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_我不暈 同床而眠
☆、同床而眠
周亦陌躺在床上翻看報紙，活脫脫像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周……周……周亦陌。」
一個蚊子般的聲音響起。
周亦陌聞聲抬頭，周暖裹著剛才的衣服躲在牆後。
「怎麼了？」周亦陌見她一臉為難的樣子。
「我的睡衣，在櫃子裡。」周暖伸手指了指櫃子。
周亦陌淡定放下報紙，來到衣櫃旁，開啟。
「右邊第二格，第一件。」她說。
周亦陌照著指示，取衣服。
他拿到後，轉身，一步一步朝周暖走去。
周暖向牆後挪了挪，安全距離，安全距離。
周亦陌也明瞭，停在合適的距離，將衣服遞給她，周暖咻的拿過衣服，又咻的鑽進浴室。
周亦陌站在原地，手插褲帶，就聽見「砰」的關門聲。
微微一笑。
他走到房間的窗台，抬頭望天，漫漫長夜呀漫漫長夜。
周暖進了浴室，想死的心都有了。剛才也是大腦短路，急忙忙進了浴室，卻沒有帶睡衣。
她在浴室忸怩了半日，才整理好心情去找周亦陌幫忙。
剛才周亦陌給她衣服的是不是偷笑了？
周暖那個囧啊，她纔不是故意的。
周暖摘下頭上毛巾，換好睡衣。
開始吹頭發。
浴室裡傳來吹風機的聲音，周亦陌在窗台邊側過臉。
他垂眸思考，繞過牆，向浴室走去。
開啟浴室的門，周暖通過鏡子折射看向門口的周亦陌，他隨意的靠在門邊，一副懶散閒逸的模樣。
周暖關了電吹風，頭發微乾。
「你乾嘛呀，靠在那裡。」周暖沒轉身，兩人通過鏡子對視。
「在思考問題。」
「什麼問題？」周暖好奇問。
「晚上是蓋一床被子，還是兩床被子，你定。」周亦陌將這個選擇扔給了周暖。
「一床。」周暖未遲疑說。
「好的，周太太。」得到答案，周亦陌滿意地笑了。
周暖出來到臥室，周亦陌依舊躺臥著看報紙。他視線移向周暖，方纔都沒細細打量她。
周暖一身白色齊膝短袖睡裙，長發垂順而下，淡淡的，讓人覺著舒服。
時隔多年後，有人問他：起初你對周太太什麼感覺。
他認真一絲不茍回答：就淡淡的，淡淡的那種。
彆人又問：那種又是哪種。
他：舒服的那種。
彆人：沒了？
他：沒了。
你問他什麼感覺，他的確不知道，隻曉得，反正娶到手了，翻來覆去都是他的。
周亦陌拍拍床右側，收了報紙，「暖暖，來睡吧。」
周暖緩緩走來，掀開被子，坐在床邊，脫了拖鞋，就鑽進被窩，仰躺著。
周亦陌關了燈，也躺了進來，滿是昏黑。
「周亦陌，我也許會緊張地睡不著。」周暖軟軟的聲音響起。
「你叫我什麼？」周亦陌悶悶說。
「亦陌。」周暖黑暗中吐了吐舌頭。
亦陌，去掉周。
「嗯，我也是。」周亦陌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要不我們聊聊天。」周暖提議。
周亦陌嗤聲一笑。
他是生平第一次，與一個人，同床。
也頭次與人，蓋著棉被，純聊天。
「好啊。」他答應。
「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呀？」周暖隨口一問。
周亦陌思考，隔幾秒後，他不緊不慢，一一彙報，「要說醫院，每月收入一萬多一些。但是我也有稍做些彆的投資，家中企業也有股份，所以……「
「停。」周暖打斷周亦陌的話。
「嗯？」
「我之前到沒看出來我嫁了個深藏不露的潛力股？」周暖打趣。
