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儐皆偕HTeg燦瘧 004
江廈郡王妃
江廈郡王妃摸了摸她的頭,如同她尚是稚童般溫言細語,可話中之意卻很是明白:“當初我叫你在太原王氏中選一品行皆好的小郎君成婚,你不願。如今你阿耶已經同陛下說定了此事,君父之言,雖未曾明旨昭告天下,卻也沒有輕易更改的道理。”
她難道不想將女兒留在身邊麼?
可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做主的是那位神勇無雙的天子,而她的郎君對此事樂見其成。
聞言李雪雁放聲大哭,渾身顫抖著不願抬頭,許久之後,江廈郡王妃強行將她拉了起來按在桌邊,指著桌上琳琅滿目的吃食哄道:“好了,你不是喜歡樂仙樓的菜色麼?這都是特特叫人去買的,過幾日陛下便要召見你,如今你這副樣子可沒法見人。”
“陛下,陛下要召見我?他為何要召見我?”李雪雁的哭聲一頓,瘦的還沒巴掌大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
江廈郡王妃親手替她盛了一碗湯羹,語氣悠悠:“隻怕是鬆州那頭快有結果了。”
李道宗雖為宗親,可也是馬背上打下來的爵位,以她的身份,自然明白些朝堂之事,江上弦能根據曆史推測出來的事情,她憑借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政治嗅覺也能猜到幾分。
李雪雁對於這些事並不知曉,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學的多是禮儀管家,朝堂之事還輪不到她們。
見女兒麵露迷惘,江廈郡王妃再次開口:“多吃些吧,過些日子我再請人來教你禮儀。”
以李雪雁如今的本事,想要在吐蕃長長久久的活下去遠遠不夠。
“是。”李雪雁低頭應了,可心底卻在想,若是跟陛下求一求,能不能不要嫁到吐蕃去?
她真的不想去吐蕃,那個地方太遠了,遠到她根本無法想象。
她生在長安,長在長安,長安有她喜歡的一切,就算不能嫁給趙善,她也不想要去吐蕃。
長安的天已經熱了,接連半月未曾下雨,路上的塵土乾巴,策馬而過帶起滾滾黃霧。
熱風連綿不斷的打到人身上,慢悠悠的順著毛孔進入身體,擠出來的汗水還來不及打濕多少衣衫,就已經快速消失。
曬的小臉通紅的江上弦遠遠便瞧見莊子裡的農戶們忙碌的身影,崔淑華的小宅院立在綠意盎然的田野間,這番平平無奇的景色看的人心中陡然湧上一股涼意。
“到家了。”崔辯敘麵上也帶出了幾分高興來。
韭白和劍鳴兩個策馬飛馳,搶先一步前去叫門,沒一會兒門便開了,幾句話的功夫裡頭便湧出來許多人,崔淑華提著裙擺疾步從大門出來,婢女小跑著跟在她身後替她打傘。
“還知道回來!”崔淑華先是神情緊張的囫圇將二人掃了一遍,確定沒有缺胳膊少腿之後才放心的嗔怪。
方纔瞧見劍鳴那空蕩蕩的袖子,她是真嚇壞了,生怕這兩個孩子出什麼事。
崔辯敘行了一禮,鄭重道:“勞姑母惦念。”
相比於他的克製多禮,江上弦反倒更像是親侄女,半點沒有將崔淑華的冷臉放在心上,笑嘻嘻的撲到她懷裡,摟著她的腰撒嬌:“姑母,可有飯食?餓死咯~”
“混說什麼?小小年紀不許說這不吉利的話!”
崔淑華沒好氣的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嘴角噙著絲笑意摟著人就往裡走:“前兩日趙家那小子來過,知道你們這兩天就要回來,吃食早就備好了,瞧你這身上臟的,抖一抖都能下來幾斤土,先好好洗洗,否則都得吃進肚裡去。”
又不差那點子銀錢,一日三頓加宵夜,莊子裡這兩日都是備著的,就是怕她們突然回來吃不上熱乎飯食,沒人吃也不打緊,外頭的農戶吃涼的也吃的感恩戴德。
吃完飯梳洗一番後崔辯敘就帶著人回了長安城,他和江上弦對外不是一道兒走的,場麵上的功夫還得做一做,大理寺那頭也要去報個道。
小倆口事兒都挺多的。
江上弦和崔淑華一塊兒躺著,宛如母女般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閒話。
“王家那小郎君倒是來問過幾回,你婆母著人來了幾回,你孃家弟弟來了兩回,李家五娘那兒也派人來了一回。”崔淑華一點點數著這一個多月的功夫來上門打聽過的人。
王鳴謙那兒倒是沒什麼關係,應該就是為了趙善的事,至於趙玥...
“柳家老夫人將你婆母看得緊,一步都不許她亂跑,聽來的人說,你婆母日日都要挨一頓罵。”崔淑華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眉梢的笑意半點不遮掩,幸災樂禍的極為明顯。
被一下一下輕拍著的江上弦昏昏欲睡:“也不知外祖母身子如何了,待明日咱們便回去吧。”
“恩,是該回去了....”
崔淑華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聲音變得愈發輕柔,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小:“回家了就好...”
兩個孩子此番都遭了不少罪,瞧瞧年奴,原先圓乎乎的一個小娘子,身上的肉捏起來軟軟的,現在可瘦了不少,得好好補補才行。
趙玥今日知道兒子回家,恨不得抱著兒子好好哭上一場。
她可真是太難了!
阿孃從前多疼她?
也不知怎的回事,上了年紀脾氣反而古怪起來,生生將她拘在院子裡整日熬藥端藥,伺候梳洗。
明明有那麼多奴仆在,非要差使的她團團轉。
活到這把年紀,她還是頭一回乾這麼多活兒!
這才一個多月她就瘦了!
好在阿孃這病雖說好的慢,可一聽到外孫回來立刻就精神了起來,胡亂尋了個由頭就將她打發了。
趙玥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高興居多,當下就派人準備準備,明日一早她便要騎馬去接兒媳婦回家!
