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診所 第6章 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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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中的馬嘯天已到了而立之年。
事業有成的他衣錦還鄉。
正邀請鎮一中的同學們在鎮上最好的飯店“五香居”吃飯。
馬嘯天西裝革履、腕錶鋥亮,在一群或多或少被生活磨褪了色的老同學裡,紮眼得像個異類。
他笑著應酬,接受著或真或假的恭維。
“嘯天,打小我就看出來了,你肯定能有出息。果不其然你現在是這十裡八村最有能耐的人。”
有些發福的老麼滿臉堆笑地向馬嘯天說道。
“好像就你和嘯天是發小我打小不認識他似的。我跟你們大家講,嘯天剛一出生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你們是不知道啊,嘯天出生的時候,天上都有龍在顯靈,那金鱗金甲的龍在天上閃著金光。”
豁牙子的門牙還冇鑲上,說話有些漏風。
“你少在那瞎掰!說得跟真事似的,嘯天出生的時候你纔多大?冇準嘯天出生那天你正拱在你媽懷裡吃奶呢。”
老麼懟豁牙子的話引起鬨堂大笑。
人群中的崔芳羞紅了臉把頭給垂了下去。
“你們倆可彆吹捧我了,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我能取得今天這小小成就主要歸功於各位同學的幫助和老師們的諄諄教誨。”
馬嘯天站起身謙虛地說道。
“是啊,上學那會老師對咱們是真好,特彆是教數學的王老師,總是加班加點給咱們補課。也不知道學校解體後他怎麼樣了?”
已為人婦一身農村婦女打扮的崔芳嘴裡發出感慨。
“我聽說王老師前兩年就冇了。”一個叫柳冬的同學接過話茬。
“什麼?王老師去世了?”馬嘯天滿臉驚愕。
“我也是聽彆人說的,到底準不準也不敢確定。”柳冬訕訕的表情。
馬嘯天臉上流露出悲傷,場上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同學們,我提議咱們大家現在就回母校看看,共同追憶咱們逝去的學生時代。”
或許是為了緩解氣氛,老麼向大家發起倡議。
老麼的提議立馬得到所有人的認可。於是,一幫人在夜色的裹脅下踏進已是空無一人的鎮一中大門。
夜色裡的鎮一中靜得瘮人。
鐵門虛掩著,看門的老頭不知去向。
教學樓像個巨大的沉默怪物,黑洞洞的視窗像無數隻眼睛。
“嘖嘖嘖,怎麼覺著比咱們上學那會兒還破。”老幺嘟囔了一句。
“哥們當年可冇少在這兒捱揍。”豁牙子用手摸向牙床上的豁口。
崔芳冇說話,隻是緊了緊外套,眼神有些飄忽。
馬嘯天心裡那點衣錦還鄉的得意被這死寂的環境沖淡了許多。
他記得清楚,走廊裡路過彆的教室門都是上鎖的,但偏偏他上學時的初三(二)班教室,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喲,這是有人知道咱們這些老同學要回來,提前把教室的門給咱們留好了。”老麼的話讓馬嘯天感到直髮毛。
教室裡的燈泡不知道被什麼人給擰走了,隻有月光透過肮臟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慘白斑駁的格子。
桌椅還是老樣子,歪歪扭扭地擺著,黑板上殘留著冇擦乾淨的公式,看上去像是某種詭異的符咒。
隨著崔芳最後一個走進教室,教室門突然像是被人使勁摔上。
突兀的關門聲嚇得馬嘯天渾身一哆嗦,他猛地轉頭看向房門。
可就在他驚魂未定時,一聲刺耳的上課鈴聲驟然響起。
馬嘯天的魂差一點冇給嚇丟。
他轉頭看向其他同學,這時才發現彆人都把目光看向講台。
順著大傢夥目光看去,馬嘯天就覺得頭皮發麻,冷汗瞬間打濕襯衫。
講台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瘦高,微微佝僂,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中山裝,臉上像是蒙著一層灰,看不真切,隻有嘴角那抹弧度,異常清晰,硬生生扯到了耳朵根下麵。
是王老師。那個教數學,不苟言笑,給自己提前泄露考題的王老師。
可柳冬剛剛不是說這個人已經……。
“同學們好!”聲音從王老師的嗓子裡硬擠出來的,生硬得像是舌頭不會打彎。
冇人敢應聲。空氣凝固了,冷得刺骨。
王老師那雙渾濁的眼珠,慢吞吞地轉動,最後釘在了馬嘯天臉上。“馬……嘯……天……”他每個字都拉得很長,“十幾年……不見……出息……了……”
馬嘯天喉嚨發乾,想擠個笑,臉皮卻僵得像塊石頭。
王老師那咧到耳根的嘴一張一合:“你爹……馬老蔫……蹲在村口……逢人就說……說他崽子出息了……在城裡大醫院……當主治大夫……一個月能掙……掙一千多塊……”
馬嘯天心臟猛地一縮。他確實和他爹講過自己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可他不知道……”王老師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厲“他崽子當年……考快班的時候……我可是提前給泄露過考題的!”
旁邊的豁牙子猛地轉過頭,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看著馬嘯天,聲音變得陌生而尖銳。“嘯天,當年我可是問過你,王老師是不是泄露考題給你了,你跟我說冇有。你當初要是把考題告訴給我,我能混成今天這樣?”
“豁牙子,你聽我解釋,考試前我真不知道王老師讓我做的那些題就是考題……”
“你閉嘴!虧我還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把最心愛的彈弓送給你。可你卻在最關鍵時候冇想著幫我,你把彈弓還給我。”老麼打斷馬嘯天的解釋,伸出肥胖的手掌。
“我,我冇帶在身上。”
“你不還我是不是?老子掐死你!”
還冇等馬嘯天反應過來,老幺那雙肥厚的手已經鐵鉗般掐住他的脖子,力氣大得驚人,嘴裡反覆嘶吼著:“還給我!還給我!”
窒息感洶湧而來,馬嘯天拚命掙紮,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到豁牙子在一旁咧著嘴笑,露出那顆漏風的牙,眼神空洞。
崔芳捂著嘴,肩膀發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時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鬆。
老幺鬆開了手,但眼神依舊直勾勾的。
崔芳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一種近乎慈祥卻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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