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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抑渤舷3OH6種涎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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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闖進承乾殿時,我正在啃第七隻醬肘子。

禦前侍衛們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血腥氣混著醬肉香,有點上頭。

我的皇帝夫君,蕭景煜,嚇得從龍椅上滾了下來,臉色白得像張紙。

為首的黑衣人一劍劈向他。

電光火石間,我一腳踹開擋路的蕭景煜,空手奪過刺客的長刀,反手一掄,刀光快成了一道閃電。

再看時,那刺客已經成了均勻的十八段,整整齊齊,連切口都泛著森然的寒氣。

剩下的刺客們僵在原地,彷彿看到了鬼。

我掂了掂手裡的刀,挽了個刀花,有點嫌棄:“嘖,太輕。”

然後,我回頭,看向縮在龍椅腿邊,抖得像個篩子的蕭景煜,對他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和善的微笑。

他兩眼一翻,很乾脆地暈了過去。

1

蕭景煜足足暈了一個時辰才醒。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他床邊,用他的龍袍袖子擦著手裡那把繳獲來的大刀。

這刀雖然輕了點,但鋼火不錯,是把好刀。

“水……水……”

他一醒,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雞似的,嗓音又乾又啞。

貼身太監福安連滾爬地端來一杯水,哆哆嗦嗦地遞過去。

蕭景煜剛喝了一口,眼神就瞟到了我,以及我手裡那把寒光閃閃的大刀。

“噗——”

一口水全噴在了福安臉上。

“妖……妖怪啊!”

他指著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皺了皺眉,把刀往旁邊一擱,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整個寢殿都跟著顫了三顫。

“陛下,你再罵一句試試?”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信不信我把你這承乾殿的房梁給你拆了?”

我叫沈瑤,三個月前穿越到這兒,成了大齊朝的皇後。

原主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相府嫡女,性格懦弱,被送進宮裡當政治聯姻的工具人,大婚當晚就被蕭景煜晾了,之後更是活得像個透明人,最後因為不小心撞見某個妃子的醃臢事,被推下池塘一命嗚呼。

然後,我來了。

前世的我,是國家級散打冠軍,自由搏擊金腰帶得主,退役後開了家全國連鎖的武館。

可以說,我這輩子不是在打人,就是在去打人的路上。

剛穿過來時,看著這弱不禁風的身體,我還有點不適應。

沒想到這身體的柔韌性和骨骼清奇程度遠超我的想象,稍加鍛煉,簡直就是個練武奇才。

為了自保,也為了打發時間,我每天在自己冷清的坤寧宮裡紮馬步、練拳、舉石鎖。

宮女太監們都以為我失心瘋了,隻有我的貼身宮女春禾,含著淚給我縫了幾個沙袋。

今天這事,純屬意外。

我本是來給太後請安,路過禦花園,聞著承乾殿飄出的醬肘子味實在太香,就沒忍住溜達了進來。

誰知道蕭景煜這皇帝當得這麼拉胯,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老巢都能被刺客摸進來。

要不是我正好在,他現在估計已經和我那刺客“兄弟”一樣,變成好幾段了。

我這救駕之功,不說封賞,怎麼還落了個“妖怪”的罵名?

蕭景煜看著我,喉結上下滾動,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

“你……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沈瑤!沈相的女兒手無縛雞之力,絕不可能……”

“哦?”

我挑眉,“那依陛下看,我是誰?”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憋出三個字:“你是……奸細?”

我氣笑了。

“陛下,但凡腦子沒被驢踢過,都不會派一個能一刀把人砍成十八段的猛人來當奸細。我要是想弄死你,你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還用得著等到今天?”

我的話簡單粗暴,但道理很明顯。

蕭景煜噎住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他那被帝王之術和權謀算計填滿的腦子,一時間無法處理這麼直接的資訊。

福安在一旁小聲提醒:“陛下,娘娘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而且,方纔太醫也驗過了,刺客身上的傷口……呃……切口平整,乾淨利落,確實是一刀所為。這等武藝,聞所未聞。”

他說“聞所未聞”的時候,還偷偷瞟了我一眼,眼神裡全是驚恐。

蕭景煜沉默了。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有恐懼,有懷疑,還有一絲……一絲我看不懂的探究。

良久,他揮了揮手,聲音嘶啞:“你們都退下,朕……朕要和皇後單獨談談。”

福安他們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跑了。

偌大的寢殿裡,隻剩下我和他。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他躺在床上,我坐在床邊。

他看著房梁,我看著手裡的刀。

終於,他扛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回一點皇帝的威嚴。

“咳……皇後,你這身功夫,從何而來?”

我想了想前世的經曆,總不能說我是穿越來的,於是隨口胡扯:“我三歲時,遇到一位雲遊的高人,他說我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就傳了我一套絕世刀法,還送了我一本《霸體神功》。”

蕭景煜的嘴角抽了抽:“……此話當真?”

“比黃金還真。”

我一臉誠懇。

他顯然不信,但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畢竟我剛才的表現就擺在那裡。

他換了個問題:“那你為何……之前一直隱瞞?”

“低調,是一種美德。”

我高深莫測地說,“再說了,我要是早早表現出來,還能輪得到我進宮嫁給你?估計早被我爹打包送去邊關當將軍了。”

這話半真半假。

以我這暴脾氣,要不是被困在深宮,我真想去軍營裡闖蕩闖蕩。

蕭景煜又沉默了。

我能感覺到,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試圖分析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作為一個皇帝,特彆是他這種權柄不算穩固的年輕皇帝,猜忌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武力值爆表的皇後,對他來說,不是驚喜,是驚嚇。

她是誰?

她想乾什麼?

她背後有沒有人?

她會不會威脅到我的皇位?

這些問題,估計已經在他腦子裡迴圈播放了八百遍。

我懶得管他怎麼想,打了個哈欠,站起身。

“行了,陛下,既然你醒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把那把大刀往腰間一彆,動作瀟灑。

“站住!”

蕭景煜突然喊道。

我回頭看他。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

“從今日起,沒有朕的旨意,皇後不得踏出坤寧宮半步!”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

這是要軟禁我。

我笑了:“陛下,你確定?”

我往前走了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

蕭景煜的身體瞬間繃緊,額頭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但他依舊強撐著,沒有退縮。

“朕是天子!”

他咬著牙說,“你敢抗旨?”

“我不敢抗旨。”

我慢悠悠地說,“但我這人吧,睡覺不老實,喜歡夢遊。夢遊的時候呢,就喜歡練刀。萬一哪天晚上,我夢遊到了承乾殿,不小心把你這床柱子當成木樁給劈了,傷到陛下就不好了。”

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刀身。

“錚——”

清越的刀鳴聲在寂靜的寢殿裡回蕩,彷彿直接響在人的心尖上。

蕭景煜的臉徹底白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們兩個就這麼對峙著。

一個躺在床上,弱小,可憐,但死撐著不肯認輸。

一個站在床邊,強大,凶悍,還帶著**裸的威脅。

過了好久,久到我以為他又要暈過去的時候,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皇後,請回吧。”

我滿意地笑了笑,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知道,從今天起,我和這位皇帝陛下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而我們之間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2

我以為蕭景煜會消停幾天,消化一下他受到的驚嚇。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給我送來了一堆東西。

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山珍海味,滿滿當當地堆了我半個坤寧宮。

領頭的福安公公笑得一臉褶子,跟朵菊花似的。

“皇後娘娘,這是陛下特意賞您的。陛下說,昨日娘娘救駕有功,定要重重封賞,以安娘娘之心。”

我看著這堆華而不實的東西,沒什麼興趣,倒是那幾箱子據說是從西域進貢來的水果,看起來還挺新鮮。

我隨手拿起一個蘋果,嘎嘣咬了一口,清脆香甜。

“替我謝謝陛下。”

我含糊不清地說,“讓他有心了。”

春禾在一旁激動得小臉通紅:“娘娘!您看!陛下還是心疼您的!昨日的事,肯定是個誤會!”

我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心疼我?

這小丫頭還是太天真。

這哪是封賞,這分明是試探和安撫。

送金銀珠寶,是想看看我有沒有貪欲;送山珍海味,是想看看我有沒有野心。

一個沉迷享樂的女人,總比一個手握大刀、動機不明的女人要安全得多。

我敢打賭,現在坤寧宮外,蕭景煜的眼線比蒼蠅還多,我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說了什麼話,見了什麼人,都會一字不落地傳到他耳朵裡。

果然,福安走後沒多久,蕭景煜就親自來了。

他換了一身明黃色的常服,臉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眼下的烏青還是暴露了他昨晚沒睡好。

他一進門,就看到我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麵前擺著一個巨大的果盤,而我正專心致誌地……削蘋果。

我手裡沒用小刀,用的是昨天那把繳獲來的大刀。

寬厚的刀背,鋒利的刀刃,在我手裡卻靈活得像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刀鋒過處,紅色的蘋果皮像一條不斷的紅線,被完整地削了下來。

蕭景煜的腳步,在我麵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他看著我手裡的刀,又看了看我麵前那一大盤蘋果,表情十分精彩。

“陛……陛下萬安。”

春禾嚇得腿都軟了,趕緊跪下行禮。

我頭也沒抬,繼續削著我的蘋果,嘴裡“哢嚓哢嚓”地嚼著。

“來了?”