“你姑母也不知如何想的,好好的就說要去祈福,還帶著你媳婦一道兒,真真是好日子過的渾身癢,非得給自己找罪受!來,這個好吃,多吃些,瞧你都瘦了。”
趙玥邊給兒子夾菜邊唸叨著:“明日一早上值前先去拜見你外祖母,她病了有些日子,一聽說你回來了可把她高興的,我瞧著病都快好了。”
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也可能是被迫和老太太待了一個月實在憋悶的緣故,趙玥變得有些絮叨。
第
664
章
彆吃死了
眾所周知,已婚男人的天賦技能除了一天拉三回屎之外,還有另一個——聽天書。
崔辯敘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功夫修煉的很是到家,沉默著大口扒飯,時不時‘恩’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提供微弱的情緒價值。
說實話,他都快累嗝屁了,恨不得立刻躺下睡大覺。
可柳曼薔既然將趙玥打發走,就說明等著聽結果,他還不能休息。
風卷殘雲的吃完了飯,小崔撂下碗,從邊上精心打扮卻從頭到尾連個眼風都沒有得到的桂枝的手上拽過帕子,快速在嘴上左右各擦了一下,而後雙手齊出,同時由兩側擦向中間,最後甩回桂枝手心:“阿孃這些日子辛苦了,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明日我請太醫署的人來瞧瞧。”
說完也不等趙玥作答,起身大步流星的就往柳曼薔的院子趕,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惹得趙玥坐在椅子上直罵:“小兔崽子,吃飯這麼急,大晚上的還要去做什麼?”
連環抿嘴笑,借著替她盛湯羹的功夫,暗暗瞪了滿眼失落的桂枝一眼,不動聲色的將人擋住:“瞧九郎去的方向,應當是去瞧柳老夫人了,咱們九郎這是孝順呢。”
這話說到了趙玥心坎裡,為人父母者,最看重的不就是孝順麼?
“他啊,也就是這麼點好處能拿出來說了。”
翹香衝著連環使了個眼色,而後道:“方纔九郎吃的實在快了些,隻怕夜裡得難受呢,前兩日二老爺不是從老家托人帶了些山楂膏來麼?不如給九郎送一罐去?晚些衝著水喝一碗也好順順胃氣。”
“對,那東西消食倒是正好,連環....”
趙玥想了想,忙指使著連環去拿:“拿兩罐,不,拿四罐去,年奴這孩子在那什麼廟裡待了這麼些日子,回來說不得也要胡吃海喝,多拿些去,省的這倆孩子一塊兒鬨肚子。”
“是,夫人。”
連環應下,扭頭拉著桂枝往外走:“那東西放的靠裡,可不好拿,都是些瓶瓶罐罐的,你去給給搭把手。”
薈容不明所以,剛想說自己力氣大,幫著拿正好,就被翹香指使著給趙玥夾菜。
彆看此時翹香語笑嫣然的伺候著趙玥用飯,時不時還說些有趣的給趙玥解悶,其實她心裡掛著事兒呢!
桂枝這妮子心太大,也太傻了,誰瞧不出來夫人沒有給九娘子添堵的意思,九郎更是連瞧都不多瞧她們這些人一眼,還特特打扮的這樣花枝招展。
夫人心大想不到這上頭,可姑太太明日可就回來了,那位可不是好說話的,照這樣子下去,搞不好哪天就要被攆出去,那纔是真正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叫滿府的人瞧了笑話。
不過方纔她和翹香對了眼,想來翹香能將這丫頭的心思按下去,不該想的彆亂想,否則,就算她們三人這麼多年的情分,她也不會再幫她遮掩半分!
被惦記上的崔辯敘毫無所覺,急匆匆趕到柳曼薔院子,遠遠的就瞧見鄭秋意在院門口等著,見著他就迎了上來:“九郎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實在擔憂,這下好了,夜裡也想歇個囫圇覺了。”
崔辯敘依舊大步往裡走,薄唇一撇,嫌棄道:“外祖母也是,都這般年歲了,怎的還如此沉不住氣?”
話音剛落,就聽屋裡一個茶盞嗖的被砸到了門邊上,柳曼薔的罵聲從裡頭傳了出來:“連我你也敢編排?!”
崔辯敘頓了頓,撩起衣袍一個大跨步輕鬆越過碎瓷片,口中依舊道:“人都回來了,還急什麼?更深露重,鄭婆婆也是上了年紀的,叫她在外頭等著作甚?若是我不來,莫非外祖母還要去逮我不成?”
柳曼薔靠在床榻上,想拿東西砸他出出氣,可手邊哪還有東西可砸?
隻得氣呼呼的罵他:“不過是叫你來說幾句話,哪裡就有這麼多不樂意?”
崔辯敘大喇喇的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雙手撐在膝上,先是仔細的瞧了瞧她的麵色,而後表情複雜道:“外祖母,你這不是裝病呐?還真被其其格說中了...”
“哪個說我是裝的?其其格又是哪個?”
柳曼薔翻了個白眼,鄭秋意趕緊替她順氣:“九郎,老夫人這回可是真病了,隻怕還得將養好些時日呢。”
“喏,這是其其格給的,說是能緩一緩你的病。”
崔辯敘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分彆前江上弦厚著臉皮問其其格討來的。
柳曼薔沒想到還有這東西,此時她已經猜到其其格應當就是西毆族的蠱婆,麵上露出幾分動容,雙手哆嗦著開啟瓷瓶,倒出一粒暗紅色的小藥丸:“沒想到,她們竟然還願...”
“年奴討來的。”小崔毫無心理負擔的打斷她的幻想。
外祖母真是病糊塗了,西毆族又不是軟柿子,隨便柳家捏。
其其格不太想給,可架不住江上弦磨人的功夫實在了得,彩虹屁一套一套的給其其格都快哄成胎盤了,這才給了一點藥。
按照其其格的想法,就柳家那幫蠢蛋,吃她的藥純屬浪費,死就死了唄。
可江上弦不願意啊,好歹也是親戚,能救總要救一救的咯。
柳曼薔被這話一噎,將那粒藥丸含在嘴裡:“快些說,說完了我要歇息。”
真是沒見過這麼能頂嘴的孩子!
