等興兵伐罪,必先正名,方能順天應人。」
眾人目光齊刷刷聚向那捲檄文——桑皮紙染作淺黃,邊緣用硃砂細細勾勒雲紋,卷首鈐著「周府軍謀」的朱紅印鑒,墨跡是新研的鬆煙墨,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林文軒抬手將檄文展開,朗聲道:「諸位且聽,此篇《討劉文武檄》,字字皆訴其罪!」
「蓋聞明主圖危以製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舉,必承非常之因;有非常之因,乃興非常之師。夫樂河者,江淮之喉,魚米之鄉也,昔年嶽帥駐軍於此,秋毫無犯,民皆感德。今有劉文武者,秦賊檜之遠甥,豺狼心性,鷹犬之徒,憑裙帶之私,竊據樂河府尹之位,其罪罄竹難書,謹列其狀,佈告天下:
一罪曰攀附奸佞,濁亂朝綱。文武本是市井無賴,鬥雞走狗之徒,因秦賊姻親,驟登高位。入職以來,日獻金寶於臨安,夜傳密信於秦府,凡秦賊所惡,必羅織罪名而誅之;凡秦賊所好,必橫征暴斂以奉之。樂河府衙,淪為秦賊私人鷹犬巢穴,朝廷法度,蕩然無存!此謂欺君罔上,罪一也!
二罪曰殘虐百姓,敲骨吸髓。去歲夏旱,禾苗儘枯,百姓易子而食,文武非但不上報災情,反增賦稅三成,名曰『助軍餉』,實則儘入私囊。有民婦張氏,因繳不起糧稅,被其親衛拖拽公堂,杖斃階下;樵夫李氏,匿糧三鬥養母,竟被誣為『通匪』,閤家七口,儘遭屠戮。城中富戶,多被羅織罪名抄家,貧民百姓,或鬻子典妻,或逃入深山,昔日炊煙嫋嫋之村,今為狐兔出沒之地。此謂草菅人命,罪二也!
三罪曰濫用民力,廢弛武備。文武強征壯丁三百,不為戍邊禦敵,隻為修築私宅園林,亭台樓閣,僭越規製;又奪運河漕船十艘,專運其搜刮之金玉玩好,往來臨安,絡繹不絕。而樂河縣城防,年久失修,城堞崩頹,兵器庫中,刀槍鏽蝕,惟其五百親衛,衣甲鮮新,器械精良——此皆民脂民膏所鑄,卻專司欺壓百姓,護衛私產。此謂誤國害民,罪三也!
四罪曰勾結逆黨,暗蓄禍心。近聞其私納臨安來者,統帶禁軍精銳,晝夜巡城,非為禦盜,實為監視百姓、防備義師。又傳聞其與金兵暗通款曲,許以『獻城之後,分民為奴』,欲將樂河沃土,拱手獻於異族。夫嶽帥曾言『還我河山』,文武卻欲賣我河山,此謂通敵叛國,罪四也!
曆觀載籍,豺狼之吏,貪酷之徒,未有如文武之甚者!某等本為嶽家軍舊部,周公羽振臂一呼,聚義兵千餘,皆懷報國之心,欲清君側、誅奸佞。此非某等好戰,實乃文武逼民反也!
今佈告樂河官民:凡斬劉文武首級來降者,賞錢千貫;其麾下將士,若棄暗投明,既往不咎,願從軍者,厚賞安置,願歸鄉者,贈糧三石;城中百姓,開門迎義師者,免賦稅三年。若執迷不悟,助紂為虐,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夫天道昭昭,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劉文武雖有烏合之眾,不過狐鼠聚穴;我等義師雖寡,乃是龍虎之師。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以沃熛炭,何愁不滅!
即日興兵,直指樂河,誓誅此獠,以安民心。檄文所至,鹹使知聞!如律令!」
林文軒讀罷,帳內一片肅然,隨即趙虎猛地拍案而起,聲震屋瓦:「軍師好文筆!這檄文字字罵到骨子裡,老子聽著都熱血沸騰!明日便抄個百八十份,射進樂河城裡,讓那劉文武的狗腿子們都看看,咱們是替天行道!」
李岩也點頭附和:「『舉炎火以焫飛蓬』這句太妙!等我造些『傳信火箭』,把檄文綁在箭上射進去,既能傳信,又能顯咱們的手段,讓城裡百姓知道咱們有霹靂神器在手!」
周羽望著案上檄文,指尖在「通敵叛國」四字上重重一按,眼底銳光暴漲:「此文一出,我等便師出有名!傳令下去,即刻謄抄檄文,午時前分送周邊村鎮,再讓斥候設法將檄文送進樂河縣城。三日後,全軍開拔,直取樂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