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24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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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寒風席捲蒼茫大地,一座座墓碑瘋狂搖晃,尖銳呼嘯聲不絕於耳,暴雪肆虐下,一襲黑衣厲鬼跪坐其中,在天地間顯得悲涼而蕭瑟。
耳邊虛鳴,厲桃聽見淨瓶鬼在哭,還有魑魅魍魎與十一名鬼將的交手廝殺吼叫。
風獵獵響,自己呼吸是那麼清晰,胸腔裡紅色心臟跳動,抨擊著耳膜,膨脹收縮下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彷彿自己剛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雪模糊了眼睛,她明明已經死了,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厲桃凝聚身體裡的鬼力,發現力量溢滿爆膨,花了好一會功夫才控為己用。
她茫然睜眼,身旁是四腳朝天重傷昏迷的姬老孃,挪了一下視線,又看見淨瓶鬼扶在一個雪人身上痛哭,它瓶身都快碎了,卻還是倔強著施觀音咒,而厲桃一眼就看出了那人已氣絕。
有什麼東西彙聚到胸口,她捂著那塊發現疼得厲害。
心臟怎麼會跳那麼快,又為什麼會那麼疼。
厲桃看著那個快被雪淹蓋的男人,手足無措跪爬過去摸他的臉,她慌急了,以至於說話磕磕巴巴牙齒直打顫。
“謝謝椿”
謝椿靜靜躺在白雪裡,身上狐裘暗紅散發著腥味,麵容平靜彷彿正在入睡,可死亡氣息瀰漫攏蓋全身,如這凜冽寒風般凝結。
“謝椿,你怎麼睡在這,地上冷待會你又生病了”
淨瓶鬼頭上回靈草逐一枯萎,它泄力癱軟在地,瓶身應聲破碎隻剩鬼魂,已無力再施觀音咒。
“道長哥哥嗚嗚嗚嗚”
厲桃扶起謝椿,手觸到被鬼將長矛刺裂的半邊肩膀,掌心所及一片爛肉碎骨,寒雪澆蓋,碎掉的屍體組織靠凝結的冰塊連接在一起,像一團冷凍的腐肉。
她怕謝椿疼,手立馬收回來,小心翼翼扶起他的頭靠在自己膝蓋上,謝椿的頭很快歪向一旁,厲桃又扶正,淚水糊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臉。
厲桃又去尋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比自己還冷,上麵結了一層霜,寒意直竄進她心臟。
“身上怎麼這麼涼,謝椿,你是不是冷沒關係,我抱著你,我們回桃院去我給你蓋被子”
話在摸到那截手腕後截然而止。
他左手腕兩根血管破裂,像被什麼尖牙動物活生生撕咬而碎,然後從那處傷口源源不斷吸食他身體裡的血液。
厲桃看著那截斷一半的腕口,腦子裡記起姬老孃把她跟謝椿護在羽毛下,謝椿用儘最後力氣把自己手腕咬破然後塞到她嘴裡,那塊皮膚下是鬼城裡最滋補養元的東西,化成厲鬼的她在失去意識情況下,求生本能張嘴用尖牙撕咬他的手腕汲取鮮血。
他用自身全部鮮血換她的命,亦如同半人半鬼大戰後快要消逝那次一樣。
“為什麼要這樣做謝椿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會死嗎”後又想起什麼,立馬抓過淨瓶鬼,聲音接近癲狂,“你上次救過他,快救他!”
淨瓶鬼嗚嗚搖著頭,“冇用的我試過了,冇用”
“怎麼冇用!你不是菩薩手中的淨瓶嗎!你上次救過他這次為什麼不行!!!”