「哈，那你對這支潛力股還滿意嗎？「周亦陌調侃。
周暖扭頭，「滿意的不得了呀。」
「要工資卡嗎？「周亦陌主動問。
周暖：「為什麼要工資卡？」
「醫院的同事結婚的都把工資卡給老婆了。」周亦陌誠實道。
「不要。」周暖軟軟拒絕。
周亦陌內心倒是極其想要雙手奉上，體會一把他們說的感覺。
「呐……我跟你說喔，我一個工資就四千多，你的好幾好幾分之一，你可不能嫌棄我。」周暖被窩中手指攪著說。
她很想配得上他。
「你不嫌棄我纔是。」他貼近她，側過身，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
他，於人，孤傲冷漠；於己，嚴格自持；於周暖……還是未知。
「你怎麼就能忙的過來呢？醫院工作那麼忙，時常加班。」周亦陌加班，這點是周暖聽李姨說的。
因此，周亦陌都鮮少陪歲歲。
「醫院的工作是活的，而其餘的，放在那兒也沒關係。」
周暖腦袋瓜子裡想：嗯……這個解釋，很符合你的個性。
「睡覺吧，明天要上班。」周亦陌幫周暖扯了下輩子，二人之間距離稍微縮近些。
「嗯。」
「明天我接你下班，然後去接歲歲，好嗎？」
「好～」
周暖一個翻身，腳不小心碰到了周亦陌，周亦陌倒吸一口氣，好冷。
「你腳好冷。」周亦陌暗暗說。
「近幾年來，一直這樣。」
他直白問：「經期痛經嗎？」
周暖：果然是醫生……
「嗯……時常會……」周暖越說越輕。
「誒……」他歎氣，開啟床頭燈，下床。
周暖見室內有了亮光，「怎麼啦？」
周亦陌沒回答。
過了會兒，床的一側微微下沉，周亦陌回到被窩。
「暖暖，坐起來。」
周暖不解，照做。
她見周亦陌手上多了樣東西，他掀開被子，溫暖的手抓住周暖的腳踝。
周亦陌動作輕柔，幫周暖的腳穿上襪子。
嘴裡輕聲念：「寒從腳底起……」
周暖鎖住他專注的神情。
「好了，這下可以睡了。」周亦陌看了看他的傑作，兩隻腳上都套上了棉襪。
周暖窩下，周亦陌關燈。
沒多久，她閉起雙眼，甜香入夢。
周亦陌聞身邊人淺淺呼吸，片刻後，也入睡。
第二日，周亦陌比周暖早起，周暖醒來時，他早已不在床的另一側。
她梳洗好下樓，周亦陌正拉著歲歲在花園做早操。
所謂的早操，就是扭扭腰，轉轉脖子。
一大一小，迷之可愛。
「暖暖醒啦，來吃早飯，順便叫那一大一小來。」李姨操心地叨嘮著。
周暖「誒」應聲，站在客廳門前，朝花園喊：「亦陌，吃早飯啦。」
周亦陌聽見回頭。
隨即抄起歲歲，向屋內跑來。
歲歲咧嘴笑得開心。
「小心歲歲呀。」
周暖心疼歲歲呀，你爸爸怎麼在這方麵大手大腳的呀，不怕把你摔著。
「沒事，我摔大的。」周亦陌抱著歲歲來到周暖身邊。
周暖：「……」歲歲呀，你爸爸好壞。
早飯沒什麼彆致的，大餅，油條，清粥，家常溫馨。
飯後，周亦陌先駕車送歲歲去上幼兒園，還承諾，下午放學會與周暖一同來接她。
接下來，便是送周暖。
「下班要等我。」周亦陌囑咐。
「知道了。」周暖說。
一路上，周亦陌強調好幾遍，生怕周暖忘記。
「到了。」周暖下車，「路上小心。」
「嗯。」
車駛離，周亦陌從後視鏡見周暖還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車。
直到遠些後，才轉身進入幼兒園。
進了辦公室，王莉自然是第一個發現周暖異常的。
「暖暖暖暖暖！」
「哎哎哎哎哎！」
「左手無名指戒指！」王莉驚訝的嘴都合不攏。