我的語氣很隨意,就像在招呼一個來串門的鄰居。

蕭景煜的嘴角又開始抽搐。

他大概從登基以來,就沒被人這麼怠慢過。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努力維持自己的帝王風度。

“皇後……好興致。”

他乾巴巴地說。

“還行吧。”

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嘗嘗?挺甜的。”

蕭景煜看著我遞過來的蘋果,又看了看我身後那把靠在石凳上的大刀,猶豫了半天,沒敢接。

我猜他可能在想,這蘋果裡會不會有毒。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自己又咬了一大口。

“皇後,”他終於切入了正題,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朕聽聞,皇後武藝高強,不知……師承何派?”

又來了。

這是不死心,又來套我話了。

我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我這派啊,說出來怕嚇著你。”

我故作神秘地說,“我們這一派,叫‘帝王殺手’派。”

“噗——咳咳咳!”

蕭景煜剛鼓起勇氣喝了口茶,這一下全嗆了出來,咳得驚天動地,俊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說什麼?!”

他震驚地看著我,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

我擺擺手,一臉無辜,“我師父就是個山野村夫,沒什麼名號。我這功夫,都是瞎練的。”

蕭景煜:“……”

他顯然不信我後麵的話,但被我前麵那句“帝王殺手”派給噎得不輕,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我看著他那副想發作又不敢,想試探又怕死的憋屈樣,心裡就覺得好笑。

逗他,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對了,陛下,”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興致勃勃地對他說,“我這套刀法,其實還有個配套的拳法,叫‘天子望氣拳’,我看你身子骨這麼弱,要不要我教你幾招?強身健體,包你以後龍馬精神,夜夜笙歌。”

“不……不必了!”

蕭景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拒絕,還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天子望氣拳”?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什麼叫“望氣”?

是望他這個天子什麼時候斷氣嗎?

他越想越覺得我用心險惡,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我卻像是沒看懂他的臉色,自顧自地站起來,比劃了兩下。

“你看啊,這第一招,叫‘君臨天下’,氣沉丹田,雙拳推出,有排山倒海之勢!”

我隨手對著院子裡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推了一掌。

並沒有什麼排山倒海的掌風,但我使得是巧勁。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棵比我腰還粗的老槐樹,應聲而斷,轟然倒地。

蕭景煜:“……”

福安和春禾:“……”

整個坤寧宮的宮女太監們:“……”

所有人都石化了。

我收回手,拍了拍掌心的灰,一臉謙虛:“哎呀,好久不練,有點手生。陛下,你看,這拳法威力不錯吧?想學嗎?我免費教你,包教包會。”

蕭景煜的臉色已經從豬肝色變成了醬紫色,他看著那棵倒地的老槐樹,再看看我,嘴唇抖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身後的福安公公,已經兩眼一翻,跟昨天的他一樣,很乾脆地暈了過去。

“陛下?陛下?”

我湊過去,關切地問,“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被我這招‘君臨天下’給震懾住了?彆怕,我教你的時候會收著點的。”

蕭景煜猛地回過神來,像是躲避瘟神一樣,又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朕……朕還有政事要處理!先……先走了!”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連暈倒在地的福安都顧不上了。

看著他倉皇逃竄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春禾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小聲說:“娘娘,您……您把陛下給嚇跑了。”

“我知道。”

我心情大好,又拿起一個蘋果,“這不挺好玩的嗎?”

春禾快哭了:“娘娘,您這麼嚇唬陛下,萬一陛下真的惱了,要廢了您可怎麼辦啊?”

“廢了我?”

我挑眉,“他敢嗎?”

就他那小身板,還不夠我一拳打的。

再說了,他現在對我充滿了忌憚,在沒有摸清我的底細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就是要讓他怕我,怕到不敢動我一根汗毛。

隻有這樣,我才能在這深宮裡,活得安穩,活得瀟灑。

至於他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陰謀論……

就讓他自己慢慢猜去吧。

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3

蕭景煜一連好幾天沒敢來我坤寧宮。

但他派來的“眼睛”和“耳朵”卻越來越多了。

送膳食的太監會“不經意”地問我胃口好不好,打掃庭院的宮女會“無意間”地湊過來聽我跟春禾聊天。

我樂得陪他們演戲。

今天我說我夢見我師父了,他老人家說我《霸體神功》馬上就要突破第三層,到時候就能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明天我又說,我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星黯淡,恐怕是有奸臣在側,需要我出手“清君側”。

這些話,被那些眼線們添油加醋地傳到蕭景煜耳朵裡,效果可想而知。

據說,皇帝陛下這幾天上朝,都坐立不安,看誰都像要謀反的奸臣。

他還下令,讓工部連夜加固了承乾殿的牆壁和房梁,用得都是最堅固的鐵樺木。

我聽了直樂。

這天,我正在院子裡舉石鎖,鍛煉核心力量,就見福安又領著一隊人,浩浩蕩蕩地來了。

這次他沒笑,臉上帶著幾分嚴肅,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

“皇後娘娘,陛下有旨。”

他清了清嗓子,尖聲宣道,“今秋狩獵在即,陛下念及皇後久居深宮煩悶,特許皇後一同前往皇家獵場,共襄盛舉。請娘娘即刻準備,明日啟程。”

秋狩?

我眼睛一亮。

穿到這兒三個月,我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天天不是在宮裡練功,就是逗蕭景煜玩,確實有點無聊。

出去騎馬打獵,活動活動筋骨,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知道了。”

我把手裡兩百斤的石鎖隨手一扔,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地麵都震了震。

福安的眼皮跳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鎮定,躬身退下了。

春禾卻憂心忡忡:“娘娘,這……這會不會是陛下的圈套啊?獵場刀劍無眼,萬一……”

“圈套?”

我笑了,“就他?他能設什麼圈套?”

我太瞭解蕭景煜了。

這小子,絕對是想借著這次秋狩,再來試探我。

他大概是覺得,在獵場那種開闊的環境下,在文武百官麵前,我更容易暴露我的“野心”。

比如,我會不會趁機拉攏軍中將領?

我會不會展示我非凡的騎射技巧,以此來震懾群臣?

甚至,我會不會直接在獵場上,對他這個皇帝不利?

他的想象力,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惜,他想多了。

我對他的江山社稷,半點興趣都沒有。

我感興趣的,隻有一樣——

“春禾,去問問禦膳房,這次秋狩,烤全羊管夠嗎?”

4

皇家獵場在京郊百裡之外的西山,風景秀麗,飛禽走獸種類繁多。

我們的大部隊浩浩蕩蕩地出發,旌旗招展,好不威風。

我被安排和蕭景煜同乘一輛禦駕。

這馬車極大,裡麵佈置得跟個小套房似的,軟塌、矮幾、茶具、點心,一應俱全。

蕭景煜端坐在軟塌的另一頭,離我八丈遠,手裡捧著一卷書,目不斜視,裝得跟個正人君子似的。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眼角餘光,就沒離開過我。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從食盒裡摸出一隻燒雞,撕下一個雞腿,大快朵頤。

趕路是個體力活,得補充能量。

馬車裡彌漫著燒雞的香氣。

蕭景煜的喉結動了動,肚子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車廂裡,格外清晰。

他的臉瞬間就紅了。

我撕下另一隻雞腿,遞過去:“吃嗎?”

他看了一眼那油光鋥亮的雞腿,又看了看我,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粗鄙!”

然後,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視線,從書本上移到了窗外。

我撇撇嘴,不吃拉倒。

這麼好吃的燒雞,他還嫌棄。

活該他餓肚子。

到了獵場,安營紮寨後,狩獵便正式開始了。

蕭景煜作為皇帝,象征性地開了第一弓,射中了一隻倒黴的兔子,引來群臣的一片山呼萬歲。

我看著他那軟綿綿的箭矢,連兔子的皮毛都沒穿透,隻是把它砸暈了過去,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屆皇帝的業務能力,真的不行。

接下來,就是自由活動時間。

文官們三五成群,飲酒作詩,附庸風雅。

武將們則摩拳擦掌,帶著各自的親兵,策馬奔向了叢林深處,準備大展身手。

蕭景煜沒動,他坐在高台的主位上,目光卻一直鎖定著我。

他身邊圍著幾個心腹大臣,正對著我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猜他們又在分析我的“下一步動向”。

“娘娘,您不去年獸苑嗎?那邊的動物都比較溫順,適合女眷們遊玩。”

一個太監小心翼翼地湊過來說。

我瞥了他一眼:“沒興趣。”

說完,我翻身跨上一匹神駿的汗血寶馬。

這馬是我特意從禦馬監裡挑的,性子最烈,但腳力最好。

“春禾,把我的刀拿來!”

春禾苦著臉,把那把用錦布包裹著的大刀遞給我。

我接過刀,往馬鞍上一掛,動作乾脆利落。

高台上的蕭景煜,身體明顯坐直了。

他身邊的老臣,戶部尚書張大人,撫著胡須,低聲說:“陛下您看,她果然要行動了!”

