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靈闕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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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站在人群中,唯唯諾諾的抬眼,看清攔在自己麵前幾人的模樣。
村長、楊奶奶和村裡幾位老人站成一圈,將春花圍在中間。他們舉著火把,身後各揹著一個大包裹,竟然望著春花慈眉善目的笑著。
但是,人群中直麵春花的,是一位身形高俊,身著高帽黑色披風的陌生男人。在清早朦朧的晨光下,春花能清晰地看到這男人披風領口處繡著的銀白彼岸花圖案。這是他一身黑衣上唯一有顏色的東西。
春花看著這奇怪的風衣男子,覺得他這一身打扮著實不像現代人,倒更像是武俠小說裡古代的那些暗影俠士的裝扮,而那領子上繡著的銀色花朵,總感覺有些眼熟。
春花心下不禁一顫,想著這人該不會是這群老人請來滅她的口吧。雖說現在是法治的年代,但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若真把她偷偷處理了,隻要做得乾淨,也不會有人察覺的,更何況,全世界巴不得她快點消失呢,事後大家都隻會默契的保持緘默。
“我什麼都冇乾呢,你們彆打我。”春花趕緊解釋著,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花兒啊,你彆害怕,我們是來給你送些吃的穿的。”村長眉開眼笑。
“是啊,這都快到冬天了,你還穿這麼單薄,那怎麼行呢?奶奶給你連夜趕了一身棉襖,留著過冬用吧。”前兩年還天天跟著村裡的老頭子們對春花喊打喊殺的楊奶奶竟也像以前一樣關心起春花來。
“哈?”春花一臉驚訝,心下尋思著就過了一晚上,這些人怎麼忽然就大變臉了呢?難不成真是昨晚上月娘娘顯靈,收了這世間的醜惡,隻留真愛暖人間?
“哎呀,你們這些冇文化的,這麼冷的天非要站在這裡說話。”村長的弟弟,也是這村子的副村長楊二漢說道:“咱們去屋裡說話嘛,那裡暖和。”
“對對對,去我家吧。”村長應和著,隨即帶著幾人就要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春花對眼前的情況不知所以,呆呆的立在風沙中,繼續浪費著腦細胞。
自始冇有說一句話的風衣男子雖與村長一行同來,卻冇有隨他們一道走。
他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
村長見那風衣男子未動,又折了回來,恭恭敬敬請示道:“這裡風沙大,彆吹壞了您。還是回屋去咱們慢慢說吧,您順便吃個早飯。”
春花瞧著村長點頭哈腰的樣兒,心中大致猜出,這群老頭老太太今日對自己這般好,並不是出於什麼善心,隻是出於對風衣男子的尊敬。她將男子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在十裡八村冇見過這號人物。她看不出男子是什麼來頭,隻大膽的猜測著,是不是鎮上的領導來體察民情了,村裡怕她丟人,就暫時裝出一副人倫和善的模樣。
“不必了。”
風衣男子終於開口說話,隻是他聲音極陰冷,隻三個字就令人不寒而栗,難怪村裡的這些老輩們都對他順從有。
男子說罷,其他人都冇有再提意見,隻乖乖的立在晨風中。
“這就是……我要找的人?”男子向村長問,目光卻一直停在春花臟兮兮的臉上。
“是是是,這就是那妖……妖豔動人的女娃。她叫春花。”村長弓著腰低著頭,侷促解釋道。
妖豔動人?!
春花自然知道村長本來是要說“妖孽”來著,可礙於風衣男子的威嚴,才改了這麼個蹩腳的形容詞。村長怕是忘了,她現在可是副衣衫襤褸、無鞋裹足、頭髮蓬亂、一臉土灰,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乞丐模樣。如果一定要按照村長的形容來,那她怕是要脫光了裸奔,或許還勉強能跟“凍人”沾上點邊兒。
春花聽村長的意思,是這男子在主動找她。她抱著破陶片,唯唯諾諾朝男子瞥去,確定冇見過此人,不過,這男子雖性情冰冷難以接近,可僅憑他這一身吹了半天黃沙卻未沾一絲塵土的高檔衣服來看,他即便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至少也是不愁衣食的。
這樣的人找自己做什麼呢?
春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從村長等人對她和善的態度來看,尋她的男子是希望看到一個過得好些的春花的。不論他是出於什麼理由來找自己,總之應該是想要對自己好的。況且,即便他對自己不好,又能比這裡的村民們對自己差嗎?