「莉莉，我結婚了。」周暖交代。
王莉雙手掩嘴：「oh
y
god！這是不是你前幾天要跟我說的事！」
「對呀對呀，小聰明鬼。」周暖捏了捏她的臉。
王莉立刻開啟一百問模式：「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乾什麼工作？長相怎麼樣？」
「嗯……他……」周暖沉吟。
最後用三個字賭住王莉的嘴：「很完美。」
「哇……哇……哇……」王莉連連驚訝搖頭，「我可從沒聽你這麼誇過一個人。」
周暖微笑不語，周亦陌，的確很好的呀。
「嘖……」王莉又突然納悶，「不過這戒指，怎麼……這麼不靠譜。」
戒指的樣式雖然彆致，但終究不像婚戒。
「秘密秘密。」周暖忽悠王莉。
王莉撅了撅嘴，「知道啦，知道啦。」
第二個發現周暖手上戒指的，就是張詢。
自從察覺後，他自始至終皺眉，目光不離周暖。
半晌過去，他拿起電話，走出辦公室，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我還要你再查一遍那人的資料。」
「一個細節也不準放過。」
「今天晚上前給我。」
命令的語氣，肅立之氣。
周暖從辦公室推門出來，迎麵撞上結束通話電話的張詢。
張詢擋著她的去路，「你結婚了？」
「嗯。」周暖應。
「什麼時候。」
「這與你無關。」
「你……」張詢如鯁在喉。
周暖低下頭，繞過他，走向班級。
張詢注視她的背影，認識她的兩年，每一次，她永遠留給他的，都是背影。
多少個兩年後，他在商界獨占鼇頭，有記者采訪他，問：你站在這樣的高位，有什麼感想。
他成熟穩重不乏幽默說：總算能讓彆人看一看我張詢的背影是多麼……帥氣。
場下一陣爆笑。
他卻說的心酸。
下班鐘聲在五點響起，周亦陌抬手看了眼表，檢查完最後一個病人的指標，匆忙走回休息室，脫下白大褂。
他忘了問，周暖幾點下班。
☆、偷襲t
周亦陌收拾好衣裝，快步向外走。
走廊裡，沈澤與他擦肩而過，喊住他：「亦陌。」
周亦陌抬手看了看錶，隨意說：「阿澤，下次聊，我有事。」
沈澤推了推眼鏡：「你趕著去投胎啊？」
「接老婆。」周亦陌背過去揮揮手。
沈澤：哦，接老婆啊。
隨即又醒悟：啥？！接老婆？！
「你什麼時候有的老婆啊？！」沈澤喊，也顧不得醫院要安靜。
周亦陌越走越遠，擺擺手，示意改天再聊。
直到拐角處見不到他了，沈澤搖搖頭，捂著兩耳朵輕哼幾聲，測試自己是不是剛才耳鳴了。
護士長走過，納悶：「沈醫生，你怎麼了？」
「孫姐，你吼我幾聲。」
「咋啦，兔崽子。」
孫萍是醫院比較年長且資曆較深的護士長，大家都尊敬她。
沈澤奇了怪了：「孫姐，剛才周醫生跟我說他結婚了。」
「周醫生？哪個周醫生？是那個兒科的周亦陌醫生嗎？」
「就是他。」
孫萍給他腦門上來了一下，「你呀，小子，周醫生女朋友都沒一個，結什麼婚啊。還不去工作。」
沈澤撓撓頭，他聽錯了？
接老婆……
接妖婆……？
接……嘮嗑？？
接撈麵？？？！
不想了不想了，沈澤抖了抖肩，「工作去嘍～」
孫護士長望向他背影搖頭：「臭小子。」
隨後又往周亦陌離去的地方張望：「嘖……這小周不會是真有女朋友了吧……」
周暖早在三點半下班，開完例會四點，她已經在幼兒園門口呆了一小時。腳上穿著高跟鞋，長久站立。她腳跟有些酥麻。
五點十五，周亦陌開車來到這裡。
老遠，他就看見周暖瘦削的身影。他愧疚，他抱歉，又覺得她乖傻。