崔辯敘也沒真想氣著她,就是沒休息好有點小脾氣,快速將事情給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一下公蠱那貨的拉胯德行,最後又沒管住嘴巴,賤兮兮的轉述其其格的原話:“柳家的人是逃跑將腦子落下了,怎麼能想出將蠱神養在心脈之上?”
柳曼薔被氣得險些從床榻上跳下來爆捶這個不肖子孫一頓,有這麼說母家長輩的麼?!
不過話說回來,她最氣的還是柳家的祖宗。
真真是沒腦子,害的子孫到如今這個地步!
待緩了緩氣之後,她才平靜下來:“帶回來的那些丹藥,明日送來我看看,好歹是你親祖父,彆真吃出什麼毛病來,好端端的你還要丁憂!”
第
665
章
不若一起去
崔辯敘也是這個意思,原先在趙佗墓裡想著,乾脆給老頭子吃死算數,省的後頭還作妖。
等出來了再想想,老頭子還是先活著吧。
要是真吃這些陳年老丹藥吃的兩眼一閉蹬了腿,耽誤他進步不說,隻怕崔氏那頭也要鬨幺蛾子從自己身上撈好處。
正當他要告辭之際,柳曼薔再次開口,這一次與先前祖孫之間的笑罵不同,她麵上多了幾分寂寥和滄桑:“我已然上了年紀,此番剝離蠱神,身子愈發差了。”
她也不是非要折騰女兒,隻是怕自己時日無多,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死了,將女兒拘在身邊多看看罷了。
崔辯敘跟著收斂了神色,望向她捏在手中的瓷瓶:“這藥可有用?”
“多虧了年奴。”
柳曼薔神色稍緩,嘴角漾起笑意:“她是個好孩子,吃了這麼大的苦,還惦記著我。這瓶藥下去,我應當能多活個一年半載,若是老天爺開恩,想來應當能看著你們的頭生孩兒出世。”
長安的醫者,即便是太醫署的博士,瞧的也是正常的病,她這樣被蠱蟲吸食心血的病症,他們開的方子也多是補氣益血的調養方子,不如其其格對症出手的藥來的效果好。
方纔吃了一粒她便覺得身上稍稍有了些勁兒,否則哪裡能同崔辯敘說這麼久?
崔辯敘聞言點點頭,有用就行,買就完了:“既是如此,過些日子派人再去一趟西毆族便是。”
“她...會不會不願?”柳曼薔有些猶豫,可又忍不住帶著些希望。
能活著誰想死?
崔辯敘大手一揮:“外祖母放心,此事我自會辦妥。”
其其格喜歡黃金,他不缺這東西,拿著黃金去換藥,很劃算。
他半點不怕其其格不願意,他手裡還捏著西兕暗害晉王的把柄呢,晉王如今同他關係還算不錯,能操作。
人和人之間最牢靠的關係,便是擁有把柄。
翌日一早,重獲自由的趙玥起了個大早,虎虎生風的耍了套大刀,興衝衝的騎上馬直奔城外而去。
她到的時候,江上弦和崔淑華還在等著奴仆們把箱籠裝車呢,聽說她來了,崔淑華素來端莊的臉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來:“猜猜,你婆母可有瘦了不曾?”
江上弦早上已經聽說了自家婆婆苦哈哈的在府裡頭結結實實做了一個多月二十四孝女的事情,此時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姑母,一會兒阿孃準要埋怨咱們。”
崔淑華傲嬌的仰起腦袋:“我可不理會她,聒噪的要人命!”
果然,如她所料,人還沒見著呢,趙玥的聲音就先越過高牆飄了過來:“淑華!年奴!怎麼還沒收拾好?”
這大嗓門叫的崔淑華又好氣又好笑,按著江上弦不讓她對著嚎,小步走著待碰了麵才道:“原先也不見你這樣,這纔多少日子?半點規矩也沒有了,在孩子跟前也不怕跌了臉麵!”
趙玥哪裡還顧得上這個,她真是有滿肚子的牢騷:“都分了家,還管那麼多作甚?你也是,整日端著也不嫌累得慌。總歸這地方也沒有外人,怕什麼?”
她在崔氏二十多年,規矩可真是裝夠了!
如今翻身做主,日子不要太舒坦哦!
江上弦生怕自己本來就一般般的規矩被婆婆帶跑了,趕緊認真的問了安,還沒直起身,就被趙玥一把抓住手腕:“年奴,你怎的瘦成這樣了?”
說著,她看向崔淑華,見小姑子一如往昔的身形容顏,氣色甚至比原先還要好幾分,不由得瞪了一眼小姑子:“怎麼回事?我怎麼瞧著你還胖了?”
說好的替已故的老夫人祈福,那不是崔淑華的親娘麼?
怎麼瘦的是自家兒媳婦?
一向同婆婆關係不好,人死債都沒消的趙玥不高興了。
給那老虔婆祈福
,把自家孩子餓瘦了怎麼行?
崔淑華早就猜到她會有這反應,神色自若道:“我原就不愛吃大葷大油的東西,年奴這孩子貪嘴,整日瞧見素的就沒什麼胃口,這如何能怪到我頭上來?”
這話趙玥信,但並不能叫她滿意,難得有機會輪到她能說教小姑子,趙玥顯得很是興奮:“怎麼就不能每日出來吃一頓葷腥了?人不吃肉還能有力氣麼?瞧瞧給好好的孩子餓成什麼樣了?旁人還當咱們家落魄了!”
眼瞅著崔淑華就要不客氣,江上弦趕緊拉架:“阿孃你來的正好,我還同姑母說呢,想請她陪我一道兒去江廈郡王府,既是阿孃來了,不若咱們一起?”
“江廈郡王府?你去那兒還要旁人陪?”趙玥很容易就被這個訊息給拉去了心神,自家兒媳和李家五娘關係不是挺好的麼?還要人陪著去作甚?
