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煙雨忘平生 2
-
2
我在烈陽下跪了兩個時辰。
臉頰高高腫起來的桃枝,見我搖搖欲墜,急紅了眼睛。
她悄悄端著一個茶碗,放在我蒼白的唇間。
主子,您就喝一口吧,您的身子頂不住的。
她聲音哽咽,明知道這舉動又會招來一頓皮肉苦,她還是想讓我舒坦一些。
恰此時,內監尖銳的聲音響起。
桃枝驚的摔了手中的茶碗,匍匐跪在地上。
薑影,我說過玉兒有孕,你又何必招惹她
蕭硯行的聲音冷冷。
我隻顧看灑在地上的水,轉眼就被曬成了淺淡的印記。
一如我與他的情義,淡漠的若有似無。
你何必這麼倔強。
我不過片刻走神便再次激怒蕭硯行。
光跪在這裡算什麼贖罪,滾去佛堂,替貴妃抄三百遍佛經祈福。
他甚至不問因果對錯。
或許我的存在就足以讓他不快。
我艱難起身行禮,轉身朝佛堂而去。
明明我按著他的旨意行事,他的聲音越發氣惱。
桃枝違背貴妃旨意私自給影美人送水,去貴妃的宮中領罰去。
我的腳步頓住。
他似乎在等我開口求他。
我不明白,我與他為何走到這般。
奴婢遵旨。
桃枝不著痕跡地拉扯我的衣袖,我終是冇有張開緊緊抿著的雙唇。
不是我不想,而是滿嘴的腥甜,來不及嚥下去。
蕭硯行向來知道怎麼讓我難受。
因為我們一路走得艱難,成事後,我最是體諒跟隨我們的那群弟兄。
風光時,我是他身邊的站在明處的護龍衛,連他太子府中由誰侍寢也是能說得上話的。
可現在,我連自己身邊唯一的婢女都保護不了。
我踉踉蹌蹌地走到佛堂。
右手執筆卻怎麼也無法止住抖動。
我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竭儘全力,才能讓筆尖落於紙上。
曾經練刀尖輕而易舉,如今簪花小楷讓我後背出了一身細汗。
我將剛完成的佛經,放置一旁,我不過完成十來份,就過去了小半日,三百卷真是要命的。
我的手腕顫抖得不像話,隻能休息片刻。
可哐噹一聲,灑掃的宮人,撞翻了我抄好的佛經,每一張都沾上了地上的水印,墨跡暈染,噁心難堪。
對不住了薑美人,這些佛經臟了,勞煩您從頭抄。
我看了宮女的臉,我曾居高位時,救過的犯錯宮女。
果然不是人人都是桃枝。
但我也想得開,就連我用命護著的蕭硯行,都變了。
又何況指望他人記住我的恩德。
這一插曲的結果就是,蕭硯行帶著嫻妃來看我的祈福佛經時,我竟拿不出半個字。
虧嫻妃還替你求情,讓孤放你出去,結果倒好,你就是這般辜負她的。
蕭硯行的眉頭緊緊皺著。
你若不願坐著抄,那就跪著抄好了。
嫻妃是蕭硯行還冇有成為太子時的侍妾。
當時太子迎娶太子妃後,我可憐她,讓蕭硯行給了側妃的位份,才讓她在東宮有了立足之本。
薑美人跪著太傷膝蓋,墊個蒲團吧。
我的膝蓋剛挨住蒲團,就疼得呼吸快了幾分。
這蒲團果然是加了料的,石子、鋼針應有儘有。
有誰相信宮中最是心善,一心禮佛的嫻妃,其實怨恨我至深。
因為曾經無數次蕭硯行在她房中宿到半夜,就會敲開我的院門。
阿影,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安穩。
他躺在我的床上,我睡在一旁的榻上。
阿影,你在身旁,我才覺得現在的幸福,不是夢幻泡影。
我手抖的紙上儘是墨點,始終無法落筆。
薑影,怎麼你也學會了裝柔弱的這一套可你裝得像嗎
是啊,影美人曾經可以空手製服豺狼虎豹呢。
我的眼神有些迷
離,看不清眼前的佛經。
曾經驍勇如神,如今我如同一攤爛泥。
這攤爛泥也該乾涸了,然後被踐踏成末,被風吹散,殘渣也不會剩下。
眼前的景物變得虛幻,我的頭沉到抬不起來。
是要死了嗎
那也算解脫吧。
我當著蕭硯行的麵,轟然倒地。
阿影。
是錯覺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