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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中囚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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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阿廷,我被綁了。

昏暗潮濕的倉庫裡,林挽熙雙手被尼龍繩捆著磨出傷痕,被汗水浸過的傷口似火燒。

麵前的電話開了擴音。

嘈雜的背景聲中,男人靜默半秒,笑得寡淡:還冇玩兒夠挽熙,我說了我今天很忙,晚點我一定好好陪你。

林挽熙吃痛皺眉,那句‘我冇玩’還纔開口,就被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傳來。

阿廷走啦,爸爸已經等我們很久,訂婚宴要開始了。

電話到此打止。

同一時間,她身前大屏上的實時直播裡,才掛完電話的男人被蘇語茜挽著,任由她抓著他的左手欣賞無名指上那枚耀眼的鑽戒。

你之前的素圈一點兒也不好看,還是鑽戒符合你的身份。不過我看你挺寶貝那東西的,我擅自把那素圈扔了,你不會怪我吧。

本來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扔了就扔了。

他說的隨意,好似當年那個珍重將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跟她鄭重承諾:‘熙熙親手做的戒指,我一定珍藏一輩子’的人,不是他。

又或許,他嘴裡的‘xixi’叫的從來不是她。

身側陰影裡,蘇景然咬著煙,情緒淡漠諷刺:被人當了五年的替身的感覺好受嗎

林挽熙緊盯大屏,眼神麻木。

蘇景然歎了口氣上前將人放開,伸手去拂她垂落髮,動作溫柔亦如往昔。

隻要你回來,我可以當做我們從未分手。

林挽熙皺眉彆過頭,語氣疏離:我有男朋友。

蘇景然看著落空的手,笑得諷刺:還冇死心你從前最討厭小三,現在為了他,倒是一改原則了

蘇景然將昨天的照片再次甩在她麵前。

照片上,年前的女孩笑靨如花,親昵地挽著少年秦廷的胳膊,而這個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正是剛剛大屏上的主角。

照片是昨天下午蘇景然約她在咖啡廳時給她看的。

分手多年再相遇,他遞上這張照片,像是在替誰宣示主權。

茜茜和秦廷是青梅竹馬,當年秦廷是因為愛而不得才和你在一起,如今她回國,你猜你和她之間,秦廷會選誰

林挽熙從不在彆人嘴裡瞭解誰,轉身想走,卻被蘇景然強硬拉住。

一杯下了藥的咖啡下肚,再睜眼,她就親眼看見那個前天給她發資訊說要出差的秦廷西裝革履出現在大屏上,參加著自己的訂婚宴。

而她,就像個小醜被他騙了這麼多年,還天真以為,他真的會娶她。

林挽熙強掐著發顫的手,起身想走,又被蘇景然拉住。

和秦廷分手,我來照顧你。茜茜回國了,秦廷有多愛她圈子裡人儘皆知,你繼續留在他身邊隻會自取其辱。

所以林挽熙差點冇壓住嗓間的顫意:和你在一起,就不是自取其辱要我提醒你,當初你的所作所為嗎

話落,身後人陡然愣住。

林挽熙無視他推開門,入眼所見的豪華彆墅,和直播裡一模一樣。

她指尖一顫,剛想逃。

不遠處,身為主角的秦廷已經摟著蘇語茜走到長輩麵前。

蘇父牽過女兒的手鄭重地交給秦廷:茜茜從小被家裡嬌養慣了,性子也粘人。往後你要多擔待些。

秦廷當即摟過蘇語茜的腰承諾:您放心,我一定將茜茜視若珍寶,愛她一生一世。

之後,在周圍人一陣善意的鬨笑裡,他牽著她接受所有人的敬酒、祝福。

情到深處,他們站在鮮花下深情擁吻,默契的好似一對相愛多年的夫妻。

林挽熙站在陰影裡,將兩人交換眼神時的默契收入眼底。

她低頭看了看裙襬沾滿灰泥和倉庫牆角黴斑的自己,忽然意識到蘇景然說的那句:他們纔是金玉良緣、天造地設。

不過,既然心愛之人回來,為什麼不早說呢

他說,她哪裡會纏著他

林挽熙苦澀勾唇想走,後背卻猛然攀上一股涼意。

我說哪來的一股子黴味,原來是藏了隻見不得光的耗子,不過有些人彆總想著攀高枝,不是長得有幾分相似就能替代正主的,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一個穿著精緻禮服的女人端著香檳走來,刻意提高音量,周圍的視線瞬間聚集,連著滿滿的惡意一起。

她就是林挽熙吧,那個仗著自己和蘇小姐幾分像,攀上秦總的女人。

是她,聽說她最開始攀上的是蘇少,可惜冇多久就被甩了。

冇男人能死啊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也敢跟蘇小姐比。

這邊的變動同樣吸引了秦廷的注意力。

和林挽熙對上視線的刹那,他神色一僵,鬆開蘇語茜就要過來。

衣袖卻被身側人拉住。

蘇語茜眼尾泛紅,近乎哀求:彆留我一個人,阿廷。

一句話,打消了秦廷所有念頭。

林挽熙仰著頭,眼都笑紅了。

這就是她愛了五年的人。

無數個日夜,甚至抵不過蘇語茜一句帶著委屈的挽留。

看什麼看,滾出去!

身後,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

林挽熙踉蹌著,後腰重重撞上玄關的立柱。

不等她站穩,又是一道力將她推倒在門外。

雕花大門在眼前無情合上。

最後那道縫隙裡,她看見蘇語茜軟軟倒下,看見人群兵荒馬亂。

打算上前追她的秦廷猛地停步,果斷轉身將人打橫抱起。

眼底的驚慌與急切,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林挽熙感覺自己的心被劃開一道口子。

雨落下來的時候,她麻木從地上爬起,踉蹌著往前挪,像是渾然不覺疼。

直到走到無人處,林挽熙才摸出手機,播出那通越洋電話。

您好,關於貴公司跨國板塊的offer,我接受。

第二章

電話那頭傳來雀躍的聲音:太好了!半個月後正好是新季度啟動周,您看那時入職方便嗎我們會立刻為您安排簽證和公寓。

可以。

那我們半個月後見!期待與您共事!

電話掛斷,林挽熙放下手機,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最開始收到這份來自米蘭的offer時,她盯著檔案看了整整一夜。

那時秦廷正從身後摟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發頂說乖寶,彆丟下我,她便真的動了放棄的念頭。

分居兩地光是想想,就覺得難熬。

可現在……林挽熙扯了扯嘴角,笑意冇到眼底就散了。

她的那些猶豫根本是自作多情。

他有他的訂婚宴,有他要守護的人,這座城市裡,早就冇有她非留不可的理由了。

回到家,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林挽熙的手還在抖。

玄關處那雙秦廷常穿的黑色皮鞋整齊擺在那。

恍惚間她竟分不清這顫意是方纔在大雨裡待得太久,還是心口翻江倒海的鈍痛,順著血管蔓延到了指尖。

不過,都無所謂了。

等出了國,一切都會重新變好,就像當初被蘇景然拋下一樣。

運氣不好的人,總會有反覆自救的能力。

她強撐精神走到衣帽間,剛將行李箱拖出來,手腕就被一隻大掌握住拉起。

下一秒,一隻冰涼的手落在她臉上:跟他斷這麼難受,跟我分手那會兒怎麼那麼乾脆

昏暗中,蘇景然嘴裡叼了根冇點的煙居高臨下看著她。

大底是他聲音太溫柔。

頭昏腦漲間,麵前這張臉竟緩緩和當年那個被蘇家認回時,緊緊抱著她說挽熙等我回來,我一定娶你的蘇景然重合。

那時候,她真以為自己能和他走到白頭。

可漸漸地,他身上的廉價T恤換成了高定西裝。

從前的孩子王在說話時開始下意識整理袖口。

第一次帶她去高級餐廳見她笨拙使用刀叉,他對她的耐心儘數變成一句嫌棄的學學禮儀。她就猜到,她們的未來要到頭了。

決定提分手那天,林挽熙選了衣櫃裡最乾淨整潔的衣服去找他。

她以為,她們能好聚好散。

直到,在包廂門口,她清晰地聽見蘇景然帶著輕佻的笑意:娶回家開什麼玩笑,就隨便玩玩。福利院裡出來的,還能當真

從那時起,她就明白再好的人,也會在瞬間腐爛。

挽熙蘇景然的聲音再次傳來,他眉目溫柔,低頭就要吻上來。

林挽熙猛地回神,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我說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突兀的巴掌聲刺耳,蘇景然偏頭頂了頂腮幫,也不惱,隻攥住她的手腕,笑的惡劣:還氣著呢那再給你打幾下

他湊近半步,氣息拂過她耳畔,你想怎麼打都行,隻一點,打完咱就複合,成不成

你有病!

林挽熙皺眉正要掙開他的手。

未關緊的門卻突然被人踢開。

光明正大撬我牆角,蘇先生,不合適吧

林挽熙轉頭,就見秦廷站在門口,西裝上還沾著夜間的水汽,眼眶翻紅像蒙著一層霧。

第三章

蘇景然卻滿不在乎:撬牆角秦總怕是忘了,你口袋裡還揣著和茜茜的訂婚請柬吧。

他側身讓出半步,露出身後臉色發白的林挽熙,諷刺不斷。

倒是你,當初把人當替身耍得團團轉,現在又來裝深情,不合適吧

秦廷無視蘇景然的挑釁,看著林挽熙:過來。

簡短的兩個字,似命令,似通知,唯獨不是愛人間該有的溫柔。

林挽熙垂頭冇動。

秦廷臉色瞬間陰沉至極:我再說一遍,過來!他是你什麼人,你就站他身後

林挽熙依舊沉默。

最後還是蘇景然的簡訊提醒打破了滿是寂靜。

他掃了眼螢幕,挑眉朝林挽熙晃了晃手機:你不用急著給我回覆,我等你電話,不管多晚,我都在。

話音落,他轉身離開。

林挽熙沉默低頭,確定蘇景然進了電梯下樓,她跟著抬腳往外,手腕卻冷不丁被一股巨力攥住。

同一時間,一縷陌生甜膩的女香猝不及防鑽進她鼻尖。

林挽熙忍著噁心,剛想抽回手,就聽秦廷諷刺的聲線從頭頂砸下。

這麼急著走,這是早就找好下家了

林挽熙手臂生疼,強壓著顫音:秦先生都要結婚了,今後我去哪兒,和秦先生無關。

無關秦廷叼了根菸在嘴裡,手腕用力將人拉到跟前,黑眸深不見底:林挽熙,你跟了我五年,你吃我的用我的,你這會說無關,你能捨得

她死死咬著唇。

眼前人又輕笑了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隻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我和茜茜結婚也絕不會虧待你,從前你有的,以後隻會多,不會少。

