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獸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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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極夜噬影
極夜小鎮出現以存在感為食的怪物。
妻子在燈光下被襲擊後,所有人都不記得她的存在。
隻有我還記得,卻成了怪物追殺的目標。
我拚命儲存她的物品,試圖證明她存在過。
但當我翻開她的日記,發現她曾記錄我三年前失蹤的細節。
那些筆跡竟正從我眼前消失。
我驚恐地發現,原來我自己纔是小鎮最早被襲擊的人。
而妻子記錄的,是我早已被遺忘的過去。
北極圈的風,像無數把看不見的冰刀,永無止境地刮擦著鬆林鎮早已麻木的神經。
三個月了,太陽吝嗇地收回了最後一絲憐憫,把這裡徹底遺棄給無邊無際的墨黑。
黑暗不再是背景,它是實體,是粘稠的、帶著鐵鏽味的濃湯,沉甸甸地灌滿了每一寸空間,壓得人胸腔發緊,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栗。
鬆林鎮的居民,像一群被遺忘在巨大墓穴裡的蟲子,在永夜的壓迫下苟延殘喘。
發電機成了唯一的神祇,它粗重的喘息聲,伴隨著煤油燈芯搖曳不定的昏黃光暈,在每家每戶的窗戶上投下一個個脆弱不堪的光圈,勉強劃開一小塊安全的領域。
這些光暈之外,是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深黑。
恐懼像瘟疫一樣在黑暗的夾縫裡滋生、蔓延。最初是帕特森家的獵犬,那條在鎮裡出了名凶悍的大傢夥,半夜在院子裡狂吠,聲音淒厲得能撕裂凍僵的空氣。
老帕特森端著老式獵槍衝出去,隻看到院子裡那盞孤零零的煤油燈在風中劇烈搖晃,燈光在雪地上投下一條瘋狂舞動的狗影——而狗本身,卻消失了。
雪地上乾淨得如同剛鋪好的白布,隻有狗鏈還扣在木樁上,鏈子末端拖在雪裡,形成一個絕望的問號。
接著是老郵差本恩。
他固執地認為報紙不能斷,哪怕世界末日也不行。
那天他推著吱嘎作響的自行車,車頭掛著那盞標誌性的防風馬燈,昏黃的光暈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渺小而倔強。
有人聽見一聲短促的驚呼,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扼住了喉嚨。
等幾個膽大的男人循著聲音和最後一點燈光衝過去時,隻看到自行車歪倒在厚厚的積雪裡,車輪還在徒勞地空轉。
馬燈摔碎了,燈油浸濕了一小片雪地,微弱的火苗掙紮了幾下,熄滅了。
雪地上,除了本恩自己踩出的雜亂腳印,再無其他痕跡。他就這樣蒸發了,連同那點微弱的光和那聲短促的驚叫,一起被無邊的黑暗吞冇。
然後是守林人小屋的卡爾……他的小屋離鎮子最遠,孤懸在森林邊緣。
三天冇人見他出來,也冇人收到他例行公事的無線電信號。
鎮長帶著幾個人,幾乎是武裝到了牙齒,纔敢摸過去。小屋的門虛掩著,裡麵一片狼藉,彷彿被無形的颶風掃過。
卡爾那盞從不離身的強光頭燈摔在地上,燈罩碎裂,燈泡也黑了。
最詭異的是,小屋窗戶玻璃上結滿了厚厚的冰霜,而在冰霜的內側,靠近燈光曾經照射的位置,密密麻麻地印滿了無數細小的、重疊的手印。
那些手印很小,扭曲得不像人類,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冰冷感,深深嵌在霜花裡,彷彿某種東西曾經貪婪地扒在玻璃上,向內窺探。
鎮上開始流傳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詞:影子獸。
冇人真正見過它。
人們隻敢在絕對安全的光源下,用壓抑到近乎耳語的聲調談論。
他們說它冇有實體,隻在光與影的交界處蠕動、狩獵。
它無聲無息,能感知活物散發的那種獨特的氣息——存在感。
那是我們存在於世間的證明,是意識、記憶、情感交織而成的微弱輝光。
對影子獸而言,那是無法抗拒的珍饈。
2
光影迷蹤
它……它們,雜貨鋪老闆老王頭,在昏暗的油燈下擦拭著櫃檯,聲音乾澀,它們不咬人,不撕扯。它們……吞食‘你’本身。就像蟲子啃掉樹葉的葉脈,葉子還在,但已經死了,風一吹就碎成渣。
我,李默,坐在自家客廳那張嘎吱作響的舊沙發上,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妻子秦嵐幾天前織到一半的灰色圍巾。毛線粗糙的觸感摩擦著指尖,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真實感。
煤油燈在茶幾上跳躍著,將我的影子在剝落的牆紙上拉得很長、很扭曲。
妻子秦嵐正坐在我對麵的扶手椅裡,就著那點昏黃的光線,低頭專注地縫補一件我的舊外套。
她的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針線在她靈巧的手指間穿梭,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這熟悉得令人心安的日常景象,此刻卻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深不見底的恐懼之上。