江上弦開始胡說八道:“從前不過兩個小娘子相交,江廈郡王妃又時常不在府中,我去了也是直接同五娘玩。如今卻是不同,成婚之後,這還是頭一回上門拜訪,想著郡王妃說不得會見一見我,有長輩帶著總歸正式些。”
趙玥趕緊擺手:“讓你姑母陪你去就是了,我可不耐煩應付那些。”
李家一朝上位,原先那些拿不出手的族人,規矩如今可比崔氏還大,有種拚命追趕頂級門閥的卷王感,她是半點不想去湊這個熱鬨。
江上弦本來也沒想讓婆婆陪著去。
敦煌趙氏和天水趙氏雖說早已分了支,可到底也算是老親,她怕趙玥去了,反倒叫郡王妃心裡不舒坦。
不過,若是趙善和李雪雁最後能成,趙玥這個遠親說不得還真要去拜訪。
崔淑華哪裡還不曉得她這是故意扯開話題呢,配合著道:“一會兒回去便讓人去送名紙,不過,李道宗如今起複,江廈郡王府還不知如何熱鬨呢,隻怕得過個一兩日纔能有回信,明日一早你先回趟江家,也好叫你阿孃放心。”
錦上添花之人如過江之鯽,明眼人都能猜到,李道宗此番起複定然是背後靠了什麼人。
甭管從前落魄之時如何,這時候該湊上去的必須要湊上去,否則豈不是將人得罪死了?
估計江廈郡王府的這番熱鬨,還得持續很長時間呢。
第
666
章
回孃家
翌日一早。
江上弦帶著崔淑華準備好的東西坐上了馬車,晃晃悠悠的往羊羊小麵館前進。
昨個兒下晌送出去的名紙同崔淑華預料的一樣,未曾得到答複。
夜裡,小倆口結結實實乾了點年輕人該乾的事情之後便說定今個兒小崔去上班,她回孃家等著,待他下了值便來接她。
至於李雪雁那頭,崔辯敘隻說:“不出三日,江廈郡王府那頭肯定會有回信,此事雖急,卻也無法一蹴而成。”
崔淑華到長安之後,很少同人交際,便是有什麼帖子她也很少會應邀,想來此次江廈郡王妃還是會給點麵子。
也沒有太好的法子,江上弦琢磨著,實在不行就再搞一次‘潛伏’行動,多了崔辯敘這個最強戰力,他們混進江廈郡王府的概率可能會大上一丟丟。
軲轆軲轆沒多大功夫,馬車便‘吱嘎’停了下來,英姿跟隻二哈似的咧著嘴白牙往外衝,潤真瞧的直搖頭:“娘子,改日得好好教英姿學學規矩了。”
江上弦耳中聽著外頭江望日的歡呼雀躍的喊著阿姊,江母急忙忙的腳步聲,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聽了這話便道:“成,回頭勞煩你多教教她,這丫頭聽話,你同她好好說,她學得會,在外頭能裝的住就成。”
潤真淺笑著扶她下車:“娘子放心。”
不是她想拘著英姿,而是她如今既然跟了江上弦,自然要全心全意為江上弦考慮。
英姿身為貼身侍女,若是她日後不跟著娘子出門倒還好,可她是個愛熱鬨的,哪有不跟著的道理?
侍女的形貌禮態皆是主子的麵子,英姿這樣出去會連帶著江上弦被人看輕,江上弦被人瞧不起,崔辯敘也就跟著被人瞧不起。
這是個連鎖反應,會影響夫妻感情,作為合格的一等侍女,潤真必須將這種可能性按死在搖籃裡。
“哎喲,怎麼瘦成這樣了?”
江母前兩日還在唸叨呢,今日突然看到自家閨女,高興過後一眼便瞧出自家閨女瘦了,那嗓門一下就拉高了:“這是吃了多少素齋?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都瘦的快沒人樣了!阿孃你瞧瞧年奴!”
夏老夫人也覺得外孫女瘦了許多,可崔家的奴仆都在呢,這話不得關起門來再說麼?
隻得替糟心閨女找補道:“想必是誠心誠意在佛前唸了經這才瘦的,來,外祖母正剝了蝦,讓你表妹給你下一大碗三蝦麵!”
如今天熱了,羊肉拉麵賣的沒有原先好了,店裡上了些五花八門的蓋澆麵,以涼麵最為熱銷,其次便是這時興的三蝦麵。
江上弦教給夏真英的三蝦麵是自己改良後的那種,現代江蘇的三蝦麵過甜了些,江母她們都說吃著膩得慌,改一改反倒更適合長安的口味。
“阿姊!那廟裡的齋飯真有這麼難吃啊?”
江望日興奮的跟著自家阿姊屁股後頭轉,他可太想阿姊了,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可一下又想不到說什麼:“瞧你瘦的,風大些就能把你吹跑了。”
好久沒見弟弟,江上弦摸摸他的腦袋:“胡說八道,哪裡就那般瘦了?”
她現在也就是和正常人差不多胖瘦,要是風一吹就能給吹跑了,那滿大街的人都得跑!
夏真英如今做麵利索的很,一會兒的功夫就端了一碗麵出來,眼睛裡滿是高興:“表姐,你去了這麼久,清一色那家夥如今胖了一大圈,一會兒你回去,保證嚇一跳!”
她的眼睛從一個角落飄過,先頭坐在那裡的人已經不見了,夏真英很是鬆了口氣。
江上弦沒有察覺出她這點小眼神,實在是江母念唸叨叨的話實在太多,一會兒問她每日吃什麼吃的這麼瘦,一會兒又埋怨崔辯敘不在長安,否則這種給已經過世的太婆母祈福的事兒,哪用得著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兒一道去?
總之,對於江上弦瘦了這件事,江家人的反應和崔家一樣——不好,得想法子胖回來!
江上弦被盯著硬生生的把自家表妹的愛心加量大碗麵乾完,險些撐的站不起來,店裡還得忙生意,吃碗麵夏老夫人和江母便帶著她一塊兒回家去了,被留下來乾活的夏真英和江望日戀戀不捨。
尤其是江望日,自家阿姊帶回來好多東西,有不少糕點果脯呢,他好饞呐。
夏真英還真沒吹牛,清一色胖的跟個球似的,圓鼓鼓的肚子,看到她興奮的衝上來就是一撲,那力道很是紮實,將她撲的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去去去!”