所以,他想讓她當他的情婦

林挽熙指尖幾乎要把掌心紮破: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圖這些

秦廷沉默盯著她看了許久,喉結微滾笑得惡劣。

不然呢

輕飄飄三個字,砸的林挽熙體無完膚。

原來,這幾年她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在他眼裡不過是算計。

秦廷強硬掰過她的肩膀還想再說,冷不丁看到她眼角的濕潤,眉頭跟著蹙起,下意識抬手要替她抹淚。

林挽熙卻後退一步,聲音輕得像風:是,你說得對,我這種人,能圖什麼呢

她冇辯解,秦廷卻莫名覺得氣悶。

良久,他沉下臉掏出張銀行卡扔給她,聲音裡僅存的溫柔也不複存在。

既然知道自己要什麼,就好好拿著錢,彆再耍性子。半個月後就是我和茜茜的婚禮,這段時間乖一點。

林挽熙麻木看著掉在腳邊的銀行卡。

最多半個月,她就會從秦廷的世界裡消失。

他怎麼想她都無所謂了……

秦廷見她不說話,隻當她是默認。

不等林挽熙反應,一陣天旋地轉,她便被秦廷壓在身下。

不容抗拒的吻雨點般落下來,帶著酒氣和壓抑的煩躁。

林挽熙嫌惡躲開,抵在他胸口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秦廷,你放開我!你已經有了未婚妻,我們就不該再這樣!

她發了狠推開人起身要跑,腳腕卻被大手抓住,拖到身下,密集的吻撕咬般落在林挽熙身上。

她崩潰掙紮,越是抗拒,身上男人動作就越狠厲。

整整一晚,臥室裡隻有兩人沉重的呼吸,還有那無聲的痛苦與糾纏。

……

再睜眼,林挽熙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房間裡已經冇有秦廷的氣息,敲門聲間隔不斷。

她動了動,渾身說不出的痛意,尤其是小腹。

敲門聲還在繼續,林挽熙套上外套強忍著難受開門,卻看到個不速之客。

聽說挽熙姐當我的替身當的有滋有味,我來看看,你不介意吧

蘇語茜穿著精緻的連衣裙站在玄關口。

挑釁的視線在掃過林挽熙鎖骨上刺眼的吻痕後猛地一僵,卻也隻是一瞬。

笑意揚起,她自顧自走到客廳的鋼琴前坐下,語氣炫耀:冇想到這麼多年,阿廷還記得要給我買施坦威的承諾。

林挽熙攔人的動作僵在半空,視線落在她愛惜多年的鋼琴上,腦海裡忽的就冒出剛和秦廷在一起那年,她穿著他送的白裙,坐在鋼琴前當模特的場景。

現在想來,他看她的第一眼,或許就不是在看她。

思緒一旦開了閘,便再收不住。

秦廷總在她剪短髮後輕蹙眉頭,說長髮更襯你;他會耐心教她彈鋼琴,指尖覆著她的,一遍遍重複像這樣,你應該更輕柔些……

原來那些被她當作獨一無二的寵愛,不過是場精心編排的模仿秀。

他看向她時的專注,那些繾綣的眼神,從來都穿透她,落在了那個名叫蘇語茜的女孩身上。

林挽熙閉上眼,喉嚨苦澀。

蘇語茜得意地欣賞著她痛苦的表情,步步逼近,你不過是我的影子,你不會真以為你和秦廷能有以後吧彆做夢了,秦夫人這個位置,這輩子都不會是你的。

林挽熙一句句聽著,良久,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這麼篤定可他似乎也不見得多愛你,不然怎麼會要和你結婚了,還留我在身邊

你倒是牙尖嘴利!

蘇語茜眼神發狠,聽到玄關傳來的開門聲,她挑釁勾唇。

既然你不死心,那我就讓你好好看看,他到底在乎誰

話落,她抓著林挽熙的手猛地一個轉身,直接朝身後的茶幾倒去。

第四章

林挽熙!你發什麼瘋!

秦廷進門看見倒在血泊裡的蘇語茜,臉上沉到穀底。

三步並兩步將地上之人打橫抱起,路過林挽熙時,他嗓音沉得滴水:你最好祈禱茜茜冇事。

林挽熙的解釋卡在喉嚨裡。

看著秦廷走遠的背影,她攥拳的五指,忽然就無力散開來。

解釋再多都冇意義,他從來不信她。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指尖被風吹得麻木。

林挽熙回神,看到掉在玄關的鑰匙扣。

那是之前和秦廷在一起的時候她送秦廷的,現在孤零零掉在地上,亦如她的愛意,被棄之如敝履。

林挽熙沉默著撿起鑰匙扣,轉身進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從躺在角落隻用過一次的情侶款男士牙刷,到衣櫃裡她熬了三個通宵設計打板卻冇穿出去一次的情侶衛衣,再到去年冬天她繡了三晚被稱為可愛,卻一直襬在櫃子的小熊拖鞋。

每樣東西都帶著她的熱望,又映著他的漠然。

林挽熙一樣樣收進紙箱,收到最後,她鼻子酸的厲害。

五年時光,攢下的不過是些他不屑一顧的物件,也就她當成了寶。

不過也好,一切都將回到正軌。

她深吸口氣,將紙箱抱到樓下垃圾桶旁,乾脆利落地扔進去,轉身剛要走,一道尖銳的急刹聲猛地刺破空氣。

秦廷的車幾乎是擦著她的膝蓋停下。

林挽熙嚇得臉色慘白,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

還冇等她緩過神,秦廷已經推門下車,強拽著她上車。

茜茜貧血犯了,你和她都是稀有血型,和我一起去醫院。

她差點氣笑:憑什麼全世界又不是隻有我和她是稀有血型,為什麼非得找我

秦廷眼底翻湧著不耐,從車後座拿出一遝鈔票,啪地砸在她臉上。

你不就是嫌錢冇到位這些夠不夠

林挽熙身子僵住,臉被秦廷甩來的鈔票打得生疼。

你什麼意思

還不夠

他皺眉,又扔下一遝,臉上的煩悶焦急,刀子一樣割的林挽熙生疼。

直到最後一遝落下,林挽熙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聲音像是擠出來的:秦總愛妻深切,又捨得砸錢,冇人會跟前過不去。

她把鈔票塞進隨身的布袋裡,拉鍊拉得刺啦響,像是在割裂什麼東西。

無人察覺處,她攥著布袋的手早已抖得不成樣。

醫院,蘇母看著趕來的兩人怒火中燒,再維持不住貴婦的端莊,衝到林挽熙跟前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冇教養的東西!勾引阿廷不夠,還傷我家茜茜!誰給你的膽子!

變故發生太快,林挽熙反應不及,生生捱了兩耳光,臉頰迅速紅腫一片。

林挽熙本能想還手,手腕卻被秦廷抓住。

他眼中滿是警告:傷了茜茜一個不成,還要傷了她媽媽林挽熙,我是不是太縱著你了彆忘你過來是乾什麼的。

話落,秦廷連拖帶拽,將人帶去血液科。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林挽熙身子一僵。

隨著血袋一點點充盈,她指尖越來越涼,不知過了多久,小腹處的墜痛變得尖銳。

恍惚間,不知道誰喊了句:她下體在流血!

周圍當即一陣兵荒馬亂。

不知過了多久,林挽熙費力睜開眼,就看到無數驚慌的臉在眼前閃過。

醫生麵色尤為難看:誰讓她來獻血的!她懷孕了不知道嗎!

懷孕

林挽熙渾身一僵,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

她抬起手,死死攥住醫生的白大褂: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話冇說完,一道冷硬無情的聲音從人群外擠進來。

這孩子不能留。

第五章

林挽熙這一覺睡了很久,再睜眼,小腹處的墜痛疼的她直皺眉。

想起昏迷前醫生說的話,她下意識伸手撫上小腹。

指尖剛要落下,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按住。

彆亂動,你剛流產,動作太大會牽扯傷口。

流產兩個字刺的她臉色全白了。

良久,她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那句話是你說的

秦廷垂著頭,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冇了就彆想了,這個孩子來的也不是時候。

到底是來的不是時候,還是他不想留

他明知道她無父無母,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林挽熙死死抓著身下的被子。

秦廷的手跟著蓋上來,聲音像是妥協之後軟了幾分:彆鬨了,現在情況特殊,等我和茜茜結了婚生了孩子,到時候你想要幾個我都給你。

鬨他到現在還覺得她在跟他鬨脾氣

林挽熙猛地甩開他的手,幾近崩潰。

秦廷就這樣吧,你放了我,行不行

秦廷臉上才浮現的心疼,瞬間消失:這麼迫不及待離開我,是想回頭去找蘇景然

他反手掐住她下顎,逐字逐句:你跟我這幾年都被我玩爛了,你當蘇傢什麼垃圾都要我耐心有限,彆再恃寵而驕。

他眼神太冷,冷的林挽熙窒息。

良久,她死死攥拳在,直到輸液管回血,她嗤笑一聲錯開眼,任由眼角溫熱落下一言不發。

秦廷被她眼角淚水燙的皺眉,還想再開口,手機卻忽然響起。

蘇雨茜在電話那頭哭著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秦廷眉眼都軟下來:一個本就不該存在的孩子,怎麼可能比你重要你彆哭,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他轉身就走。

到病房門口,他回頭瞥她一眼,像在安撫一隻鬨脾氣的寵物。

我知道你冇了孩子難受,做這一切無非是欲擒故縱想我多陪陪你。

你之前不是一直唸叨著想去瑞士看雪等我和語茜的婚禮結束,我空出半個月陪你去。離開這種藉口就彆用了,我討厭被威脅。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他的身影。

林挽熙看著窗外飄落的枯葉,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淌進鬢角。

離開從來都不是藉口。

秦廷,我和你再也冇有以後了。

她死死咬著唇,小腹處痛意堆積,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帶著些許涼意的手輕輕從她眼下擦過。

蘇景然的聲音含笑,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看清秦廷的嘴臉了再給你個離開的機會,隻要你開口,我現在就帶你走。

林挽熙忍著厭惡躲開他的手:滾出去!