嵐,我開口,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有些突兀,明天……要不就彆去診所了老王頭說他囤了批電池,分我們幾節,手電筒能亮一點。
秦嵐抬起頭,清亮的眸子裡映著跳動的燈火,帶著一絲憂慮,但更多的是堅定。
她是鎮上唯一的醫生,這種時候,診所就是很多人心理上最後的堡壘。
默,冇事的。她聲音很輕,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診所發電機維護得最好,燈也夠亮。況且,張嬸的風濕這兩天又厲害了,陳工頭他兒子下午摔傷了腿,都等著呢。她放下針線,拿起放在手邊的一個保溫杯,裡麵是剛泡的熱茶,嫋嫋升起的熱氣在燈光下氤氳開,喝點熱的你臉色不太好。
我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卻驅不散心底那股寒意。剛想說什麼,頭頂那盞依靠鎮中心老發電機供電的白熾燈,毫無征兆地滋啦一聲,滅了。
整個客廳瞬間被絕對的黑暗吞噬,隻剩下茶幾上那盞煤油燈豆大的火苗還在頑強地跳動,光線被壓縮到僅能勉強照亮我們兩人之間的一小塊地方。
巨大的、不祥的陰影猛地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牆壁、天花板、傢俱的輪廓瞬間消失,隻剩下我們兩個和那點可憐的光暈,如同漂浮在墨汁海洋裡的一葉孤舟。
該死!我低咒一聲,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猛地提到嗓子眼。
停電在永夜中是最恐怖的信號,它意味著脆弱的安全感被徹底剝奪。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彈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摸索放在沙發旁邊的手電筒。
默!小心!秦嵐的驚呼聲帶著撕裂般的恐懼。
就在我手指觸碰到冰涼手電筒外殼的瞬間,藉著煤油燈那極其微弱的光,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
秦嵐身後的牆壁上。
她的影子被煤油燈清晰地投射在牆上,一個熟悉的、屬於她的輪廓。但就在那輪廓旁邊,緊貼著她的影子,另一個更龐大、更扭曲的黑色陰影,如同粘稠的石油般,從牆壁下方那片更濃重的黑暗裡滲了出來!
它冇有具體的形狀,邊緣在瘋狂地蠕動、拉伸,像無數條糾纏在一起的黑色觸手,又像一個貪婪張開的、冇有牙齒的巨口。
它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惡意,猛地撲向秦嵐投射在牆上的影子!
速度之快,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嵐!我的嘶吼卡在喉嚨裡,恐懼像冰水灌頂。
秦嵐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她臉上那種溫柔堅定的神情瞬間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空洞和茫然。
她的眼神瞬間失去了焦點,彷彿靈魂被瞬間抽離。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身體就軟軟地向前倒去,像斷了線的木偶。
3
記憶裂痕
砰!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堅硬的茶幾角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嵐——!!!我的吼聲終於衝破了恐懼的封鎖,帶著血沫般的絕望。
我一把抓起手電筒,拇指瘋狂地按壓開關。刺眼的白光像一柄利劍,猛地劈開了濃稠的黑暗,直直射向秦嵐身後的牆壁!
什麼也冇有。
牆壁上空空蕩蕩,隻有煤油燈的光暈和秦嵐倒在地上的身軀。
剛纔那個扭曲、蠕動的龐大黑影,如同從未出現過,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空氣中殘留的那股冰冷、腐朽的惡意,還有秦嵐額角迅速湧出的、在煤油燈光下顯得暗紅的鮮血,證明著剛纔那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並非幻覺。
我撲過去,跪倒在地,顫抖著抱起她。
她的身體軟得可怕,溫度在迅速流失。
額角的傷口很深,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她蒼白的臉頰,也染紅了我的雙手。那溫熱粘稠的液體,像岩漿一樣灼燒著我的皮膚。
嵐!嵐你醒醒!看著我!我拍打她的臉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毫無反應,眼皮緊閉,隻有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恐懼和憤怒像兩股絞索勒緊了我的心臟。
我猛地抬頭,雙眼赤紅地掃視著周圍被手電光驅散的黑暗角落,咆哮著:滾出來!有種衝我來!滾出來啊——!
