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定乾坤 第12章 堂屋密談
林?跟在爺爺身後走進屋,剛要在炕沿上坐下,就被爺爺打發去院子裡劈柴:「去把後院的柴劈了,晚上爺爺給你燉柴火雞,紅燒魚。」
林?知道爺爺不想讓他聽,卻還是忍不住趴在窗沿下,偷偷聽裡麵的動靜。
窗戶是舊的,有個小破洞,他能看見爺爺坐在炕沿上,手裡拿著旱煙袋,卻沒裝煙絲;
雷叔站在對麵,腰桿挺得筆直,頭卻一直低著,「師尊…」
林?正好奇的往裡看,隻見爺爺輕輕一揮手,瞬間窗戶上就像蒙了一層白霧,什麼也看不清了,好似連聲音也隔絕了,再也聽不到屋內的半點聲響。
林?隻得乖乖拿起斧頭往後院走。後院堆著半垛鬆柴,是爺爺上個月上山砍的。他掄起斧頭,一下下劈著柴,耳朵卻一直關注著堂屋的動靜。
直到夕陽西下,將小院的土牆染成橘紅色時,堂屋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雷叔先走了出來。他眼眶有些發紅,眼尾的細紋裡還帶著濕意,抬手理了理領帶,又對著屋裡的爺爺深深鞠了一躬,這次彎腰的幅度比之前更大,頭垂得更低,態度比來時更加敬畏:「林先生,那就……拜托您了!三日後,我來接您!」
屋裡傳來爺爺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知道了。路上小心,彆讓人跟著。」
「明白。」雷叔應了聲,又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林?,眼神複雜得像揉了團亂麻,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開口,微微頷首,轉身對著保鏢們抬了抬手。
十幾個保鏢立刻跟上,動作整齊地鑽進賓士車。黑色的車隊緩緩駛離村口,揚起一陣塵土,很快就消失在暮色裡,隻留下淡淡的汽車尾氣味。
林?轉身飛快地跑進屋裡,看到爺爺坐在炕沿上,手裡拿著旱煙袋,煙杆裡依舊沒裝煙絲,隻是無意識地摩挲著煙杆上的包漿。屋裡沒開燈,剛才亮的是煤油燈,不知什麼時候被吹滅了。暮色從窗戶縫裡鑽進來,把爺爺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土牆上,顯得格外孤單。
「爺爺,雷叔是來做什麼的?」林?忍不住問,走到爺爺身邊坐下。
爺爺抬起頭,把旱煙袋放到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爺爺的手掌很粗糙,帶著老繭,卻很溫暖,像曬過太陽的棉花:「大人的事,你先彆問。走,爺爺去給你燉柴火雞,紅燒魚,你最愛吃了……」。
……
晚餐是在一種微妙而壓抑的沉默中進行的。灶膛裡跳動的火光將爺孫倆的身影投在土牆上,晃動間似是更添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愁緒。
小小的方桌上擺滿了菜,都是林?平日最愛吃的。金黃油亮的紅燒魚散發著濃鬱的醬香,柴火燉雞用粗陶碗盛著,湯汁還在咕嘟冒著細小的氣泡,旁邊還炒了一盤嫩黃的雞蛋,甚至破例切了一小碟平時捨不得吃的臘肉。
爺爺自己幾乎沒怎麼動筷子,隻是一個勁兒地給林?碗裡夾菜。那雙平日裡或嬉笑怒罵、或深邃銳利的眼睛,此刻像是被灶火燻蒸得有些濕潤,目光幾乎黏在林?臉上,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彷彿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裡去。
「多吃點魚,刺都挑乾淨了。」爺爺將一大塊最肥美的魚肚子肉夾到他碗裡,聲音比平時更溫和些,「正長身體的時候,營養得跟上。」
「還有這雞腿,燉了一晚上,爛糊了,香得很。」另一隻肥碩的雞腿又落進了碗裡。
「雞蛋也吃,補腦子。你最近背書辛苦……」
林?的碗很快就被堆得像座小山。他抬起頭,有些無措地看著爺爺:「爺爺,你也吃啊,太多了,我吃不完。」
爺爺像是猛地回過神,掩飾性地拿起自己的空碗,夾了一筷子青菜,含糊道:「哎,吃,爺爺也吃。」他低頭把青菜塞進嘴裡,咀嚼的動作很慢,似乎沒什麼胃口。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林?身上,嘴唇囁嚅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又給林?舀了一勺雞湯:「喝點湯,暖和……以後吃飯,也要記得按時,彆饑一頓飽一頓的。」
他的話比往常多了不少,絮絮叨叨的,全是些日常的瑣碎叮囑。那眼神裡飽含著太多林?看不懂的東西——有深沉的不捨,有濃得化不開的擔憂,有一種近乎貪婪的凝視,還有一種不得不做出的決絕。這些情緒在他眼底翻滾,卻被他極力壓抑著,隻能透過那不停夾菜的動作和略顯囉嗦的關懷,泄露出一絲半點。
這頓異常豐盛又異常沉默的晚餐,吃得林?心裡沉甸甸的。明明都是他最愛吃的菜,此刻嚼在嘴裡,卻莫名嘗出了一絲苦澀的滋味。
他隱隱感覺到,爺爺這些不尋常的舉動,似乎都和下午那個神秘的「雷叔」有關,和爺爺即將到來的「遠門」有關。
夜色漸深,油燈的光芒將爺孫倆的身影緊緊攏在一起,卻在牆上投下彷彿即將分離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