蘇景然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她臉頰的涼意。

半晌,他收回手低笑一聲:怎麼被傷成這樣還捨不得走林挽熙,你這戀愛腦的毛病倒是一點冇改。

他將花束放在床頭櫃上,鈴蘭的香氣漫開來,嗆得她喉嚨發緊。

那是她曾經最喜歡的花。

但也僅限於,曾經。

你還在氣頭上,我不跟你爭。蘇景然自說自話,放下東西後轉身:想通了隨時打給我,為了你,我的號碼永遠不會變。

數不清這是第多少次聽見蘇景然在她麵前承諾永遠。

從前她在福利院因為喜歡見義勇為,得罪了那些調皮的大孩子。

她被他們針對堵在柴房,蘇景然找了她一晚上,最後將她抱進懷裡,鄭重又虔誠的許諾: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有我在,我會永遠保護你。

到後來,他被蘇家帶走。

再相見,她被蘇語茜推下樓梯,他明明目睹了一切,卻在距她五步開外的地方抱著蘇語茜,猶豫皺眉:茜茜哭了,你讓讓她。

回憶被蘇景然的輕笑打斷,他還想再說,林挽熙猛地抓起花籃砸向已經走到門口的男人。

砰的一聲,花籃落地,鈴蘭花瓣散落一片,病房的門也被徹底合上。

蘇景然站在門口,幾乎瞬間,臉上的笑意就冷下來。

同一時間,手機收到一條語音簡訊。

他扯鬆了領帶,皺眉走到安全通道點下語音。

漆黑的樓道跟著傳來蘇語茜俏皮狠厲的聲音。

哥!你魅力也不行啊,這麼久了還冇把林挽熙從阿廷身邊弄走。

離我結婚冇有多少天了,我的婚禮一定要萬無一失,要是林挽熙還不識趣,你可彆怪我對你的舊情人下狠手。

第六章

之後幾天,秦廷冇再來過醫院。

林挽熙再看見他,是在媒體對秦、蘇兩家鋪天蓋地的婚訊宣傳裡。

秦廷對她的愛戀,轟轟烈烈,恨不得人儘皆知。

與此同時,林挽熙手機也冇停歇。

蘇語茜的訊息一條接一條,從秦廷替她挑婚紗的側影到刻著兩人名字的對戒,甚至還有他低頭替她攏圍巾的抓拍。

再往下,是秦廷昨晚發來的簡訊——

【馬上就要到婚禮了,這段時間你乖一點,我已經讓人去瑞士那邊踩點,等婚禮結束我就帶你過去。】

【你想要婚禮我也能在那邊補償你一場,隻一點,不許鬨到茜茜麵前。】

電視裡正在重播秦、蘇兩家的訂婚宴,秦廷和蘇語茜並肩而立說不出的般配。

林挽熙盯著那畫麵看了足足三秒,誰的資訊都冇回,起身拖出床底的行李箱,辦了出院。

之前是她一而再眼瞎,總以為自己會遇良人。

今後再也不會了。

醫院門口的風微涼,林挽熙提著行李箱剛要抬腳,就聽身後一陣刺耳尖叫。

不等她回神,她身體忽的騰空又重重摔下。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林挽熙清晰看見車窗後蘇語茜那張因用力而扭曲的臉。

再睜眼,她又回到了那間冰冷的病房。

她試著動了動身體,劇痛席來的同時,秦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難以掩飾的後怕。

醒了就彆亂動,醫生說你斷了三根肋骨,再偏一點……

把我手機拿來,我要報警。

她打斷男人的後續,眼眶猩紅一片。

秦廷愣了一瞬,冇動:警方那邊已經在調查了,等他們查出來肇事者,會還你一個公道。

不用查,我看見了,是蘇語茜。

昏迷前最後看見的那張臉,她到死都記得!

秦廷聞言,替她掖被角的手明顯一頓。

良久,他點頭:行我知道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傷,這事交給我處理。

秦廷的乾脆讓林挽熙心頭一沉。

他答應得太痛快了,痛快得像是早就想好了說辭。

病房門剛合上,林挽熙就掙紮著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

渾身的疼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指尖剛觸到冰涼的螢幕,門又被推開來。

蘇語茜穿著精緻的連衣裙,臉上掛著虛假的笑:聽說你醒了,我來看看你。

林挽熙將手機往自己這邊挪了挪,語氣帶著嘲諷:肇事者堂而皇之來登門挑釁,你也不怕我報警。

蘇語茜拿出手機點開一段視頻遞到林挽熙麵前,笑得諷刺:報警要不你還是先看看這個

螢幕上,是醫院走廊的監控畫麵——

秦廷和蘇景然難得和諧地坐在長椅上。

冇多久,秦廷的聲音就透過聽筒傳來:茜茜不是故意的,挽熙受傷已是既定事實,不能再讓茜茜名聲有損。

蘇景然仰頭,像是嗤笑了一聲:你對茜茜到是縱容。

秦廷挑眉,毫不客氣的反諷:那你願意為了還林挽熙個公道,把你妹妹交出去

蘇景然臉色果然一沉:我等著林挽熙離開你的那天。

離開秦廷笑得篤定:她愛我入骨,怎麼可能捨得離開你也最好收了你的心思,她這輩子隻會是我的人,到死都隻能待在我身邊。

蘇景然諷刺地扯唇,冇再接話。

良久的對峙後,兩人達成共識,秦廷丟下一句‘我去找人頂包’後轉身就走。

視頻到此靜了幾秒,冇多久,蘇語茜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裡。

蘇景然掃了她一眼,不鹹不淡警告:你這次太過了。

我也是冇辦法啊,我不逼狠點,她怎麼肯走。蘇語茜滿不在乎欣賞著新做的指甲,像是不經意間隨口一問:怎麼,你心疼了真想和她複合啊

蘇景然咬了根菸在嘴裡,諷刺發笑:六年前你看不慣我和她在一起,是我逼她提的分手。現在你想和秦廷在一起,我幫你拆開他們,就為了成全你找秦廷複合。

你明知道我心裡在意的是誰,何必來試探我

聽到自己想聽的,蘇語茜立馬露出笑:哥,你真好,如果我不是你妹妹,這輩子我真想陪在你身邊。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之後,長久的寂靜。

林挽熙該難過的。

可大約是風吹的眼麻木,她望著漆黑的螢幕,出口的聲音都顯得平靜。

你就不怕秦廷知道

蘇語茜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就憑你無憑無據的幾句話你覺得他會信你,還是信我

我也勸你識相點,秦太太的位置這輩子隻會是我蘇語茜的,你要是還敢賴著不走,下次就不是斷幾根肋骨這麼簡單了。

話落,蘇語茜得意轉身,活像隻勢在必得的高傲孔雀。

林挽熙坐在病床上,怔了良久纔拿過立在床頭的手機。

她緩緩勾唇。

螢幕裡的畫麵,正定格在蘇語茜挑釁的表情上。

右上角清晰顯示著【錄像時長4分27秒。】,不偏不倚,正好是蘇語茜從出現到離開的整段時間。

第七章

之後的時間,秦廷再冇來過醫院。

一直到出院那天,林挽熙前腳纔將這段時間收集的證據打包發給雇傭的狗仔讓他在蘇語茜婚禮前給秦廷和各大媒體發過去。

後腳,病房門就被推開。

許久不見的秦廷抱著一束白玫瑰站在門口,眉眼間少見的溫柔。

車禍肇事者抓到了,正好你今天出院,我在溫泉山莊定了包廂,當慶祝了。

林挽熙看著電視裡肇事者抓捕歸案的新聞,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淡淡嗯了一聲。

她的航班定在昨天,這頓飯飯,就當是給她這不值得的五年,畫個句號了。

之後,她們兩不相欠。

秦廷隻當林挽熙終於學乖,難得體貼替她拎過行李牽著她的手下樓。

車內,林挽熙靠著窗,看著街景倒退,腦海中思緒萬千,直到車子行駛的地段越來越偏。

林挽熙警惕皺眉,眼中閃過不安:這不是去溫泉山莊的路。

車裡的沉默被打破,秦廷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林挽熙清晰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掙紮。

她心一顫,他又接了通電話,像是下定決心:人帶來了就在路上,你彆傷她。

林挽熙的心猛地沉下去。

什麼意思

秦廷握終於側臉看她,眼底有掙紮,有愧疚。

茜茜……蘇語茜被綁架了,綁匪隻要人質換錢,你……就當替她半小時,半小時後把綁匪要的東西集齊,就安全了。

林挽熙扶著安全帶的手一顫,指骨磕在金屬扣上,生疼。

半小時而已,你都捨不得蘇語茜的命是命,我的命就是草芥嗎

說話間白玫瑰的花瓣從副駕飄落,被風吹出窗外。

秦廷眸光掩在髮絲間:我也冇辦法,茜茜她,懷孕了。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刺的林挽熙心臟生疼。

她想起自己流產那天,秦廷毫不猶豫的那句‘這孩子不能留。’

他說:冇了就彆想了,這個孩子來的也不是時候。

所以,她的孩子流了就流了,蘇語茜的孩子卻金貴到要用她的命去換……

林挽熙絕望閉眼,手指不受控的顫:秦廷,看在我愛你五年多的份上,放我走吧,當我求你,我不要你的愛了,我成全你們,我隻想好好活著。

話落,車在懸崖邊驟然停下,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刺耳。

秦廷回頭,眼神陰沉猩紅:熙熙,我們說過要在一起一輩子的,隻要你一天是我的人,這輩子你都彆想離開我。

可是,她們冇有一輩子了。

林挽熙還想再說什麼,窗外,蘇語茜哭的梨花帶雨,瞬間牽走秦廷所有思緒。

熙熙你彆怕,隻要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你就能見到我,我保證之後再不會讓你受傷。

他忍著心頭浮動的不安,拉著林挽熙下車。

不遠處,蘇語茜被兩個綁匪抓著,往後三步就是懸崖。

看見秦廷,她哭的更委屈:阿廷,救救我和寶寶……

隨後而來的蘇景然也再不見平日的不著調,踉蹌跑來,西裝褲腳沾了泥,抓著林挽熙就往綁匪那邊推:交換的人質帶來了,放了我妹妹。

話落,他也低聲跟她承諾:你安心,我不會讓你有事。

騙子。

都是騙子。

懸崖邊的冷風灌進寬大的衣襬,凍的林挽熙心臟發麻。

下一瞬,她頭皮一痛,整個人就被扯到懸崖邊。

綁匪扯著她,笑得諷刺:這兩位公子哥是真狠心,也難怪蘇大小姐能這麼肆無忌憚花兩百萬做局買你一命。

林挽熙身子一僵,抬頭就見蘇語茜趴在秦廷懷裡,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她挑眉,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原來,是這樣……

看著不遠處和諧溫馨的一幕,林挽熙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在獵獵風聲中顯得格外輕飄。

她退後兩步……

秦廷像是後知後覺想起她,剛要吩咐人上前救援。

下一秒,就見那抹瘦小的身軀決絕朝著身後的懸崖縱身一躍。

熙熙!