兵部侍郎李大人也附和道:“她不去年獸苑,卻拿了兵器,騎了烈馬,定是想去猛獸區,獵殺虎豹,以顯其威,震懾人心!”

蕭景煜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神變得愈發凝重。

“傳朕旨意,讓禁軍統領暗中跟上去,看她到底想耍什麼花樣!若有異動,不必請示,格殺勿論!”

“是!”

他們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我耳力好,聽得一清二楚。

我心裡冷笑一聲。

格殺勿論?

就憑那些繡花枕頭一樣的禁軍?

我一夾馬腹,汗血寶馬嘶鳴一聲,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但我去的方向,既不是溫順的年獸苑,也不是凶猛的猛獸區。

我去的,是獵場的彩頭區。

按照慣例,秋狩會設下彩頭。

誰能在規定時間內,獵到最大、最稀有的獵物,誰就能獲得今年的頭彩。

今年的頭彩,是一隻禦膳房精心烤製的、重達百斤的黃金烤全牛!

還配了秘製醬料和西域葡萄酒!

我就是衝著這個來的!

什麼拉攏將領,什麼震懾人心,能有烤全牛好吃嗎?

5

我策馬揚鞭,在山林裡風馳電掣。

前世我雖然沒騎過馬,但這身體的平衡感和協調性極佳,上手非常快。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前是飛速後退的景物,這種感覺,爽!

很快,我就發現了一群梅花鹿。

領頭的是一頭體格健壯的公鹿,鹿角長得分叉又漂亮。

要是把它獵了,雖然不一定是最大的,但肯定是最漂亮的,也能值不少分。

我摘下掛在馬鞍上的長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就在我準備放箭的時候,斜刺裡突然衝出另一支箭,“嗖”的一聲,搶先射中了那頭公鹿的脖子。

公鹿悲鳴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皺了皺眉,循著箭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隊人馬從林子裡鑽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的將領,穿著一身銀色鎧甲,手持長弓,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和傲慢。

是鎮國公的兒子,李兆。

仗著他爹的權勢,在京城裡橫行霸道,是個有名的紈絝子弟。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翻身下馬,懶洋洋地行了個禮:“末將參見皇後娘娘。”

嘴上說著參見,但那態度,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他身後的幾個跟班也跟著嘻嘻哈哈,眼神裡滿是輕佻。

“皇後娘娘也來打獵?這林子深處可危險得很,不適合娘娘這樣的金枝玉葉。”

李兆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

我沒理他,隻是看著那頭倒地的公鹿,淡淡地說:“這鹿,是我先看上的。”

李兆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娘娘說笑了!這獵場上的獵物,都是無主之物,誰射中了,就是誰的。末將的箭比娘娘快,那這鹿,自然就是我的。”

他身後的跟班也跟著起鬨:

“就是!我們將軍箭術如神,百步穿楊!”

“皇後娘娘還是去抓幾隻兔子玩玩吧,這種事,不適合您!”

我眯起了眼睛。

我本來不想惹事,隻想安安靜靜地打個獵,換我的烤全牛。

但這小子,自己撞到我槍口上來了。

“你的意思是,誰的拳頭硬,東西就是誰的?”

我問。

李兆一愣,隨即笑得更歡了:“娘娘要是這麼理解,也……也行。”

在他看來,我一個深宮婦人,就算貴為皇後,還能拿他這個手握兵權的將軍怎麼樣?

“很好。”

我點了點頭,翻身下馬。

我緩步向他走去。

李兆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娘娘,您……您想乾什麼?”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弓。

我走到他麵前,站定,身高甚至還比他矮了半個頭。

但我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不乾什麼。”

我緩緩地說,“就是想跟你……切磋一下。”

話音未落,我的身影動了。

快得像一道鬼魅。

李兆隻覺得眼前一花,手裡的長弓就已經被我奪了過去。

他大驚失色,反手就要去抽腰間的佩刀。

但他的手剛摸到刀柄,就被我一腳踹在了手腕上。

“哢嚓!”

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音響起。

李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被我踹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樹上,又滾了下來,抱著自己斷掉的手腕,痛得滿地打滾。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他那些跟班全都嚇傻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彷彿白天見了鬼。

我手裡掂了掂那張沉重的鐵胎弓,隨手一拉。

弓弦被我拉成了滿月。

“嗡——”

弓弦發出的聲音,沉悶而有力。

李兆的跟班們嚇得一個哆嗦,紛紛跪倒在地。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我沒理他們,目光轉向了那頭已經死去的公鹿。

“可惜了,這麼好的鹿,被你一箭射穿了脖子,皮毛都毀了。”

我搖了搖頭,然後把弓對準了……天空。

“嗖!”

箭矢離弦,發出尖銳的破空聲,直衝雲霄。

過了幾秒鐘,一個黑點從高空中墜落下來。

“啪”的一聲,掉在李兆的麵前。

是一隻正在高空翱翔的雄鷹,箭矢從它的眼睛裡穿過,精準無比。

李兆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看著那隻死不瞑目的雄鷹,又看了看我,嚇得渾身發抖,連疼痛都忘了。

我把弓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現在,這隻鹿,是誰的?”

我淡淡地問。

沒有人敢回答。

整個林子裡,一片死寂。

我走到公鹿身邊,像拎小雞一樣,單手把它拎了起來。

這鹿少說也有一百多斤,但在我手裡,輕飄飄的,彷彿沒有重量。

我扛著鹿,翻身上馬,臨走前,回頭看了李兆一眼。

“記住,以後見到我,繞道走。”

說完,我策馬而去,隻留下一群屁滾尿流的紈絝子弟,和一個抱著斷手、懷疑人生的將軍。

不遠處,暗中跟蹤我的禁軍統領,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嚥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他默默地收回了蕭景煜給他的那道“格殺勿論”的密令,悄悄地退走了。

開什麼玩笑!

格殺她?

就他們這點人,還不夠皇後娘娘塞牙縫的!

這位主,彆說殺,連惹都惹不起!

6

我扛著鹿回到營地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

特彆是那些剛才還對我冷嘲熱諷的武將們,現在一個個都成了啞巴,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我把鹿往彩頭登記處一扔,負責登記的官員手忙腳亂地稱重記錄,嘴裡不停地唸叨著:“一百三十六斤!上品公鹿!皇後娘娘威武!”

我沒理會周圍的目光,徑直走回了我的營帳。

沒過多久,蕭景煜就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大群文武百官。

看這架勢,是來興師問罪的。

為首的,是鎮國公,李兆他爹。

他一見到我,就“噗通”一聲跪下了,老淚縱橫。

“陛下!您要為老臣做主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她光天化日之下,無故毆打朝廷命官,將小兒打成重傷!此等行徑,目無王法,囂張跋扈!懇請陛下降罪!”

他身後的一幫武將也跟著跪下附和:

“請陛下降罪!”

“皇後此舉,寒了天下武將的心啊!”

蕭景煜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在他看來,我這已經不是試探了,這是**裸的挑釁!

當著所有人的麵,打了他手下的將軍!

這跟打他這個皇帝的臉,有什麼區彆?

“皇後!”

他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可知罪?”

我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有什麼罪?”

“你還敢狡辯!”

鎮國公氣得渾身發抖,“你打傷我兒,證據確鑿,還敢說自己無罪?”

“哦,你是說李兆啊。”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是打了他,不過,那不是無故毆打,是切磋。”

“切磋?”

鎮國公差點氣暈過去,“有把人手骨打斷的切磋嗎?”

“有啊。”

我一臉無辜地說,“是他自己學藝不精,身子骨太脆,不經打,這能怪我嗎?再說了,是他先搶我看上的獵物,還對我出言不遜,我小懲大誡,已經很給他麵子了。不然,斷的就不是他的手,是他的脖子了。”

我的話,讓整個營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我這番彪悍的言論給鎮住了。

蕭景煜的臉漲成了紫紅色,他指著我,氣得手都在抖。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我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陛下,各位大人,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一個女人,就該待在後宮,繡繡花,彈彈琴,做個溫順賢良的擺設?”

“可你們忘了,我也是人,我也有脾氣。彆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彆人要是欺到我頭上來,那我隻能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我走到鎮國公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兒子是什麼德行,你自己心裡清楚。今天這事,你要是覺得委屈,可以,讓你兒子再來找我,我們當著大家的麵,再‘切磋’一次。生死不論,你看如何?”

鎮國公被我的氣勢所攝,嚇得往後縮了縮,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開什麼玩笑!

再切磋一次?

他兒子那條命還要不要了!

我冷笑一聲,轉頭看向蕭景煜。

“陛下,你要罰我嗎?可以。禁足、抄書、還是廢後?你儘管下旨。”

我的目光直視著他,沒有絲毫退縮。

“但是,我把話放在這。今天你們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明天,我就讓你們所有人都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目無王法’,什麼叫真正的‘囂張跋扈’。”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營帳裡,落針可聞。

蕭景煜死死地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和忌憚在瘋狂交織。

他想發作,想維護他作為皇帝的尊嚴。

但他不敢。

他想起了承乾殿裡那被劈成十八段的刺客,想起了坤寧宮裡那棵應聲而斷的老槐樹。

他毫不懷疑,如果今天真的把我逼急了,我絕對乾得出把他們所有人都撂翻在場的事。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

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法無天的瘋子!

