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委托簿 第46章 女孩的回憶

    車停在城郊一間老舊公寓樓下時，天剛矇矇亮。樓道燈壞了大半，隻有儘頭一盞忽明忽暗，映得牆壁上的黴斑像爬動的蟲影。丁浩抱著女孩上樓，腳步比昨晚穩了些，但手臂依舊發麻，指尖觸到她麵板時，能感覺到那層薄汗下未散的寒意。

沈墨沒說話，隻是推開門，屋裡一股陳年灰塵的味道撲麵而來。這是他臨時租下的地方，沒傢俱，隻有一張折疊床和一個舊櫃子。丁浩把女孩輕輕放上去，從櫃子裡翻出一隻瓷杯——杯底有道細裂紋，像是多年未用，邊緣還沾著點灰。

他用水衝了衝，倒進溫水，扶起女孩的頭，把杯子遞到她唇邊。她的嘴唇乾裂，喝得慢，卻很用力，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丁浩低聲問。

女孩沒立刻回答，隻是盯著杯壁上的裂紋看了很久，就像是想要鑽進去一樣，然後才開口，聲音沙啞：“林小雨……他們叫我小雨。”

這不是回憶，是陳述。她說完這句，手指摳住了左臂內側，指甲陷進皮肉裡，卻沒有血。

丁浩沒再問。他知道這不是抗拒，而是某種記憶的閘門被撬開了一條縫，風正從裡麵吹出來。他將玉石貼在她手腕上，不是為了療傷，而是讓自己的靈識順著那絲陰氣探進去——不是攻擊，是傾聽。

他看見了。

黑暗的房間，潮濕的水泥地，不止一個人。三個、四個……最多的時候有七個女孩擠在一起，腳踝拴著鐵鏈。她們不哭，也不敢睡，因為一旦閉眼，就會聽見隔壁傳來的哭聲——不是活人的哭聲，是死人還在哭。

那些亡魂被強行留在那個空間裡，像腐爛的繩子纏住生者的魂魄。林小雨講不出更清楚的細節，因為她記得最清楚的，是那種“被死人盯著”的感覺。她們的陰氣滲進她的麵板，變成灰藍色的絲線，纏住她的神經，讓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快死了。

“她們沒走。”丁浩忽然說，聲音壓得很低，“但她們想讓你活下去。”

林小雨猛地抬頭，眼淚終於落下，身體卻不再顫抖。她看著丁浩，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人。

“你怎麼知道？”她問。

“我能感覺到她們。”他頓了頓，“她們不是怨你，是在等你說出來。”

沈墨一直站在門邊，沒打斷。這時才走近一步，掏出手機：“現在報警還來得及，我聯係一下總部——”

“他們還在找我。”林小雨突然抓住丁浩的衣角，指節泛白，“不是今晚那些人……是更早之前，把我帶走的人。”

沈墨的手停在半空，沒再按下去。

丁浩沒鬆開玉石，反而將它收回掌心，貼著自己的麵板吸收殘留的陰氣。玉石紋路微微亮起，不是強光，而是像心跳一樣的微光。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塊玉對特定型別的陰魂有了反應，不再是被動工具，開始主動識彆威脅源。

這不是巧合。

他看向沈墨，眼神平靜：“她說的‘他們’，不止是今晚那些守衛。”

沈墨沉默了幾秒，然後收起手機，動作乾脆利落，沒有多餘情緒。

“那就不是報案能解決的事了。”他說。

丁浩點頭，沒再多言。他不是警察，也不是英雄。他隻是個開喪葬店的普通人，偶然得了通靈能力，誤打誤撞卷進這場事。但現在，他明白了什麼叫“討回公道”——不是把人送進監獄，而是讓那些躲在暗處、用亡魂折磨活人的家夥，再也碰不到下一個孩子。

林小雨的手慢慢鬆開他的衣角，轉而摸向那隻瓷杯。她的指尖撫過杯底的裂紋，像是在確認某種真實。

“這杯子……是你家的？”她問。

丁浩愣了一下，點頭：“我媽留下的。”

她沒再說話，隻是把杯子抱在懷裡，像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東西。

沈墨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條縫，外麵陽光刺進來，照在地板上一道斜線。他沒看遠處，隻盯著那道光裡的浮塵，像是在數它們飄落的速度。

“你還能撐住嗎？”他問丁浩。

“靈力有些透支了，但是拚命的話還可以。”丁浩握緊玉石，掌心傳來一陣刺癢，“隻要不是連續戰鬥就沒問題。”

“那就夠了。”

林小雨忽然開口：“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這次輪到他們沉默。

丁浩低頭看她，發現她眼裡沒有感激，隻有一種近乎清醒的警惕。她不是在質疑，是在確認——確認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願意為一個陌生人承擔風險。

他沒回答，而是做了個動作：把玉石放進她手裡，合上她的五指。

“因為它認你。”他說，“不是我。”

林小雨怔住，玉石貼著手心，溫度不高，卻有種奇異的安定感。她低頭看著它，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沈墨轉身，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什麼。

“我去買點兒吃的。”他說，“你看著她。”

丁浩點頭。

門關上前，沈墨回頭看了一眼。不是看林小雨，而是看丁浩——看他怎樣小心翼翼扶著女孩躺下，怎樣把被角掖好，怎樣用那隻裂了縫的杯子接水放在床頭。

那一瞬間，沈墨知道，這不是任務。

這是承諾。

門合攏的聲音很輕，屋子裡隻剩下呼吸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鳥鳴。林小雨閉上眼，睫毛顫了一下，一滴淚砸在枕頭邊緣，洇開一小片深色。

丁浩坐在床沿，右手還貼著玉石，左手垂在身側，指尖微微發白。

他沒動，也不敢動。

因為他感覺到，玉石正在微微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