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樹 第555章 流浪之星
星軌號的能量帆在暗物質星雲裡輕輕震顫,像蝴蝶停在花枝上的翅膀。林夏盯著舷窗外那顆灰撲撲的星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感應水晶——水晶裡,被解放的領袖意識正發出微弱的共鳴,像一群不安的幼鳥在啾鳴。
「就是它了。」小張突然放大掃描影象,螢幕上的星球表麵浮現出蜿蜒的溝壑,像乾涸河床的脈絡,「引力場強度是標準值的13倍,大氣成分70是惰性氣體,剩下的是能灼傷麵板的氫氟酸蒸汽……這地方怎麼可能有生命?」
李強除錯著外殖裝甲的防護層,金屬關節發出輕微的嗡鳴:「但領袖意識的共鳴不會錯。你看這顆星球的軌道,」他調出星圖,一條不規則的橢圓軌跡在螢幕上閃爍,「它沒有固定的恒星係統,像枚被丟出棋盤的棋子,在星際間流浪了至少五百年。」
林夏將感應水晶貼在舷窗上,水晶突然泛起漣漪,映出一串破碎的畫麵:燃燒的神廟、奔逃的人群、天空中裂開的猩紅縫隙……最後定格在一個小女孩的臉上,她正舉著一塊發光的石頭,石頭的紋路與水晶的波動完美重合。
「是『星核之種』的能量特征。」她輕聲說,「傳說中能孕育生命的原石,看來那些被統禦者鎮壓的文明,當年有一部分人逃到了這裡。」
星軌號穿過氫氟酸雲層時,船身像被無數細針穿刺,活性薄膜泛起細密的藍光。小張緊盯著儀表盤,突然驚呼:「大氣裡有有機分子!濃度還不低,像是……腐殖質的味道?」
李強已經穿戴好外殖裝甲,麵罩的過濾係統發出輕微的嘶嘶聲:「我先出去探路。林夏,你的感應水晶保持同步,一旦有危險立刻召回。」他按下艙門開關,高壓氣流瞬間將艙內的空氣抽成真空,裝甲的靴子接觸到地麵時,揚起一陣灰綠色的粉末。
地麵是沙質的,卻帶著金屬般的涼意,每走一步都能看到腳印邊緣泛起淡淡的熒光,像踩碎了星塵。遠處的溝壑裡翻湧著淡紫色的霧氣,那是氫氟酸與某種未知物質反應的產物,在恒星的餘暉中折射出詭異的彩虹。
「掃描到熱源反應。」李強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在東北方向三公裡,溫度……居然有42攝氏度,在這種環境裡算高溫了。」
林夏握著感應水晶,畫麵裡的小女孩正沿著溝壑奔跑,手裡的石頭越來越亮,身後的神廟在火海中崩塌。「她在保護星核之種。」她突然加快腳步,裝甲的關節在沙地上劃出淺溝,「快跟上,那不是普通的熱源,是生命在燃燒自己的能量場。」
轉過一道彎,溝壑突然開闊成漏鬥狀的盆地,盆地中央矗立著一塊巨大的黑曜石,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洞裡都嵌著半透明的卵,卵內隱約有生物蜷縮的輪廓。而在黑曜石頂端,一個披著破爛鬥篷的身影正緩緩轉身,兜帽下露出的麵板覆蓋著淡綠色的鱗片,雙手捧著一塊拳頭大的星核之種,石頭的光芒正順著他的指縫流淌,在地麵上彙整合蜿蜒的光帶,像給那些卵輸送養分。
「是『鱗族』。」小張在通訊器裡倒吸一口涼氣,「統禦者資料裡說他們早在百年前就滅絕了,是天生的能量導體,能直接吸收恒星輻射生存。」
那鱗族聽到腳步聲,突然將星核之種護在懷裡,鱗片瞬間豎起,像展開的荊棘。他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又是統禦者的走狗?」
李強立刻卸下武器,外殖裝甲的頭盔緩緩開啟,露出他帶著疤痕的臉:「我們是來幫你的,從裁決星來。」他指向林夏手中的感應水晶,「你的同族意識在裡麵,他們說你叫『阿灰』。」
阿灰的瞳孔猛地收縮,那是一對豎瞳,收縮時像兩顆細窄的綠寶石。他盯著水晶看了半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血落在沙地上,瞬間冒起白煙——那是他的血液與氫氟酸蒸汽反應的結果。「他們……還活著?」
林夏上前一步,水晶裡的畫麵同步投射到空氣中:被解放的鱗族領袖正帶領族人重建家園,曾經的神廟遺址上,新的幼苗正破土而出。「他們不僅活著,還找回了你們的母星坐標。」她輕聲說,「但我們探測到,你在這裡維持這些卵的活性,已經快耗儘能量了,對嗎?」