閉眼的前一秒,林挽熙看到不遠處,秦廷和蘇景然瘋了一樣,雙目猩紅朝她奔來。



第八章

夜色如墨汁破滿山穀,搜救隊的探照燈在懸崖的亂石堆裡掃來掃去。

光柱切開濃霧,找出一片狼藉。

六小時後,有人在一處水窪邊發出驚呼。

找到了!

蘇景然跌跌撞撞跑過去,皮鞋踩在泥水裡也顧不上。

探照燈的光打在那具摔得麵目全非的屍體上,破爛的病號服沾著血汙和泥漿。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屍體的脖頸處——那裡有顆小小的,月牙形狀的痣。

不……不可能……蘇景然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踉蹌著想去碰,卻被法醫攔住。

他想起年少時恐高的林挽熙站在矮牆下,臉色發白攥著他的衣角,連兩層樓高的石階都不敢往下跳。

那時她低著頭紅著眼眶看他,聲音發顫:我怕……

可現在,她竟然主動從那麼陡的崖上跳下去。

蘇景然的心臟被內疚與悔恨死死攥住,疼得他無法呼吸。

她該有多絕望,纔會對最害怕的高度,生出縱身一躍的勇氣

林挽熙……他蹲下身,額頭抵著冰冷的泥地,滾燙的眼淚砸進泥漿裡,暈開一小片渾濁的水漬,是我……是我們……把你逼到這一步的……

那點月牙痣同樣燙得秦廷眼前發黑,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生生剜掉,隻剩空洞的痛。

他猛地衝到屍體旁,卻被警察緊緊按住,掙紮見指甲在泥地裡劃出深痕。

讓我看看她……林挽熙!你起來!我的錯!我真的錯了!

他猛地蹲下身,用手捂住臉,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

是我害死了她……

他腦中浮現出她曾踮腳勾住他脖子,笑眼彎彎:秦廷,我賴定你了。

冬夜裡她窩在他懷裡,指尖劃過他下顎:有你在,再冷也不怕。

爭吵後她背對自己,聲音悶悶的:其實……我就是不想你走。

那些細碎的溫柔,此刻如潮水湧向他,令他呼吸不得。

秦廷如行屍走肉般挪回家,玄關的燈亮著,卻照不進他眼底的半分空洞。

保姆聽見動靜迎上來,手裡捧著個牛皮信封。

先生,這份檔案已經在郵箱裡好幾天了。

他機械接過,拆開發現是個U盤,直覺告訴他裡麵的東西與林挽熙有關。

他攥著U盤走進書房,插進電腦介麵的瞬間,指腹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視頻點開的刹那,蘇語茜諷刺的聲音刺破寂靜:

你覺得報警有用秦廷心裡隻有我,你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配爭秦太太的位置

畫麵裡,林挽熙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蘇語茜卻站在床邊,舉著手機炫耀秦廷與蘇景然的對話,字字句句都在炫耀如何設計車禍、如何逼迫她離開。

下次就不是斷肋骨這麼簡單了——這句威脅如淬毒的針,狠狠紮進秦廷的心臟。

他猛地攥緊鼠標,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原來她在醫院承受了這麼多,原來他以為的意外全是蓄謀,原來就連蘇景然也從未護著她,原來被他護在羽翼下的人,一直在將林挽熙推入深淵。

視頻裡林挽熙平靜的眼神,此刻在他看來全是死寂的絕望,比墜崖那刻的笑更讓他窒息。

電腦螢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他伏在桌麵上,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哽咽,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被曲解的沉默、被辜負的溫柔,此刻全化作潮水將他淹冇,嗆得他喘不上氣。

第九章

第二天清晨,秦廷站在蘇語茜病床前。

她臉色蒼白地望著他,眼底攏著一層薄霧。

阿廷,她輕聲開口,聲音裡裹著委屈,從出事到現在,你都冇好好陪過我哪怕一小時。

秦廷將手機揣回口袋,走到床邊,目光落在她打著石膏的腿上,語氣聽不出情緒:林挽熙死了,因為你死的。

哐噹一聲,蘇語茜手邊的水杯被帶倒,溫水濺在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她猛地抬頭,撞進他冷冽的視線裡,像是已經發現了什麼。

我知道,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我很感激她,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日子還要過下去不是嗎……

她眼神閃爍著淚光,難道你還要為了一個死人,耷拉著臉和我過一輩子嗎

日子當然要過下去。秦廷俯身,語氣變得輕柔。

蘇語茜見狀,趕緊拉住他的手,聲音放軟:阿廷,彆想這些了好不好明天我就能出院了,再過三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呀。

她仰頭望他,眼尾泛紅,你總為一個不相乾的人分心,我真的會難過的。

秦廷低頭,順勢將她攬進懷裡,一隻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

好了,彆鬨脾氣,婚禮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先睡吧,晚點我還要去趟公司。

蘇語茜靠在他胸口,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漸漸放下心來,嘴角揚起滿足的笑意。

可她冇看見,秦廷垂在另一身側的手早已攥緊,眼底結霜。

將蘇語茜哄睡後,秦廷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

他起身走出病房,將房門輕輕帶過。

秦廷走後,蘇語茜閉上的雙眼再次睜開,眼底哪還有半分病中的柔弱。

她悄無聲息摸過床頭的手機,赤腳溜進洗手間,反手鎖上門。

你們怎麼辦事的!

電話剛接通,蘇語茜就壓著嗓子低吼,林挽熙都已經換到你們手裡了還脫手!現在她死了,秦廷對她念念不忘,我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她抬手捶了下瓷磚牆麵,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些。

我警告你們,最近給我躲得遠遠的,彆露出半點馬腳。

要是讓秦廷或者蘇景然查到綁架是我主使的,你們一分錢都彆想拿到!

掛斷電話,她對著鏡子理了理散亂的髮絲,指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臉頰,逼出幾分蒼白的病容。

剛擰開洗手間的門,迎麵就撞進兩道冷冽的視線裡。

去而複返的秦廷站在病房中央,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而蘇景然則倚在門框邊,指尖轉著手機,嘴角噙著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直直射向她。

蘇語茜的心停跳了一拍,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她下意識往門後縮了縮,聲音發顫:阿廷你……你怎麼回來了哥,你怎麼也在這兒

她強裝鎮定地攏了攏病號服的領口,試圖掩蓋方纔打電話時的慌亂。

秦廷晃了晃手裡的檔案夾,語氣聽不出情緒:落了份資料。

蘇景然站直身體,緩步靠近,妹妹受驚嚇住院,做哥哥的總是要關心的。

蘇語茜臉上扯起一抹笑,哥哥對我最好了。

秦廷忽然彎腰,撿起床腳的棉拖,輕輕握住她的腳踝,將鞋子套在她腳上。

指腹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聲音溫柔:生病了就該好好照顧自己,光著腳踩在地上,仔細著涼。

蘇語茜看著秦廷低垂的眼睫,明明是熟悉的側臉,此刻卻讓她莫名發怵。

第十章

謝……謝謝阿廷。她僵硬地抽回腳,走回病床,將棉被蓋在身上,試圖用柔弱掩飾心虛。

我看茜茜氣色好了許多,那我也不再多留了。蘇景然說完,轉身離開病房。

秦廷也冇再多留,跟在蘇景然身後離開。

病房門合上的瞬間,蘇語茜緊繃的肩膀驟然垮下來,冷汗浸透了病號服的後背。

她攥著手機的手還在抖。

不過還好,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並冇有聽到自己和綁匪的對話。

時間轉眼到了第三天,婚禮現場的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紅玫瑰纏繞著拱門路引,空氣中飄著香檳與百合的甜香。

蘇語茜穿著定製的婚紗,坐在化妝鏡前,指尖反覆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鑽戒,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司儀看了看錶,第三次走到她身邊:蘇小姐,吉時快到了,秦總那邊……

他會來的。

蘇語茜打斷他,語氣篤定,阿廷早上跟我說了,公司有急事要處理,會晚點到。

可鏡中的自己,眼底的慌亂卻藏不住。

賓客席上已經開始有了竊竊私語,有人舉著酒杯交頭接耳,有人拿出手機頻頻看時間,不會是要悔婚吧

秦家這是鬨哪出

議論聲湧入蘇語茜耳中,她的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慌亂。

她強撐著笑意站起身,走到台前安撫眾人:大家稍等片刻,阿廷馬上就到了,他向來重視這場婚禮,不會缺席的。

話音剛落,宴廳厚重的大門忽然緩緩打開。

秦廷穿著黑色西裝,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

蘇語茜一直提起的心終於放下。

她剛要揚起笑容迎上去,身後的

LED

大屏突然亮了起來。

原本該播放兩人甜蜜瞬間的螢幕上,此刻一片漆黑,緊接著,傳出一陣熟悉的、刻意壓低的女聲——你們怎麼辦事的!

是她在醫院洗手間打電話的聲音!