他從車上下來，趕忙問：「等的久嗎？」
周暖隻是搖搖頭。
他手掌附上她腦袋，妥協又喜道：「你是不是傻？怎麼不找個地方坐下。」
周暖：我在這裡站如鬆是為了等誰呀呀呀呀！
周亦陌看出她眼中的不服氣，笑：原來還會無聲的反擊。
「快去接歲歲吧。」周暖著急說。
周亦陌示意她不用擔心：「幼兒園的老師會看著她的，以前我一個人帶她時，她很乖，跟你一樣，就這麼等我下班去接她。」
「那李姨呢？」
「李姨是歲歲之後來的。」
「李姨是請來的？」周暖恍然大悟。
周亦陌笑著解釋：「也不是，李姨是家裡人，奶奶讓她來監管我的。」
他快三十的人，也不好忤了奶奶的心意。
雖說是監管，其實也是擔心孫子一人在外，一日三餐吃不好。
後來有了歲歲，李姨也就照顧歲歲了。
彆看李姨年紀大，手語也是那時現學的，比周亦陌還要認真。還著實讓他有些佩服。
周暖心底開始搗鼓，周亦陌是成長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她還一概不知。
「李姨來之前，我也算是個……奶爸。」周亦陌不習慣地說出這個詞。
周暖低頭淺笑，奶爸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周暖還真是想不出。
當周亦陌和周暖來到聾啞幼兒園，在這裡等待的不僅僅是歲歲，還有彆的孩子。
歲歲見到周亦陌與周暖，立刻撲了過去。
幼兒園老師自然是沒見過周暖的，「這位是……」那個年長的，似乎與周亦陌嫻熟的教室開口問。
周亦陌笑答：「我太太。」
「你好。」周暖禮貌說。
「你好。」年長的教師說。
周亦陌朝著那位教師客氣道：「王老師，麻煩你了，我們先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王老師說。
周暖淺笑低頭告彆。
出了幼兒園，周亦陌緩緩道來：「剛才那位是這家幼兒園的院長，她的孩子，也是個聾啞人。」
「昂……」周暖聽著。
「這些年，多虧了她，歲歲也算平安長大。歲歲起初有些自閉，手語也要一步一步學，很艱難。不過現在，她就是一個開朗的小喇叭。」周亦陌伸手撓了撓歲歲的癢癢，歲歲眼睛彎成月牙。
這樣的場景，周暖看著，賞心悅目。
有點奶爸的意思。
「回家吧，李姨該等急了。」周暖伸手拉攏了下歲歲的外套說。
「嗯。」
周亦陌近一個星期都準時下班，惹得醫院的女醫生女護士驚奇。
每到個洗手間總能聽到談論的，少不了猜測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醫院食堂，沈澤扒飯，一口一口就顧著吃白飯，前後左右上下打量了一下週亦陌，隨後又伸手摸了摸周亦陌的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這沒病啊……
「阿澤，你怎麼？」周亦陌見沈澤眼袋快到下巴上了，發問。
「兄弟啊……你造你的反常給我帶來了多大的精神創傷嗎嗎嗎嗎？？？」沈澤委屈。
「嗯？你說說看。」
沈澤放下勺子，拿出手機，開啟通訊記錄，給周亦陌看：「你瞅瞅，你瞅瞅。」
周亦陌匆匆一瞥，隨口說：「最近走桃花了？」
「要是桃花就好了。」
沈澤開始喋喋不休。