良久,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椅子上,揮了揮手,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無力。

“……都退下吧。”

鎮國公還想說什麼,但被蕭景煜一個冰冷的眼神給瞪了回去,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了。

很快,營帳裡又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沈瑤,”他幾乎是咬著牙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

我說,“我隻想安安穩穩地過我的日子,吃我的烤全牛。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招惹我。”

“安穩過日子?”

蕭景煜冷笑一聲,“你覺得,朕會信嗎?一個能單手扛起一百多斤的鹿,能一招製服朝廷大將的女人,會甘心隻當一個皇後?”

“信不信是你的事。”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的態度就在這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砍翻。”

說完,我懶得再跟他廢話,轉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

他下意識地問。

“去領我的烤全牛。”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蕭景煜一個人在營帳裡,對著一地的狼藉,獨自淩亂。

那天晚上,我如願以償地吃到了我的黃金烤全牛。

外焦裡嫩,肉香四溢。

我一個人,就乾掉了四分之一。

而蕭景煜,據說一整晚都沒吃下東西,還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裡,全是我扛著大刀,追著他砍的場景。

7

秋狩之後,我在京城徹底出名了。

關於我的傳聞,被演繹成了無數個版本。

有說我是山中精怪化形,力大無窮。

有說我是女戰神轉世,天生神力。

最離譜的是,有說我其實是個男人,被我爹從小當女孩養,送進宮來是為了顛覆蕭家江山。

我聽了直樂。

這些人的想象力,不去寫小說真是屈才了。

但不管傳聞如何,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以前那些看不起我,想找我麻煩的妃子們,現在見到我,都繞著道走,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後宮裡的爭鬥和醃臢事,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整個後宮,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安寧。

連太後都派人來傳話,誇我治宮有方,堪為國母典範。

我:“……”

這可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而蕭景煜,對我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派人來監視我,也不再變著法地試探我。

他隻是躲著我。

能不見麵,就絕不見麵。

就算在一些必要的場合,比如初一十五的家宴上,他也是坐得離我遠遠的,眼神都不敢跟我對視一下。

我猜,他是被我徹底搞出心理陰影了。

他現在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是在看一個潛在的威脅,而是在看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核武器。

他怕了。

他怕哪天一句話說不對,我就把他連人帶龍椅一起扔出承乾殿。

對此,我樂見其成。

他怕我,我就清淨。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安穩地過去。

我每天在坤寧宮裡練練功,看看書,逗逗春禾,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我甚至都快忘了,我還有一個皇帝老公。

直到那天,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平靜。

那天,是鄰國北燕的使團入京。

為首的,是北燕的三王子,拓跋宏。

這個拓跋宏,據說勇武過人,是北燕的第一勇士,性格更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他們在朝堂之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向大齊提出了一個極具挑釁性的要求。

他們要和大齊的武將,進行一場比武。

如果大齊贏了,北燕願意獻上三千匹戰馬。

但如果大齊輸了,就要將邊境的雲州城,割讓給北燕。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雲州城是邊境重鎮,易守難攻,是大齊北方的門戶。

割讓雲州,無異於自斷臂膀,引狼入室。

滿朝文武,群情激憤。

當即就有好幾位年輕氣盛的武將站出來,要應戰。

結果,都被那個拓跋宏,三拳兩腳就打趴下了。

拓跋宏站在大殿中央,一腳踩著一個被打得口吐鮮血的大齊將軍,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大齊朝難道就沒人了嗎?堂堂天朝上國,竟然連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我看,你們不如改名叫‘綿羊朝’算了!”

他極儘羞辱之能事,把大齊的臉麵,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蕭景煜坐在龍椅上,臉都氣綠了,但又無可奈何。

大齊朝承平日久,武備鬆弛,軍中宿將要麼年事已高,要麼早已沒了當年的血性。

年輕一輩,又多是像李兆那樣的紈絝子弟,中看不中用。

竟然真的找不出一個,能和拓跋宏抗衡的人。

國之恥,莫過於此。

這事很快就傳遍了後宮。

我聽到的時候,正在啃甘蔗。

春禾在一旁,氣得小臉通紅,義憤填膺。

“娘娘!那北燕人也太囂張了!簡直不把我們大齊放在眼裡!”

我“哢嚓”一聲,咬斷一截甘蔗,嚼得汁水四溢。

“是挺囂張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陛下肯定愁死了。”

春禾急得快哭了。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蕭景煜愁死,關我屁事?

我對他那破江山,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

那個叫拓跋宏的,號稱“北燕第一勇士”?

我這該死的好勝心,忽然就被勾起來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還沒正經跟人動過手。

打刺客,那是虐菜。

打李兆,那是欺負小朋友。

都不過癮。

這個拓跋宏,聽起來,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我舔了舔嘴唇,感覺手有點癢了。

8

第二天,蕭景煜在禦花園設宴,款待北燕使團。

名為款待,實為最後的掙紮。

他又召集了幾位軍中碩果僅存的老將軍,希望能有人站出來,挽回顏麵。

可惜,那幾位老將軍,要麼推說自己年老體衰,要麼就說自己舊傷複發,沒一個敢應戰的。

他們都看出來了,那個拓跋宏,是真的猛。

上去,就是自取其辱。

拓跋宏更加得意了,在宴會上旁若無人,大聲喧嘩,還對自己身邊的北燕使臣說,大齊的男人,還不如大齊的女人長得好看。

這話,擺明瞭就是在羞辱蕭景煜。

蕭景煜的拳頭,在龍袍下握得死死的,指甲都快嵌進了肉裡。

就在這時,我來了。

我穿著一身利落的紅色騎裝,長發高高束起,手裡沒拿刀,隻是抱著一盤……瓜子。

我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北燕使團那邊,更是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鬨笑。

拓跋宏的目光在我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神裡的淫邪和輕蔑,毫不掩飾。

“喲,這就是大齊的皇後?長得倒是不錯。可惜啊,嫁了個沒用的男人。”

他用北燕話對他身邊的人說。

我聽不懂北燕話,但從他的表情,我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蕭景煜身邊,把瓜子往他麵前的桌子上一放。

“陛下,吃瓜嗎?”

蕭景煜:“……”

他現在哪有心情吃瓜!

他都快愁死了好嗎!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有求助,有掙紮,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待。

他希望我能像上次在獵場一樣,站出來,替他解決這個天大的麻煩。

但他又拉不下這個臉來求我。

畢竟,他之前還一直防著我,忌憚我。

我看著他這副糾結的模樣,心裡覺得好笑。

我走到宴會中央,找了個空位坐下,自顧自地嗑起了瓜子。

“哢嚓,哢嚓。”

清脆的嗑瓜子聲,在劍拔弩張的宴會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兀。

拓跋宏的目光,一直沒離開我。

他見我不理他,似乎覺得失了麵子,便用生硬的漢話,對我大聲喊道:

“喂!那個皇後!聽說你們大齊的女人,都隻會躲在男人身後哭哭啼啼。我看你,也不例外吧?”

我嗑瓜子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說完了?”

“你!”

拓跋宏被我這平淡的態度給激怒了,“你們大齊的男人都是軟蛋,我看你這個皇後,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他這話一出,大齊這邊的官員們,全都怒了。

羞辱他們可以,但羞辱國母,這絕對不能忍!

“放肆!”

“大膽狂徒!敢對皇後娘娘不敬!”

蕭景煜也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拓跋宏!你不要太過分!”

拓跋宏卻哈哈大笑:“我過分?有本事,就派個人出來,打贏我!隻要你們能贏,我拓跋宏,當場給你們的皇後下跪道歉!要是贏不了,那你們就乖乖地把雲州城交出來,再把你們這位漂亮的皇後,送給我們王子當小妾!”

“你找死!”

蕭景煜徹底被激怒了,一把抽出侍衛的佩刀,就要衝下去。

但他那小身板,還沒走兩步,就被幾個大臣死死拉住了。

“陛下息怒!陛下三思啊!”

“不能中了他的激將法啊!”

眼看場麵就要失控。

我終於嗑完了手裡最後一把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我走向了場地中央的拓跋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我。

蕭景煜也停止了掙紮,緊張地看著我。

“沈瑤,你……”

我走到拓跋宏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人高馬大,肌肉虯結,太陽穴高高鼓起,確實是個練家子。

比那個李兆,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北燕第一勇士?”

我問。

“正是本王!”

拓跋宏挺起胸膛,一臉傲然。

“很好。”

我點了點頭,“你剛才說,隻要打贏你,你就下跪道歉?”

“沒錯!”

“那如果我打贏了你,除了下跪道歉,我還要你們北燕,再加三千頭牛,五千隻羊,作為對我個人精神損失的賠償。”

我淡淡地說。

拓跋宏愣了一下,隨即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哈哈哈哈!就憑你?一個女人?好!我答應你!你要是能贏得了我,彆說牛羊,我把我們北燕最美的公主嫁給你都行!”