江母嫌棄的用腳把它劃拉到一邊,心疼的俯下身輕拍著被拍上狗腳印的地方,而後衝著清一色大罵:“好好的衣裳,這下好了,都勾絲了!晚上不準吃飯!”
捱了罵的清一色委屈的直嗚嗚,夾著甩出殘影的尾巴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不停用烏黑的鼻子蹭著江上弦的腿肚子。
夏老夫人見狀拉著人就往堂屋走,一進去就趕緊點了燈仔細瞧那處,心疼的不行:“你們府裡的繡娘也不知能不能補,若是不能便叫人繡個花樣子上去,這麼好的料子,尋常在家穿穿總是不礙的。”
“恩,正好天氣熱了,繡一叢蓮花正正好。”都是普通人家出身,江上弦也沒有一朝得勢便大手大腳的習慣,她在打扮上並不上心——小崔給什麼她就穿什麼。
江母看著奴仆將東西一件件的搬進來,表情從一開始的高興到後頭的皺眉,等人都退出去才衝著江上弦小聲道:“你這是要把你婆家搬空不成?上回來拿了那許多東西,這回又這麼多,不年不節的,也不怕人家說你搬婆家補貼孃家!”
閨女孝敬自然是好,可這也太多了!
本來自家就是高家嫁,崔辯敘當初給了那許多東西,除了指明是孝敬她們的,還有吃食這類不易儲存的東西之外,她那是半點不敢留下,全都給江上弦當作妝奩帶過去了。
就是怕江上弦在崔府被人看輕,說她孃家又窮又貪。
第
667
章
纏上了
“阿孃你忘了,府裡的中饋不歸我管,這都是姑母準備的,柳家外祖母聽說我要回來,也讓人拿了些東西過來。”江上弦從最開始就打定主意做甩手掌櫃的,這些東西她都沒沾手。
不過崔淑華沒有放棄教她,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把她拎在邊上教導,話說的明明白白:“你這回出去吃了不少苦,都是為了崔家的事,雖說你婆母不知其中內情,但她素來是個手鬆的,這些東西你安心拿著,想來柳家老夫人那頭也是這個意思。”
考慮到這相當於是對自己出生入死的獎勵之一,江上弦沒有推拒,但這不需要告訴家裡人知曉。
夏老夫人不由得連連點頭:“崔家那位姑太太真真是大方人,上回我瞧了一次,哎喲,真是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貴氣文雅之人,立在人群裡一句話不說就能叫人眼睛隻往她身上去。”
“姑母待我好得很,管家理事都將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外祖母放心便是。”回了家江上弦那大牙花子就收不回去。
江家不如崔府寬敞,小小的屋子顯得有些逼仄,可這地方她待著特彆特彆自在。
江母給她倒了杯飲子,許久未見,母愛特彆濃鬱,一口下去苦的小江瞬間露出痛苦麵具。
“九郎回來沒有?那個姓金的郎君,之前去店裡尋了你兩回,也不知是有什麼急事。”江母說著閒話,手也沒閒著,直接從江上弦帶來的東西裡拿了一封糕點出來擺著吃。
“金合敬?”
江上弦都快把這人忘了,想了想應該就是為著齊三郎的事兒。
如今人都死了,後麵倒是不用他再盯梢。
“下回他要是再來,阿孃就同他說,讓他去崔府遞名紙便是,九郎已經回來了,晚上下了值他便過來接我,”江上弦說話算話,晚上回去就同小崔說一聲。
夏老夫人一聽就急了:“方纔怎麼不說?哎喲,快,去買些菜回來,既是來了哪有不吃頓飯的?”
江母隨意在腿上擦了擦手,起身就要往外走:“你這孩子真是糊塗了!新女婿上門,咱們家該好好招待纔是!”
“阿孃,他纔回來,大理寺一堆事兒呢,等休沐再過來吃飯,急什麼?”江上弦趕緊把人攔住。
大理寺積壓的工作很多,小崔最近肯定要加班,哪有時間?
無論什麼時候,工作都是最重要的,夏老夫人連連點頭:“衙門的事要緊,都是自家人,咱們不急。”
祖孫三人吃吃喝喝的吐槽了一下江上弦一頓都沒吃過的齋飯難吃,又聊了一會兒最近永安坊的八卦,江母突然提到兒子江望日,滿臉儘是愁容:“你還記得那個週三娘麼?就是她孃家哥哥先前跑商出事兒那個。”
“記得啊,怎麼了?”江上弦小腦袋瓜子正琢磨著怎麼能不經過舌頭直接把這杯飽含母愛的飲子乾掉。
江母臉一皺:“哎喲,你是不知道,真真是叫人不知怎麼說纔好!”
提到這事兒,夏老夫人也跟著嘬牙花子:“原以為那事兒的風頭也算過去了,咱們家搬回來應該礙不著什麼,誰知她們家那個叫周嬌嬌的,瞧上了你弟弟買,那是真真纏人!”
“周嬌嬌?”
江上弦瘋狂翻閱記憶,從一個犄角旮瘩裡頭把這個人給揪了出來:“可是一個有些胖乎乎的小娘子?”
當時她還悄咪咪和崔辯敘嘀咕說自家弟弟也是長大了,都有小娘子給送吃食了。
崔辯敘對唯一的小舅子早就有了規劃,直截了當的說,二郎年紀尚小,待有了正經的事兒做再談婚論嫁不遲。
自家年奴出身低,他不介意,可在官場總是免不了應酬,後宅內宴他不是每次都能陪著,若是有人因為這事兒出言暗諷,就算他事後能偷偷去套麻袋,可總歸是先被人欺負了。
因此他打算著等江望日的武藝稍稍精進些便將托王鳴謙一把,到時候再娶個稍稍有點子家世的小娘子,江家的門戶就算慢慢立起來了。
江母一拍大腿:“可不是麼?那體格子生的有你弟弟兩個大,無論你弟弟如何說不好聽的,她權當聽不著,真是要了老命了,最最要緊的是,她是週三娘阿兄的女兒!”
