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尋晚楓（1） 第三十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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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節
“你們夠了……到底想怎麼樣……？”柳清澈聽起來好像在顫抖，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
不知道是廁所的牆壁隔音效果是有夠差的原因，南子楓幾乎可以聽見對麵電話裡麵的聲音，語氣非常輕佻，雖然聽不到具體內容，但是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都已經轉學了！我們沒關係了！”柳清澈咬牙切齒的聲音格外清晰。
南子楓和周尋已經移步門口了，南子楓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句，“你以為轉學就萬事大吉了……”
“那是我憑自己的能力……”柳清澈越說越激動，卻被對方一句話給噎住了。
“我知道了……”柳清澈的聲音瞬間泄氣，“好……”
電話對麵就是一陣忙音，在空曠的衛生間顯得格外詭異，然後就是柳清澈壓抑的哭聲，像一隻啼血的夜鶯。
直到兩聲努力的抽泣，柳清澈做了一下深呼吸，擦掉還掛在臉旁邊的淚珠，整理一下領口走回去。周尋和南子楓緊隨其後。
蘇穗正坐在沙發和俞楠講些什麼，看見柳清澈回來立刻衝她招手，“清澈，快過來，馬上就要大決戰了，我和你們兩個人說一些事情。”
“那個……蘇穗老師，我突然不想繼續參賽了……”柳清澈站在原地垂下頭。
“誒？！”蘇穗手裡的鉛筆掉到地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柳清澈，柳清澈抿著嘴唇，“為什麼呢？是遇到什麼大麻煩了嗎？”。蘇穗挑了挑眉，意味明顯。
“隻是突然有點害怕了……”柳清澈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算了，其實我是開玩笑的。”
“這個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笑，清澈同學！”蘇穗故作嚴厲，把柳清澈拉到身邊，輕輕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柳清澈可是社長啊，最開始你跑了那麼多次教導主任辦公室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俞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不要擔心任何事情，一切都會好的，好嗎？”
“對啊，澈姐的夢想不是這個嗎？”周尋在一旁拚命點頭。南子楓還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嘴裡吐不出一句好話，“你現在不行了，當初逼我的時候，那副模樣呢？真丟人……”
周尋狠狠在南子楓的腰上掐了一下，“黑烏鴉……！”
“也對，其實冇什麼好怕的……”柳清澈笑著點頭，“蘇穗老師要是有事，就儘管交代吧！”
五個人站在校門口，夕陽給剛剛鎖上的琴室渡上一層薄薄的金輝，梧桐樹下枯黃的樹葉無力的蜷曲在下水道口處，時不時被快速過去的車子捲起飛揚。
“還有兩週時間哦，各位要加油啊！”蘇穗把車鑰匙套在指尖旋轉，“蘇穗老師現在也是能說的都說了！苦口婆心也不夠用了！”
南子楓站在周尋旁邊小聲嘀咕，“你還會用竹條抽人……”
“小聲逼逼我聽不見嗎？黑烏鴉？”蘇穗笑起來都是一副不著調的樣子，“那是你今天活該！”
幾個人各自道彆，南子楓和周尋朝一旁走，俞楠也走向反方向的十字路口，蘇穗坐上駕駛位後降下車窗，“清澈，真的不用老師送你嗎？”
柳清澈搖了搖頭，禮貌的鞠躬，“不用了，老師，我還要去見個朋友……”
蘇穗冇有強求，將發動車子。柳清澈看著蘇穗的車子逐漸走遠，才鬆了口氣，“還以為被蘇穗老師知道了……”
柳清澈又在門口站了一會，直到收到一條資訊之後，才擡起腳步往一個與家相反方向的地方走去。柳清澈過了馬路之後，南子楓和周尋的身影立刻從轉角的配電箱裡閃出來，“澈姐的家不是和眼鏡男一個方向嗎？怎麼朝我們這邊走？”
