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澀侍君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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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河岸邊,猶堆著幾個被風掀翻過去的花燈,倒扣著。彷彿順著乞巧節的晚風,漂流了一兩天,卻卡在了河邊橫生的枝丫上。
元銘站在窗邊,擰著眉頭看了一會兒,隻覺河風都帶了涼意。
倏忽,一個溫暖的胸膛貼了上來。
“在瞧什麼?”趙鉉的嗓音猶帶著才醒的迷茫,與平日那個雷厲風行他迥然不同。
元銘回頭瞅了瞅,發覺他雙眼仍然闔著,下頜隨意壓在自己的左肩上,分量十足。
“你腦袋好沉……裡頭究竟裝了什麼東西?”元銘笑著嗔了一句,朝他額頭虛推一下。
趙鉉依舊未睜開眼,隻笑著,含糊不清道:“裝了個狐媚子,害我無心想彆的。”
趙鉉疏懶地將手環到他腰際,抱了一會兒,忽然睜開眼:“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將下頜移開,鄭重地說道:“你我收拾得好些。”
肩頭的力道驟然一輕,元銘狐疑地重複道:“收拾得好些?”
元銘心裡也有些納悶——在金陵,還有什麼人值得萬歲爺要將自己收拾得好些,才能去見?
周吉瑞鋃鐺入獄。金陵的鎮守太監,換成了羅佩良。街上的老百姓,彷彿都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元銘在馬車上疏懶地倚著軟靠,車子一斜,他跌入了一個懷抱裡。
“靠著我,不比靠著那東西舒服?”趙鉉盯著那個軟靠,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你跟一個死物,也能較勁?”元銘失笑,肩膀抖了抖,“靠著你,你不累?”
趙鉉不說話,就哂笑一聲,手上摟得越發緊了。
“萬歲爺,”元銘偏頭瞪了他一眼,“喘不上氣了。”
趙鉉嘴上也是不饒人:“那你乾脆死在朕懷裡,當真無上殊榮。”
元銘:“……”
“屆時,朕獨排眾議,破例讓你享太廟。”趙鉉莫名其妙地歡喜起來。
元銘覺得他今日不太正常,隻得訥訥道:“可彆……待我下地了,元氏列祖列宗,也不會放過我這大違逆的不肖子。”
“既然如此,”趙鉉猛將他推在軟靠上,眼神已變了,“那你身前還不及時行樂?”
元銘笑著去推開他:“你不是說了’你我收拾得好些‘彆鬨了。”
趙鉉將他手扯住,往自己□□探了一道,“你現在說這個,已經來不及了。”
元銘忽然頓悟道:“不如我……省得臟了衣裳?”
他的臉上滿是羞赧,趙鉉盯著他,已經悟出了他的意思,卻驚慌道:“省了吧,毫無技法可言,還不如我自己……”
說到一半,趙鉉的眼神也飄忽躲閃,不再繼續說下去了,臉上神情有些苦澀。
“還不如什麼?!”元銘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揪住他襟子,“你講清楚……還不如你什麼?!”
趙鉉兀自笑了起來,手撐著頭,架在他身上:
“這情意我心領了,不必躬行。”
元銘悻悻撒了手,“隨你。”乾脆閉上了眼,裝作要睡。
“要到城郊去,路上老百姓多得很,道路擁堵,你就這麼睡了?”
元銘轉過頭,靠著廂壁,悶聲道:“左右不如你自己來,我疲乏得很,睡了……”
趙鉉低笑著哄他:“朕來了金陵,好生淒涼。你這逆臣不想想法子?”
說話間,外頭當真擁堵了起來,馬車行進得緩慢,時不時還要停一會兒。
元銘緩緩睜開了眼,麵沉如水,彷彿冇有半點慾念。他推開窗板往外看了一眼,便關嚴實了坐回來。
外頭似乎剛過去一頂官轎,搖著清道的小鈴。叮鈴的鈴聲過去之後,道路暫時安靜了下來。
趙鉉不解地望著他,猜測他這是鬨哪一齣。
忽然間元銘勾唇對他笑了:“外頭聽不見吧?”
趙鉉靠近過來,彷彿正在認真聽外頭的動靜。半晌才道:“你放心,”然後猛將人抵在廂壁上,壞笑道:“聽得一清二楚。”
元銘神色即刻變了,卻已經來不及掙開。
“你這混賬!”
……
元銘行動遲緩地下了馬車,將趙鉉扶他的手拂開。
“乾什麼?”跳下馬車時,元銘故意落地極穩,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體恤你,怕你腳下一軟,摔了。”趙軒似笑非笑地攬著他。
“那還真是多謝了。”
一擡頭,“秦宅”的大匾映入眼簾。
元銘一眼就瞧出來了,匾額上的題字是趙鉉禦筆親書,拓好後刻的。
“這是……?”元銘又往門口的楹聯看去:
風朗氣清人心惠
事安年泰匪人文
這……
楹聯平平無奇,但,“衝撞了。”元銘腳下滯了滯,“這楹聯怎麼能用惠文二字?”
大北朝文帝,惠文帝趙鉉。
這家人怎麼把年號寫在上頭?
趙鉉並不解釋,隻示意他進門。
似乎是個兩進院子,正院裡有三四個丫鬟正在做灑掃、修剪花枝。
趙鉉的進入,並未驚擾到她們。丫鬟們眼力勁兒好,也稍停了手中的活計,福了福身子。
繞過月亮門進到裡院兒,便瞧見一名老嫗頭髮梳得整齊,正在逗哈巴狗。
這老嫗!
元銘驚住了,正是乞巧節那日,給他遞花燈的富貴老嫗!
他尚未來得及打招呼,便聽見趙鉉脫口一句:
“乳母。”
那老嫗約莫將及天命,她身子一顫,緩緩地回過頭來。臉上卻冇有太多驚訝,隻和藹地笑著:“鉉哥兒萬金的身子,怎麼來這地方啦!”
她笑得開心,眼裡已然泛起晶瑩,在日光下格外明亮。
她朝裡廂喊道:
“瓊丫,快,快!拿椅子來!”聲音已經有些不穩。
裡廂應聲出來一名二八少女,看見趙鉉先驚呼一聲,便捂著帕子笑,“婆婆稍待,奴婢馬上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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