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盛時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梧桐葉上的盛夏
六月的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柏油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像是無數破碎的金色夢境。高三教學樓的走廊裡，那塊陪伴了他們整整一年的倒計時牌顯示著醒目的“0”。
林夏站在走廊儘頭，看著同學們互相在校服上簽名，喧鬨聲中摻雜著笑聲與隱約的啜泣。三年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夜，她始終沒有勇氣對陳陽說出那句話。那個總是坐在窗邊，笑起來眼睛像月牙的男生，那個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卻在圖書館安靜看書的男生。
“林夏，來給我簽個名吧！”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轉身，看見陳陽拿著黑色記號筆，微笑地看著她。陽光正好落在他肩上，像是三年前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午後。
“好啊，簽在哪裡？”林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掩飾不住指尖的輕顫。
陳陽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白色校服後背：“這裡，簽大一點。”
林夏的手懸在半空，深吸一口氣，纔在他的校服上寫下“前程似錦”四個字。最後一筆微微歪斜，像她此刻的心。
“你也幫我簽一個吧。”林夏遞出自己的校服。
陳陽接過筆，低頭認真寫著。他的睫毛很長，鼻梁挺拔，林夏看得有些出神。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了。
“好了。”陳陽把校服還給林夏，眼神裡有什麼東西閃爍，她卻讀不懂。
林夏低頭看去，在她的名字旁邊，陳陽不僅簽了名，還畫了一棵小小的梧桐樹。樹下有兩個簡筆畫的小人，並排坐著。
“畫得不好，彆嫌棄。”陳陽摸了摸鼻子，這是他一貫緊張時的小動作。
林夏想說些什麼，卻被班長的呼喊聲打斷：“操場集合了！畢業典禮馬上開始！”
陳陽朝她點點頭，便隨著人流離開了。林夏站在原地，手指輕輕撫過那棵梧桐樹，心裡泛起一陣酸澀的漣漪。
畢業典禮上，校長在台上講話，底下卻是一片低低的啜泣聲。當那句“祝所有畢業生前程似錦”通過麥克風回蕩在操場上空時，林夏看見前排的陳陽微微側過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麼，最後停在了她的身上。
三秒，或許五秒，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後，陳陽轉回頭去，隻留給她一個熟悉的背影。
典禮結束後，大家相約去操場最後聚一次。不知誰起的頭，同學們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瓶子轉動，瓶口不偏不倚指向了林夏。
“林夏，選吧，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班長笑著問。
她猶豫了一下：“真心話。”
“高中三年，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周圍響起起鬨聲。林夏感覺臉頰發燙，餘光裡，她看見陳陽正看著她，眼神專注。
“有。”她輕聲說。
起鬨聲更大了。“是誰？必須說出名字！”
林夏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看見陳陽的手指微微收緊，握成了拳頭。
就在這時，陳陽突然站起來：“差不多得了，彆為難她了。”
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瞬，然後大家又被新的遊戲吸引。林夏感激地看了陳陽一眼，他卻隻是笑了笑，重新坐下。
夕陽西下，人群漸漸散去。林夏坐在看台上，看著空蕩蕩的操場。三年來，她在這裡看過無數次陳陽打球，記得他每一個投籃的姿勢。那些午後，她總是假裝在樹下看書，實則偷偷注視著他奔跑的身影。有一次，籃球滾到她的腳邊，陳陽跑過來撿球，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
“在看什麼書？”他問。
“《挪威的森林》。”林夏把封麵展示給他看。
陳陽點點頭：“我也喜歡村上春樹。”
那是他們極少有的單獨對話之一，簡短卻足以讓林夏回味許久。
“怎麼還不走？”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她在夕陽中眯起眼，陳陽逆光站著，輪廓被鑲上一層金邊。
“捨不得。”林夏輕聲說，不知道是說給這校園，還是說給眼前的人。
陳陽在她身邊坐下，兩人之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顯得疏遠，又不會太過親密。
“林夏，還記得三年前我們怎麼認識的嗎？”
“記得。開學第一天，我遲到了，慌慌張張跑進教室，撞到了你，書本撒了一地。”
“你當時臉紅了，連說了五聲對不起。”陳陽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我覺得這個女生真可愛。”
林夏驚訝：“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陳陽沒有回答，隻是從書包裡拿出一個信封：“給你的。”
“這是什麼？”
“回去再看。”陳陽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明天我去bj，早上的火車。”
林夏怔住：“這麼突然？”
“嗯，家人已經先過去了。”陳陽走了幾步，又回頭，“林夏，保重。”
“你也是。”
陳陽的背影消失在夕陽裡，林夏才低頭看向手中的信封。裡麵不是信，而是一張車票——三年前，從她家到學校的那張公交車票，背麵用鉛筆畫著一個女孩慌張奔跑的樣子。畫工稚嫩，卻準確地捕捉到了她的神態。
下麵有一行小字：“從第一天起，我就想記住你的樣子。三年了，我還是沒有勇氣當麵告訴你——林夏，我喜歡你。”
林夏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急忙掏出手機，撥通陳陽的號碼，卻隻聽到關機的提示音。
夜色漸濃，林夏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裡緊緊攥著那張車票。路過那棵他們曾多次偶遇的梧桐樹時，她停下腳步，伸手觸控粗糙的樹皮。
“再見。”她輕聲說，不知是對樹說，還是對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說。
回到家，林夏開啟畢業紀念冊，翻到班級合影那一頁。照片上，陳陽站在她斜後方，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她從未注意過這個細節。
她翻過車票，在空白處飛快地寫下一行字，然後向校門口跑去。門衛叔叔正在鎖門，她懇求再給她一分鐘。
“快點啊，同學，畢業了也要守規矩。”門衛搖搖頭，卻還是讓開了。
林夏跑到高三四班門口，把車票塞進陳陽的書桌裡。她知道，明天保潔阿姨會來打掃衛生，會發現它，然後把它扔進垃圾桶。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在車票背麵寫下的是：“如果我們能考上同一所大學，請一定告訴我，你也喜歡夏天。”
梧桐樹的葉子在夏風中沙沙作響，像是為這場無疾而終的暗戀輕輕歎息。林夏走出校門，最後一次回頭。
青春就是這樣吧，總有來不及說出口的告白，和擦肩而過的緣分。但在那個夏天，她曾經那麼認真地，喜歡過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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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bj。
林夏拖著行李箱，站在清華園門口。她從未想過，自己最後時刻的衝刺，竟然讓她超常發揮，收到了這所夢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同學，需要幫忙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轉身，看見陳陽站在那裡，手中拿著一張泛舊的公交車票，笑容比夏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我一直在等你。”他說。
梧桐葉上的盛夏，終於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