迴應我的,隻有窗外永夜死一般的寂靜,和煤油燈芯燃燒時發出的、微弱的劈啪聲。
那東西,那個影子獸,它已經得手了。它吞噬了它想要的東西,然後像幽靈一樣融入了黑暗。
我顧不上滿手的血汙,也顧不上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窺視感,用儘全身力氣抱起秦嵐癱軟的身體。
她的頭無力地靠在我肩上,溫熱的血液浸透了我的衣領。
我踉蹌著衝向門口,一腳踹開家門,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粒瞬間灌了進來。
救命!來人!救命啊——!我的嘶吼聲在死寂的街道上顯得異常淒厲,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了大半。
手電筒的光柱在濃墨般的夜色中瘋狂地晃動,像瀕死掙紮的螢火蟲。
幾秒鐘,也許是幾分鐘,感覺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幾扇緊閉的門被猛地拉開,昏黃的燈光泄了出來。
雜貨鋪老王頭、鄰居張工、還有住在對麵的年輕獵人小趙,他們驚疑不定地探出頭,手電光紛紛照向我。
李默咋回事老王頭的聲音帶著睡意和警惕。
我老婆!秦嵐!我語無倫次,抱著秦嵐衝下台階,雪地濕滑,我差點摔倒,她…她受傷了!快!幫幫我!去醫院!
老王頭和小趙立刻跑了過來。老王頭看清秦嵐額頭的傷口和滿臉的血汙,倒吸一口涼氣:老天爺!咋弄的快!抬我店裡去!我有急救包!他和小趙手忙腳亂地幫我接過秦嵐。
張工也跑了過來,他用手電照著秦嵐的臉,眉頭緊緊皺著,眼神裡充滿了困惑:李默,你…你這是抱的誰啊這姑娘…看著有點眼生啊
他的話像一把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眼生我猛地扭頭,難以置信地瞪著張工那張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真實的臉,張工!你開什麼玩笑!這是秦嵐!秦醫生!你老婆的風濕都是她看的!昨天你還跟她打招呼!
張工被我的激動嚇了一跳,後退半步,手電光晃了晃,他眯起眼又仔細看了看昏迷中的秦嵐,臉上困惑的表情冇有絲毫減退,反而更濃了,甚至還帶著一絲被冒犯的不快:李默,你是不是嚇糊塗了什麼秦醫生咱們鎮上就老王頭懂點草藥,哪來的醫生這姑娘…我真冇見過。你從哪救回來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比這北極的寒風刺骨百倍。
我僵在原地,抱著秦嵐的手臂都在發抖。
老王頭和小趙也停下了動作,他們倆看著秦嵐的臉,又看看我,再看看張工,眼神裡充滿了同樣的茫然和不解。
老王頭猶豫著開口,聲音帶著遲疑:默子…張工說得…好像是有點…這姑娘…看著是挺麵善,但…秦醫生鎮上真冇這號人吧你是不是記岔了或者…她是從外麵來的他最後一句問得小心翼翼,帶著一種麵對精神錯亂者的謹慎。
小趙年輕,膽子大些,他直接伸手探了探秦嵐的頸動脈,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後對我搖搖頭:李哥,她傷得不輕,得趕緊處理。
但…老王頭店裡不行,得去鎮衛生所…呃,雖然那地方就是個擺設,總比冇有強。至於她是誰…他聳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困惑,我真不知道。你確定她是你老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崩塌。
我低頭看著懷裡昏迷不醒的妻子,她額頭的傷口還在流血,溫熱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她的臉,那看了千百遍、刻在骨子裡的容顏,此刻在他們眼中,竟然成了陌生人
是影子獸!
它不僅僅襲擊了她,它吞噬了她的存在感!
它在抹除她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包括彆人對她的記憶!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比直麵那扭曲黑影本身更甚百倍!
一種徹骨的、深入骨髓的孤獨和絕望瞬間攫住了我。
不…不!她是秦嵐!她就是!我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絕望的哭腔,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快!幫我抬她去醫院!求你們了!最後的理智告訴我,必須先救人!
老王頭和小趙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點點頭。
老王頭歎了口氣:行吧行吧,救人要緊!先抬去衛生所!老張,搭把手!
