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見攸寧 013
京市的四月,陽光溫暖而不熾,灑在城區的街道上,帶著一點清爽的桂花氣息。
唐攸拖著行李箱從車站走出,剛踏出兩步,一輛低調卻考究的黑色轎車已經停在了路邊。
駕駛座車窗搖下,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姐。”
是家裡的司機吳叔。他在唐家開了二十多年車,從她小學時就開始接送她。
“吳叔。”唐攸唇角揚了揚,聲音溫和。
“小姐回來,太太高興壞了,早早就吩咐廚房備了你愛吃的東西。”吳叔一邊下車幫她提行李,一邊唸叨著,“說是你最近都瘦了,照片上看著都沒以前有精神。”
唐攸輕笑:“還看我照片呢?”
“當然,太太經常拿你微博上的照片給我們看,還說‘看看我們家攸攸多漂亮’。”吳叔說著,將行李放進後備箱,開啟車門,“上車吧,咱們回家。”
車窗外是熟悉的街景,京市是她長大的地方。
她的童年、青春、夢想、甚至愛情——
都從這裡開始,也似乎終將在這裡歸結。。
唐攸靠在座椅上,心卻一寸一寸往下沉。
車駛入城南彆墅區,穿過一排排安靜的法桐樹後,熟悉的彆墅出現在視野中。
淺色外牆,層疊的木質陽台,花園裡栽滿了棠母最愛的薔薇。
她提著行李走上台階,玄關門開得很快。
唐母穿著米白色家居裙,笑著迎上來:“回來了?”
“嗯。”唐攸點頭,像小時候那樣主動抱了抱母親。
“快進來,天氣還是涼。”唐母牽著她往裡走,目光打量著她,“瘦了。臉小了一圈。”
“是最近太忙了。”唐攸低聲道。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幾天。”母親輕聲說著。
客廳裡,唐父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見動靜抬起頭來,依舊是她記憶中那副嚴肅沉穩的樣子。
“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他說。
“想給你們個驚喜。”唐攸走過去,規矩地叫了聲“爸”。
唐父點了點頭,卻沒再多說:“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待幾天。”
唐攸“嗯”了一聲,低下頭換鞋。
廚房很快端上熱氣騰騰的一桌菜,都是她愛吃的。
吃飯的時候,母親輕聲問她:“最近演出多不多?有沒有累著?”
唐攸夾了口菜,溫聲答:“還好,後麵有場獨奏會,不過時間還沒定下來。”
父親點了點頭:“時間定了和我們說一聲。”
唐攸頓了一下,笑著看了他一眼:“爸上一次聽我演出,還是五年前。”
“那時候你剛畢業,現在已經是首席了。”唐母感慨道。
他們聊著拉琴、演出、也偶爾談談母親的學生、父親公司的事情,唯獨沒人提起應懷謙。
唐攸沒提,父母也沒問。
她知道父親從一開始就不讚同他們。
不隻是因為應懷謙出身不好,而是他太過鋒利,父親稱讚他聰明、野心、強勢,但他也說:“我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下屬,但不會喜歡這樣一個女婿。”
他看著從小被自己和妻子捧在手心長大的女兒,語重心長的說:“他愛你的時候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可他一旦不愛你,也能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切。”
那時候她不信,也不怕。
她站在父親麵前,堅定地說:“他不會。”
可是現在...
唐攸把杯子放下,眼中有一瞬的落空。
吃過飯,唐攸獨自回了自己過去的房間,推門進去的瞬間,一股陳年舊夢感撲麵而來。
窗簾還是她大學時挑的淺藍色,書架上擺著的,是她拿下第一個國際小提琴比賽冠軍時的獎杯。床頭那隻瓷白色的音樂盒,是應懷謙送她的。
“你第一次給我拉的曲子就是這個,我永遠都記得。”他當時這樣說,捏著她指尖,一臉驕傲,“我女朋友是最厲害的小提琴手。”
她低頭看著那音樂盒,指尖輕輕一撥,熟悉的旋律緩緩響起。
那是她最常拉的一首曲子,舒緩、溫柔,此刻聽來她卻覺得歌曲背後有著藏不住的憂傷。
她想起過去的他總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哪怕不說話,也能給她安定的力量。
她也記得,那年冬天,她一個人回京市過年,應懷謙冒著雪來看她。
他站在唐家門外凍得手通紅,還笑著問她:“你爸會不會一見我就把我關小黑屋?”
她笑著罵他神經病,還是偷偷下樓開了門。
那一晚,他陪她在彆墅區外繞了一整圈,唐父後來問她去哪了,她撒了個謊,說是去見大學同學。
那時候她是會為他說謊的。
可現在,她甚至沒辦法確定他是不是還會記得那一圈路。
唐攸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撥弄著盒子上的小人。
她突然有點不習慣這種“平靜”。
這種沒有應懷謙的平靜。
可她也知道,她該習慣了。
這纔是她的家。
她關上音樂盒,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喉間那股酸澀終於抑製不住的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