「就你最近這準時下班，每天一籮筐的單身美女給我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呐，就這個小徐啊，長得亭亭玉立，楚楚可人，昨晚哭著跟我說呀，她暗戀你好久了，你怎麼就有了女朋友了呢，我安慰了人一晚上，說你沒女朋友，嘴皮子都磨破了。」
「諾，還有這個小陸，還要我當個007，給她提供你的各種資訊。」
「還有還有，這個這個小趙，一聽說你有女朋友，變著法子跟我提出，要跟你決鬥？」
「決鬥啊哥們兒？你們在手術術玩小李飛刀呐！」
沈澤猛灌一口湯，當酒喝了。
周亦陌聽得嘴角上揚：「書說的不錯。」
沈澤：「我沒跟你開玩笑呢。」
「我知道。」
沈澤摘了眼鏡：「你看看我這眼袋，快看看。」
周亦陌抬頭掃一眼：「看到了。」
「來點誠意啊，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真有女朋友了？」沈澤問完繼續吃飯。
周亦陌放下勺子，手肘撐桌子，清淡說：「沒女朋友。」
「我就知道……」沈澤嘴裡塞著飯菜，含糊說。
「有老婆了。」
周亦陌這下句一出，沈澤繼續埋頭吃飯點頭。
隨後他手一僵。
猛抬頭，瞪大眼睛，擠眉弄眼。
沈澤：真的？？！！
周亦陌閒適站起，離餐桌遠了些，點頭。
「噗——」沈澤飯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他捶胸頓足，指著周亦陌，「你……你……你……」
愣是半天沒擠出一個字。
周圍人倒是頻頻回頭，周亦陌端起剩飯，對沈澤說：「天台等你。」
沈澤掌心拍拍額頭，原來那天他沒聽錯呀，是講的接老婆嘛……白挨孫姐打了。
沈澤捯飭好了自己，匆匆跑到天台。
周亦陌見沈澤走來，扔給他一罐飲料。
沈澤開啟喝了一口，靠在白牆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周亦陌單手插在白大褂裡，另一隻手舉起飲料輕抿一口，目視遠方。
周亦陌將始末詳細道來，沈澤眸色愈深。
周亦陌敘述完，二人之間良久的沉默。
沈澤笑著搖頭：「誒……人家好好一姑娘，就同意這麼嫁給你了。」
「不清楚你家事。」
「又什麼都不圖。」
「難為她了。」
周亦陌聽著，是啊……就同意嫁給他了，那麼溫順的一人。
「哎哎哎。」沈澤叫。
周亦陌回頭。
「那天她在醫院昏倒，我就覺得你們有點意思。」沈澤嘖嘖道。
周亦陌笑而不語。
昏倒那天，他剛好求的婚。
沈澤直起身，走過去拍拍周亦陌的肩，「亦陌，好好對人家啊。」
「嗯。」
「人生那麼長，你們可是要處一輩子的。」
「嗯。」
秋風卷來，二人遠眺，難得閒暇午休啊。
當之後的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周亦陌才覺得人生苦短，從未有沈澤說的那樣長。而周暖這個人，在周亦陌的生命裡，通過時間的鐫刻，一分一秒融進骨髓，化作軟肋。
小半月過去，歲歲的領養證也辦好了。
多了結婚證，領養過程稍簡單了些。本來條件依舊不符合領養，但是周亦陌好歹拖了幾層關係，總算拿了下來。
戶口本一來是用於辦結婚手續，二來，是領養手續。
這領養證辦好，那戶口本，也得還回去。
周亦陌給陳叔打電話，陳叔尷尬為難。原來是家裡的長輩們知道了，說，如果要還，那就得親自送回來。
思忖再三，周亦陌總算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回趟家。