“周朝貴?!”
江上弦沒想到還有這一檔子關係,震驚的瞪大眼睛:“她怎麼會瞧上二郎?”
“誰知道怎麼回事?她阿耶不是沒了麼?週三娘心疼這個侄女,三五不時的接來住,總是在咱們家門口或是店裡晃悠,愁死個人。”江母是真糟心,她現在對週三孃的印象特彆不好,畢竟坑了好些街坊鄰居的銀錢。
原以為週三娘會夾著尾巴做人,誰曉得她安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待不住了,有人去她家尋麻煩,她便兩手叉腰將人罵出來。
說什麼:做生意哪有保準掙錢的?我阿兄為了替你們掙錢可是連命都丟了,我周家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反倒欺負人?
人家不忿同她多說兩句,便是一頓拉扯十八輩祖宗的叫罵,週三娘中氣足的很,罵起人來唾沫星子四濺,連罵兩個時辰都不帶歇的,時間長了誰還敢去惹她?
如今啊,附近坊裡的人都繞著週三娘走!
“你如今嫁入崔家,我們幫不上忙也就罷了,怎能跟這樣的人家來往拖累你?”江母愁的不行,可那周嬌嬌每回去店裡都是花錢吃麵,好端端的沒有任何由頭,總不能直接就將人趕出去吧?
在江家門口轉悠更沒法說了,人家離著兩米路轉悠,路又不是江家的,她們還能不許人家走不成?
夏老夫人倒不是愁這個,她覺得這小娘子心性不佳:“她這還是熱孝呢,不在家好好待著守孝,成日在外頭晃,旁人說她的時候總不免帶著二郎。”
花邊新聞的要素就是——捕風捉影。
眼瞅著江家日子要好起來了,她最怕的就是讓人影響了門風!
江上弦認認真真的聽她們說完,撓了撓頭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來。
第
668
章
表妹親事
她也不是什麼宅鬥高手,腦瓜子轉了轉也隻想到:“要不讓老範住過來幫忙,咱們給工錢,崔家那頭的月錢照發,讓二郎先去城外的莊子上住些日子,好好練一練武。”
避一避這周小娘子的同時加緊練一練,爭取早日進十六衛!
周朝貴死了,還連帶著周家損失慘重,周家不止周朝貴這一個兒子,周家老倆口死了一個兒子固然傷心,可他們日後還得靠著二兒子養老。
周嬌嬌的日子並不好過,周老二一家人總欺負她,把她阿耶害的家裡損失許多銀錢的氣撒到她腦袋上,周嬌嬌又不是泥捏的,自然不服。
周家又不曾分家,她阿耶賺回來的錢不夠在家裡麼?有好處的時候你們要跟著一塊吃香喝辣,倒黴了就嫌棄她們,什麼意思?
因此,她想為自己尋一門能夠的上的好親事從周家的泥潭中脫身。
江家如今雖說依舊是平頭百姓,可家裡的小生意做的不錯,口袋也慢慢豐厚起來,再加上背靠著崔家這棵大樹,對於周嬌嬌來說就是很不錯的選擇,隻要和江望日成婚,她便能借著江上弦這個大姑子,把在周家受的氣都給還回去!
這個想法是可以理解,但江上弦不可能讓親弟弟和這麼一家子人攪合到一起。
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出去,崔家的莊子,周嬌嬌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湊過去。
至於江望日本人對周嬌嬌是什麼心思?
壓根不用問!
若是那小子真不開眼看上人家小娘子,江母此時肯定已經在破口大罵了。
既然沒有罵,就說明江望日這小子是半點意思沒有。
夏老夫人一聽這話覺得甚好:“整日在店裡忙活,每日早晚習武,總歸是學的慢了些,如今家裡日子寬裕了,還是你這法子好!”
人到了她這個年紀,心態平緩了許多,若是換成年輕的時候,她說不定就拿著笤帚罵人了,可如今心腸軟了,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總不能將事情做絕。
江母聽了也覺得好,迫不及待的起身去給江望日收拾行李了。
她準備明個兒一大早坊門開了就趕緊把兒子送走!
早就盼著女婿能拉拔兒子一把,可二郎讀書不成,學武進度也有些慢,這下好了!
這小子去了莊子上,必得從早到晚給她好好練!早些立起來給他阿姊撐腰!
江上弦見狀立刻表示:“阿孃放心,晚上回去我便同九郎說,尋兩個好師傅去教二郎,阿孃放心,你若想他了便也去莊子上住幾日。”
“哎!有你這個做阿姊的,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九郎更不必說,再沒有比他妥帖的人!”江母語調上揚,顯然心情好極了。
夏老夫人抿嘴笑著看她出去,才略帶憂心同江上弦道:“家裡的事情這般勞煩你,九郎那兒會不會說嘴?”
崔辯敘肯幫忙自然是好,可若是讓他覺得江家事多,豈不是叫外孫女不好做人?
“這點小事,外祖母不必憂心。”江上弦半點不放在心上,不過就是給弟弟安排兩個武師傅,這種事情對小崔來說那簡直就是愛好啊!
更何況,倆人雖說成婚的時間不長,可認識的時間卻不短,如今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關係,就算日後愛情沒了,起碼還有點戰友情吧?
小崔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
“那就成!”
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放心的將話題移到了夏真英身上:“這妮子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那林小郎君我瞧著眼神正派,為人厚道,如今年紀輕輕便授了官,你說說,多好的人?”
江上弦都快把這事兒忘了:“真英是不是怕門不當戶不對?”
能在貞觀年間考上,家裡沒點關係不可能。
不過員外郎這個職位,想來門第不會特彆高。
“我想著應當如此。”
夏老夫人歎了口氣:“說句不要麵皮子的話,若不是你同九郎成了親,咱們家也算是有了點依靠,這門親事我也不敢想。”
其實就是占了江上弦高嫁的便宜,否則她一個孤寡老婆子帶著個孫女,就算林子厚再好她也不敢想。
若非有江上弦,她們祖孫兩個在長安一無恒產,二無人脈,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哪裡還有銀錢做生意?