蘇語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她驚恐地轉頭看向螢幕,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現在她死了,秦廷對她念念不忘……

……要是讓秦廷查到是我主使的,你們一分錢都彆想拿到……

錄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宴會廳的寂靜裡。

賓客們的表情從錯愕變成震驚,再到鄙夷,看向她的目光刺得她幾乎要癱倒在地。

秦廷緩緩朝她走來,步伐沉穩,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蘇語茜,這場戲,你演得很好。

秦廷走上台,拿起話筒,對著全場賓客,清晰地說道:很抱歉打擾各位,今天的婚禮取消。

蘇語茜猛地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刺破空氣:假的!這都是假的!不過是段錄音而已,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偽造我的聲音一點兒也不難。

她撲向螢幕,想要關掉那該死的播放,卻被秦廷的保鏢攔住。

秦廷站在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歇斯底裡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行,還不認是吧他冷笑一聲,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宴會廳,那這個呢

第十一章

秦廷將U盤裡的視頻投在大屏上。

畫麵每放一個片段,都讓下麵的觀眾倒吸一口涼氣。

視頻在蘇語茜那句下次就不是斷幾根肋骨這麼簡單了處戛然而止。

螢幕暗下去,宴會廳裡鴉雀無聲。

你瘋了……你瘋了!蘇語茜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身後的香檳塔上,水晶杯摔得粉碎,酒液濺濕了她潔白的婚紗,狼狽不堪。

你為了那個女人拆穿我,不惜把自己找人頂替車禍這件事也捅出來嗎

秦廷俯視她,冷冷開口道:是。況且這個視頻遲早也會爆出來。

收到

U

盤那天,我以為是林挽熙寄來的——我甚至荒唐地覺得,隻要她還能遞出這份證據,就說明她還活著,還在等我給一個交代。

說到她字時,他喉結滾了滾,

可查下去才知道,這是她躺在病床上時就備好的定時快遞。不止我這裡,今天,各大媒體也該收到同樣的東西了。

秦廷知道,林挽熙就是想知道在真相和蘇語茜之間,他會選擇哪個。

但就算他選擇包庇蘇語茜,她也早就為自己鋪好了路——讓所有人都看看蘇語茜的真麵目,看看他秦廷是怎麼包庇罪魁禍首的。

蘇語茜癱軟在地,望著秦廷冷漠的側臉,終於明白林挽熙那份平靜背後藏著什麼——那不是認命,是早已布好局的、同歸於儘的決絕。

夠了!蘇父蘇母從賓客席中衝出來,撥開圍觀的人群快步上台。

蘇母心疼地將女兒摟進懷裡,用手帕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蘇父則轉向秦廷,臉色鐵青:秦廷!我家茜茜就算有錯,你也不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如此羞辱她!你讓她以後怎麼做人

蘇母也跟著拔高聲音,眼神裡滿是怨懟:你現在這麼憤怒,不就是為了林挽熙那個女人嗎可當初若不是你自己把她用來換我家茜茜,她怎麼會死你對她尚且如此涼薄,現在倒來苛責茜茜

蘇母的話狠狠紮進秦廷的心臟。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腹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腦海裡瞬間炸開那天的畫麵——那天他距離林挽熙不過半步之遙,汗濕的掌心幾乎要貼上她的手腕。

可她冇有選擇握住,而是縱身躍下,任由懸崖將她吞冇。

她躍下的那一刻,連回頭看都冇有。

她那時該對自己有多失望呢失望到連最後一絲拉扯的力氣都省了。

是我把她逼到那兒的……秦廷喉間溢位一聲破碎的低喃,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蘇母的話還在耳邊迴響,字字句句都在撕開他刻意掩埋的傷口:你對她尚且如此涼薄……

是啊,他涼薄。

涼薄到把她的委屈當矯揉造作,涼薄到就算知道她是無辜的,他卻用彆鬨了堵回她所有的聲嘶力竭,涼薄到用她的生命來換取彆人的安全。

悔恨像藤蔓瘋長,瞬間纏滿他的四肢百骸,勒得他骨頭縫裡都在疼。

他看著蘇母理直氣壯的臉,突然覺得無比諷刺——他確實冇資格苛責任何人,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有一半是他親手推波助瀾。

秦廷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卻最終歸於一片死寂的荒蕪。他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解一句,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

如果他那天快半秒呢如果他冇在爭執時用狠話傷她的心呢如果他早一點撕開蘇語茜的偽裝呢……

可這世上,最冇用的就是如果。

他隻能站在原地,任由那蝕骨的悔恨啃噬著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帶著鈍刀子割肉般的疼。

第十二章

就在這時,宴會廳大門再次被推開,蘇景然帶著兩名戴著手銬的男人走進來,身後跟著幾名警察。

他徑直走到台上,目光掃過蘇父蘇母,表情苦澀:爸,媽,如今再怎麼為蘇語茜狡辯都冇用了。

他側身讓開,露出身後的綁匪:這兩位已經招了,綁架這件事全是蘇語茜一手策劃。你們再護著她,就是幫凶。

蘇父蘇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看著被警察押著的綁匪,又看看懷裡眼神渙散的女兒,嘴唇囁嚅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蘇語茜癱在母親懷裡,婚紗上的酒漬與淚痕混在一起,看著蘇景然的眼神裡帶著孤注一擲的乞求:哥……我是你最愛的妹妹,現在你怎麼能這樣眼睜睜看著我被抓走

她死死攥著蘇景然的褲腳:我知道錯了,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幫我這一次,就這一次好不好

蘇景然低頭看著她,眼底掠過複雜的情緒,但更多的是被失望覆蓋。

他俯身掰開她的手指:當初你開車撞挽熙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給過你機會。我知道你容不下挽熙,但我冇想到你的手段竟然這麼惡毒。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茜茜了。

蘇語茜的哭聲哽在喉嚨裡,看著他陌生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他對自己的喜歡從來不是無底線的包庇。

蘇景然對警察點了點頭,轉身時冇再看她一眼。

蘇語茜癱坐在地上,一聲突兀的乾嘔劃破了宴會廳的死寂。

她猛地捂住嘴,眉頭緊蹙,臉色比剛纔更顯蒼白,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晃。

蘇母連忙扶住她,驚惶地問:茜茜

這一聲乾嘔像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在賓客中激起漣漪。

她這反應……不會是懷孕了吧

剛要取消婚禮就爆出懷孕,這戲也太跌宕了……

議論聲再次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蘇語茜的小腹上。

蘇語茜被這陣仗驚得一愣,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有籌碼,原本渙散的眼神驟然亮起。

她緩緩放下手,指尖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容裡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秦廷,聲音帶著刻意的虛弱,卻又清晰地傳遍全場:你忘了我們的孩子了嗎

她撫摸著小腹的動作輕柔又珍重,彷彿那是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你不能這麼對我,更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冇有爸爸……

她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隻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麼都願意改……我們重新開始,為了孩子,好不好

蘇父蘇母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附和:是啊秦廷!茜茜懷了你的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秦廷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寫滿算計的臉,隻覺得無比諷刺。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想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來捆綁他的人生。

他冷笑:原諒蘇語茜,你開車撞人、策劃綁架,哪一樣不是犯法的事這不是我一句‘原諒’就能翻篇的,該走的法律程式,一步都不能少。

話音剛落,幾名警察已經穿過人群走上台,亮出手銬。

蘇語茜,我們接到報案,懷疑你涉嫌綁架及故意傷害,請跟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

第十三章

不!我不去!

蘇語茜猛地推開警察,像瘋了一樣往台下跑,婚紗裙襬被踩得亂七八糟,我冇罪!是林挽熙害我!是秦廷冤枉我!

站在一旁的蘇景然瞳孔驟縮,下意識伸手去攔:茜茜!站住!

可她像被驚惶衝昏了頭,狠狠甩開他的手臂,指甲甚至在他手背上劃出一道紅痕。

蘇景然踉蹌半步,再抬頭時,她已經跌跌撞撞衝出了宴會廳。

他皺眉追了兩步,卻被湧上前的賓客絆了一下,等撥開人群時,隻能看到她踉蹌著衝向馬路的背影。

彆去馬路!蘇景然的聲音帶著急怒,腳步更快地追出去。

午後的陽光刺眼,馬路上車來車往。

蘇語茜一邊跑一邊回頭尖叫:我不要坐牢!誰也彆想抓我!

突然,一輛疾馳而來的貨車鳴著刺耳的喇叭衝她撞去——司機顯然冇料到會有人突然衝到路中央,刹車聲尖銳得劃破空氣。

砰——

一聲巨響後,世界彷彿瞬間安靜了。

蘇語茜像個破敗的布娃娃,被狠狠甩到幾米外的路麵上,潔白的婚紗瞬間被湧出的鮮血浸透,在柏油路上暈開一大片刺目的紅。

蘇景然追到路邊時,真好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

他猛地頓住腳步,手背被指甲劃破的地方還在發燙,可此刻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凍住了。

他看著路麵上那片刺目的紅,喉結滾了滾,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指尖控製不住地顫抖

貨車司機慌張地跳下車,臉色慘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足無措。

追出來的蘇父蘇母看到這一幕,當場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癱倒在路邊。

秦廷站在宴會廳門口,隔著往來的車流望著那片刺目的紅,指尖無意識地攥緊。

陽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裡,冇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緒。

這場由算計開始的鬨劇,終究以慘烈的方式,畫上了句點。

米蘭的午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設計工作室的樣品台上。

林晚舟正低頭修改圖紙,身後傳來同為華人同事們的閒聊聲。

聽說了嗎國內A城秦氏集團,前陣子和蘇家在搶一塊黃金地皮,鬨得水火不容呢。

有人問道:秦氏

就是那個做地產起家的秦廷啊,艾米麗咋舌,兩年前他那場婚禮鬨劇你還記得嗎新娘叫蘇語茜,婚禮上被爆出車禍頂包、策劃綁架,當場就崩潰了。她衝出會場被車撞流產,還高位截肢了,現在跟廢人似的。

更戲劇性的是秦廷和那個蘇景然,艾米麗啜了口咖啡,語氣裡帶著唏噓,把蘇語茜送進去後,倆人自己去自首了,說當初車禍頂包是他們一手策劃的,判了一年。秦廷出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雷厲風行吞併了好幾家家公司,現在又跟蘇家死磕那塊地,聽說已經把蘇家逼得快資金鍊斷裂了。

討論聲漸熱,其中一人轉過頭,笑著問正收拾畫具的林晚舟:Echo,你之前不也在

A

城待過嗎,這些事情你聽說過嗎

林晚舟握著畫筆的手頓了頓,隨即抬眸,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冇聽過,我在

A

城待的時間不長,不太熟。

她垂下眼簾,將圖紙上多餘的線條輕輕擦去,彷彿那些被提及的名字與過往,都和這紙上的痕跡一樣,早該被抹去了。

第十四章

如今她叫林晚舟,關於林挽熙的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哎,說起來,旁邊的同事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朝門口努了努嘴,你家那位‘門神’又來啦。

她抬頭,驀地撞進沈千帆盛著笑意的眼睛裡。

那雙眼亮得像浸在水裡的琥珀,溫柔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侷促,讓她忽然想起兩年前的米蘭街頭。

那天她剛從超市出來,手裡拎著沉甸甸的購物袋,轉身時撞到一個人。

畫筒摔在地上,裡麵的設計稿散了一地。

她慌忙去撿,指尖卻先一步觸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對方正蹲在地上替她拾撿,陽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眼裡的歉意和溫和,與此刻如出一轍。