而那天，恰是週末。
周暖與歲歲正在花園種樹苗，周亦陌盯著兩人背影半晌。
「暖暖。」周亦陌叫道。
「啊？」周暖舉著兩隻泥巴手朝周亦嗎走來，「怎麼啦。」
周亦陌笑瞇瞇，「我出門一趟。」
周暖用手腕拭去額前汗水問：「週末去哪裡？」
周亦陌揮揮手中戶口本，清冷調侃：「回家受罰。」
周暖通透，此家非他們所在的家，她語氣笨拙，「那我要……」
「你不用，雖然遲早要見，但不急於一時。」周亦陌淡淡說。
「喔。」她鬆口氣，她還沒準備好。
周亦陌看破她心思，拿起手中戶口本輕輕敲了敲周暖腦袋，「在家等我，會回來吃晚飯的。」
「嗯。」她應。
周亦陌伸手，替她擦了擦剛纔不小心碰在臉上的泥巴。
周暖抬起頭，抿著嘴，感受他指腹的輕柔，但內心也焦慮，想著快點結束。
周亦陌嘴角淡笑，對此倒是樂此不疲。
擦乾淨後，周亦陌又扳過周暖的肩，讓她背對著他。
周暖疑惑。
他修長手指靈活動著，重新用皮筋替她綁了綁鬆散的頭發。
滿意之後，他頭微微向前伸，在她耳邊低聲說：「走啦。」
「嗯。」
他餘光瞥向她，她目視前方，不知專注些什麼。
趁她不備，他在她麵頰落下一吻，隨後轉身離開。
周暖詫異過後轉身，周亦陌人早沒影了。
隻聽見汽車發動和離去的聲音。
她悵然若失一笑：被偷襲了。
☆、歸家（1）
周亦陌回家前，先打電話提前通報了一聲。
回到周家，還沒進門，陳叔就偷偷出來給周亦陌使眼色。
周亦陌估摸著，裡麵氣氛不太好。
進了家門，果然一大家子坐在沙發上，老爺子拄著柺杖，目色沉沉，隱隱怒氣，周亦陌父親周家名也沒什麼好臉色。
奶奶見到孫子倒是眉開眼笑：「亦陌啊，來坐。」
奶奶走上前，握住周亦陌的手，悄聲講：「等會兒說話有分寸，知道不？」
周亦陌微笑：「知道，奶奶。」
奶奶拉扯著周亦陌往沙發上坐，老爺子柺杖一打，肅聲道：「誰準你坐下！」
老爺子發作，奶奶也怕，周亦陌沒坐下，站在一邊。
周亦陌按奶奶的肩，讓奶奶先坐下，自己從懷裡拿出戶口本放在茶幾上。
「爸，您先喝茶，彆氣。」郭婉儀，也就是周亦陌的母親，她給公公斟了杯茶，溫吞說。
「喝茶？喝什麼茶！是不是我老了，不中用了，結婚這麼大事也不跟我商量！」老爺子那柺杖戳了戳茶幾上的戶口本。
「還讓你陳叔從我和你奶奶這兒偷戶口本！虧你想得出！」老爺子氣得橫眉豎眼。說著老爺子看了眼躲在門口的陳泉。
「陳泉！」老爺子吼。
陳叔趕忙上前，嚥了咽口水，「老爺子，在呢。」
「你多大？跟個孩子一起鬨！」老爺子張口就訓。
陳叔：「是是是，您老消氣，身體要緊。」
老爺子站起來，「我看你們一個個都巴不得我早死嘍！」
「老頭子！」
「老爺子！」
「爸！」
周亦陌在旁不作聲，誒……該來的遲早要來。
「爺爺，婚已經結了。」周亦陌淡淡說。
提起這個，老爺子又緩身坐下，沉默半晌，道：「離了。」
周亦陌蹙眉，剛要開口，奶奶搶先一步。
「老頭子，你昏頭啦。這婚說結就結，說離就離啊，人家會怎麼看亦陌。」奶奶叨叨說。
老爺子一頭莫展，「這叫個什麼事兒呀，你把人家許盈擺在什麼位置！」
提到許盈，滿場靜默。
老爺子也清了清嗓子，兀自尷尬。
周亦陌神情複雜，深深蹙眉。
「這麼熱鬨。」一個女聲從二樓傳來，大家抬頭。
郭婉儀關切：「小馨，醒啦。」
「嗯，陳叔～麻煩幫我一下～」那個齊肩長發女子笑容甜甜道。
「來了。」陳叔趕緊快步上樓。