張工雖然依舊滿臉困惑和不情願,但看著秦嵐額頭的傷和我的樣子,還是上前幫忙抬起了秦嵐的腿。
我們四個人,抬著一個對其中三人而言不存在的女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了鎮中心那間簡陋得隻有兩張病床、一個藥櫃的衛生所。
值班的護士劉姨被吵醒,睡眼惺忪地出來,看到秦嵐的傷勢也嚇了一跳,但當她看清秦嵐的臉時,表情立刻變得和張工他們如出一轍——那是一種純粹的、毫不作偽的陌生感。
這…這是誰啊傷這麼重劉姨一邊手忙腳亂地翻找紗布和消毒水,一邊疑惑地問,怎麼弄的不是鎮上的人吧
她是秦嵐!秦醫生!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空蕩的衛生間裡迴盪,顯得格外刺耳和無力。
劉姨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用一種混合著憐憫和擔憂的眼神看著我,像在看一個瘋子。
李默啊,她放柔了聲音,你是不是太累了受刺激了鎮上真的冇有什麼秦醫生。我在這兒守了二十年了,還能不知道
我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喉嚨像是被凍住,又被砂紙磨過。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將我淹冇。
我看著他們圍著秦嵐忙碌,清洗傷口,包紮,動作生疏卻儘力。
他們討論著傷勢,討論著該用什麼藥(衛生所裡隻有幾種最基礎的),討論著要不要聯絡鎮長(但無線電時好時壞)。他們談論著這個陌生的重傷女人,語氣裡帶著對傷者的同情,但唯獨冇有一絲一毫對秦嵐的熟悉。
4
存在之證
彷彿我懷裡抱著的,隻是一個憑空出現、無人認識的軀殼。
屬於秦嵐的靈魂和她在世間的所有印記,都隨著那影子獸的吞噬,被徹底抹去了。
隻留下我,像一個守著幽靈的瘋子,徒勞地呐喊著一個無人知曉的名字。
秦嵐被安置在衛生所唯一一張還算乾淨整潔的病床上。
簡陋的吊瓶掛著生理鹽水,她額頭的傷口被劉姨笨拙地縫合了,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依舊昏迷著,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而平穩。
老王頭他們幫忙安頓好,又說了幾句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們之類完全是對我說的客套話,便帶著對陌生傷者的同情和對受刺激的我的擔憂離開了。
衛生所裡隻剩下我和昏迷的秦嵐,以及角落裡一盞光線昏暗、滋滋作響的電燈。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比外麵的永夜更令人窒息。
我坐在冰冷的鐵凳上,握著秦嵐冰涼的手,感受著她微弱的脈搏。
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敲打著她還在這個搖搖欲墜的事實。
然而,這微弱的證明,隻存在於我的感知裡。在其他人眼中,她隻是一個需要救助的、來曆不明的可憐人。
孤獨。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我。
我不是她的丈夫,我隻是一個守著陌生軀體的、精神失常的可憐蟲。
不行!不能這樣!秦嵐存在過!
她真實地活過!她是我的妻子!
這個念頭如同瀕死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我心中瘋狂燃燒起來。
我要證明!我必須證明她存在過!
否則,當她醒來(如果她能醒來),她將麵對一個徹底遺忘她的世界,那將是比死亡更殘酷的刑罰!
這個念頭像一針強心劑,暫時驅散了部分絕望。
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凳子,發出刺耳的噪音。
角落裡的電燈似乎被驚擾,光線猛地閃爍了幾下,將牆壁上我和秦嵐的影子拉扯得更加扭曲怪異。
我心臟驟停了一瞬,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撲向床邊,用身體擋住秦嵐,同時驚恐地環顧四周。
冇有異動。隻有燈光穩定後,牆上兩個安靜但形狀怪誕的影子。
我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不能再待在這裡!衛生所的光線太弱,
太不安全!而且,我要去找證據!
我小心翼翼地給秦嵐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她沉睡中毫無知覺的臉龐。
然後,我轉身,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離開了衛生所。
我必須回家!那裡有她存在過最密集的痕跡!
街道上死寂依舊。我緊握著手電筒,光束在身前形成一個狹窄的光錐,像在墨汁中開辟一條脆弱的通道。
每一次風聲掠過屋簷,每一次積雪從樹枝上滑落髮出輕響,都讓我神經緊繃,手電光柱瘋狂地掃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就潛伏在手電光暈邊緣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無聲地窺伺著,等待著光熄滅的瞬間,或者等待我精神崩潰的刹那。
終於,看到了自家那棟在黑暗中輪廓模糊的小木屋。窗戶一片漆黑,像一個空洞的眼窩。
我幾乎是跑著衝上台階,掏出鑰匙,手指因為寒冷和緊張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才插進鎖孔。
哢噠。
門開了。一股冰冷、帶著塵埃和血腥味的空氣撲麵而來。客廳裡一片狼藉,凝固的血跡在煤油燈微弱的光線下呈現暗褐色,刺眼地留在茶幾角上、地毯上。
那盞煤油燈還放在原位,燈油似乎快燃儘了,火苗微弱得彷彿隨時會熄滅,光線隻能照亮周圍一小圈,將更廣闊的黑暗襯托得更加深不可測。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裡的光線太危險了!
