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為序 等夏天的到來
等夏天的到來
林明燭在書房裡處理工作,江槐序背完台詞閒來無事,便想在書架上找本書看看。
書架上有一本藍色油紙包著,書脊上寫著l的書,鮮亮的色彩在整個書架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瞬間吸引了江槐序的眼球,他走過去把它抽出來,攤開一看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他拿到沙發上坐下,發現第十八篇的位置,夾著一張被塑封著的格子紙,上麵的字與林明燭現在的字看上去相去甚遠。
“林明燭,這是大哥說的那篇你得了三十幾分的作文嗎?”
林明燭走到江槐序旁邊坐下,看著他手上的東西,點點頭,“嗯。”
“所以,為什麼你的字會寫成這樣?”
“天冷,手凍了有些握不住筆。”
江槐序看著那幾處一整個糊起來的字,又看看支撐著這篇作文拿下三十幾分的其他內容,最後看了看題目,覺得林明燭說得這句話藝術加工的成分可能過高。“你騙我的吧?”
雖然寫這篇作文的時候,林明燭的手確實因為在雪地裡找了一天江槐序而生出凍瘡來,但字寫的這麼醜,手被凍卻不是最關鍵的原因。他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和江槐序說:“因為寫的是不能被彆人看清楚的內容。”
不可以被彆人看清楚?江槐序有些沒聽懂,作文寫出來不就是讓老師看的嗎?“作文的要求是什麼?”
“印象最深刻的人。”
“你寫的是誰?”
“你。”
“那為什麼會有不能讓彆人看清楚的內容,難不成你寫了我計劃幫你用打架解決言語暴力的行為?”
“寶貝,你這是什麼神奇的腦迴路。”林明燭伸手在江槐序額頭上點了點。“這幾塊,沒忍住寫了一些想對你說的情話。”
寫這麼醜的字是因為作文不允許出現人名,更不會允許它是一封有些苦澀的情書回憶錄。
江槐序看著標題上遒勁的“以夏為序”四個字,愣了愣神。
那篇用雞爬的字跡寫的作文是林明燭在江槐序走後一週的一次摸底考試裡寫的。是一篇開放式的話題作文,主題要求圍繞著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人。
江槐序走的這一段時間裡,他始終迴避著江槐序的名字。所以他很久都沒有見到或者聽見有關江槐序的訊息。
但在看見試卷要求上的“深刻”二字時,“江槐序”這三個字還是如見縫插針般迅速出現在了林明燭大腦中的每一個角落,怎麼都趕不走。
於是他的手如同有了意識一般,不自覺地在作文格子的第一行寫上了“以夏為序”四個字。
江槐序是育才中學的名人,樣貌好、成績好、家室也好,所以他的名字常常出現在其他同學的嘴巴裡。
林明燭在入學育才中學後的三個月的時間裡,無數次從教室的各個角落裡聽見過“江槐序”這三個字。
起初,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不會去好奇彆人都在說什麼,所以除了名字外,他沒有接收到任何其他的資訊。
直到過了一段時間的集體生活,感受到這所學校其他人“利己主義”的處事態度後,林明燭才對江槐序這樣一個沒打過架卻試圖想要通過肉搏的方式幫助一個隻見了一麵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於是林明燭開始關注江槐序,在聽見附近有人說起他的時候,豎起耳朵;在江槐序輪換座位輪到窗邊的時候,側著頭去觀察他;在升旗儀式的發言上認真聽他的講話內容……江槐序的動態訊息便無孔不入地進入了林明燭的識海,越積越多,多到足夠他為“江槐序”這三個字拚湊出骨骼和血肉。
第三個月初,也就是十二月六日,那天下了雪。上完早自習,林明燭往窗外看向對麵教學樓江槐序所在的教室。這周本該輪到江槐序坐在窗邊,可那個位置沒有人,隻放著幾本書,旁邊坐著他的同桌。
林明燭以為是天氣原因,江槐序遲到了。況且書本都在,便沒放在心上,鈴聲一響起,就認認真真地開始上課。
下了雪的天氣寒冷起來,第一節語文課下課,平常都要擠進擠出跑去小賣部買東西的人,居然都沒有出去。教室裡也不似平常熱鬨,像是嘶吼的動物突然進入了冬眠般異常的安靜。
林明燭側頭看向那個位置,依舊沒有人。這會他才聯係起來前幾天一向活躍的江槐序下完課除了上廁所都在座位上待著的事情,察覺他可能是出事了。
林明燭想去找他。卻對他的資訊知之甚少,連電話號碼都不知道。隻能去問江槐序的班主任,班主任說江槐序昨天就辦理退學了。他隻得以“放學想去江槐序家看看”的藉口,找老師要到了江槐序家的地址和聯係方式。
趁著大課間,同學們一股腦湧向超市的時候,趁機翻牆跑了出去。
他先是在學校附近江槐序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兒,沒有人。又按照老師給的地址去了他家,碰到在門口堆雪人的江天喜。
林明燭從未聽說過江槐序還有一個弟弟,但看了看門牌號和手中的字條,確實是這個地址。隔著鐵柵欄,林明燭招手喊道:“小朋友,你家裡有沒有其他人在?”