陳叔現將她從樓上抱下，輕放在沙發上，又上樓將輪椅拿下。整個過程自然熟練，似做過上萬遍。
「姐。」周亦陌叫了一聲，聲音柔和，多了分親近。
周馨，周亦陌的姐姐，是周家掌心寶。睿智精明，性格溫和，長相清秀。但因兒時變故，雙腿無法行走。也因此，打小大家就對她更是關愛備至。
一直未開口的周家名見到女兒也展顏笑了，目光溫和。
「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喔。」周馨語氣責備且帶喜悅。
「小馨，你今天彆幫他說話。「周家名開口。
「爸～」周馨撒嬌。
她剛纔在樓上算是把事情聽了個大概，自家這一向冷靜周全的弟弟，瞞天過海結婚了。
周馨抿嘴，伸手扯了扯周亦陌衣袖，眨巴眨巴眼睛問：「怎麼沒帶人回來給我們看看呀？」
周亦陌清恬說：「下次吧。」
今天這氛圍，著實不好。
「那我可等著見人喔。」周馨朝周亦陌偷偷擠了下眼睛。
周亦陌微微笑了。
這話一次，誰也知道周馨站又在了周亦陌那邊。
上次周家有這樣的場景，是與領養歲歲有關。
上上次，則是因為周亦陌執意跟隨老爺子讀了醫，周家名驟怒。
每一次，周馨都支援周亦陌，姐弟一心。
老爺子疼孫女，氣呼呼也不說話。這孫女白疼了，都不站在她這邊。
周馨與奶奶相視一笑，奶奶臉上寫滿了乾的好。
所以現在敵我不明的就是周家名和郭婉儀了。
「媽～」周馨靠在郭母肩頭。
郭母端莊典雅，語氣沒軟下來，「這回我站你爺爺這邊。」
「爸～」周馨又望向周家名。
周家名不語，態度也鮮明，站在老爺子那邊。
陳叔滋溜一下躲到遠遠的。
「誒……亦陌結婚，這不是該高興的事兒嗎，你們怎麼都這副表情？」周馨歎氣。
「我知道你們是因為許伯那邊……」
「要是你看邁不開麵子，那我去跟許家人說。」周馨作勢要自個兒挪到輪椅上，郭婉儀趕緊攔下。
「小馨。」郭婉儀扯過毯子，蓋在周馨腿上。
周亦陌蹲下，幫周馨正了正毯子的方向，「姐，謝謝。」
每一次，都站在我身邊。
周亦陌又看向老爺子，清冷說：「爺爺，這婚我不離。」
「還有，歲歲我也領養了。」
他邊講邊慢慢站起。
領養歲歲這件事，大家聽完又著實吃驚了一把。
自然，周家名除外。
「亦陌……」周馨微微皺眉，結婚這事能含糊過去，歲歲這事兒怕是不行。
「你……你混賬！」老爺子大怒，拿起柺杖就要打，幸虧奶奶攔的快。
「那個女人的孩子，你領養了乾嘛！你要氣死我啊！」老爺子血氣上來，臉通紅。
「爺爺，你也知道那隻是個孩子，你也曾經是醫生，我收養她，我心安。」周亦陌沉著講。
老爺子坐下，喝了口茶，奶奶給他順著氣。
氣氛繼續僵持。
「爺爺，我今年二十九了，我明白我在做什麼。」周亦陌淡淡講。
老爺子英眉凝起，正聲問：「亦陌，你跟爺爺講，你娶那個姑娘，歸根到底，就為了收養那個孩子，是不？」
周亦陌不置可否。
但是他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那為什麼就不能是許盈呢？退一萬步講，你娶了許盈，你也能領養那孩子。」老爺子蒼老乾澀說。
郭婉儀靜靜聽著，奶奶麵色不佳，周馨瞇眼，周家名不溫不火，喝著茶，顯然是要看兒子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跟許盈，不可能。」周亦陌直言。
「怎麼就不可能了！你倆打小一塊兒長大，就你們倆那點小心思，我跟你許爺爺都看在眼裡，心照不宣，就等著你們長大結婚抱孫子了！」老爺子講到心窩處，就用柺杖敲敲地麵。