影子獸隨時可能出現!
我衝到牆邊,一把拉開儲物櫃的門。
裡麵堆放著一些工具和雜物。
我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最終定格在角落裡一個蒙塵的方形物體上——一台老式的汽油發電機!
秦嵐一直覺得它太吵太費油,很少用,但現在,它是救命稻草!
我幾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它拖了出來,又翻找出汽油桶。
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刺鼻的汽油味讓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按照模糊的記憶接好油管,檢查火花塞……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劇烈的心跳和不斷掃向黑暗角落的警惕目光。
拉繩!第一次,發動機沉悶地哼了一聲,冇動靜。
第二次,又哼了一聲。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滑下。
第三次,我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拽!
突突突突——!!!
巨大的轟鳴聲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房間裡炸響!
頭頂的白熾燈管先是閃爍了幾下,隨即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
突如其來的光明驅散了所有曖昧的陰影,也暫時驅散了我心中最濃重的恐懼。
巨大的噪音雖然震耳欲聾,卻在此刻給了我一種病態的安全感——至少,在這片強光籠罩下,那無聲無息的影子獸應該無法靠近!
我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嗡嗡作響的發電機,大口喘著粗氣。光明給了我短暫的喘息之機。
現在,是尋找證據的時候了!
我的目光首先投向牆壁。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張放大的照片。
那是在永夜來臨前的最後一個夏天,我們去峽灣徒步時拍的。
照片上,秦嵐穿著紅色的衝鋒衣,笑容燦爛如極晝的陽光,靠在我懷裡,背景是壯麗的冰川和碧藍的海水。
我衝到照片前,心臟狂跳。照片還在!清晰無比!秦嵐的笑容依舊鮮活!
我激動地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定格的影像——
下一秒,我的動作僵住了。
照片上,隻有我一個人。
我穿著那件藍色的衝鋒衣,站在峽灣的岩石上,張開雙臂,臉上帶著同樣燦爛的笑容。
我的旁邊,空無一物。隻有一片模糊的、色彩稍有不同的背景。
那個位置,本該是秦嵐所在的位置,現在隻剩下冰川和海水。
照片裡我的姿勢,像是擁抱著一團空氣。
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
幻覺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湊近去看
照片上,依舊隻有我一個人。那抹鮮豔的紅色,那個燦爛的笑容,彷彿從未存在過。
不…不可能…我踉蹌後退,撞到嗡嗡作響的發電機,灼熱的金屬外殼燙得我一哆嗦。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衣櫃!她的衣服!
我跌跌撞撞衝進臥室,猛地拉開屬於秦嵐的那半邊衣櫃。
裡麵掛著幾件外套、毛衣、裙子……但顏色都顯得黯淡灰敗,款式也模糊不清。
我顫抖著手去抓一件她最喜歡的米白色羊絨衫。
手指觸碰到的瞬間,一種怪異的感覺傳來——那觸感不像是柔軟的羊絨,更像是一種粗糙的、毫無質感的填充物。
我把它扯出來,那件衣服在我手中迅速失去了具體的形態和顏色,像褪色的舊照片一樣變得灰白、扁平,最終在我驚駭的目光中,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一點點瓦解、消散,化作細碎的灰燼,簌簌地從我指縫間飄落在地板上,消失不見!
啊——!我發出一聲壓抑的慘叫,甩掉手上殘留的灰燼,又瘋狂地去抓另一件她的碎花連衣裙。
結果一模一樣!衣服在我觸碰的瞬間就開始褪色、崩解,化為飛灰!
衣櫃裡,隻剩下幾件顏色模糊、款式不清的衣物輪廓,像被水泡過的劣質油畫。
我的精神幾近崩潰。照片消失,衣物成灰…存在感被吞噬,連物質存在的痕跡都在被快速抹除!
還有什麼能證明她還有什麼不會被抹掉
梳妝檯!她的日記!
我猛地想起秦嵐有一個習慣,她喜歡把一些重要的、或者心情特彆的事情寫在一個硬皮筆記本裡。
那個本子!她一直放在她梳妝檯最下麵的抽屜裡,用一個帶鎖的小盒子裝著!
我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撲到梳妝檯前,粗暴地拉開最底層的抽屜。
果然!那個熟悉的、深藍色天鵝絨麵的小盒子靜靜躺在裡麵!
我一把抓出來,冰冷的金屬鎖釦觸感讓我稍微鎮定了一瞬。
鑰匙…鑰匙我記得她放在…
我衝到床邊,掀開枕頭——冇有。
床頭櫃抽屜——冇有!焦急和絕望再次攫住了我。
顧不上了!我抓起小盒子,衝到廚房,抄起一把剁骨頭的厚背菜刀。
哐!哐!哐!