不過,親戚親戚,就是血脈相連互幫互助,江上弦能理解,她也想要夏真英嫁個好人家,至於夏老夫人,二郎和阿孃自然會替這位僅剩的長輩養老送終。
“外祖母,
我原就說過,等九郎回來,讓他去查一查林子厚的底細,若是他家中尚未娶妻定親,正正經經的迎真英做正頭娘子,倒是一門極好的親事。”
江上弦考慮了一下,其實這事最麻煩的還是林子厚的雙親。
那小郎君的樣子瞧著不像崔辯敘那般土匪性子,折騰自家親族也毫不手軟,頭鐵的很。
她雖和林子厚接觸不多,可也大概能看出來,那就是個斯文有禮的讀書人,江上弦怕他家裡若是瞧不上真英,他也沒法子劇烈反抗。
“不過,此事先不同真英說,郎君之間的事兒,還是叫郎君去問最是明白。”
江上弦沒有說什麼夏真英喜不喜歡林子厚這種話,實在是表妹上回就被齊三郎嚇到了,這會子若是先去問問她喜不喜歡林子厚,夏真英要是真有點點喜歡了,扭頭林子厚家裡不同意,豈不是讓表妹一腔情意向東流?
還是等什麼都安排好了,打探清楚了,再去和夏真英說。
夏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一拍腦袋:“我也是老糊塗了,不如你想的細。”
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雖說當初她和孫女隻想著找個踏實肯乾活的人家,日後嫁過去小倆口也能把日子過好,可嫁不住天長日久的,日子好過起來,她這心也就大了一些。
“其實啊,那金郎君去店裡尋你的時候,我也問過幾句,可惜他知曉的不多,林小郎君得了官位之後,便從那賃的宅子裡搬了出去,他便知曉的更少了。”
夏老夫人說起來頗有些遺憾,平頭百姓打探訊息,除了街頭巷尾的跟人聊八卦,也沒有太好的。
第
669
章
拜訪
可惜金合敬之前搬去那處宅子的時間太短,和林子厚相熟也不過是為了好好盯梢齊三郎抱崔辯敘的大腿。
等後來林子厚考中,他倒是和人家又增進了關係,可時日太短,雙方身份已經不對等的情況下,他不可能腆著臉去打聽人家家裡的事情。
再後來,林子厚授官搬家,他就更沒法打聽了。
屬實是有心無力呐。
“不過金郎君說,林小郎君為人著實不錯,是個赤忱君子,又年紀輕輕得了官位,這長安城裡盯著他的人家也不少....”夏老夫人覺得金合敬這個人說話看人還是蠻有道理的。
當時他說這話的意思是提醒夏老夫人,也是賣個好。
這天底下的婚事又不全在高門大戶裡頭轉悠,小門小戶,小官家裡也是有兒女要談婚論嫁的,自古高門嫁女,低門娶媳,林子厚在中低端市場還是相當搶手。
若是江上弦這頭沒有給夏真英更好的安排,但從身份角度來說,林子厚可以說是夏真英最好的選擇了。
“外祖母放心,這事兒我保準早早的去辦。”江上弦聽明白這話的意思,當即保證道。
人到了某個年紀就是會有許多同一型別的事情找上門,李雪雁的事兒著急,可自家表妹也挺急的。
好在小江如今已經成婚,有小崔可以一起分擔,還有許多人可以派出去使喚,總比一個人東奔西跑還不得門路的強。
崔辯敘來接她的時候,江上弦正在灶房外頭用小泥爐煎小雜魚呢!
天氣回暖,永安渠裡多了不少小雜魚,孩子們用撈了魚就在坊內售賣,賣的很便宜,因為魚太小了,殺起來費勁不說還沒多少肉。
這些小雜魚刺多肉少,吃起來容易卡嗓子眼。
可江上弦卻很喜歡,反正江家如今也不差那點子油,說是煎,其實和炸也沒差多少,簡單用醬清醃製後放在竹簍裡陰乾,而後把細細的魚骨頭也炸的酥透,蘸著醋吃。
那香味飄出去老遠,崔辯敘還沒進門就聞到了,和長輩見了禮便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邊上:“怎麼想起來吃這個了?”
江上弦聞著香味樂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塞了一盤子炸好的小魚和筷子在他手裡:“嘗嘗,可香了。”
正忙活給女婿也搞一杯飲子的江母見狀笑道:“年奴就喜歡折騰這些吃食,這些小雜魚啊,除了她還真沒多少人愛吃!”
原先那些孩子賣一日都賣不出去多少,隻能拿回家自家放點湯吃,今日可給他們高興壞了。
崔辯敘拿起筷子就往嘴裡塞,今天他是真忙,連吃點心的時間都沒有,這會子也已經餓了。
夏老夫人瞧出來他餓了,又進去拿了兩個艾草糯米團子出來,崔辯敘也不推拒,給了他就吃,等走的時候,肚子都已經半飽。
江上弦直笑他一會兒回家吃晚食就該吃不下多少,崔辯敘卻覺得沒什麼問題,他本來就胃口大,最多晚上吃撐了再運動運動,總能消化掉。
不過還真被他說中了,吃晚食的時候,崔淑華就說讓江上弦準備準備,江廈郡王府那邊回了信,明日請她們過去。
江上弦挺興奮的,夜裡倆口子做缺氧運動的時候還不停抽空和努力的小崔搭話,惹得小崔總跟著思想跑偏,險些都快忘了正在乾啥,最後忍無可忍乾脆把嘴堵了。
第二日一早,小江精神抖擻的帶著準備的禮物跟著崔淑華就往江廈郡王府趕,路上還在琢磨怎麼樣才能和李雪雁單聊呢。
誰知見了郡王妃沒幾句話的功夫就被打發去尋李雪雁了,小江還挺意外的。
其實郡王妃也是沒法子,李雪雁還是不怎麼吃東西,每天就跟吊著一條命似的,好歹這小姐倆關係還算挺好,她便想著能趁機讓李雪雁多吃些東西也成呐。
前腳江上弦過去,後腳她就讓人張羅了一堆吃食送去。
至於兩個人在一起會不會搞出什麼事情來,郡王妃反而不擔心。
彆說就兩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就算是崔辯敘,想改變陛下的主意也不可能!
