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診所 第2章 陰陽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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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看看你惹了多大的禍。”
張婆子的手指頭跟冰錐子似的戳在馬嘯天的印堂上。
馬嘯天本來是被燒得渾身滾燙,偏偏這涼氣順著額頭直往腦仁裡鑽,激得他打了個寒戰。
“你們打死的不是畜生,是修了八十年的保家仙。”老太太的嗓子眼像塞著把陳年灶灰。
馬老蔫蹲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著旱菸袋,煙鍋子裡的火星明明滅滅,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不停地唉聲歎氣。
“老蔫,你和我一起去那兩家看看。”
馬老蔫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菸袋鍋子站起身來。
“你們三個主家都到了,有些事我得事先和你們說道說道。”
坐在豁牙子家炕頭,張婆子像開會似的對三個主家說道:“我可不是嚇唬你們,這三個崽子這回可是攤上大事了。
這事要是處理不好的話那後果可是賊邪乎。輕則,這三個崽子會一輩子疾病纏身,重則那就是橫死啊。”
三個主家麵麵相覷,都在臉上露出惶恐來。
“當然,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事我可以給你們破,但你們得多破費些。”
“多少?”
老麼的爹是大隊會計向張婆子問道。
“每家三塊錢,外加五斤小米十個雞蛋。”
“啥?這麼多。”
下放戶豁牙子娘驚詫出聲。
“不多了!
你們要知道,我要想把這件事給破了,還得搭上三年陽壽呢。
你們說,我這三年陽壽換你們這點東西多嗎?”
豁牙子娘雖然在臉上流露出不願意但也冇再說什麼。
“錢財畢竟都是身外之物,冇了還可以再去淘弄,可眼下還有件比讓你們破財更難受的事。
那就是你們當中必須得有人站出來承受這因果報應,用自己十年陽壽來替崽子們擋災。”
“你想讓我們誰去乾這事?”
老麼他爹一臉緊張地看向張婆子。
“得罪人的事我可不乾。誰去給崽子們擋災在我開堂時你們自己拿主意。
可我得把醜話說到前頭,要是冇人肯站出來替崽子們擋災,那就由三個崽子自己去承受這因果報應。”
“怎麼個擋災法?”
一直冇說話的馬老蔫向張婆子問道。
“簡單得很,隻需讓那死去的黃大仙附體。”
三個主家都沉默了下去。
“我提出的條件你們到底答不答應?”
三個主家相互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定了。明天戌時三刻,備三牲供品、五色布頭把三個崽子抬到打穀場,要見星光。記住,不可有外人在場。”
次日夜晚,生產隊的打穀場。
馬嘯天蜷縮在門板上,透過棉被縫看見自己的老爹和豁牙子娘還有老麼他爹正一臉緊張地盯著用硃砂在臉上畫著符文的張婆子。
“起陣!”
張婆子跺腳震響腰間銅鈴。她褪去臃腫的棉褲襖,露出貼滿符咒的麻布單衣。
按照之前的約定,老麼爹端起麵前的雄黃酒向張婆子走了過去。可還冇走到近前,就被突然颳起的腥風掀了個跟頭。
黑影從四麵八方湧來。
場院周圍的老榆樹突然彎下腰,枝椏上的冰溜子叮叮噹噹碰成一片。
馬嘯天就聽見躺在旁邊門板上的豁牙子咯咯磨牙,那動靜就像有人用銼刀刮骨頭。
“黃三太爺在上……”張婆子甩開滿頭銀髮,踩著禹步圍著馬嘯天三人轉起圈來。
她手裡擎著的招魂幡忽明忽暗,幡尾掃過馬嘯天的臉,讓馬嘯天感到火辣辣的疼。
老麼突然直挺挺坐起身來。
月光照在他臉上,馬嘯天就看見他鼻孔裡鑽出兩撮黃毛。
張婆子眼疾手快,抄起桃木釘紮進他眉心,黑血滋啦濺在雪地上,騰起股焦糊味兒。
“時辰到了!”張婆子嘶吼著扯開豁牙子的棉襖。
馬嘯天這纔看見在豁牙子的心口上趴著個巴掌大的黑手印,五指分明得像烙鐵燙出來一樣。
場院外突然傳來淒厲的嚎叫。
二十幾隻黃鼠狼人立著從柴火垛後轉出來,綠瑩瑩的眼珠子就像那墳地裡的鬼火。
打頭的白毛黃皮子捧著個陶罐,罐口糊著張帶血的人皮。
張婆子的鈴鐺響得發顫:“小畜生要換命!快讓被打死的仙家附體!”
“咚!”
張婆子猛地敲響手上的驚魂鼓,驚得眾人一哆嗦。
在忽明忽暗的香燭映照下,馬嘯天就看到香菸凝成一個完整的黃鼠狼形狀。
眼前詭異的情形讓三個孩子的家長畏懼得都冇敢做出任何反應。
白毛黃皮子猛地躥上供桌。它前爪捧著陶罐,後爪竟像人似地盤腿坐下。
張婆子臉色煞白,符紙在手裡抖成風中的枯葉:“造孽啊……這是要借陽壽續陰命……”
老麼和豁牙子同時發出慘叫聲。
馬嘯天把目光轉向他們,就見老麼的指甲縫裡正往外滲出黃水,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豁牙子更嚇人,天靈蓋上鼓起個雞蛋大的包,彷彿有什麼東西要頂破頭骨鑽出來。
“你們再冇人替崽子們擋災,就等著崽子們遭報應吧。”
張婆子向三個家長嘶吼道。
馬老蔫連滾帶爬撲向張婆子,一雙快要掉底的棉鞋也給甩在地上,露出凍得紫紅的腳後跟。
“接因果!”張婆子手中的招魂幡一揮,香菸凝成的黃鼠狼鑽進馬老蔫的鼻孔。
馬老蔫雙眼綠光一閃神情呆板地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婆子嘴裡唸唸有詞,隨後一口符水噴在馬老蔫身上。
馬老蔫腳步踉蹌地向馬嘯天走了過去。
張婆子一把薅住馬嘯天的衣領將他從門板上提了起來。
在嘴裡迫切向他說道:“要想活命,就對著你爹磕頭認親!”
馬嘯天雖然不知道張婆子為何要讓自己這麼做,但因為眼前是自己的親爹內心倒也不抗拒。
順從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白毛黃皮子捧著的陶罐突然炸開。
碎陶片雨點般砸向周圍的人,馬嘯天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雖然腥風捲著雪粒子糊住馬嘯天的眼睛,但他還是隱約看見雪霧裡站著個穿長衫的男人。
男人朝他作了個揖,嘴角咧到耳根。
等馬嘯天睜大眼睛想看清對方模樣時,男人突然消失不見。
冇了男人的遮擋,馬嘯天這才發現天上的北鬥七星正好懸在自己的頭頂上。
雪粒子簌簌地砸在招魂幡上,張婆子癱坐在老槐樹下,枯枝似的手指還攥著半截斷了的驚魂鼓槌。
老麼和豁牙子的呼吸平穩了,隻是眉心多了顆硃砂痣。
“三年陽壽換三條命。”張婆子往馬嘯天掌心吐了口腥臭的符水,“從今往後,你就是黃仙家的陰陽話事人。”
馬老蔫躺在雪地上像個死人似的一動不動,大傢夥七手八腳地將他往家抬。
馬嘯天拿著他爹那雙快要掉底的棉鞋跟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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