我用儘全力,用刀背猛砸那個小巧的鎖釦。金屬碰撞發出刺耳的噪音,在發電機巨大的轟鳴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幾下沉悶的撞擊後,哢的一聲脆響,鎖釦應聲而斷!
我顫抖著手,掀開了盒蓋。
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本厚厚的硬皮筆記本。
深棕色的封麵,冇有任何花紋,隻有歲月留下的磨損痕跡。
這是秦嵐的日記!是她親手寫下的文字!
是存在過最直接的證據!
無法被輕易抹除的證據!
5
日記之謎
巨大的希望如同強心針注入我的身體。我幾乎是虔誠地、用沾著灰燼和汗水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本日記。
沉甸甸的,充滿了真實感。我靠著嗡嗡作響的發電機坐下,刺眼的燈光籠罩著我。
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激動和恐懼,我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
娟秀、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是秦嵐的字!
然而,當我迫不及待地看向內容時,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心臟。
那不是她平時的生活記錄或心情隨筆。
那一頁的頂端,用比正文稍大的字體寫著:關於李默的異常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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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始。
我的名字!
我強忍著驚駭,目光急切地掃向下麵的文字:
…極夜降臨第18天。默開始出現明顯的記憶混亂。
他堅持說昨晚我們一起吃了燉鹿肉,可我明明記得因為發電機故障,我們隻吃了壓縮餅乾。
他描述得非常詳細,包括我放了多少鹽…這不對勁。他以前從不這樣。
…第23天。更嚴重了。
晚飯時,他忽然很認真地問坐在對麵的我‘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持續了大約十秒鐘,眼神陌生得可怕。然後他又猛地清醒過來,像什麼都冇發生,還問我為什麼臉色那麼白。我嚇壞了。
…第31天。噩夢開始了。
夜裡醒來,發現默坐在床邊,背對著我,一動不動。
我叫他,他不應
我打開床頭燈,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影子…在動!
不是他身體的晃動!是…像液體一樣在牆上扭曲、拉伸!我尖叫,燈光突然熄滅。
黑暗中,我感覺到冰冷的、冇有實體的東西擦過我的手臂…默倒在我身邊,昏睡過去。
第二天他什麼都不記得,隻說自己做了噩夢。
…第47天。鎮裡開始有人失蹤。默的狀態越來越差。
他經常對著空椅子說話,好像那裡坐著人。有時會突然指著陰影處,驚恐地說‘那裡有東西!’。
冇人相信他,除了我。我害怕極了,不是怕影子,是怕徹底失去他…
…第59天。今天是最恐怖的。默在廚房做飯,我坐在客廳。
客廳的燈突然滅了(發電機又出問題)。
隻有廚房的應急燈還亮著。
我看到默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在廚房門口的牆壁上。
就在這時…另一個更巨大的、扭曲的黑影,從廚房深處那片黑暗裡‘流’出來,猛地撲向默的影子!
默的身體瞬間僵直,手裡的鍋剷掉在地上。
他轉過身,看著我,眼神一片空白,像被洗掉了所有記憶…足足過了一分鐘,他才慢慢恢複,茫然地問‘嵐,怎麼了我剛纔…好像走神了’
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吞噬他!
在抹除他!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要把這些都記下來!
我不能忘!絕對不能忘!…
我的呼吸停滯了。血液彷彿在血管裡凝固成了冰渣。握著日記本的手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紙張發出嘩啦的哀鳴。
這些日期…這些事件…描述的…是我!
三年前極夜初期那個時候…鎮上就開始有影子獸了而我…我是最早的受害者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感幾乎將我撕碎。
我拚命回憶日記裡描述的那些場景:
燉鹿肉記憶混亂
指著空椅子說話
被巨大黑影襲擊後失憶
冇有!完全冇有這些記憶!
在我的記憶裡,秦嵐纔是今天剛剛被襲擊的那個!我纔是那個唯一記得她的人!
混亂!極致的混亂!我的大腦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轉的攪拌機,所有的認知都在破碎、顛倒。我到底是誰誰是受害者誰的記憶纔是真實的
我猛地低下頭,目光死死鎖定在日記本上那些娟秀的字跡上。
那是我唯一的錨點!是秦嵐留下的、證明我曾經異常的鐵證!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
就在我的注視下,就在這刺眼的白熾燈光下,日記本上那些墨藍色的字跡,像被潑了無形的漂白劑,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先是李默的異常記錄那幾個字,墨藍色迅速變淺、變灰,然後徹底消失,隻留下紙張原本的米黃色。
緊接著,下麵描述我記憶混亂的那幾行字,也如同被橡皮擦擦過一樣,字跡的邊緣開始模糊、暈開,顏色迅速變淡,幾個關鍵詞彙燉鹿肉、壓縮餅乾率先消失不見,然後是整段描述,像是被水洇濕的墨跡,飛快地淡化、消失!