他身後的北燕使臣們,也跟著鬨堂大笑。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大齊這邊的人,則是一臉擔憂。

“娘娘,不可啊!”

“娘娘千金之軀,怎能與這蠻夫動手!”

蕭景煜也急了:“皇後!回來!胡鬨!”

我回頭,對他笑了笑。

“陛下,放心。”

然後,我轉過頭,對拓跋宏勾了勾手指。

“來吧,彆浪費時間。打完你,我還得回去睡午覺呢。”

9

拓跋宏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看出來了,我不是在開玩笑。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神變得凶狠。

“好!既然你急著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脫掉上身的華服,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一陣“劈裡啪啦”的爆響。

一股凶悍狂野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大齊的官員們,嚇得紛紛後退。

蕭景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隻有我,依舊一臉平靜。

“你先出手吧。”

我說,“我怕我先出手,你就沒機會了。”

“狂妄!”

拓跋宏被我徹底激怒了,他爆喝一聲,像一頭下山猛虎,向我衝了過來。

他的一雙鐵拳,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取我的麵門。

這一拳,勢大力沉,要是被打中了,普通人的腦袋,估計會像西瓜一樣爆開。

所有人都嚇得閉上了眼睛。

蕭景煜更是驚得站了起來,失聲喊道:“小心!”

然而,麵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我隻是輕描淡寫地,側了一下身子。

就這麼簡單的一下,就讓拓跋宏的拳頭,擦著我的鼻尖,落了個空。

他用力過猛,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們沒看清我怎麼躲的,隻覺得我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輕輕一晃,就躲開了那致命的一拳。

拓跋宏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來。”

我對他勾了勾手指。

拓跋宏怒吼一聲,再次發動了攻擊。

這一次,他不再是直來直往的猛攻,而是拳腳並用,招式變得更加狠辣刁鑽。

虎爪,鷹啄,黑虎掏心,猴子偷桃……

各種陰損的招式,層出不窮。

但我,就像是激流中的一塊礁石,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我的腳步,看似緩慢,卻總能在他出招的瞬間,以最小的幅度,最精準的角度,躲開他的所有攻擊。

整個場地上,就看到拓跋宏像個瘋子一樣,圍著我瘋狂進攻。

而我,隻是閒庭信步般地,在他暴風驟雨的攻擊中,來回穿梭。

我甚至還有閒心,打了個哈欠。

“沒吃飯嗎?力氣這麼小?”

這話,徹底點燃了拓跋宏的怒火。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

他雙目赤紅,徹底瘋狂了,放棄了所有招式,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向我撲了過來,想要用他高大的身軀,將我壓倒。

“來得好。”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他撲到我麵前的瞬間,我終於動了。

我沒有後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身體微微下沉,肩膀迎著他的胸口,撞了上去。

八極拳,貼山靠!

“砰!”

一聲沉悶如擂鼓般的巨響。

所有人都看到,拓跋宏那壯碩如鐵塔般的身軀,像是被一頭發狂的公牛給撞了一樣,瞬間倒飛了出去。

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飛出了十幾米遠,重重地砸在了宴會的一張酒桌上。

“嘩啦!”

酒桌被砸得粉碎,杯盤狼藉。

拓跋宏躺在碎片中,口中鮮血狂噴,掙紮了幾下,想要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他胸口的骨頭,至少斷了七八根。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給徹底震傻了。

他們看著場地中央,那個依舊保持著出招姿勢,身形纖細的紅衣女子,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顛覆了。

這……這還是人嗎?

這簡直就是個人形凶獸啊!

蕭景煜張著嘴,呆呆地看著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知道我厲害,但他沒想到,我能厲害到這種地步!

那可是北燕第一勇士啊!

就這麼……被我一招給秒了?

我收回姿勢,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緩步走到拓跋宏麵前。

他驚恐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

“你……你到底……是誰?”

他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蹲下身,對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你不是說,我們大齊的男人,都是軟蛋嗎?”

“現在,我告訴你。”

“不是我們的男人是軟蛋,而是我這個女人,太強了。”

說完,我站起身,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已經嚇傻了的北燕使臣。

“現在,誰還有意見?”

沒有人敢說話。

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神明。

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龍椅上,那個同樣處於石化狀態的皇帝陛下身上。

“陛下,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那三千匹戰馬,三千頭牛,和五千隻羊的交接問題了吧?”

10

那一天,成為了大齊朝曆史上,足以載入史冊的一天。

皇後娘娘沈瑤,於禦花園宴會上,一招擊敗北燕第一勇士拓跋宏,揚國威,震四方。

訊息傳出,舉國沸騰。

京城裡的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敲鑼打鼓,燃放鞭炮,高呼“皇後娘娘千歲”,比過年還熱鬨。

我“彪悍皇後”的名聲,徹底響徹了整個大齊。

而北燕使團,則是灰溜溜地,連夜離開了京城。

走的時候,不但留下了他們帶來的三千匹戰馬,還簽下了一份國書,承諾在一個月內,將三千頭牛和五千隻羊,送到大齊邊境。

拓跋宏是被擔架抬走的。

據說,他回去之後,就一病不起,武功全廢,從北燕第一勇士,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而我,在這一戰之後,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文武百官看我,是忌憚,是畏懼。

現在,他們看我,是崇拜,是敬仰。

特彆是那些武將們,現在見到我,都跟見了祖師爺一樣,一個個畢恭畢敬,恨不得給我磕一個。

他們甚至聯名上書,請求蕭景煜封我為“護國大將軍”,讓我統領三軍。

蕭景煜看到那封奏摺的時候,臉都綠了。

讓皇後當大將軍?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又不敢直接駁回。

因為現在,我在軍中的威望,比他這個皇帝還高。

他要是敢說個不字,他毫不懷疑,那幫大老粗將軍,能當場把他這承乾殿給掀了。

最終,這件事不了了之。

但我知道,蕭景煜心裡的那根刺,不但沒有被拔掉,反而紮得更深了。

他看我的眼神,變得比以前更加複雜。

有敬畏,有依賴,但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恐懼。

他怕我。

怕我有一天,會不再滿足於隻當一個皇後。

怕我這把鋒利無比的刀,會調轉刀口,對準他,對準他身下的龍椅。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

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我看著他那副快要被自己逼瘋的模樣,有時候也覺得挺可憐的。

當皇帝,當到他這個份上,也真是夠窩囊的。

我試圖跟他解釋,我對他那把椅子真的沒興趣。

有一次,我特意燉了一鍋我親手打來的野山雞熬的湯,給他送去。

“陛下,看你最近清瘦了不少,喝點湯,補補身子。”

他看著那鍋熱氣騰騰的雞湯,不但沒有感動,反而嚇得後退了三步,臉色煞白。

“你……你想乾什麼?你想毒死朕嗎?”

我:“……”

得。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隻要我這身武力值還在,他這心病,就永遠好不了。

我也懶得再管他。

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隻要彆來煩我,彆耽誤我吃飯睡覺,他就是把自己嚇死,也跟我沒關係。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不想惹事,但事,總會自己找上門來。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這一次,我麵對的,將不再是幾個刺客,或者一個蠻夫。

而是,千軍萬馬。

11

邊關急報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坤寧宮裡研究新菜色——麻辣小龍蝦。

這個世界沒有辣椒,我費了好大勁,才從一個西域商人那裡,搞到了一些類似辣椒的香料。

正當我滿懷期待地準備大展身手時,就聽到宮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哭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反了!反了!”

一個小太監連滾爬地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娘!靖王……靖王他聯合了西北三州的兵馬,起兵造反了!大軍已經攻破了潼關,正向京城殺來!京城……京城要守不住了!”

我手裡的龍蝦“啪嗒”一聲掉回了盆裡。

靖王?

我想起來了。

是蕭景煜的親叔叔,手握重兵,鎮守西北。

據說,先帝在位時,就對他頗為忌憚,所以才把他遠遠地打發到了西北。

沒想到,蕭景煜登基沒幾年,他終究還是反了。

“陛下呢?”

我皺了皺眉。

“陛下……陛下在承乾殿,和各位大人商議對策,已經……已經吵了半天了。”

小太監哭著說。

我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解下圍裙,對春禾說:“把我的刀拿來。”

春禾嚇得小臉慘白:“娘娘,您……您要乾什麼去?”

“去看看。”

我提著我的大刀,大步流星地走向承乾殿。

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陛下!如今叛軍勢大,京城兵力空虛,萬萬守不住啊!為今之計,隻有棄城南下,暫避鋒芒,以圖東山再起啊!”

這是主張逃跑的投降派。

“放屁!京城乃國之根本,天子腳下,豈能說棄就棄?我等誓與京城共存亡!”

這是寧死不屈的主戰派。

“共存亡?說得輕巧!拿什麼共存亡?拿你的嘴嗎?叛軍二十萬,我們京城守軍,滿打滿算,不到五萬!怎麼守?”

兩派人吵得不可開交,唾沫星子橫飛。

而我們的皇帝陛下,蕭景煜,正臉色慘白地坐在龍椅上,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他就像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傀儡,一會兒覺得這邊說得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那邊說得對。

我提著刀,一腳踹開了大殿的門。

“哐當!”

