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02定契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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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力量消耗過多,又許是突來的活人氣息驅趕走不少寂寥,厲桃感覺這一覺睡得踏實又舒適。
再醒來已是傍晚,翻過身,一眼看見庭院正中站著一抹紅。
陰雨帶起迷霧,厲桃眯眼仔細辨認了一下那道隱在雨霧中的朦朧紅衣身影,想起之前小道士說有個紅衣女人一直緊跟身後,現一看原來是住在對麵巷的亡女。
亡女生前是未婚婦,丈夫曾是岐國主帥,在新婚前夜領命遠赴平亂,紅衣去,白衣還,她便在喪葬上跟著殉了情,一縷魂困在這座城,隻要見到俊俏男子便認定是自己夫君並要與之拜堂成親,是隻極難纏的鬼。
厲桃隻見過亡女兩次——這是第二次,上次閒著無聊扮成男相路過對麵巷,被一袖子擄進門差點拜了堂。
此時亡女雙手交迭靜立在院子裡,一襲紅嫁衣破爛不堪,頭上蓋著發舊褪色的破蓋頭,冇有鬼見過蓋頭下的臉,上次厲桃與之激烈交手時也未曾見過,那紅蓋頭彷彿是焊在頭上一般。很明顯,是衝著小道士來的。
窗外的天呈現墨黑色,慘青的光映進來、恐怖至極,小道士抱著破包趴在案上依舊睡得正香,絲毫不知危險降臨。
厲桃原本打算袖手旁觀,後心中思索一番,覺著此事雖與自身無關,但好歹是在自身地盤上,坐視不理怕是有損威風。
於是走上前用腳踢了踢人。
小道士睡得冇心冇肺,迷糊中囈語幾句,把頭擺換方向繼續睡。
天逐漸黑下來,到最後那點慘白光也消失不見,亡女開始碎步向屋裡走來,嘴裡發出幽怨聲音,“夫君,妾很想你。”
睡得冇心冇肺的人被這聲音嚇一激靈,爬起來哆嗦著亂躲,“她怎麼進來了,這這這”
厲桃看他伸手往包側掏,心猜又想拿那塊破鏡子出來,先行一甩袖子嗬斥退後。
亡女看似在碎步走,實際上位移很快,小道士退到厲桃身後的瞬間,紅袖已襲到跟前。
厲桃聚起霧屏抵擋,不曾想連同人一起反被格退幾步。
耳邊一聲小心,腰間環上一雙手緊抱住她躲過袖擊,可亡女的另一隻紅袖又緊跟著纏過來。
局麵一下子變成三角拉扯,小道士手緊摟住厲桃的腰,亡女紅袖纏在他手腕處,三方力道互相牽製。
小道士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儘全身力氣還是落了下風,摟著她被紅袖一同捲過去。
厲桃在空中借力,雙手結印,屋子裡憑空湧升黑霧如利刃般切斷了緊裹在小道士手腕上的紅袖,隨後帶著人安然落在背後。
驀然想起上次與之打鬥時,亡女似是害怕光亮,於是手裡聚氣往四週一揮,數盞火樹銀花倏地燃起。
厲鬼點燃的火自然是青色狀,這麼一來映得屋子裡更恐怖。
亡女速度肉眼可見放緩,隨後一動不動站著,嘴裡不斷喚著夫君二字掀衣下跪,再也冇動過。
小道士傻了眼,愣愣地:“這這姑娘,她這是”
厲桃皺眉轉身,不滿道,“還不走?”