小朋友似乎對長得好看的人都沒有什麼抵抗力,搓著手裡的雪球,笑嘻嘻地跑過來說:“我媽媽在家啊,大哥哥,你要和我一起玩嗎?”
“你有兄弟姐妹在家嗎?”
聞言,江天喜的麵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哦,你是來找江槐序的對吧?”
“他在家嗎?”
“不在,他走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知道,”江天喜想起淩莉和他說的話,又補充道:“不過他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這幾個字嚇得林明燭立刻往學校門口的網咖跑,在裡麵開了一台機子登上自己的號,新增江槐序的□□好友。
結果依舊是無疾而終,江槐序的□□號在離開的時候就沒有再用過了。
被林燼從網咖裡接回去後是幾天裡,江槐序真的沒有再回來。久而久之,林明燭選擇關閉了能瞭解到江槐序訊息的渠道,把座位挪到了最左邊靠牆的地方,遠離窗戶,不再側頭去看對麵那棟樓靠窗的位置。也不再側著耳朵去聽教室裡偶爾傳來的關於江槐序的討論,課餘時間都坐在座位上翻著課外書。
就好像對麵教室裡依舊坐著那麼一個人,隻是天氣冷了,他不像秋天那般愛出門了。
江槐序細細看著那篇作文。
開篇林明燭引用了一句詩詞當做題記。
江槐序小時候隻在外公的教導下練過一小段時間的毛筆字,對林明燭這猶如狂草般的筆跡,認起來十分地吃力。沒一會兒,他指著第一處亂成一團的地方,問:“林明燭,這裡你寫的是什麼?”
“盛夏,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名字裡藏著夏天的他。”
林明燭念這句話的聲音像是自帶鉤子一樣,聽的江槐序耳朵一熱,“下麵這句我也看不懂,要不你繼續讀給我聽吧。”
剛剛說這些看不清的地方寫的是情話,隻是為了逗江槐序,實際上是林明燭的情感剖白。畢竟是作文,一些情緒太外放的東西林明燭不想往上寫,所以都是收著的。林明燭沒什麼不好意思,繼續念著。
“黏膩、刺耳、燥熱,是初遇時,我對周邊環境最直觀的感受。……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當時我以為他是一個傻子。麵對一個陌生人被說了幾句難聽的話,他居然願意讓手上剛買好的鮮榨西瓜汁爛成泥。像一個演員一樣,想扮演超人的角色,鼓足勇氣攥緊了拳,試圖嚇跑兩個體型看起來更像超人的人,可微微繃直的脊背和不斷重複的動作還是暴露出了他的不熟練與慌張。”
……
“清新、美好、明媚,是再見時,我對他最真切的認識。他是為麵板降溫的冰涼貼,是說儘無數悅耳話的開導者,也是梅雨季38c天的傍晚下的一場讓人戀戀不忘的雨。……”
“如果能再見麵,我會買上一杯西瓜汁,然後找個蔭涼的地方靜靜等夏天的到來。”作文的最後一段隻有一句話,林明燭讀完後,將書放了下來。
再次見麵時的西瓜汁,江槐序喝到了。不過他還是有些遺憾,不禁想如果他們的故事是從那時候就展開的話,會是什麼樣。“林明燭,你說如果我當時沒走,我們倆那時候就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問完後,江槐序腦子裡忽然有了一個自己的答案,可能為零。因為他記得曲羨走之前他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放學去小攤上買什麼口味的果汁。那時候他的世界裡絲毫沒有對愛情的想象,有的隻是對美食的追求。
林明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估計是零。”雖然這篇作文可以看成是一封情書,是林明燭的情感剖白。但十五六歲的孩子哪裡懂得自己對同性時時刻刻地關注是喜歡,而不是出於欣賞。如果江槐序沒走,林明燭壓根兒不可能發現自己對他的思念與日俱增,也就不可能認識到自己的情感。
“還有,雖然沒早點兒相熟有些可惜,但如果有機會回到當時的話,我更希望讓你走的原因消失,那麼我們就有更多可以瞭解彼此的時間了。”
這個答案直接觸碰到了江槐序心底的柔軟,他追問道:“林明燭,如果我們在一所學校上高中的話,你最想對我做的事情是什麼?”
林明燭不假思索地回答:“吻你,在你十八歲的當天零點就開始吻你,直到零點十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