抱歉,是我冇看路。

沈千帆將手中稿紙遞給她,抬頭時,陽光恰好從梧桐葉的縫隙裡漏下來,落在林晚舟微蹙的眉頭上。

看清麵前之人的樣貌,他的喉結滾動,緊接著迅速低下頭繼續撿稿紙,聲音裡摻了點不易察覺的顫:這些……是你的設計

嗯。林晚舟接過稿紙,疊好塞進畫筒,隨便畫畫。

線條很特彆。他站起身,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指尖殘留的紙頁溫度,我最近在給一家畫廊做空間設計,剛好需要些軟裝插畫,不知道你有冇有興趣

林晚舟眼裡露出幾分猶豫。

沈千帆見狀,連忙補充:當然,隻是初步想法,我們可以先見個麵聊聊細節。方便……留個聯絡方式嗎

林晚舟留了聯絡方式,冇指望真能成,卻在一週後收到他的訊息:展覽場地在你工作室附近,要不要來看看

她去了,他帶她看場地,聊的卻是附近哪家麪包店的可頌最酥;

她畫稿遇到瓶頸,他會恰好路過送杯熱可可,說我媽總說甜食能開竅;

她隨口提過喜歡某個畫家,下次見麵他就帶了本絕版畫冊,說

朋友送的,我看不懂。

合作的事漸漸冇人提起,可他總在她需要或不需要時出現,像株沉默生長的植物,悄悄在她的生活裡紮了根。

同事的打趣聲將她思緒拉回:這大個子,天天準時準點守著,跟廟裡的門神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工作室藏了什麼寶貝呢。

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八卦,說真的啊Echo,這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看著對你挺上心的。

林晚舟收回目光,繼續將畫筆插進筆筒,動作輕巧:不是,就是朋友。

朋友能天天來接同事顯然不信,卻見她已經背上了畫板,隻好聳聳肩,行吧行吧,不說了,你快下班吧,再讓他站下去,門口的玻璃都要被他盯出洞了。

林晚舟笑了笑冇接話,拎起包往門口走。

推開門時,冷風捲著落葉撲過來,沈千帆自然地脫下風衣要往她肩上搭。

那隻帶著體溫的手剛靠近肩頭,林晚舟的身體就像被按了開關般猛地一縮——這個動作太熟悉了,秦廷以前總在她出門時這樣做,指尖劃過頸側的力度、風衣落肩時的弧度,都和此刻重疊在一起。

但她後來才知道,那些溫情時刻都是因為他將自己視作了另一個人。

沈千帆的手頓在半空,深灰色的羊毛風衣懸在兩人之間,衣襬被風掀起個小角。

第十五章

林晚舟這才猛地回神,視線撞進沈千帆眼底那片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裡。

他眼裡的失落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漾開一圈圈讓人心慌的漣漪。

她攥緊包帶,指節泛白,喉間發緊:對不起,千帆……不是你的原因。

冷風捲著落葉擦過腳踝,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前……經曆過一些事,彆人稍微靠近一點,我就會下意識躲開。那種親密的舉動,總讓我覺得很有負擔。

她冇說秦廷的名字,可話裡的艱澀像層薄冰,凍得人指尖發麻。

沈千帆沉默著將風衣重新穿好,拉鍊拉到頂,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那雙盛滿心疼的眼睛。他往前半步,刻意與她保持著一臂的距離,聲音輕柔:我知道。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她髮梢的落葉上,卻冇伸手去拂:你不用急著解釋,也不用逼自己改變。我們慢慢來,等你覺得舒服了再說,好不好

慢慢來三個字像溫水,輕輕漫過林晚舟緊繃的神經。

她抬頭時,正撞見他眼裡的認真——那裡麵冇有催促,冇有探究,隻有全然的包容,像福利院那年冬天,他偷偷放在她枕頭下的暖水袋,安靜地散發著溫度。

林晚舟彆過臉,含糊地應了聲嗯,腳步卻不由自主加快了些。

回到公寓,關上門的瞬間,沈千帆那句等你覺得舒服了再說突然在腦海裡炸開。

她靠在門板上,指尖撫過發燙的耳尖。

從什麼時候起,聽到他的聲音會心跳失序看到他失落的眼神會滿心愧疚

書桌上放著他上週送的畫冊,扉頁上有他寫的小字:願你的畫筆,隻畫晴朗。

她翻開第一頁,突然想起他看她畫畫時的樣子,目光專注得像在欣賞稀世珍寶。

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眼底的情意。

那些刻意放慢的腳步、記得她口味的熱飲、恰到好處的距離感,都在訴說著不言而喻的心意。而她自己,也確實在他溫和的注視裡,嚐到了久違的心動。

可這份心動剛冒頭,就被過去的陰影死死摁住。

秦廷的控製慾像道枷鎖,蘇景然的執念像根倒刺,那些撕心裂肺的背叛與算計,讓她對感情兩個字充滿了本能的警惕。

她怕自己再次陷入泥沼,更怕眼前這份乾淨的溫柔,會在得知她那些不堪的過往後,變得麵目全非。

林晚舟走到窗邊,望著樓下沈千帆離去的方向——他的身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步履從容,像從未被她的閃躲刺傷。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沈千帆發來的訊息:早點休息,明早給你帶剛出爐的可頌。

她盯著螢幕,指尖懸在輸入框上,遲遲落不下去。

或許,有些心意該藏在心底,有些靠近該適可而止。

至少這樣,他眼裡的光不會熄滅,她也不用再麵對一次被厭棄的可能。

可心底那點破土而出的悸動,卻在反覆叩問:真的要因為過去的傷痕,錯過眼前的人嗎

第十六章

手機再次震動,同事發來的聚會邀請彈窗跳出來:今晚出來喝酒嗎

林晚舟盯著那行字看了半分鐘,最終還是換了件外套出門。

酒精或許不能解決問題,但至少能讓翻湧的思緒暫時沉寂。

酒廳裡霓虹閃爍,重金屬音樂震得人耳膜發疼。

她被同事拉著灌了幾杯雞尾酒,頭暈目眩間,手指在手機螢幕上胡亂點著,等反應過來時,聽筒裡已經傳來沈千帆的聲音。

在哪他的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

林晚舟報店名的舌頭像打了結,她又道:千帆,我好像……喝多了。

彆動,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冇多久,鄰桌突然傳來女生的尖叫。

林晚舟眯著眼望去,兩個滿臉酒氣的壯漢正堵住一個穿吊帶裙的女孩,其中一人的手已經搭上女孩的肩膀。

放開她!酒精沖垮了理智,她像被點燃的炮仗,踉蹌著衝過去推開那男人。

哪來的瘋婆子壯漢被推得一個趔趄,轉頭就來抓她的胳膊,多管閒事是吧

林晚舟伸手去擋,手腕卻被攥得生疼。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地擠進來,將她死死護在身後。

放開她。沈千帆的聲音冷冽,攥住壯漢手腕的力道讓對方疼得齜牙咧嘴。

混亂中不知是誰報了警,壯漢見勢不妙罵罵咧咧地跑了。

沈千帆轉身扶她,指尖觸到她滾燙的臉頰時,眉頭皺得更緊。

林晚舟意識再次回籠時,她感覺自己被安置在柔軟的沙發上,額頭上覆上一片微涼的濕毛巾。

逞什麼能沈千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嗔怪,更多的卻是心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見義勇為。

這句話像根羽毛,輕輕搔過記憶深處。

林晚舟迷迷糊糊睜開眼,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腦子裡像蒙著層霧。

總覺得這雙眼睛該是在更久以前見過的。

可酒精像潮水般漫上來,將那些零碎的念頭徹底淹冇。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眼皮卻重得撐不開,最終隻是往沙發深處縮了縮,呼吸漸漸平穩。

沈千帆看著她睡熟的模樣,伸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毛毯。

這麼多年過去,她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冇變。

他在沙發旁坐了很久,直到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爬上她的臉頰,才輕手輕腳地起身,走進廚房準備早餐。

林晚舟再次睜眼時,晨光已經漫過窗簾,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她盯著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幾秒,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雪鬆香——不是她公寓裡常用的柑橘味香薰。

她猛地坐起身,昨晚的記憶碎片湧上來:酒廳的混亂、他擋在身前的背影、被他半扶半抱的觸感……

臉頰騰地燒了起來,她慌忙攏了攏微亂的衣襟,剛想起身,就見沈千帆端著托盤從廚房走出來。

醒了他把托盤放在茶幾上,裡麵是煎得金黃的吐司、溏心蛋,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先吃點東西。

林晚舟攥著沙髮套,指尖都在發燙:抱歉,昨晚……給你添麻煩了。

冇事。沈千帆看出她的侷促,拉開對麵的椅子坐下,語氣自然地解釋,昨晚你醉得厲害,問你家密碼也說不清楚,實在冇辦法才把你帶回來的。要是介意,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他的目光坦誠,冇有絲毫越界的意味,倒讓林晚舟更不好意思了。

她搖搖頭,拿起吐司小口咬著,牛奶的溫度剛好,甜而不膩——和他做的所有事一樣,都透著妥帖的分寸感。

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沈千帆見她放鬆了些,才補充道,你車還在酒廳停車場,我下午去幫你開回來

林晚舟抬頭時,正撞見他眼裡的笑意,像晨光落在水麵上,漾開細碎的暖。

她低下頭,小聲應了句好,心裡那點因陌生環境而起的緊張,早已被這份不動聲色的體貼悄悄撫平了。

第十七章

車子穩穩停在公寓樓下,沈千帆剛解開安全帶,林晚舟已經推門下了車。

晨風吹起她的髮梢,帶著點未散的酒氣,也吹散了最後一絲睡意。

我先上去了,謝謝你。她轉身時,話音突然頓住——蘇景然就站在不遠處的花壇邊,手裡捏著張揉皺的紙條,顯然是找了許久才摸到這裡。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景然手裡的紙條飄落在地。

他快步走過來,眼裡的紅血絲混著晨光,像燃了整夜的火:挽熙……你真的還活著。

他當年不願接受林挽熙的死,找人做了DNA鑒定,發現那具屍體果真不是她的。

後來他找了她很久,走遍各個城市的角落,幾乎快要放棄時,他在郵箱發現了私家偵探發來的檔案。

螢幕上的照片拍得很模糊,是從設計公司大樓外的監控截圖上截下來的——林挽熙穿著米色工裝外套,紮著低馬尾,正和同事說著什麼,側臉的輪廓在陽光下柔和得像幅素描。

檔案裡寫著:目標近半年僅使用現金交易,名下所有社交賬號均已登出,租住於米蘭老城區一間無監控的公寓。此照片為三個月前拍攝,近期行蹤未明。

他盯著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鐘,彷彿要透過那層模糊的畫素,觸碰到她真實的溫度。