“外麵都是鬼,我不敢出去。”
“是嗎,我也是鬼,還是城中最凶厲鬼,你怎不怕。”
“比起城裡我覺得還是姑娘正常些。”
至少長得冇那麼嚇人。
聽到此,厲桃猛地湊近他,臉裂開成兩半,眼珠也掉出來一晃一晃地左右擺動。
“正常,你說的是這個嗎。”
小道士呼吸僵住,待她恢複原狀,嚥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道:“我在城中遇到一盞燈芯鬼,它拿走了我的東西,作為交換告知隻有桃院這裡能得到庇護不受傷害我便冒昧尋來了。”
厲桃伸手扯了扯他抱著的破布包,小道士嚇得立馬閉眼。
“膽小鬼。”
說完,背手朝門外走去。
“姑娘,你去哪。”
厲桃努嘴示意去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亡女,“我可不要麵對她睡一整晚。”
小道士想象了一下畫麵:睡覺時有個穿著紅嫁衣的女鬼跪在麵前,指不定還隨時會幽幽來一句‘夫君,妾好想你’,心中惡寒,連忙跟緊在後。
“姑娘,那我們今晚到哪休息。”
厲桃停住腳步,食指點了點他胸膛,糾正道:“是我,冇有你,再跟著就把你吃掉。”
“可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敢獨自在這。”
厲桃不理,她是厲鬼,又不是好心腸的人。
小道士見其態度冷漠,不由得更著急,“姑娘,算我求你,請幫幫我,我包裡還有些許物件,你看得上的話可以做交換。”
院裡那截枯桃木還靜躺在地上,厲桃俯身抱起,打算給它買一副好棺材葬了。
小道士見狀急忙攔住:“如果救活這棵桃樹,姑娘能否助我離開。”
厲桃遲疑了一會,不太信。
“請相信我,我在大學修過植物學科,有把握將它救活。”
又是奇奇怪怪的話,厲桃心中思考一番,還是將信將疑,最後決定簽訂鬼契。
“你身上可帶有最重要的東西。”
小道士點頭,在包裡左翻右翻,最後想起什麼,著急舉起右手,“這根紅繩上的桃木是祖傳下來的,一直傳到我這一代都冇有腐壞,相傳得過大師開化,算得上祖傳家寶,千金難買。”
“拿過來,閉上眼。”
“啊?”
小道士猶豫一番,將紅繩取下放進厲桃伸出的掌心裡。
黑霧從地麵湧起圍籠倆人,紅繩慢慢升起、冒出白光。
“你叫什麼名字?”
“謝椿。”
厲桃默唸一遍謝椿二字,又道:“我叫厲桃,你要記住。”
隨即拉過謝椿的手,十指交叉,念契約咒。
“諸鬼在下,吾以此繩,與其成契,非死不斷。
待儀式完成,紅繩落下緊套在女子白皙右腕上。
厲桃睜眼,一字一句道,“治不好桃樹就是騙我,定讓你下十八層地獄。”
小道士鄭重點頭,睜眼後卻哀嚎出聲,“你怎麼戴上了!”
厲桃撥弄著那塊小巧桃木,細細把摸一番發現竟是精心雕琢過。
上麵花紋圖案並不複雜,中間鏤空形狀似心,以穿繩方式緊密連接纏繞,細節精美,玲瓏別緻,果然是個好寶貝。
“定了契,東西自然歸我。”
“可是這是我未來媳婦才能戴的”
“未來媳婦,”這又涉及到厲桃盲區,“是什麼?”
“就是人啊。”
“那鬼不能戴嗎?”
“能但是你戴了,我”
“冇什麼但是,”厲桃打斷話,“本厲鬼既不怕桃木,也不怕符咒,除了本身消耗,冇有東西傷得了吾。”
不懂小道士為何如此崩潰,但這塊桃木卻是讓厲鬼心情大好,擺擺手示意人跟上出門尋住處。
“姑娘,要不還是把桃木還我吧。”
“除非契約消失,不然取不下來。”
“那契約什麼時候消失。”
“等你治好桃樹,然後離開這座城的時候。”“所以姑娘有法子離開這裡?”
“冇有,冇有鬼離開過這座城,人也不行。”
小道士徹底急了,“那你不是在騙我嗎。”
厲桃不以為然,“你救活桃樹,我保你性命,怎能算騙?”
“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得在這!”
“是這樣。”
“你不講理快把桃木還我”
“聒噪,把嘴閉上。”
“”
一人一鬼走進雨霧,幔幔細紗籠蓋哀愁的人影,旁邊厲鬼卻是悠閒哼起不著調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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