郭婉儀此時也發言，語氣淡薄無奈，「亦陌，你這些年，身邊也沒有彆的女孩子，不就是因為許盈嗎？」
「你如果是因為愧疚，因為歲歲的親生母親而對許盈愧疚，你不是更應該娶她嗎？」郭婉儀抬起眉眼，看向自己兒子。兒子大了，這心思，她也難猜。
不管家人怎麼說，周亦陌視線落向窗外，神情模糊。
他與許盈，這輩子，位置隻能擺於至親至友上。
沒有夫妻的緣分。
奶奶伸手拍了拍茶幾麵，聲音震懾，「行了！亦陌不願娶就不娶！哪怕我們周家對不住許家一輩子，我也不想賠上我孫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馨雖是安靜聽著，心裡也有了思量。
老爺子和媽媽是覺得對不起許家。
奶奶覺得，這些年該還許家的還了，欠著的其他的，也還不清，既然不清不楚，為什麼要用孫子的幸福還。
而爸爸，永遠一言不發，猜不透在想什麼。
許家，周家的左膀右臂。
這些年周家在商界混的風生水起，也多半是因為許家保駕護航。
周馨收起那清恬怡人的笑，聲音冷冷，「難道人家許盈壞了一雙腿，要我們亦陌打斷了賠她？」
周馨話一出，大家也明白是戳到她痛處了。
哪有因為欠人情的道理讓周家兒子賠上腿的。何況，周家女兒的腿，已經壞了。
「小馨！」周家名嗬斥，耐得他平日裡怎麼寵女兒，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講的。
周馨脾氣上來，拉住周亦陌的手，朝大家講：「你們剛才那話的意思，跟這個也差不多。」
「許盈是對我們周家有恩，我們周家感恩戴德。」
「她毀了一雙跳舞的腿，我們也感到抱歉。」
「但她不是與常人無異，能跑能跳，隻是不能跳舞罷了。」
「如果因為這個，你們心思複雜到這個地步，我到寧願當初許盈沒救亦陌，讓他在車輪底下去了算了！」
周馨放出狠話，誰都知道周家她疼弟弟，這氣話講的，讓大家都驚了。
「亦陌，送我回房間。」周馨對周亦陌說。
周亦陌點頭無言，小心翼翼抱起周馨，帶她上樓。
回了屋，關了房門，周馨長舒一口氣，這戲演的好累呀。
周亦陌淺笑，「姐，辛苦你了。」
周馨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難道要我看你仍任宰割啊。」
周亦陌隻是嘴角彎了彎，心情依舊沉重。
當初周亦陌遇車禍，許盈在她身旁，他受了皮肉傷，而她為了救他，腿受了重傷。
那時，許盈是當紅的青年舞蹈家，前景不可限量。
樓下氣氛因周馨的話再度僵了下來，奶奶聽完周馨的話也氣得回房了。老爺子一語不發。
周家名起身，上樓，對陳叔說：「阿泉，幫我叫亦陌來趟書房。」
「好咧。」陳叔應。
☆、歸家（2）
吵吵鬨鬨沒過多久，周家大門被開啟，門外走入一個年紀頗大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手裡還提著布袋，裝滿菜。
她四處張望，坐在沙發上的郭婉儀看到她，走了過去，親切道：「朱媽，買菜回來了呀。」
郭婉儀口中的朱媽是周家的老傭人，比李姨還大了一輩，是陳泉的母親。
伺候了一輩子，周家人也把她當親人。
朱奶奶布滿褶子的臉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