“凡人靠血活命,道長身上的血已全部流儘了嗚嗚嗚”
魑魅魍魎在與十一名鬼將交手中漸落下風,終抗不住出聲道:“還請厲姑娘出手相助。”
厲桃充耳不聞,一遍遍撫過謝椿的臉擦拭血汙與泥垢。
“對不起”她喃喃道,“我不該把你帶來”
可即使把人留在桃院又如何,自上次結界破碎,厲桃已無力再結起與自身共生死存亡的結界,歸根到底是她執意與謝椿越界,導致自己鬼力消散造成如今結局。
她早已護不住謝椿,隻是自欺欺人、故作強大撐著而已。是她自私,妄圖要得到謝椿的全部,想把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魑魅魍魎已有兩鬼落敗,鬼將衝破四鬼束縛朝厲桃砍來,淨瓶鬼瞪大眼啞聲,這一道力下來,鬼魂不死也散。
長矛極快落下,勁風把厲桃頭髮揚得張牙舞爪,她自顧自俯身吻了一下謝椿冰封冷凍的唇,長矛被周圍騰空出現的霧鏈捲住停滯在頭頂一寸。
“去死。”她喃喃道,“都給我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驚人的力量從厲桃體內噴湧而出,鋪天蓋地的鬼力橫掃天地落雪,她周圍全是濃厚的黑霧,高昂鬼氣直衝雲霄,強大壓迫摧毀了四周墓碑,瞬間夷為平地,連魑魅魍魎也冇能倖免為之顫抖。
厲桃在謝椿屍體旁佈下牢固結界,黑霧自腳下席捲,下一秒破霧而出,手中霧劍帶著淩厲殺氣直斬鬼將頭顱,有的鬼將未來得及反應,屍身還騎坐在戰馬上頭顱已滾落在地,眼裡青色火焰熄滅,最後變成骷髏頭。
厲桃來到靈鎖下縱身一躍飛上靈鎖,手中霧劍直指紅衣主帥喉嚨。
紅衣主帥一身戎裝,本是銀色的柳葉甲褪去爍爍金光,髮絲枯黃破敗,即使已在曆史洪流逝去,眉眼裡依舊藏著兵戈錚然。
他被靈鎖束縛折磨得快身形具裂,聲音枯老,“我來找我的妻子。”
“你殺了我的丈夫。”
紅衣主帥閉眼搖頭道:“他同我一樣不屬於鬼城,隻要你肯幫我,我有法子救他。”
厲桃不信,血紅的雙眸嗜血般狠厲,“可他受過的傷,遭過的痛,我得討回來。”
霧劍自手中化成霧矛作勢砍向紅衣主帥肩膀,靈鎖結界反彈抵擋其中,霎時玉佩碰撞響起,厲桃聽見了亡女的聲音。
“紅衣等夫白衣還,夫君戰場魂未歸,百年同心千年同結,隻為有情再相見”
曲子從亡女口中緩緩唱出,她站在靈鎖下,腰間陰陽佩發出清脆的玉玨聲,剛被厲桃斬殺的十一名鬼將死而複生,頭顱接上身軀,齊齊單膝跪地。
“夫君”,幽幽歎息自紅蓋頭下發出,“妾在這。”
厲桃看著亡女出現,抓散霧矛懸空質問,“你真有法子救他。”
紅衣主帥點頭,“需得你出手先幫我破掉靈鎖。”
“怎麼做。”
“陰陽佩合二為一能產生一股力量,可助我打破靈鎖禁錮。”
但靈鎖周遭結界強大,以至於亡女一直都無法靠近紅衣主帥,在鬼城中唯有厲桃一鬼有力量打破。
她躍身落到亡女身旁,亡女雷打不動一直牢蓋在頭頂的紅蓋頭赫然滑下,整張臉蒼白無比,空洞雙眼流下兩行血淚,朝上伸手想要抓住什麼,這麼久以來終於說出除‘夫君’外的話,“求你,救他。”
厲桃扯過亡女腰間半塊陰陽佩,麵容猙獰,眼睛猩紅,雙手結印集聚全身鬼力撞擊靈鎖,兩股恐怖力量相撞對峙,氣流滋滋作響。
“破!”
厲桃加重鬼力壓迫,大喊一聲後靈鎖結界自外而內應聲碎裂,最後砰地一聲化為虛無,陰陽佩升起與紅衣主帥腰間另一半契合,白光乍起,靈鎖結界反噬彈向她狠狠砸落地麵。
反噬威力巨大,厲桃趴在地上騰地從喉嚨裡吐出一口血。
殷紅的,同謝椿身體裡一樣的血。
屬於人的血。
她怔怔看著那攤血,忽地哭笑出聲,手腳並用爬向謝椿把頭靠近他胸膛。
“彆怕
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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