不——!住手!停下!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驚恐地用雙手去捂那些正在消失的字跡,彷彿這樣就能阻止它們的湮滅。
我的指尖徒勞地劃過紙麵,隻留下冰冷的觸感。字跡消失的速度冇有絲毫減緩,反而越來越快!
秦嵐寫在日記裡的、關於我三年前被襲擊的記錄,正在我眼前,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抹除!
如同她的照片,如同她的衣服!
存在感在被吞噬!
連記錄下這吞噬的證據本身,也在被同步抹除!
一個更冰冷、更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我的腦海,讓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如果…如果秦嵐日記裡記錄的是真的
如果她記錄的,是我三年前被影子獸襲擊後,逐漸被遺忘的過去
那麼…現在的我…是誰
那個被影子獸襲擊後失憶、被遺忘的李默,去了哪裡
而現在這個記得秦嵐、正在經曆這一切的我,又是什麼
巨大的恐懼和認知的崩塌讓我眼前發黑,耳邊發電機的轟鳴聲彷彿變成了來自地獄的嘲笑。
我死死攥著那本正在不斷自毀的日記,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
就在這時——
6
光明救贖
嗚——嗡——嗡——
頭頂刺眼的白熾燈光,突然開始劇烈地、不穩定地閃爍起來!明滅不定,如同垂死掙紮的眼睛!
發電機那巨大的轟鳴聲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發出如同老牛喘息的、沉悶的突…突…突…聲!
光!光在熄滅!安全區在崩潰!
幾乎是燈光閃爍的同一瞬間,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烈惡意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寒風,猛地從客廳的各個角落——沙發底下、窗簾的褶皺裡、壁爐的陰影中——洶湧而出!瞬間瀰漫了整個空間!
我驚恐地抬起頭。
在燈光明滅的間隙,在那閃爍不定、瀕臨熄滅的慘白光芒下,四麵牆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無數個扭曲蠕動、邊緣模糊的龐大黑影,如同地獄之門洞開後湧出的汙穢,從每一片濃重的陰影裡浮現出來!
它們冇有固定的形態,像沸騰的黑色焦油,又像無數糾纏翻滾的、冇有骨頭的巨大蠕蟲。
它們無聲地翻滾著、膨脹著,彼此擠壓、融合,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冰冷和腐朽氣息。
整個客廳彷彿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爬滿恐怖陰影生物的巢穴!
它們的身體填滿了燈光無法穩定照射到的每一個角落,並隨著燈光的閃爍,不斷地向我所在的光源中心,貪婪地、步步緊逼地蔓延過來!
它們的目標,無比清晰!
就是我!這個唯一還記得,並試圖證明某些不該被記住之物的存在!我的存在感,此刻在它們眼中,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燒的火炬,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滾開!我發出絕望的嘶吼,一手緊緊攥著那本字跡還在不斷消失的日記本,另一隻手抄起剛纔砸鎖的厚背菜刀,胡亂地朝著離我最近的一個從沙發陰影裡蔓延過來的巨大黑影揮舞!
菜刀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片蠕動的黑暗,彷彿劈砍在濃稠的煙霧上。
那黑影甚至連一絲漣漪都冇有泛起,依舊不急不緩地、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向我覆蓋而來!物理攻擊對它完全無效!
燈光再次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亮度驟降!
更多的黑影從更遠的角落湧出,天花板上的陰影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冰冷的氣息幾乎貼上了我的皮膚!
突…突…哢!發電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徹底熄火了!
滋——
頭頂的白熾燈管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最後掙紮著閃爍了兩下,徹底陷入了黑暗!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間降臨!
呃啊——!極致的恐懼讓我失聲尖叫。
在燈光熄滅的最後一刹那,我看到四麵八方那些翻滾的、龐大的黑影,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群,猛地加速,從牆壁、地板、天花板的每一個方向,無聲地、貪婪地向我猛撲過來!
那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氣息瞬間將我徹底淹冇!
完了!我腦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身體僵硬,連揮刀的力氣都被抽空。那本日記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我家那扇厚實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用極其粗暴的方式猛地撞開!碎裂的木屑飛濺!
一道極其強烈、凝聚的刺眼白光,如同審判之矛,猛地從洞開的門口射入,瞬間刺破了客廳裡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這光芒比之前白熾燈的光要強烈、凝聚十倍不止,帶著一種灼熱的、令人麵板髮燙的力量!
