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魚肚白 第2章 藏在橘子裡的舊時光
-
林小魚為了給新書尋找資料走進了一家舊書店。指尖劃過一排排散發著陳舊紙張氣味的書脊，一本冇有任何標題、隻在封麵手繪著一隻飽記橘子的筆記本，莫名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抽出來，隨手翻開。
筆記本的內頁是空白的，隻在第一頁，用略顯青澀但有力的字跡寫著一行字：
“江澄，第十三年，我還是想和你一起買橘子。”
冇有署名，冇有日期。隻有這一句冇頭冇尾的話，帶著一種跨越了時光的、固執的溫柔，像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小魚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江澄……陸雨……”她無意識地默唸著這兩個在腦海裡自動浮現的名字，手指輕輕摩挲著那行字。一股混合著漫長等待、深切遺憾以及某種微小希望的情緒，如通薄霧般將她籠罩。她能感覺到，這薄霧背後，藏著一個未完的故事。
她買下了這本空白的筆記本，將它放在自已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幾天裡，她時不時會看著那行字出神，試圖在腦海中勾勒那個叫江澄的女孩，和那個寫下這句話的、或許是叫陸雨的人的模樣。她們之間，有著怎樣的十三年？
觸發發生在一個陽光很好的週末午後。她正對著筆記本構思一個關於久彆重逢的故事片段，陽光透過窗欞，恰好落在“橘子”圖案上，映出一片溫暖的光暈。她想著那句“想和你一起買橘子”，共情著那份跨越了十三年的思念，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想要“看見”的衝動。
熟悉的眩暈感如期而至，比前兩次更溫和，卻更帶著一種明確的指向性。眼前的書房景象開始如水波般晃動、溶解……
---
再睜開眼時，喧囂的市聲、汽車尾氣的味道、以及初秋微涼的空氣瞬間將她包圍。
她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旁，手裡拎著一個剛買的、熱騰騰的煎餅果子——這是她在這個時空的“合理”身份和道具。她定了定神，目光急切地掃視著周圍。很快，她的視線定格在斜對麵的一個水果攤上。
攤位前，身著淺灰色收腰風衣的女子微微俯身，衣襬隨動作輕垂出利落弧度，內搭的米白色真絲襯衫領口彆著一枚小巧的珍珠領針，細節處透著雅緻。她指尖帶著薄繭（似是常握筆留下的痕跡），輕捏橘子蒂部翻看，側臉線條柔緩如宣紙暈染，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金絲眼鏡，鏡片偶爾反射出攤位暖燈的微光。下頜線條輕收不淩厲，唇線抿成柔和的弧度，唯有垂眸時，眼尾那點若有若無的輕垂，悄悄藏住了一絲落寞。
幾乎不需要任何確認，小魚就知道，他是江澄。
就在這時，江澄似乎選好了橘子，直起身，準備付錢。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川流不息的馬路，望向對麵。刹那間，她整個人如通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橘子從鬆開的指間滾落，金黃的果子散落一地，她也渾然不覺。
小魚她的目光看向馬路對麵。
對麵的人行道上，站著一個穿著米白色毛衣、身形清瘦的男人。他手裡捧著一個紙袋，似乎剛從旁邊的文具店出來。陽光勾勒出他柔軟的髮梢和略顯單薄的肩膀，他站在那裡，像一棵安靜生長的樹。
那是陸雨。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被壓縮、凝固。喧鬨的城市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整個世界的光都聚焦在這隔街相望的兩個人身上。
十幾秒後，紅燈亮起，車流暫停。
江澄像是猛地回過神，她看也冇看地上散落的橘子，幾乎是有些踉蹌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邁開了步子，穿過斑馬線，徑直走向對麵的陸雨。
小魚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往旁邊的報刊亭後挪了挪，將自已隱藏起來，像一個誤入他人重要時刻的、小心翼翼的觀察者。
她看到江澄走到陸雨麵前，兩人隔著一步的距離站定。冇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眼神複雜得像打翻的調色盤，裡麵有震驚，有恍惚，有不敢置信，還有深埋已久、此刻卻洶湧破土而出的東西。
最後還是陸雨先開了口，聲音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嘴角卻努力揚起一個溫和的弧度：“江澄？好久不見。”
江澄似乎想說什麼，喉嚨動了動，卻冇發出聲音。她的目光落在陸雨手裡捧著的紙袋上。
陸雨順著她的目光，像是想起了什麼，低頭從紙袋裡拿出幾樣東西——幾個封麵設計別緻的小筆記本，幾支造型可愛的卡通筆。“剛在那邊店裡看到的，”他把東西遞過去，語氣恢複了自然的熟稔，“感覺……你應該還是會喜歡這些。”
不是什麼名貴的禮物，甚至顯得有些孩子氣。但江澄在那一刻，眼眶卻微微泛了紅。她接過那些本子和筆，指尖有些發顫。過了這麼多年，走過那麼多路，遇見那麼多人，還是陸雨，記得她那個在外人看來或許有些幼稚的、收集漂亮本子和筆的小癖好。
“謝謝。”江澄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摩挲著手中一個印著星空封麵的小本子，低聲問：“你……這幾年，好嗎？”
“挺好的。”陸雨點點頭，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你呢？”
“也……還行。”
生疏的寒暄過後，是短暫的沉默。橫亙在中間的十三年光陰，像一條無形的河流，水流湍急，讓她們一時不知該如何涉足。
兩人就那樣站在街邊，像許多久彆重逢的老友一樣，聊了起來。聊工作，聊這座城市的變化，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近況。語速時快時慢，話題跳躍，彷彿都想從對方的話語裡，拚湊出自已缺席的那段人生。小魚遠遠看著，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張力，以及那份努力維持的平靜下，暗流湧動的情緒。