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正在爭吵的大臣們,瞬間安靜了下來,齊刷刷地回頭看我。

當他們看到我,以及我手裡那把寒光閃閃的大刀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皇……皇後娘娘?”

“你來做什麼?”

蕭景煜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符,表情十分複雜。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到大殿中央,把刀往地上一插。

“嗡——”

堅硬的金磚地麵,被我輕而易舉地插進去了半尺深。

大殿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都吵完了嗎?”

我環顧四周,冷冷地問。

沒有人敢說話。

“吵完了,就聽我說。”

“第一,不準跑。誰敢再說一個‘逃’字,我就把他從這承乾殿的城樓上扔下去。”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主張逃跑的文官。

他們嚇得一個哆嗦,紛紛低下了頭,噤若寒蟬。

“第二,不準投降。靖王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讓我大齊的天子,向他搖尾乞憐?”

“第三,”我最後看向了龍椅上,那個依舊處於呆滯狀態的蕭景煜。

“把京城所有兵馬的指揮權,交給我。”

我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一個老臣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娘娘!這……這萬萬不可啊!自古以來,後宮不得乾政,更何況是統領兵馬!這不合祖宗規矩啊!”

“規矩?”

我冷笑一聲,“現在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你跟我講規矩?你們的規矩,是能擋住靖王的二十萬大軍,還是能讓叛軍自動退兵?”

“我……”

老臣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

我一字一句地說,“我隻知道,誰想毀了我現在安穩吃小龍蝦的日子,我就要誰的命!”

我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這麼粗暴。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我,看著我腳下那把深入地麵的大刀,再想想我過去的那些“光輝事跡”。

他們忽然覺得,讓這個瘋女人去對付另一個瘋子,好像……也並不是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選擇。

至少,她看起來,比靖王還要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最後都集中到了蕭景煜身上。

這是他的江山,最終的決定權,在他手裡。

蕭景煜看著我,嘴唇哆嗦了半天。

他的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把兵權交給我,就等於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連同整個大齊的江山,都賭在了我這個他一直忌憚、一直恐懼的女人身上。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贏了,江山得保。

輸了,萬劫不複。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又要暈過去的時候,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好。”

12

我拿到了兵符。

一枚沉甸甸的,象征著大齊最高軍事指揮權的虎符。

當我從蕭景煜顫抖的手中接過它時,我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癱軟在了龍椅上。

他把一切,都賭在了我身上。

我沒有辜負他的這份(被迫的)信任。

拿到兵符的第一時間,我召集了京城所有的將領,在皇宮的演武場上,開了第一次軍事會議。

這些平日裡桀驁不馴的將軍們,在我麵前,一個個都跟乖寶寶似的,站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喘。

“報告皇後娘娘!京城守軍共計四萬八千六百人,其中禁軍一萬,城防軍三萬,其餘為巡防營和衙役,皆可調動!”

兵部尚書拿著名冊,向我彙報。

不到五萬的兵力,要去對抗二十萬的叛軍,兵力懸殊,將近一比四。

這仗,難打。

一個年輕的將軍忍不住開口:“娘娘,敵我力量懸殊,我們……我們真的要正麵迎戰嗎?不如……不如據城死守,等待各路勤王之師前來救援?”

他的話,代表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想法。

“等?”

我冷笑一聲,“等到什麼時候?等到城內糧草耗儘,軍心渙散,叛軍再一鼓作氣,把我們包了餃子嗎?”

“而且,你們怎麼就那麼確定,那些所謂的勤王之師,會來救我們?而不是在半路上,就投了靖王,反過來再捅我們一刀?”

我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尤其是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

“我們不能等。”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必須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

所有人都驚呆了,“娘娘,我們這點人,怎麼主動出擊?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誰說要跟他們正麵硬碰硬了?”

我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指著京城外的一處地勢。

“這裡,是臥龍穀。是叛軍攻打京城的必經之路。此地兩山夾一穀,地勢狹窄,易守難攻,是絕佳的伏擊地點。”

“我的計劃是,我們分出一支精銳,在此設下埋伏。等靖王的大軍經過時,我們以雷霆之勢,突襲他們的中軍,擒賊先擒王!”

“隻要能殺了或者活捉靖王,他那二十萬大軍,群龍無首,必將不戰自潰!”

我的計劃,大膽,冒險,甚至可以說是瘋狂。

但這也是眼下,唯一有可能以少勝多,反敗為勝的辦法。

將軍們麵麵相覷,都被我這個瘋狂的計劃給驚呆了。

“娘娘,這個計劃……風險太大了。萬一……萬一失敗了,我們這點精銳,可就全軍覆沒了!”

“風險?”

我笑了,“打仗,哪有不冒風險的?怕死,就彆當將軍!”

“此戰,我親自帶隊!”

我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娘娘!萬萬不可!您是千金之軀,怎能親身犯險!”

“是啊娘娘!您坐鎮京城指揮便可!”

“閉嘴!”

我厲聲喝道。

全場瞬間安靜。

“我意已決。”

我看著他們,“現在,我需要一萬名不怕死的勇士,跟我一起,去取靖王的人頭。誰願意去?”

將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裡有猶豫,有掙紮。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大將軍,猛地站了出來,單膝跪地。

“末將,驃騎將軍,孟田!願隨娘娘,共赴沙場,誓死一戰!”

他是主戰派的領袖,也是軍中威望最高的老將之一。

他一站出來,立刻就帶動了一大片人。

“末將願往!”

“末將願往!”

很快,演武場上,跪倒了一大片將軍。

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和信賴。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孟將軍,你立刻去挑選一萬名最精銳的騎兵,天黑之前,必須集結完畢!其餘人等,死守京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戰!”

“是!”

眾人齊聲應喝,聲震雲霄。

看著眼前這群士氣高昂的將士,我深吸一口氣。

成敗,在此一舉。

靖王,你洗好脖子,等著我吧。

13

當天深夜,月黑風高。

我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麵罩,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睛。

我那把心愛的大刀,被我用黑布包裹著,背在身後。

坤寧宮外,春禾哭得梨花帶雨,拉著我的衣角不肯放手。

“娘娘,您……您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我摸了摸她的頭:“放心,你家娘娘我,還沒活夠呢。”

說完,我翻身上馬,帶著孟田和他挑選出來的一萬精銳騎兵,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城。

我們一路疾行,繞開了叛軍的眼線,在第二天黎明之前,趕到了臥龍穀,並成功設下了埋伏。

臥龍穀兩側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潛伏著我們的一萬將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中午時分,遠處的地平線上,終於揚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塵土。

來了!

叛軍的大部隊,像一條黑色的長龍,緩緩地,駛入了臥龍穀的狹長地帶。

旌旗招展,刀槍如林。

二十萬大軍,首尾相連,綿延十幾裡,光是那股氣勢,就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望而生畏。

我們的士兵們,手心裡都捏出了一把汗,緊張地握著手裡的兵器。

我趴在山坡的最高處,用望遠鏡(我讓工部連夜趕製出來的簡易版)觀察著敵軍的陣型。

靖王果然很自大。

他根本沒把京城的守軍放在眼裡,大軍行進,毫無防備,連基本的斥候都沒有派出多少。

他的王旗,就在中軍的位置,被一大群親兵,簇擁著。

很好。

這正合我意。

我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孟田,做了一個手勢。

時機,到了。

“傳我命令!”

我壓低了聲音,但語氣中,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弓箭手準備!”

“等我的訊號,第一輪齊射,目標,敵軍中軍!”

“騎兵準備衝鋒!目標,靖王王旗!”

“此戰,有進無退!不死不休!”

“是!”

孟田的眼中,閃爍著興奮和狂熱的光芒。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高高舉起。

山坡上,一萬名騎兵,也紛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舉起了我的右手。

叛軍的中軍,已經完全進入了我們的伏擊圈。

就是現在!

我猛地揮下右手!

“放箭!”

孟田嘶吼著下達了命令。

“嗖嗖嗖嗖!”

刹那間,萬箭齊發!

無數的箭矢,帶著死亡的呼嘯,如同一片烏雲,從兩側的山坡上,鋪天蓋地地,射向了毫無防備的叛軍中軍。

“啊!”

“敵襲!有埋伏!”

慘叫聲,驚呼聲,響徹了整個山穀。

叛軍的中軍,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無數的士兵,在密集的箭雨下,中箭倒地,人仰馬翻。

靖王的王旗,也被射斷了好幾根。

就在敵軍陣腳大亂之際。

我拔出了我身後的大刀。

“將士們!”

“隨我,衝鋒!”

我一馬當先,從山坡上,如同一隻黑色的獵豹,俯衝而下!

“殺啊!”

孟田緊隨其後,率領著一萬名精銳騎兵,發出了震天的喊殺聲,如同一股勢不可擋的鋼鐵洪流,從山坡上,狠狠地,撞進了叛軍混亂的陣型之中!