“這就說明有問題……”，南子楓拉著周尋的手，左盼右顧確認冇有車子，很快穿過馬路，“可彆把她跟丟了……”
周尋和南子楓一直不緊不慢的跟著柳清澈，南子楓控製著距離，防止柳清澈意識到後麵有人在跟著她。不過柳清澈好像根本就冇有回頭的意思，她雙手死死的攥著外套上的拉鍊，步子的節奏就可以看出來她十分慌亂。
周尋一點都不安穩，他貓著腰一步一步踮著腳，時不時在大樹後麵躲著，然後在三兩步跳進一旁的花壇裡，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捏著隨手撿來的斷枝擋在臉前麵。
現在是特殊情況，所以南子楓把臟話全部憋在肚子裡，即使承認自己已經習慣了周尋的這種抽象，但是還是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一些。
“黑烏鴉！”周尋刻意壓低聲音，“你跟那麼近會被髮現的！”
南子楓拳頭已經咯吱咯吱響了，他給周尋的頭上來了一個爆栗，卻在周尋要尖叫出聲的時候捂住他的嘴，“隻要你這個白癡彆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們就不會暴露！”
“嗚嗚嗚……”周尋痛的手裡的樹枝都脫手了。
南子楓看著柳清澈居然在道路的儘頭右轉了，南子楓突然鬆開周尋的嘴，“她去那裡乾什麼？她上公路乾嘛？”
“肯定是給她寄恐嚇信的人約她去的！”周尋惡狠狠地用拳頭在空氣裡比劃一下。
南子楓點了點頭，抓緊跟上去。
周尋說的冇錯，那條公路偏的要命，除了偶爾會有幾輛為了超近路的貨車纔會特彆走過這條路，其餘時間幾乎上根本就冇有人。
冬天的落日總是會很快墜下去，餘暉已經在遠遠的天邊暈染開淡淡一層玫紅色，尾部的紫色慢慢渡進那個看起來像是世界儘頭的地方。
柳清澈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路旁邊一個限速牌旁邊。牌子上是限速六十，不過那個零上麵的部分表皮已經脫落了，鏽蝕的痕跡就像惡獸在上麵留下的爪印。
南子楓眯起眼睛盯著遠處走過來的幾個人影，心裡不免發緊。他想回頭把周尋拉到自己身邊，發現周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過了一會周尋從草叢裡鑽出來，左手上拿著一塊鏽紅色的板磚，他突然在南子楓旁邊發出聲音，差點把南子楓嚇得一拳頭砸在他的臉蛋上。
“我真的受夠了！白癡！”南子楓看著那塊磚頭，白眼要翻到背過去，“你跑到草裡麵撿這個東西乾嘛？！不怕有蛇咬你啊！”
“草裡還有蛇嗎？”周尋的磚頭掉到地上摔成兩塊，“這邊不是南方嗎？”
“這和地域有什麼關係？”南子楓扶著額頭，一腳把磚頭踢開，“你犯不著還找個工具，你把你的小手握成拳頭就行了……”
“冇有啊，這個磚頭是給黑烏鴉防身的啊？”周尋撓了撓後腦勺，對南子楓的抱怨不明所以，“我一拳就給對麵打爆頭了！黑烏鴉纔是要小心啊！”
“信不信我現在給你爆頭！”南子楓已經開始挽袖子了，周尋立刻舉手認慫，“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子嘛！”
人影越來越清晰，周尋為了看清把臉貼在南子楓身邊，兩個人蹲在出口的欄杆旁邊偷聽。
走過來的是兩個女生和一個男生，走在前麵的女生很麵熟，她鬆鬆垮垮的穿著校服，頭髮編的很精緻，髮尾明顯就是燙過的，她臉上畫著有些誇張的妝容，脖子和臉都不是一個顏色，口紅塗在乾裂的嘴唇上麵，看起來像是焉掉的蘋果上出現的裂痕。
“咦……化得什麼妝嘛，簡直像白骨精！還不如那個時候的黑烏鴉呢！”周尋嫌棄地擰鼻子，“不過看起來還挺麵熟的……”
“你關注點再這麼奇怪，就滾回去！”南子楓一想到之前演話劇那件事，就眼前發黑。
跟在後麵的女生很快走到前麵，雙手叉腰站在“白骨精”的旁邊，紮著雙馬尾，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麻子。她一出現在周尋的視線裡，周尋就猛的被回憶襲擊。
“我想起來了！”周尋猛的回頭，揪住南子楓的領子湊到他麵前，“她們是臨陵高中的學生！”
南子楓皺了皺眉，稍微往後退了一些，腦海裡瞬間閃過之前顧婷婷說過的話，“不會吧，臨陵這麼猖狂的嗎？”
周尋的視線落回到柳清澈的身上，她略微往後挪動步子踩到公路上的白線上，頭髮在風中淩亂地遮住麵龐。
“你不會不記得我了吧？柳清澈？”站在前麵的女生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醜陋眼線被翹起的眼角擠得猙獰，“考慮的怎麼樣了？”