阿灰低頭看著懷裡的星核之種,石頭的光芒已經暗淡了許多,他身上的鱗片開始失去光澤,像褪色的舊鎧甲。「流浪之星每五十年才會進入一顆恒星的宜居軌道,」他的聲音帶著疲憊的顫音,「上次停留時,我收集了足夠的恒星輻射,本以為能撐到下一個軌道,可……」
他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黑曜石上的卵紛紛發出微弱的藍光,像感受到了宿主的危機。林夏注意到,那些光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有些卵的外殼已經出現了裂紋。「是氫氟酸侵蝕了你的能量場。」她立刻將自己的感應水晶貼向星核之種,「小張,把備用的平衡能量塊遞過來,快!」
能量塊接觸到星核之種的瞬間,阿灰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抗拒:「彆用統禦者的能量!那會汙染它們!」他的鱗片豎起又倒下,像在經曆痛苦的掙紮,「鱗族的卵隻能吸收自然能量,平衡原漿裡的人工頻率會讓它們畸形!」
李強突然想起什麼,拽開裝甲的儲物艙,裡麵滾出幾枚從權力星域帶出來的能量結晶——那是從統禦者的廢棄基站裡拆下來的,還保留著未被改造的原始頻率。「用這個!」他將結晶砸向星核之種,「這是我們在『平衡博物館』找到的,沒被篡改過的平衡能量!」
結晶在接觸到石頭的瞬間裂開,金色的能量流像噴泉般湧出,阿灰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鱗片重新亮起光澤。星核之種的光芒順著光帶蔓延,那些有裂紋的卵外殼漸漸癒合,卵內的生物開始輕輕蠕動,發出細微的能量波動。
「原來如此。」林夏看著能量流的軌跡,突然明白過來,「流浪之星不是沒有生命,是你在用自己的能量場為整個族群續命。那些溝壑不是河床,是你用能量刻出的引導渠,把星核之種的能量輸送到每個角落。」
阿灰的豎瞳裡泛起水光,他指著盆地邊緣的一處山壁,那裡的岩石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那是鱗族的星圖,」他的聲音帶著釋然的輕顫,「我們記錄了流浪之星的軌道,每次經過宜居星係,都會留下標記,希望有一天能有人順著軌跡找到我們。」
小張用掃描筆將符號全部記錄下來,突然驚呼:「這些標記裡藏著求救訊號!你一直在向宇宙廣播,隻是頻率太微弱,被星雲乾擾了……」
林夏的感應水晶突然劇烈震顫,畫麵裡的小女孩與阿灰的身影漸漸重合——原來當年舉著星核之種奔跑的,就是年幼的他。神廟崩塌時,是星核之種開啟了臨時空間通道,將他和一批卵送到了流浪之星,代價是永遠失去了固定的軌道。
「五百年了,」阿灰撫摸著黑曜石上的卵,像在撫摸熟睡的孩子,「我以為永遠等不到這一天。」他將星核之種遞給林夏,石頭的光芒已經穩定下來,「它該交給更能保護它的人,鱗族不能永遠流浪。」
林夏接過石頭,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像握著一顆跳動的心臟。她突然明白,統禦者追求的「絕對秩序」有多可笑——生命的韌性從不在整齊劃一的控製裡,而在阿灰這樣的堅守中,在流浪之星跨越光年的等待裡,在每顆卵殼下那股哪怕畸形也要破殼而出的力量裡。
李強啟動了星軌號的牽引光束,將黑曜石緩緩吊離地麵——這是鱗族未來的搖籃,他們要將這顆流浪之星送向鱗族的母星軌道。阿灰站在甲板上,看著那些重新煥發生機的卵,突然跪坐在地,肩膀劇烈地顫抖。
「我們不用再流浪了。」他的哭聲裡混著鱗片摩擦的沙沙聲,像積壓了五百年的雨水終於落下。
星軌號拖著流浪之星駛入躍遷通道時,林夏最後看了一眼那顆灰撲撲的星球——它的表麵已經泛起淡淡的綠意,那是能量複蘇後長出的原生植物。感應水晶裡,小女孩舉著星核之種奔跑的畫麵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阿灰與族人相擁的場景。
小張在日誌裡寫下:「真正的流浪從不是空間的漂泊,是連存在都被否定的孤獨。而平衡的真諦,就是讓每個生命都有資格停下腳步,說一句『這裡是家』。」
舷窗外,躍遷通道的光芒像流動的彩虹,將星軌號包裹其中,前方是鱗族母星的方向,那裡有等待被喚醒的土地,有即將破殼的新生命,還有一個不再需要流浪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