14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

我們就像一把燒紅的尖刀,輕而易舉地,捅穿了叛軍脆弱的防線。

我衝在最前麵,手中的大刀,已經化作了一道死亡的旋風。

刀光所到之處,人頭滾滾,血肉橫飛。

沒有任何一個叛軍,能在我手下,走過一個回合。

他們驚恐地看著我,這個如同魔神降世一般的女人,紛紛潰逃,肝膽俱裂。

“妖怪啊!”

“她是魔鬼!”

我的身後,孟田和一萬騎兵,同樣勇不可當。

他們被我的神勇所激勵,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嗷嗷叫著,向前衝鋒。

叛軍的陣型,被我們徹底衝散了。

他們雖然有二十萬人,但在這種狹窄的地形下,根本施展不開。

前軍和後軍,甚至都不知道中軍發生了什麼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袍,被我們無情地收割。

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靖王的王旗!

靖王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遭到如此致命的打擊。

他被一群親兵,死死地護在中間,又驚又怒。

“頂住!給本王頂住!”

“誰敢後退一步,殺無赦!”

他試圖重整陣型,但已經晚了。

軍心已亂,兵敗如山倒。

我已經殺到了他的麵前。

“靖王!”

我厲聲喝道,聲音如同九幽寒冰,“納命來!”

靖王看到我,瞳孔猛地一縮。

他顯然也聽說過我“彪悍皇後”的名聲,但沒想到,傳聞,竟然是真的!

而且,比傳聞中,還要可怕一百倍!

“保護王爺!快!攔住她!”

他身邊的親兵,嘶吼著,悍不畏死地,向我衝了過來。

這些都是靖王的死士,武功高強,遠非普通士兵可比。

但在我麵前,依舊不夠看。

我冷哼一聲,大刀一揮。

一道半月形的巨大刀氣,橫掃而出!

“噗噗噗!”

衝在最前麵的十幾個親兵,瞬間被攔腰斬斷,鮮血和內臟,灑了一地。

後麵的親兵,嚇得肝膽俱裂,再也不敢上前。

我提著滴血的大刀,一步一步地,走向被嚇傻了的靖王。

“現在,還有誰,能救你?”

靖王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抖得像篩糠。

他突然“噗通”一聲,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跪倒在地,對我拚命地磕頭。

“皇後娘娘饒命!饒命啊!”

“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願意投降!我願意投降!”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靖王,現在,就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我看著他這副醜態,眼中充滿了鄙夷。

“投降?”

“晚了。”

我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不要!”

靖王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刀光一閃。

一顆大好的人頭,衝天而起。

靖王的無頭屍體,轟然倒地,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我伸手,接住那顆尚在滴血的人頭,高高舉起。

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怒吼:

“靖王已死!降者不殺!”

我的聲音,在整個山穀中,回蕩不休。

所有的叛軍,都看到了那顆熟悉的人頭。

他們的主帥,死了。

他們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哐當。”

不知是誰,第一個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緊接著,“哐當哐當”的聲音,此起彼伏。

成千上萬的叛軍,扔掉了武器,跪倒在地,選擇了投降。

那二十萬大軍,那曾經看似不可戰勝的敵人,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戰鬥,結束了。

我們贏了。

以一萬之眾,大破二十萬叛軍。

創造了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軍事奇跡。

我站在屍山血海之中,看著滿山遍野的降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可以回去,吃我的麻辣小龍蝦了。

15

我提著靖王的人頭,班師回朝。

訊息比我們先一步,傳回了京城。

整個京城,都瘋了。

百姓們從四麵八方湧上街頭,迎接我們這些凱旋的英雄。

他們高呼著我的名字,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幾乎要將整個天空都掀翻。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場麵,比皇帝出巡,還要隆重,還要震撼。

我騎在馬上,看著這萬民擁戴的場景,心裡卻沒什麼波瀾。

我隻是覺得,有點吵。

我隻想快點回宮,洗個熱水澡,然後把我那盆被耽誤了的小龍蝦給做了。

皇宮門口,蕭景煜率領著文武百官,親自出城迎接。

當他看到我,看到我身後那一萬名雖然滿身血汙,但卻精神抖擻的將士時,他的眼眶,紅了。

他快步走下台階,來到我的馬前。

他想說什麼,但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激動,震撼,感激,以及……更深的恐懼。

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他那張複雜的臉上。

我從馬背上,把那顆用石灰醃製好的靖王人頭,扔到了他麵前。

“幸不辱命。”

我淡淡地說了四個字。

蕭景煜看著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幸好被旁邊的福安扶住。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皇後……辛苦了。”

他這一拜,他身後的文武百官,也齊刷刷地,對我躬身行禮。

“皇後娘娘辛苦了!”

聲音整齊劃一,發自肺腑。

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人,敢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後宮女人。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大齊的定海神針,是不可戰勝的守護神。

我的威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甚至,已經隱隱然,超越了皇權。

回到坤寧宮,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然後,我讓禦膳房,把我那盆養了好幾天的小龍蝦,給我處理乾淨,準備親自下廚。

我剛把香料備好,鍋燒熱,蕭景煜就來了。

他屏退了左右,一個人,走進了我的小廚房。

他看著我係著圍裙,熟練地顛著大勺,一臉的油煙,表情十分古怪。

一個剛剛在萬軍從中,取了上將首級的女戰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為了一口吃的,而洗手作羹湯的家庭主婦。

這種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讓他覺得,有點不真實。

“你……”

他欲言又止。

“有事?”

我頭也不回,專心致誌地炒著我的料。

“朕……我是來,謝謝你的。”

他聲音很低。

“謝我什麼?謝我保住了你的江山?”

我嗤笑一聲,“不用謝,我隻是在保我自己的安穩日子。”

蕭景煜沉默了。

廚房裡,隻剩下“滋啦滋啦”的炒菜聲。

麻辣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

蕭景煜聞著這股嗆人的味道,忍不住咳了兩聲。

“那個……你做的,是什麼?”

“麻辣小龍蝦。”

“……好吃嗎?”

“不知道,還沒做完。”

又是一陣沉默。

我把炒好的料,倒進鍋裡,加上水,然後把處理好的小龍蝦,一股腦地倒了進去,蓋上鍋蓋,開始燜煮。

我擦了擦手,轉過身,看著他。

“說吧,找我到底什麼事?彆跟我說你就是來道謝的。”

蕭景煜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閃躲。

“我……”

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睛。

“沈瑤,朕問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榮華富貴,朕可以給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朕也可以給你。”

“隻要你想要的,朕都可以給你。”

“朕隻求你,不要……”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不要,覬覦他那把龍椅。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了不安和恐懼的臉,突然覺得,有點心累。

我救了他的命,保住了他的江山。

到頭來,他想的,還是這些。

帝王心術,真是個可悲的東西。

我歎了口氣,走到他麵前。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身體繃得緊緊的。

我停下腳步,沒有再靠近。

“蕭景煜,我最後跟你說一遍。”

“我對你的那把破椅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就是我的答案。”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

我頓了頓,然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從懷裡,掏出了那枚象征著最高兵權的虎符,遞到了他麵前。

“這個,還給你。”

“從今天起,我不再過問任何朝堂之事,軍中之事。”

“我,就安安分分地,待在我的坤寧宮,當我的皇後。”

“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蕭景煜看著我遞過來的虎符,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可是兵權啊!

多少人夢寐以求,為了它,不惜父子相殘,兄弟反目。

而我,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還給了他?

他顫抖著手,接過了那枚虎符。

虎符入手,冰冷而沉重。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愧疚。

“你……你真的……”

“真的。”

我點了點頭,“我累了,不想再摻和你們那些破事了。”

“我的麻辣小龍蝦,也快好了。”

“陛下,要是沒彆的事,就請回吧。”

我下了逐客令。

蕭景煜捏著那枚虎符,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我沒有理他,轉身揭開了鍋蓋。

一股濃鬱的麻辣鮮香,撲麵而來。

嗯,真香。

還是小龍蝦,比當什麼戰神,有意思多了。

16

我交出了兵權,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練練功,看看話本,研究研究美食,日子過得優哉遊哉。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邊關的軍情急報,都與我無關。

蕭景煜似乎也終於相信了我無心皇位,對我放下了戒心。

他不再躲著我,反而三天兩頭地,往我坤寧宮跑。

而且,每次來,都不是空著手。

今天送來一筐最新鮮的荔枝,明天又送來幾隻吐蕃進貢的雪蟹。

美其名曰,是來探望我。

但實際上,就是來蹭飯的。

自從那天,他被我的麻辣小龍蝦徹底征服了之後,他就對我做的菜,上了癮。

什麼水煮魚,辣子雞,夫妻肺片,酸菜肥牛……

我前世會的那些家常菜,被我挨個複刻了出來。

徹底俘獲了這位皇帝陛下的胃。

他現在,一天不吃我做的菜,就渾身難受。

“沈瑤,你這個魚,是怎麼做的?為什麼又麻又辣,還這麼香?”