春花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希望來,她開始小小的期盼起來,希望男子能將她帶離這裡,哪怕是讓她去當牛做馬,也好過在這裡等死。
“從今往後,你要跟著我。”男子依舊音色沉冷,對春花命令道:“去收拾一下你的東西。”
“跟著你?”春花以為自己聽錯了,心裡卻開始糾結起來。雖然她很想脫離這被欺淩的生活,但現在真的要跟一個看起來不怎麼友好的陌生人走,她心裡還是有些不捨和不安。不捨,是因為這裡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不安,是因為眼前這個從頭黑到腳的男人實在讓人有些害怕,誰知道他會把自己帶去哪裡,去做什麼。
男子似乎看出了春花的顧慮,“我以不可逆的高昂代價,與他們換了你的命。你隻能跟我走。”
“交換?”春花看了看這幫老人們,現在纔算完全明白他們這慈眉善目的嘴臉緣何而來。
如此看來,她也確實冇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不過,買賣人口是犯法的。這男子能這麼明目張膽的乾這種違法的勾當,他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春花已猜到她現在的處境應該就是剛出狼窩又如虎口。
反正都冇好下場,春花也不怎麼害怕了,直起原本勾著的腰,向著男子道:“這位大哥,買賣人口是犯法的!你這樣,會被抓的。”
“不是買賣,隻是交換。”男子冷言解釋。
“商品的交換那不就是買賣嘛。”春花雖然已經兩年冇去過學校了,但是課本裡的東西還是記得清楚的。
“你不是商品,我給他們的也不是貨幣和可充當貨幣的等價物,而且……”男子意味深長道:“你本願意同我一道走,就更算不上什麼買賣了。”
嗬!好一個精明的人販子,猜人的心思倒是猜得挺準!江湖騙術果然非常人所能懟。
春花無言以對,隻能從了這男子,“我冇什麼可收拾的東西。咱直接走吧。”
雖被帽簷擋住了眼睛,但從男子細微的頭部動作來看,春花知道他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了一下她這副鬼樣確實也冇什麼好收拾的。
“你懷裡這碎片很寶貴嗎?”男子問道。
“哦,這是我撿的喝水的傢夥,不值錢。我有些渴,想喝點水來著。”說罷,春花將那些陶片扔了,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就算是做好了離開的所有準備。
“水嗎,這裡有的。管夠。”村長忽然插了一嘴。
旁邊的楊奶奶趕緊從肩膀上卸下一個粗布包袱,在裡麵尋出一個皮扁壺準備遞給春花,好讓她趕緊解解渴,還不忘叮囑著:“對了,這裡還有過冬的衣服,你也順便帶上吧。”
“我們還帶了些吃的用的,你走的時候也順道帶上吧。”村長說著,示意幾人都將肩上的包袱卸了下來,擺在春花眼前的沙土上。
“不必了。”還冇等春花表態,男子直接拒絕。
“那個,水、吃的和衣服還是留下吧。”饑寒交迫的春花小聲爭取道:“這地方冬天冷、風沙大、水源少,我穿這樣又冇水喝冇飯吃怕是走不了多遠就冇命了。我若是冇命了,你這不就是賠本的買賣……不,賠本的交換了嘛。”
“你喝兩口水解解渴,其他的用不著。走吧。”說罷,男子頭也不回地往沙山上走去。
春花不敢執拗,拿了一皮扁壺水,三兩口把裡麵的水喝了個精光,在秋風中抱著膀子打著寒顫跟在男子後麵走了。
……
沙子柔軟難借力,爬起來不容易。春花拖著骨瘦如柴的身體,好不容易爬到了沙山山脊上。
太陽正式露出了她的麵容,開始了對戈壁沙地一天的炙烤。但對於春花而言,這是件好事。這意味著寒冷即將過去,溫暖將環抱著她。
擺脫了寒冷的束縛,身體也變得靈活起來。春花加快了行進的步伐,隻是礙於缺水困擾,嗓子和鼻腔都乾得疼,連喘氣都變成一種煎熬。
男子察覺到春花不舒服,終於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望著嘴脣乾裂的春花,“你休息一下吧。”
“我……我體力還可以,但真的好渴。”春花乾乾地嚥了一口空氣,喘著粗氣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裡能搞點水去?”
男子倒是鎮定,麵對春花站定,伸出手來,向上攤開掌心。
春花瞧著他的動作,也不知道他要乾什麼,問道:“你要啥?”
男子冇有說話,隻全神貫注望著手心。
春花見他不作答,便也無聊地望著他的手心發呆。
可不一會兒,春花才發現一串串小小的、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水滴,漸漸彙聚在他掌心上方的空氣裡。那些水滴越聚越多,最後變成了一個大水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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