“不行……”柳清澈還冇來得及擡頭，話未說完就被一個響亮的耳光硬生生卡到喉嚨裡。
清脆的聲音驚起一旁停在枯樹上的孤鳥，翅膀拍打過樹枝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讓人聽著淒慘的心酸。柳清澈用手捂著臉頰，白皙的臉上迅速浮現出鮮紅的掌印，“夠了！孫麗娜！我現在已經不是臨陵的學生了！你冇什麼理由可以繼續欺負我了！”
“哦？是嗎？”孫麗娜往前一步，柳清澈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往後退了退，“我看你的身體比你的嘴要誠實的多了吧？之前還冇被打怕嗎？有人替你撐腰嗎？你媽根本就不管你吧？”
“畢竟你就是一個除了會讓你媽失望，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你媽要是還對你抱有點希望，也不至於在你要轉學的時候氣得幾乎要尋死吧？”
柳清澈瞳孔顫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一樣，臉色瞬間蒼白。
“她為什麼就欺負你不欺負彆人？”
“媽媽真的夠累了！你除了學習就是練琴不要去想彆的好不好？”
“要不是你，我會和你爸離婚嗎？！你爸那個廢物不成器就算了，你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柳清澈看著眼前兩個人的臉瞬間扭曲起來，周圍像是有一團黑泥包裹她。
“你不是要告訴老師？告訴你媽媽嗎？”記憶深處的痛楚是在冇有人的鋼琴練習室裡，孫麗娜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從鋼琴凳上拖下來，不知道扇了她多少下的耳光，“有用嗎？你這次冇被選上參加比賽，你媽不是氣得把你教訓一頓嗎？”
不屬於自己的重量壓在身上，柳清澈連呼吸都感覺困難，“這也不能說你活該，老實告訴你吧，我爸是在教育局工作的。”
“現在你還真以為努力能決定一切嗎？除非你是真的天賦異稟……”
柳清澈當然知道自己這麼多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但孫麗娜可以憑藉父親的職位奪去她的參賽資格。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像南子楓那樣天賦異稟，隻靠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拿到將近滿分的總成績。
即使她痛恨孫麗娜，嫉妒南子楓，但不得不承認啊，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自己圖一個心理安慰，讓自己逃避這些罷了。
可是……
“最開始你跑了那麼多次教導主任辦公室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她馬上就能用努力證明自己了。
“不要擔心任何事情，一切都會好的……”
她馬上就要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證明自己了。
“澈姐的夢想不是這個嗎？”
她馬上就要向自己證明自己了！
“你之前捱打的視頻我可還存著呢，柳清澈……”旁邊滿臉麻子的女生語氣的威脅絲毫不減，看著柳清澈低聲下氣的樣子甚至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當初你可是自己在視頻裡承認自己是廢物，自己很賤，自己是個婊子……”
“當時還是被按在地上的對吧，被打的都流鼻血了，眼睛也哭的腫腫的？”孫麗娜和邊上的男生也都發出尖銳的笑聲，“本來說好贏了比賽，要把你扒光拍視頻慶祝的，明明阿哲都期待好久了。
“哪知道你這個傢夥夾著尾巴逃到楓口去了，居然還獲得了決賽名額……”
“你要是不願意讓出名額，我可不介意把那些視頻放到你們學校的校園牆上。”孫麗娜走上前一步，揪住柳清澈的頭髮強迫他擡起頭，“到時候就讓你的老師，同學，朋友還有搭檔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或者現在把你扒光給你拍些照片？”旁邊的男生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黃牙。
南子楓和周尋氣得渾身發抖，已經站起身準備衝過去把那兩個女生好好“教育”一下了。
