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星光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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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頂尖的醫療團隊很快趕來,昂貴的進口藥物取代了國產藥,各種精密的儀器被搬進了病房。
顧辰硯幾乎住在了醫院,推掉了所有工作。
他笨拙地學著給我擦身,喂水,按摩浮腫的四肢。
他會坐在床邊,握著我枯瘦的手,低聲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說他公司的事,說他查到真相的經過,說他小時候的糗事...
更多的時候,他隻是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裡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和無助。
在他的金錢和權勢支撐下,那些頂尖的藥物和儀器,確實短暫地壓下了最凶險的器官衰竭症狀,延緩了死亡的腳步。
我像一株被強行吊著命的枯草,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清醒時,我能感受到骨頭深處的劇痛,能感受到顧辰硯小心翼翼的觸碰和他眼中深不見底的悲傷。
糊塗時,我又會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有時會無意識地抓著他的手,喃喃的叫著辰硯。
有時又會驚恐地縮成一團,喊著不要打我不要扯我頭髮...
顧辰硯每一次聽到我的囈語,身體都會瞬間僵硬,臉色慘白如紙。
然後更緊地抱住我,一遍遍地重複:對不起...晚晚...對不起...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他看著我一天比一天衰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眼神越來越渙散。
他請來的頂級專家團隊最終也隻能無奈地搖頭,告訴他,所有的努力都隻是在拖延時間,讓告彆不那麼倉促和痛苦。
他能做的,隻是陪伴。
在一個陽光異常明媚的午後。
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灑滿了病房,暖洋洋的,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寧靜。
我竟然感覺精神好了一些。
骨頭深處的劇痛似乎也暫時消失了。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清窗台上那盆綠蘿舒展的葉片,看清顧辰硯雙眼裡的紅血絲。
我知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迴光返照。
顧辰硯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
他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指尖冰涼。
他冇有像往常那樣說話,隻是深深地看著我,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恐懼,有希冀,有深入骨髓的痛...
晚晚,他開口,聲音異常沙啞:我給你寫了點東西,你想聽聽嗎
我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顧辰硯從西裝內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摺疊得很整齊的信封。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用儘了畢生的勇氣,才緩緩念出。
致我此生唯一的星光,蘇晚:
現在的我,經常會回憶我們在一起時那些甜蜜幸福的時刻。
我還記得第一次跟你表白時,看到初雪落在你髮梢的樣子,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笨,表白的時候隻會說一句我喜歡你。
你說我好呆,卻笑得比窗外的雪還亮。
那一刻,我就發誓,要把以後所有的初雪,都捧到你麵前。
還記得摩天輪嗎
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我的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不是因為高,是因為你。
那個吻,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生怕太重弄疼你,又怕太輕你感覺不到我的喜歡。
聽說在頂點接吻的情侶會一輩子在一起,我就信了,信到現在。
還記得創業成功的那天嗎
我說,我想給你最好的生活,把世界上所有的壞和痛都擋在外麵,讓你永遠像那天一樣,枕著我的手臂,笑得無憂無慮。
可是晚晚,我食言了。
我冇有保護好我的星星。
我親手熄滅了那道光,我用最惡毒的話,去刺傷那個曾被我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女孩。
晚晚,對不起。
這三個字太輕太輕,輕得承載不了我萬分之一的悔恨。
我不是求你原諒,我知道我不配。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明白了,太晚了,但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你攥著支票爬出去時有多痛,明白你賣血時有多冷,明白你一個人對抗病魔時有多害怕,明白你從未背叛,你隻是笨拙地想替我照亮前路。
晚晚,我的星光。
如果時間能倒流,如果一切能重來。
我寧願破產一萬次,窮困潦倒一輩子,也不要你用這樣的方式救我。
我要你活著。
哪怕恨我,罵我,打我,隻要你活著...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可惜,冇有如果。
我知道,留不住你了。
晚晚,我的晚晚。
下輩子換我來找你。
換我病,換我痛,換我爬。
求你彆走得太快,等等我好嗎
永遠是你的,
辰硯。
他念得很慢,很輕。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淚。
那些被塵封的,隻屬於我和顧辰硯的甜蜜過往,彷彿鮮活了起來。
那些我以為早已被他遺忘的過往,原來從未消失,隻是被他珍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唸到最後,他已經泣不成聲。
滾燙的淚水砸落在信紙上,暈開了那些無比真摯的字跡。
我靜靜地聽著。
身體裡的疼痛奇蹟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溫暖的平靜,像被冬日暖陽包裹。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屈辱,在生命最後的光景裡,似乎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原來,他都記得。
那就足夠了。
我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個純粹的,釋然的,甚至帶著一點點滿足的微笑。
我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指尖在他佈滿淚痕的手背上,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然後,那抹微笑凝固在了唇邊。
顧辰硯猛地抬頭,對上我的眼睛。
那雙曾盛滿星光,也曾被淚水浸透,最後隻剩下空洞和疲憊的眼睛,此刻安靜地閉著。
唇邊那抹寧靜的微笑,是我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印記。
晚晚
他小心翼翼地輕聲呼喚。
冇有迴應。
病房裡隻剩下儀器發出冰冷的直線音。
晚晚!顧辰硯撕心裂肺的喊出了我的名字。
他猛地撲到在我早已失去溫度的身體上,雙臂死死地環抱著,像是要將那具枯瘦的身體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浸濕了我的病號服。
晚晚...我的晚晚...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他哭得渾身痙攣,語無倫次地哀求著: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我們說好要一起看初雪的...晚晚...
窗外,陽光依舊明媚,飛鳥依舊掠過天際。
窗內,他的星光,永遠地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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