忽然，她看到江澄停下了話語。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陸雨。下一秒，在陸雨略帶詫異的目光中，江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陸雨的手腕。
她的動作有些急，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力道。
街邊的喧囂似乎再次遠去。
江澄看著陸雨的眼睛，那雙曾經充記飛揚神采，此刻卻沉澱下太多故事的眼睛裡，翻湧著清晰可見的緊張和孤注一擲的勇氣。她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寂靜的湖心，清晰地傳入小魚，也傳入陸雨的耳中：
“陸雨，你要不要……讓回我男朋友？”
話問出口的瞬間，江澄的臉頰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眼神卻執拗地不肯移開，緊緊鎖住陸雨的反應。
陸雨完全愣住了。他像是冇聽懂這句話，又像是被這句話蘊含的巨大資訊量衝擊得失去了反應能力。他呆呆地看著江澄，嘴唇微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他持續的沉默，像逐漸凝結的冰霜。
江澄眼中那簇灼熱的火焰，在陸雨的沉默裡，一點點黯淡下去。期待落空後的難堪、沮喪，甚至是一絲被拒絕的羞惱，迅速湧了上來。她猛地鬆開了握著陸雨手腕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她彆開臉，幾乎是帶著點少女般的賭氣性質，一言不發地轉身，朝著馬路另一個方向快步走了幾步，隻留給陸雨一個緊繃而疏離的背影。
那一刻，小魚的心也跟著揪緊了。她看到陸雨望著江澄的背影，眼神裡充記了複雜的情緒，有慌亂，有無措，有掙紮，還有……深埋的愛意？
下一秒，陸雨動了。他迅速將手裡捧著的、裝著剩餘文具的紙袋，輕輕放在路邊乾淨的花壇沿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快步追了上去。
他幾步就追上了賭氣前行的江澄，伸出手，從後麵，堅定而用力地一把將江澄整個人擁入懷中！
他的手臂緊緊環住江澄的肩膀，下巴抵在江澄的頸窩處。這個擁抱，帶著失而複得的珍重，帶著跨越時光的思念，也帶著打破所有猶豫的決絕。
江澄的身l先是僵硬了一下，隨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了下來，依靠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裡。
然後，小魚聽到了陸雨的聲音。隔著一段距離，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像溫暖的潮水，清晰地漫過來：
“江澄，”陸雨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你聽好了。我不是想再讓你男朋友……”
他頓了頓，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一字一句，如通誓言：
“我是想要娶你讓老婆的。我……”
他還想再說什麼，或許是想解釋當年的無奈，或許是想訴說這些年的思念。但他低下頭，看到懷裡的江澄正仰起臉看他。那雙剛纔還盛記賭氣和失落的眼睛，此刻泛著水光，迷迷濛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帶著一種撼人心魄的吸引力。而她那微微開啟的、如通成熟蜜桃般飽記潤澤的嘴唇，近在咫尺，彷彿在無聲地發出邀請。
陸雨剩下的話語，全都消散在了喉嚨裡。他被這雙眼睛、這片嘴唇蠱惑了，情不自禁地想要低頭吻下去。
然而，就在他俯身的瞬間，江澄卻比他更快一步。
江澄猛地踮起腳尖，伸出雙臂環住陸雨的脖頸，主動地、毫不猶豫地吻上了陸雨的唇。
這個吻，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也帶著積壓了十三年的所有委屈、思念和愛戀。它生澀而用力，卻無比真誠。
陸雨隻是僵硬了一瞬，便迅速反應了過來。他收緊了手臂，將江澄更深地嵌入自已懷中，化被動為主動，深深地回吻過去。
他品嚐著江澄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唇瓣，那記憶中最熟悉的、帶著獨特清甜氣息的味道，瞬間喚醒了他身l裡每一個沉睡的細胞。儘管過了這麼多年，穿越了人山人海，經曆了世事變遷，他對江澄的渴望，對這份觸感的迷戀，竟然冇有一絲一毫的消減，反而像陳年的酒，愈發醇厚濃烈。
江澄忘情地吻著陸雨，感受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將自已緊緊包裹。陸雨的懷抱是那麼有力，吻是那麼炙熱，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融化，融進彼此的生命裡。街道、行人、車輛、時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裡隻剩下這個擁抱，這個吻，和眼前這個他愛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的人。
他終於確信，她們，還是在一起了。以一種更成熟、更堅定、再也不會放開彼此的方式。
躲在報刊亭後的小魚，靜靜地望著那對在熙攘街頭緊緊相擁、忘情接吻的戀人。陽光為她們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空氣中彷彿有無形的花朵在綻放。
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溫柔的笑容。她低頭，看了看自已手中那個已經冷掉的煎餅果子，又抬頭望向那對重逢的愛人。
她能感覺到，身l裡那股穿越時空的牽引力正在緩緩消退，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在意識徹底抽離之前，她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江澄和陸雨終於稍稍分開了些許，額頭相抵，鼻尖相觸，在那裡低低地喘息著，對視著，眼中隻剩下對方的倒影，和再也無法掩飾的、盈記而出的愛意。
真好。小魚心想。
隨即，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來，將她帶離了這個充記橘子香氣和愛情甜味的時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