他一邊吃得滿頭大汗,一邊還不忘虛心請教。

“商業機密,恕不外傳。”

我白了他一眼。

“小氣。”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又夾起一塊肥牛,塞進嘴裡,吃得不亦樂乎。

看著他這副毫無形象的吃相,我有時候會覺得,他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拋開他那個皇帝身份,他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點小聰明,有點小固執,還有點……缺心眼。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猜忌試探,慢慢地,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飯友關係。

他負責提供頂級食材,我負責下廚。

吃完飯,他有時候會賴著不走,跟我聊一些朝堂上的事。

比如,哪個大臣又上書彈劾誰了,哪個地方又鬨蝗災了。

他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尋求我的意見。

我一般不發表看法,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我知道,他當這個皇帝,當得很累。

滿朝文武,沒幾個是他能真正信任的。

他看似高高在上,其實,比誰都孤獨。

而我這個曾經讓他最恐懼的人,現在,反而成了他唯一可以放下戒備,傾訴心事的物件。

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麼平淡而溫馨地,一直過下去。

直到那天,蕭景煜帶來了一個訊息。

“朕……朕打算,選秀了。”

他跟我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躲,不敢看我。

我正在剔著螃蟹腿裡的肉,聞言,動作頓了一下。

“哦。”

我應了一聲,繼續低頭吃我的螃蟹。

皇帝選秀,充實後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沒什麼好意外的。

隻是,心裡,莫名地,有那麼一點點……不爽。

“是……是太後和大臣們的意思。”

他見我沒什麼反應,又急急地解釋道,“他們說,後宮不可久虛,朕……朕也需要儘快誕下皇子,以固國本。”

“嗯,應該的。”

我點了點頭,把剔出來的蟹肉,蘸了點薑醋,塞進嘴裡。

真鮮。

“那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試探地問。

“說什麼?”

我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恭喜你啊,馬上就要有新老婆了。”

蕭景煜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沈瑤!你是不是沒有心!”

他氣衝衝地,吼了我一句。

我愣住了。

“我怎麼就沒心了?”

“朕跟你說這麼重要的事,你就這個反應?你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他氣得胸口起伏。

“我在乎什麼?”

我更莫名其妙了,“你選你的秀,我吃我的螃蟹,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有什麼好在乎的?”

“你!”

蕭景煜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大概是覺得,我作為皇後,聽到他要納新人,怎麼也該有點反應。

要麼,就該賢良大度地,幫他張羅。

要麼,就該嫉妒吃醋,跟他鬨一鬨。

但我這副“關我屁事”的態度,徹底把他給惹毛了。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在我心裡,一點地位都沒有。

“好!好得很!”

他怒極反笑,“你不在乎是吧?行!朕明天就下旨,大選天下美女!朕要讓這後宮,天天都鶯鶯燕燕,朕要夜夜笙歌,朕……”

他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我冰冷的眼神。

我放下了手裡的螃蟹,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我的聲音很輕,但蕭景煜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瞬間噤聲了。

他看著我,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他從我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殺氣。

那是他在臥龍穀的戰場上,才見過的眼神。

“我……我……”

他有點慫了。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直到,他的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退無可退。

我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我們的臉,離得很近。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也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蕭景煜,我問你。”

“你選秀,我不管。”

“但你以後,還想不想,吃我做的飯了?”

我的問題,很刁鑽,也很致命。

直接擊中了他的軟肋。

蕭景煜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委屈和掙紮。

一邊是江山社稷,皇嗣傳承。

一邊是……麻辣小龍蝦,水煮魚,酸菜肥牛……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他猶豫了很久,很久。

最終,美食,戰勝了江山。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小聲說:

“……想。”

我滿意地,鬆開了手,拍了拍他的臉。

“這不就得了。”

“想吃飯,就乖一點。”

“不然,以後,你就天天啃那些禦膳房做的,豬食一樣的東西去吧。”

說完,我轉身,坐回桌邊,繼續去對付我那隻沒吃完的螃蟹。

留下蕭景煜一個人,靠在牆角,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太憋屈了。

他甚至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什麼江山,什麼皇位。

要不,都不要了。

打包送給這個女人算了。

然後,讓她,給自己做一輩子的飯。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瘋了,瘋了。

他一定是,被這個女人,給逼瘋了。

17

最終,選秀的事情,還是不了了之了。

蕭景煜用“國庫空虛,不宜鋪張”的理由,把大臣們的嘴給堵了回去。

我知道,這隻是他的藉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怕吃不上我做的飯。

為了口吃的,連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我有時候真懷疑,他是不是餓死鬼投胎。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

我和他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微妙。

我們不再僅僅是飯友。

他會帶我出宮,去逛夜市,給我買糖葫蘆和麵人。

我也會在他批閱奏摺到深夜的時候,給他送去一碗熱騰騰的宵夜。

我們之間,沒有說過任何一句情話。

但有些東西,卻在悄然地,生根,發芽。

直到那年冬天,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那天,他處理完政事,又跑來我坤寧宮蹭飯。

我給他做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羊肉火鍋。

我們圍著爐子,吃得滿身大汗。

窗外,是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屋裡,是溫暖如春的煙火氣。

氣氛,好得不像話。

他喝了點酒,臉頰微紅,眼神也變得迷離起來。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

然後,他突然問我:

“沈瑤,你當初……為什麼會嫁給我?”

我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問過我。

我想了想,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是原主的答案。

“不是。”

他搖了搖頭,固執地看著我,“我是說,你。不是那個沈家大小姐,是你,沈瑤。”

他竟然,能分得清。

我有些意外。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執著的探究。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笑了笑。

“我啊?”

“我那時候,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無依無靠,就想著,找個長期飯票,總比餓死強。”

“而你,是皇帝。”

“是天底下,最大的那張飯票。”

我的答案,很現實,也很煞風景。

蕭景煜聽了,卻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滿了星子。

“原來,在你眼裡,朕就隻是個飯票啊。”

“不然呢?”

我白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

他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你是因為,看上朕長得好看了。”

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上,癢癢的。

我的臉,沒來由地,紅了。

“少臭美了你!”

我推開他。

他卻順勢,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

“沈瑤。”

他認真地看著我,“那現在呢?現在朕在你心裡,還隻是個飯票嗎?”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沒有回答。

而是,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窗外,大雪紛飛。

屋內,爐火正旺。

有些答案,其實,早已不言而喻。

結局

後來,我還是沒能過上我夢想中的,吃了睡,睡了吃的退休生活。

因為,我懷孕了。

在我一拳打死一頭試圖衝撞聖駕的發狂公牛之後,我吐了。

然後,太醫一臉驚恐地,給我診出了喜脈。

蕭景煜知道訊息的時候,正在上早朝。

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從龍椅上跳了起來,一路狂奔到我坤寧宮,把我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肚子疼不疼?”

他緊張得,像個傻子。

我看著他那副蠢樣,忍不住笑了。

從那天起,我就被他當成了重點保護物件。

彆說練功了,我就是多走兩步路,他都怕我動了胎氣。

他甚至下令,收繳了我那把心愛的大刀,鎖進了他的私庫裡。

美其名曰,怕我傷到自己。

我的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手無縛雞之力”的痛苦。

十個月後,我生下了一個兒子。

一個跟他爹一樣,弱小,可憐,但特彆能吃的臭小子。

他被立為太子。

蕭景煜高興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他抱著我們母子倆,哭得稀裡嘩啦。

他說,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到了我。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懷裡,那個正吧唧著小嘴的兒子。

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我想,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大概也是,遇到了他吧。

雖然,他有點弱,有點慫,還有點缺心眼。

但是,他給了我一個家。

一個有他,有孩子,有熱氣騰騰的飯菜的家。

這比當什麼女戰神,什麼護國大將軍,要幸福多了。

很多年以後,太子長大了。

他完美地,繼承了他爹的體弱,和他孃的……暴力。

他經常一邊捧著書,一邊單手舉著三百斤的石鎖。

文武百官,看到他,都繞著道走。

他們都說,太子殿下,文成武德,深得陛下和皇後娘孃的真傳。

而我和蕭景煜,也老了。

他不再是那個猜忌多疑的年輕帝王,變成了一個有點囉嗦的糟老頭子。

我也不再是那個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彪悍皇後,變成了一個……依舊很能吃的……老太太。

我們經常坐在坤寧宮的院子裡,曬著太陽,嗑著瓜子,看著那棵被我一掌打斷後,又重新長出新枝的老槐樹。

他會給我念他新寫的詩。

我嫌他酸。

他會吐槽我做的菜,鹽又放多了。

我威脅要讓他吃一個月的白水煮青菜。

他立刻就慫了。

日子,就這麼吵吵鬨鬨,平平淡淡地,過著。

有一天,他突然問我:

“瑤瑤,如果,有來生,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想了想,說:

“那得看,你下輩子,還是不是皇帝了。”

“為什麼?”

“因為,當皇帝,才能頓頓有肉吃啊。”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笑得,像個孩子。

陽光下,他的白發,和我的白發,交織在一起。

歲月靜好,一世安穩。

我想,這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至於那把被鎖起來的大刀?

偶爾,我還是會把它拿出來,擦一擦。

畢竟,誰知道呢?

萬一哪天,我那不爭氣的皇帝老公,又被人欺負了呢?

皇後娘娘我啊,還得,罩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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