柳清澈突然拚命掙紮起來，她絲毫已經顧不上頭皮上的疼痛，對孫麗娜拳打腳踢，“孫麗娜！我告訴你！要我退賽你做夢吧！”
柳清澈從來就最反感不勞而獲。
那個男生還冇反應過來，柳清澈就像是被惹急的貓一般撲上去撕扯孫麗娜的頭髮，用指甲在她的臉上留下紅痕，“你纔是最冇用的那個廢物！若冇有你爸你根本連參賽資格都冇有！我鋼琴本來就彈得比你強！我本來就比你優秀，比你努力！你這種人冇資格站在舞台上演奏！”
“你說什麼！你這個婊子！”孫麗娜發出痛苦的呼聲，邊上的女生立刻撲上去幫忙，抓柳清澈的頭髮讓她滾開。男生用腳踹向柳清澈的大腿部，柳清澈卻像是藤蔓一樣緊緊纏著孫麗娜不放手。
周尋和南子楓立刻快步過去準備製止。
“哐——！”
柳清澈被甩飛了出去，柳清澈終究也抵不過三個人，她摔飛到路中間時發出的悶哼像是伴隨著一個清晰的碎裂聲。
她倒下的位置是一個離拐角很近的地方，柳清澈發出一聲慘叫，躺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右臂。孫麗娜完全冇打算把她扶起來，惡狠狠朝地上啐了口水，嘴裡不停用汙言穢語謾罵柳清澈。
“乾脆就讓她躺在路中間拍吧！”那個男生表情恐怖的讓柳清澈在那一刻心如死灰。
“你們想乾嘛！”周尋的聲音引得兩個女生同時回頭，她們看著周尋拚了命的衝過去。
“居然還叫人嗎？”孫麗娜露出一個麻煩的表情，給那個男生遞了一個眼色，“冇想到你這個賤貨還有點進步？”旁邊的男人立刻跑向周尋攔住他和南子楓。
柳清澈一臉不可思議。
兩個人就和一個人扭打在一起，在一片混亂中南子楓不知道是被誰抽了一巴掌，跌到一邊嘴角滲血。他的左腿隱隱作痛，他不得不用手壓住那個為了心上人性命換來的疼痛的部位。
“不行了，黑烏鴉！快幫忙！他有刀！”
周尋繼續和那個男生打在一起，男生的左手拿著一把不大的小刀。南子楓好不容易支撐起身體，剛準備過去幫忙，下一秒神經猛的抽動，他立刻轉身一瘸一拐奔向柳清澈。
南子楓絕對不可能聽錯，是低沉壓抑的發動機轟鳴的聲音。
是一輛大型卡車。正筆直撞向柳清澈。
“停車！”沙啞的聲音從南子楓的喉嚨裡迸出來，柳清澈坐在地上，看著卡車上的兩個大燈，一瞬間失去所有行動能力，“澈姐！”
那是一個斜坡，即使卡車司機看見也不一定能在壓到柳清澈之前刹停。幾個人在那個生死攸關的瞬間居然都都傻了眼。
“柳清澈！”
南子楓在那一刻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左腿了，他撲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將柳清澈撞到路邊。劇烈的疼痛讓南子楓幾乎要暈厥，他代替柳清澈坐到了馬路中間，這次他真的已經冇辦法再站起來了。
刺眼的車燈就像無數次登台演出時的聚光燈。就像無數次他曾為了逃避的那一天。
馬上眼前一白，自己就要上天堂了。或許還不一定能上天堂呢。他要是死了南子憶會不會傷心哥哥又拋棄他一次，是不是已經不能和周尋一起拿第一名了……
這是南子楓閉眼之前想的事情。
南子楓冇有感受到那些想象過的疼痛和失重感，反而他好像被什麼勒的喘不過氣，一絲溫熱流過他的臉頰。南子楓緩緩睜開眼，是周尋把他摟在懷裡。
周尋的身後是停下來的卡車，他的身體遮蔽了卡車的燈光，用所有的陰影包裹住南子楓。南子楓看著周尋蒼白地臉頰上沾著血跡和一顆顆清晰的汗珠，他的肩部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整個左手的袖管還在滴滴答答的滴著血珠，砸落後宛若盛開的玫瑰。
地上是蜿蜒的血痕，一直連到遠處被打暈的男生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部是血的小刀靜悄悄的落在一旁。
“黑烏鴉……”周尋略微張了張嘴，努力的擡起眼皮。
南子楓用手去捂住周尋不停流血的肩膀，眼淚一瞬間湧出來，“你流了多少血？！你被割到頸動脈了嗎！”
周尋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眼皮也越來越沉，他憑著最後的意識在南子楓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要撞就先撞死我吧……”
“白癡！周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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