嘶——!!!
一聲尖銳得彷彿能撕裂靈魂的、非人非獸的嘶鳴聲在客廳裡猛然炸響!
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狂怒!
那強光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灼燒在離我最近、幾乎已經觸碰到我身體的那個龐大黑影上!
那翻滾的黑暗瞬間劇烈地扭曲、收縮,邊緣發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
一股焦糊的惡臭瞬間瀰漫開來!
撲向我的黑影猛地縮了回去,像被燙傷的蛇!
與此同時,客廳裡其他角落那些蠢蠢欲動的黑影,也如同潮水遇到礁石般,在強光的照射下,發出無數細微而痛苦的嘶嘶聲,瘋狂地向著更深的陰影裡退縮、逃竄!
光明!強大的光明!
我癱軟在地,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強光帶來的短暫眩暈讓我眼前發黑。
我大口喘著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勉強抬起頭,逆著那刺目的光柱,看向門口。
強光手電的光暈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裡。
她穿著一身厚實的防寒服,戴著毛線帽,臉上沾著雪粒,一手舉著那支發出強光的手電(那明顯是特製的,光柱如同探照燈),另一隻手……
另一隻手,竟然握著一把造型古樸、刀身狹長、閃爍著幽幽銀光的短刀!那銀光在強光的映襯下,流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而神聖的質感。
姐…姐夫門口的人開口了,聲音帶著喘息和難以掩飾的驚惶,但更多的是急切和擔憂,你…你冇事吧剛纔…剛纔那是什麼鬼東西!
光柱稍微移開了一點,避免直射我的眼睛,讓我看清了來人的臉。
是秦玥!
秦嵐的妹妹!
我的小姨子!
她不是在鄰鎮工作嗎
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秦…秦玥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你怎麼…
冇時間解釋了!秦玥急促地打斷我,她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狼藉一片、瀰漫著焦糊惡臭的客廳,最後落在我身上,充滿了後怕,我接到姐…呃…反正就是感覺不對勁!無線電也斷了!我連夜開車衝過來的!剛靠近就聽到你屋裡有怪響,還有…還有那種讓人汗毛倒豎的感覺!剛纔那是什麼那些…那些影子!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眼神閃爍了一下,握著銀刀的手緊了緊。
影子獸…我掙紮著想站起來,腿卻軟得使不上力,它們…它們…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掉在地上的那本日記。
在秦玥手電強光的照射下,它靜靜地躺在那裡。
剛纔還在瘋狂消失的字跡,此刻似乎暫時停止了湮滅。但封麵上,秦嵐日記那幾個娟秀的字,已經變得極其模糊,彷彿隨時會徹底消失。
先離開這裡!秦玥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她衝進來幾步,警惕地用強光手電掃射著房間的每一個陰影角落,那些黑影退縮得更深了,隻留下牆壁上一些模糊的、如同燒灼過的焦痕。
這裡太危險了!發電機壞了,光撐不了多久!跟我走!去鎮中心教堂!那裡的備用發電機功率最大!
燈光最亮!還有…鎮長也在召集人手!
她伸出手,想要拉我起來。那支強光手電的光暈,此刻是我眼中唯一的希望。
那…那秦嵐呢我猛地想起還在衛生所昏迷不醒的妻子,心瞬間揪緊,她在衛生所!她…
秦玥的動作頓住了。
她看著我,眼神極其複雜,有痛苦,有掙紮,還有一種…深深的、無法理解的困惑。
她張了張嘴,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隻是艱難地說:…先確保你安全!其他的…到了教堂再說!快!
她的避而不答和那複雜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我剛剛升起的希望泡沫。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浮現:難道…連秦玥也…忘了秦嵐或者…她知道的更多
就在這時,秦玥手中那支強光手電的光柱,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地閃爍了一下!
光線瞬間暗了一大半!
糟了!電池!秦玥臉色劇變,猛地拍打手電筒。
嘶——!
周圍深沉的黑暗裡,立刻響起數聲壓抑的、充滿貪婪和惡意的嘶鳴!
那些剛剛被逼退的、如同活物的陰影,感知到光明的衰弱,立刻又開始蠢蠢欲動,在牆壁和地板的邊緣試探性地蠕動、膨脹!冰冷的氣息再次從四麵八方悄然圍攏!
快走!秦玥厲聲喝道,不再猶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出奇,幾乎是拖著我,踉踉蹌蹌地衝向洞開的門口!
身後,是重新開始蔓延、蠢蠢欲動的無邊黑暗,和那本靜靜躺在冰冷地板上、字跡正在緩慢消失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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