蘇景然馬不停蹄買了飛往米蘭的機票,冇想到才第三天,就在街上碰見了剛下班的她。

麵對蘇景然的靠近,林晚舟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撞上了車門,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

時隔兩年,蘇景然瘦了些,眉宇間多了幾分沉鬱。

林晚舟還冇來得及開口,蘇景然的目光已經越過她,落在了沈千帆身上。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蘇景然臉上的狂喜慢慢凝固,腳步也頓住了,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像是在確認什麼久遠的記憶。

福利院的時光距今已經許多年,沈千帆褪去了少年時的清瘦,輪廓變得硬朗,可那雙沉靜的眼睛,和當年總坐在角落裡看書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幾秒後,他試探著開口,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沈千帆

沈千帆頷首,目光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語氣裡帶著舊識重逢的淡然:是我。

風捲著落葉從三人之間穿過,帶著深秋的涼意。

三個曾在福利院的屋簷下共享過一碗熱粥、一塊硬糖的身影,時隔多年,竟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在街頭。

林晚舟見他們認識,渾身一僵,像被踩住尾巴的貓。

她猛地轉頭看向沈千帆,他平靜的眼神、淡然的語氣,在此刻都成了刺——原來他們認識那這半年的陪伴,那些恰到好處的溫柔,難道都是蘇景然佈下的局

心臟驟然縮緊,她踉蹌著後退,隻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峙。

手腕卻被一股溫而有力的力量攥住,沈千帆的聲音帶著急意:晚舟,你聽我解釋。

放開我!林晚舟用力掙紮,眼眶泛紅,你們是一夥的,對不對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沈千帆冇鬆手,另一隻手從錢包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到她眼前:你先看看這張照片。

照片邊緣已經捲了角,上麵擠著十幾個孩子。

林晚舟的目光掃過人群,突然定住——前排紮馬尾的小女孩正是自己。

旁邊站著個笑咧了嘴的少年,正是少年時的蘇景然。

而在照片的角落裡,還有個清瘦的男孩,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裡攥著本舊書,眼神安靜地落在前排紮馬尾的自己身上。

第十八章

A

城的深夜,秦廷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的煙燃到了儘頭,燙得他猛地回神。

菸灰落在手工地毯上燙出一個洞,他卻渾然不覺,目光死死盯著手機螢幕上那張模糊的截圖——米蘭街頭,林挽熙的側臉被陽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身邊站著個身形挺拔的男人。

秦總,查到了。助理的語氣小心翼翼的試探,照片上的男人叫沈千帆,華裔,在米蘭做建築設計,和林小姐……是福利院時期的舊識。

福利院。秦廷重複著這三個字,指節捏得發白。

他從未細問過她的過去,總以為那些泥濘的過往,早該被他給的錦衣玉食徹底覆蓋。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光裡,早就有人在她生命裡刻下了痕跡。

桌上的檔案散落一地,最上麵是蘇氏集團破產清算的公告。

他贏了和蘇家的商戰,贏了那塊象征著城市新地標的地皮,可心臟卻像被掏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助理再次開口:林小姐近期與沈千帆往來密切,昨日沈千帆還在酒吧為其解圍。

秦廷猛地將手機砸在牆上,螢幕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酒吧解圍她什麼時候需要彆人來保護了在

A

城時,她連過馬路都會下意識牽住他的衣角,看他的眼神裡永遠帶著依賴。

是他親手把那點依賴碾碎的。

備機。秦廷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去米蘭。

助理愣住:秦總,明天還有跨國視頻會議……

推掉。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告訴他們,秦氏集團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電梯下行的數字跳動著,映出他眼底的猩紅。

他不知道自己去米蘭要做什麼,是想把她搶回來,還是僅僅想再看她一眼。

飛機穿過雲層,秦廷望著窗外掠過的城市燈火,忽然每次晚歸,她都會留一盞燈,守在客廳等他回來。

她說,隻要有我在,這城市永遠有一盞等你歸家的燈火。

那時秦廷隻覺得多餘,甚至嫌那盞暖黃的光晃眼,總皺著眉讓她彆等了。

他從不曾細想,那盞燈背後是她在沙發上等得蜷縮成一團的身影,是溫了又涼的宵夜,是藏在眼底的牽掛。

如今飛機越升越高,腳下的燈火漸成星點,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那盞被他厭棄的燈,是他這輩子唯一擁有過的、不帶算計的溫暖。

而那個點燈的人,早已被他親手推出了門外,連同那片專屬的光,都成了再也觸及不到的過往。

林挽熙,他對著漆黑的舷窗低聲呢喃,像在對過去的自己懺悔,這次,換我來找你。

哪怕隻是站在遠處,看她過得很好,也好。

林晚舟的指尖撫過角落那個清瘦的身影上——男孩低垂的眼睫、抿緊的唇角,甚至連握書時微微用力的指節,都與眼前的沈千帆漸漸重疊。

她猛地抬頭,撞進沈千帆含笑的眼睛裡,原來也你在那個福利院待過……

沈千帆的笑意漫過眼底,像春風拂過湖麵:是。

看著他倆眼波流轉,蘇景然神色黯淡。

挽熙。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斷他們,我有話跟你說,很重要。

第十九章

林晚舟下意識後退,剛被沈千帆撫平的緊張瞬間捲土重來,指尖冰涼。

沈千帆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隔開蘇景然的觸碰,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景然,我雖然不知道你找晚舟有什麼很重要的事需要商議,但我能看出,晚舟並不想跟你走。

蘇景然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急切慢慢變成難堪。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蘇景然的聲音沉了沉,輪不到你插手。

是不是插手,要看晚舟的意思。沈千帆側頭看向林晚舟,眼神溫和,你想跟他走嗎

林晚舟深吸一口氣,迎上蘇景然的目光,搖了搖頭,動作乾脆利落:我不跟你走。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蘇景然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垮了下去,他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發顫。

深秋的風捲起他額前的碎髮,露出眼底濃重的疲憊:挽熙,對不起。

三個字落地時,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積攢了多年的重量終於卸下來: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為了蘇語茜,一次又一次幫著她騙你、傷你……

他從口袋裡掏出個絲絨盒子,打開時,陽光落在那條鈴蘭花金鍊上,細碎的光晃得人眼暈:蘇語茜已經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我這次來,不是奢求你原諒,隻是想告訴你——

看到你還好好活著,我已經很滿足了。

金鍊的背麵刻著個極小的熙字,顯然是費心打造的。

蘇景然遞過來時,指尖都在發抖:這是我親手打的,算不上什麼貴重東西,就當……給過去的荒唐賠個罪。

林晚舟冇有伸手,目光平靜地掠過那條項鍊: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

她後退半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我現在隻想往前走,不想再和舊人舊事有任何牽扯。

視線落在蘇景然緊繃的側臉,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在米蘭也聽說了,秦廷把蘇家攪得夠嗆。你作為蘇家繼承人,接下來該忙著重整家業吧這條鏈子,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最後一句話像把鈍刀,輕輕割開蘇景然強裝的平靜。

他捏著絲絨盒子的手指泛白,喉間發緊: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無關緊要的訊息罷了。林晚舟彆過臉,看向遠處飄落的梧桐葉,你走吧,蘇景然。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

風捲著落葉從三人腳邊掠過,蘇景然望著她決絕的側臉,突然想起福利院那年冬天,她把最後半塊紅糖糕塞給他時,眼裡亮晶晶的光。

原來有些錯過,就是一輩子。

他默默合上盒子,將那條鈴蘭花金鍊重新揣回口袋,轉身時腳步有些踉蹌:好,我走。你……

照顧好自己。

沈千帆看著蘇景然落寞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向身旁的林晚舟。

她望著地麵,睫毛上沾著點細碎的光,像是終於卸下了千斤重擔。

都結束了。他輕聲說。

林晚舟抬起頭,眼裡的迷茫漸漸散去,露出點釋然的笑意:嗯,都結束了。

第二十章

暮色像被打翻的調色盤,將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

林晚舟站在約定的街角,看著不遠處那座被藤蔓纏繞的白色小樓,心裡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

昨天和蘇景然告彆後,沈千帆送她回家時,輕聲問她:明天有空嗎我知道一個地方,想帶你去看看。

他的眼神裡帶著期待,又有著恰到好處的剋製,讓她無法拒絕。

好啊。她答道。

此刻,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

門吱呀一聲輕響,彷彿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院子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晚風吹過,帶來陣陣清香。

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向前,儘頭是一個小小的露台,露台上擺放著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桌上放著一個精緻的花瓶,裡麵插著幾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沈千帆就站在露台邊緣,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袖口隨意地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他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你來了。

嗯。

林晚舟點點頭,走到他身邊,目光被遠處的風景吸引。

從這裡望去,可以看到城市的萬家燈火,像散落的珍珠,璀璨奪目。

喜歡這裡嗎沈千帆輕聲問。

林晚舟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認真地點了點頭:很喜歡,這裡太美了。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覺得這裡很適合你。

沈千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安靜,又能看到很美的風景。

林晚舟的心輕輕動了一下,她能感覺到沈千帆話語裡的深意。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理解她的過去,支援她的事業,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安穩和溫暖。

她看著沈千帆的眼睛,那裡麵映著燈火,也映著她的身影。

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沈千帆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像是在醞釀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林晚舟卻先一步說道:這裡的夜景真的很棒,謝謝你帶我來。

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也像是打斷了沈千帆即將說出口的話。

沈千帆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能讓你喜歡就好。

他轉身走到桌邊,拉開椅子:我們坐下聊吧。

林晚舟在他對麵坐下,看著桌上搖曳的燭光,心裡那絲微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知道,沈千帆約她來這裡,絕不僅僅是為了看風景。

晚風吹拂著她的髮絲,也吹亂了她的心緒。

沈千帆拿起桌上的酒瓶,給她倒了一杯紅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舉起酒杯,輕聲說:敬這美好的夜晚。

敬這美好的夜晚。林晚舟也舉起酒杯,和他輕輕碰了一下。紅酒的醇香在口腔裡瀰漫開來,帶著一絲微醺的感覺。

兩人靜靜地喝著酒,偶爾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題,氣氛卻越來越曖昧。

沈千帆的指尖在酒杯邊緣摩挲了兩下,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緩緩站起身,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個絲絨盒子,在林晚舟微怔的目光裡,單膝跪在了露台的木質地板上。

晚舟,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鄭重。

他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枚設計簡約的鑽戒,鑽石在燭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這兩年我陪在你身邊,看你為設計稿熬夜,看你收到客戶認可時偷偷雀躍,看你把所有委屈都藏在笑容裡……以前總覺得,能遠遠看著就好。可現在看著你獨自扛著那些難捱的時刻,我突然不想再站在旁邊了。

沈千帆將盒子往她麵前推了推,林晚舟,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嗎

林晚舟的心跳驟然失控,指尖微微發顫。

她望著眼前這個始終溫柔待她的男人,那些被小心翼翼嗬護的瞬間在腦海裡一一閃過,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她不願意!

第二十一章

林晚舟猛地回頭,隻見秦廷站在露台入口,襯衫領口被扯得淩亂,眼眶泛紅,像是剛經曆了一場狂奔。

沈千帆皺眉起身,將林晚舟護在身後。

秦廷的目光死死盯在沈千帆護著她的手上,聲音沙啞:挽熙,這兩年我找你快找瘋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往前踉蹌一步,眼眶紅得嚇人:我把公司遷到米蘭,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們重新開始,就像以前那樣……

林晚舟的心猛地一縮,那些被塵封的過往像碎玻璃紮進心裡。

她彆過臉,語氣冰冷:秦廷,我不願意。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重錘砸在秦廷心上。他的臉色瞬間慘白,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

沈千帆適時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秦先生,請你離開。

秦廷猛地轉頭看向沈千帆,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眼底爆發出驚人的戾氣:是因為你她不願意回去,就是因為你這個男人

話音未落,他已經攥緊拳頭衝了過去,拳頭帶著風聲直逼沈千帆麵門。

沈千帆早有防備,側身想躲,林晚舟卻比他更快一步。

她往前跨出一步,穩穩地站在秦廷麵前。

拳頭在離她鼻尖隻有寸許的地方停住。

秦廷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心跳驟然加速。

他鬆開握拳的手,下意識想伸手撫摸她的臉。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露台炸開。

林晚舟甩動手腕,掌心發麻,眼裡卻冇有半分波瀾:秦廷,你鬨夠了冇有

秦廷僵在原地,臉上的紅印迅速浮現。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晚舟抬眼看向秦廷,目光平靜秦廷,你從始至終愛的,從來都隻有你自己。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冰錐一樣紮進秦廷的心裡,你愛的是那個對你言聽計從、把你當成全世界的林挽熙,是那個能滿足你控製慾、讓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林挽熙。

秦廷的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被林晚舟接下來的話堵得死死的。

你總說找我,可你找的那個林挽熙,早就死了。

她的眼神飄向遠處,像是在看兩年前那個懸崖邊的自己,死在了兩年前那場綁架案裡,死在你遲遲不來的救援裡,死在你為了所謂的利益權衡時的猶豫裡。

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叫林晚舟的陌生人。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秦廷慘白的臉上,一個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扯的陌生人。

秦廷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欄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林晚舟看他的眼神裡冇有愛,冇有恨,隻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那平靜像一麵鏡子,照出他所有的失態與不堪。

秦廷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遮住了裡麵翻湧的痛楚與茫然,隻剩眼尾那抹紅泄露了幾分狼狽。

抱歉……

那些他以為可以彌補的過錯,那些他以為隻是鬨脾氣的疏離,原來早已在她心裡刻下了無法癒合的傷疤,將過去的那個林挽熙徹底埋葬。

沉默在露台上蔓延,隻有晚風捲著落葉沙沙作響。

秦廷終於離開,轉身時肩膀垮得厲害,背影在燈火裡拉得又細又長,每一步都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

走到拱門下時,他頓了頓,卻冇回頭,最終踉蹌著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十二章

林晚舟望著秦廷消失的方向,肩膀幾不可察地鬆了鬆,轉回頭時,臉上那層堅硬的殼驟然裂開。

她看向沈千帆,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裡帶著剛卸下防備的沙啞:你都看到了。我曾經的生活,就是這樣一片狼藉。

她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像被踩進泥裡的野草,渾身都是疤。就算這樣,你還要……

話冇說完,手腕突然被輕輕握住。

沈千帆的掌心溫熱,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微微俯身,視線與她平齊,眼底翻湧著清晰的心疼,卻冇有半分猶豫:那些不是你的錯。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未掉的濕意,聲音低沉而篤定:被辜負,被傷害,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我看到的,是一個在泥裡也能紮根的人,是一個被碾碎了還能重新站起來的人。

沈千帆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近乎虔誠的認真,是善良,是堅韌,是就算經曆過那麼多糟糕,眼裡依然藏著光的林晚舟。

風捲著花香掠過露台,林晚舟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那些盤踞在心底多年的寒意,好像正被這雙眼睛裡的溫度,一點點焐熱。

沈千帆的指尖輕輕落在她的發頂,語氣是藏不住的懇切:況且你也說了,那都是曾經。所以以後,能讓我陪在你身邊,給你一個乾乾淨淨、安安穩穩的未來嗎

他頓了頓,喉結微動,又補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晚風拂過湖麵:一個冇有算計,冇有傷害,隻有我和你的未來。

林晚舟的睫毛顫了顫,晚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露出光潔的額頭。

沈千帆的目光太過真誠,像一汪清泉,倒映著她此刻有些茫然的臉。

那些被辜負的過往在心底隱隱作痛,可眼前這雙眼睛裡的篤定,卻讓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伸手抓住的衝動。

她聽見自己堅定迴應道:我願意。

林晚舟的回答聲很輕,卻在沈千帆眼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力道緊得像是要將她揉入骨血裡。

晚風吹散了所有陰霾,露台上的燈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跳躍,像是在預兆一個嶄新的開始。

接下來的一年,國內外城市的喧囂裡藏著暗流。

先是蘇家醜聞連環爆出,從商業欺詐到早年的灰色交易,曾經風光的家族一夜之間聲名掃地,資產凍結,官司纏身,徹底冇了往日氣焰。

冇過多久,秦氏集團被一家神秘的國外資本盯上,幾番拉鋸後終究冇能守住,被全盤收購,秦廷徹底淡出了公眾視野。

圈子裡有流言,說這兩件事背後是同一人推動,手段淩厲,步步精準,像是在替誰清算舊賬。

林晚舟偶爾聽到這些傳聞,隻是端著咖啡杯淡淡一笑。

蘇家的結局是咎由自取,秦氏的落寞是因果循環,那些人和事早已在她心裡褪成了模糊的影子。

她更在意的,是沈千帆清晨為她煎的溏心蛋,是兩人窩在沙發上修改婚禮請柬的夜晚,是他指尖劃過設計圖時,輕聲說這個花紋很配你的溫柔。

一年倏忽而過。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紅毯上投下斑斕光斑。

林晚舟望著眼前的沈千帆,婚紗裙襬隨呼吸輕輕起伏。

沈千帆握住她的手,聲音微顫:挽熙,有個秘密藏了二十多年。

他望向她的眼,像望回福利院的童年:二十年前你因為替我出頭,被那群大孩子們鎖進柴房。我找了一夜,卻看見你被彆人抱著安慰。那天我站在門外,第一次恨自己跑得太慢——從那刻起,我錯過了你二十年。

林晚舟愣住了,記憶深處模糊的片段漸漸清晰。

那時她隻記得自己被人記恨關在柴房,卻忘了背後還有這樣一段過程。

沈千帆指尖發顫,目光灼灼,但好在上天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二十年後又找到你。這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第二十三章

三年前在畫廊看到那張署名熙的素描時,沈千帆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線條裡的倔強,陰影裡藏著的疲憊,分明就是林挽熙,那個他曾以為再也不會相遇的人。

讓老周的美術公司發offer時,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那時她正與秦廷處在熱戀期,大概率不會願意出國,也更不可能接受他。

可當老周說林小姐答應入職時,他幸福地在辦公室室裡轉了三圈,就連指尖都在忍不住發顫。

原來一個人狂喜到極致,是想笑又不敢笑,怕這隻是一場稍縱即逝的夢。

可隨之而來的,是國內各種流言蜚語。

她過得一點都不好,像隻驚弓之鳥,把自己裹在堅硬的殼裡。

秦廷要用她換蘇語茜的訊息傳來那天,他砸碎了最喜歡的青花筆筒。

那夜他調動了所有能調動的人手,在懸崖周圍佈下天羅地網,甚至提前租下了附近的直升機

——他一定要把她從秦廷和綁匪手裡搶出來。

隻是冇料到,她最後會選擇那樣決絕的方式。

望遠鏡裡看到她縱身躍下的瞬間,沈千帆的血液幾乎凍住。

好在他早有準備,崖底的緩衝網和救生隊都是現成的。

當手下把昏迷的她抬上來時,她手腕上還留著掙紮的紅痕,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他差點就以為,這輩子自己會失去她。

當她在搶救的那八個小時裡,沈千帆一個從不信神佛的人,在佛像前苦苦哀求了一整晚。

從那以後,他冇敢讓她再沾染上任何關於國內的氣息。

連夜換了新身份,用最快的速度安排手下護送她飛米蘭。

看著飛機消失在雲層裡,他纔敢靠在機場的柱子上,大口喘著氣。

林晚舟的眼淚落在交握的手上。

原來童年裡那個總低著頭的小男孩,早已將她刻進時光裡。

她踮腳吻他,輕聲迴應:餘生請多指教。

林晚舟被沈千帆牽著轉身時,餘光瞥見教堂後排的陰影裡,兩個身影正悄然退去。

秦廷穿著洗得發白的風衣,袖口磨出了細毛。

他望著紅毯儘頭相擁的兩人,手裡那支冇送出去的紅玫瑰被捏得變了形,花瓣簌簌落在鋥亮的皮鞋上。

曾經的意氣風發被生活磨成了鈍感,隻剩下眼底一片空茫。

他終究成了她人生裡,連祝福都多餘的過客。

幾步之外,蘇景然靠著廊柱站著。西裝依舊筆挺,卻掩不住眉宇間的疲憊。

蘇家垮台後,他忙著收拾爛攤子,鬢角已染了霜色。

目光掠過林晚舟笑靨時,他下意識攥緊了口袋裡的舊照片——那是六年前,他逼她提分手那天,偷偷拍下的背影。

如今再看,隻剩一聲無聲的歎息,隨著轉身的動作消散在風裡。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堂,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卻暖不透眼底的沉鬱。

遠處傳來賓客的歡呼和鐘聲,襯得他們的離場愈發安靜,像被時光篩掉的兩粒塵埃,終究冇能落在她的新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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