江上弦乖乖坐著,等送餐食的人都出去,屋子裡隻剩李雪雁、煙霞和自己的時候,她才迫不急的握著李雪雁的手上下看,心疼的不行:“你怎麼瘦成麻桿了?”
看到小姐妹,李雪雁壓根說不出話來,看到江上弦的瞬間,她便開始掉眼淚,一張口就忍不住打鼻涕泡。
這段時間她是身心俱疲,江上弦先前勸她的那些話在她腦子裡翻來覆去的想,不停的想伴隨著不停的後悔,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
立在一旁的煙霞更是紅了眼眶:“江娘子,五娘,五娘她整日悶悶不樂,一天下來吃的東西還沒旁人一頓多....”
主子不吃飯,伺候的奴仆最為關切,郡王和郡王妃要責怪她們不會伺候,這院子裡的婢女都少了許多,就是因為這事兒被郡王妃責罰捱了板子沒法出來乾活。
若非煙霞乃是李雪雁身邊最得力的侍女,隻怕她也逃不脫挨板子的命運。
不過板子打了還是有用處,最開始李雪雁絕食,身邊的奴仆捱了打,她也不敢絕食了,隻是每日吃不下太多,吃多了便吐。
作為從小伴著長大的侍女,煙霞不比李雪雁本人難過的少,她也不想讓自家五娘去吐蕃,可主子都沒辦法的事情,她更想不出法子來,隻盼著李雪雁能多吃些:“江娘子,你勸勸五娘吧,人不吃東西哪裡能成?這般下去,身子豈不要垮了?”
李雪雁沉浸在悲傷之中,可她不行,她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煙霞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李雪雁和親,她定然也要跟去,偷偷打聽過了,聽聞吐蕃氣候惡劣,風土人情和長安截然不同,去了那地方沒有好身體如何能好好活著?
所以,某種程度上,她和郡王妃的想法一致,就是讓李雪雁多吃些東西,起碼身子骨強健起來。
江上弦往小姐妹手裡塞了一根羊排,人隻要活著就得吃東西,一日三餐,四季輪回,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吃!
第
670
章
李六娘
“雪雁,這麼多好吃的,咱們一塊兒邊吃邊說,趙善那頭我上回和王鳴謙偷偷溜進趙府....”小江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自己和老王溜進去找趙善的事兒,至於後頭的肯定不能說。
聽到趙善也被關了起來不吃東西,李雪雁嗚嗚嗚的咬著羊排哭,光咬不咽,嘴裡被塞的滿滿當當,嗚嗚咽咽的:“他、他可捱了打?”
雖說李雪雁沒見到趙蔚,可煙霞在江廈郡王府混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打聽到當初趙蔚來時的情況,聽說那趙善他阿耶雖說腿腳不好,可卻瞧著很有氣勢。
具體怎麼個氣勢說不出來,大概就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拚殺過的將領身上都帶著股子煞氣。
想到趙善那身板子,李雪雁一直在擔心他能不能捱得了他阿耶揍。
這麼長時間,趙善的訊息她還是頭一回聽到,足可見郡王妃治理府中內務的手段厲害。
對於李雪雁的擔憂江上弦表示放心,人家那是親生的,趙善又是個讀書人,他阿耶哪裡能動手?
就小趙那體格子,頂天了也不過就是一頓暴罵!
否則那會子她們溜進趙府的時候,趙善還能囫圇個出來?
江上弦見她塞了一嘴巴肉,乾脆拿起茶盞給她喂水,甭管怎麼說,嘴巴裡這一大口先放進肚子裡再說。
“唔...”李雪雁好不容易重獲口腔自由,剛想再多問兩句,江上弦眼疾手快的又塞了一個餅子在她嘴裡。
碳水也要吃,光吃肉不行!
“你不是還有個庶出的妹妹麼?”
江上弦對自己的投食行動頗為滿意,嘀嘀咕咕的就開始說自己和小崔想出來的餿主意:“你阿耶不是隻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兒,你那個庶妹比你也沒小多少。”
死道友不死貧道,小江思來想去,這個主意雖說很沒品,但怎麼都好過小姐妹倒黴。
煙霞眼睛一亮,蹲伏在李雪雁身邊,小聲道:“是啊五娘,六娘也就比你小一歲多,我朝和親的公主,從頒下詔書開始到出嫁,都得要個兩年。”
到時候李六年的年紀就差不多了,等再一路走到吐蕃,年紀絕對夠了!
這事兒在煙霞看來再好不過,她是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作為奴仆她隻需考慮自己的主子,旁人死活與她何乾?
李雪雁先是一呆,而後便皺起眉遲疑著,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六娘自小同我並不親近,她隻怕不會願意。”
這話說的其實都客氣了。
什麼不親近,那是壓根關係不好。
小時候見著了兩姐妹就要懟上幾句,什麼都要比,李六娘什麼都比不過,她一個庶女,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統統比不過。
獨獨有那麼兩年,李六孃的親阿孃得寵,那時候她見到親阿耶的機會比李雪雁多些。
可也就那麼一兩年的時間,李道宗後院可不缺美人。
更何況江廈郡王妃是個標準的大家主母,她不會故意磋磨妾室,隻是用條條框框將妾室們按著,江廈郡王再寵愛這些妾室,也必須在這些條框裡。
若不是這兩年江廈郡王被罷官免職,脾氣也跟著大了不少,江廈郡王妃不耐煩同他多相處省的受氣,這府裡的鶯鶯燕燕壓根沒機會出來跳腳。
可李六孃的親生阿孃已經老了,容顏不再,儘管如今府中這方麵的規矩鬆了,江廈郡王也不去她屋子裡了。
妾室無寵,連帶著李六娘這個庶出的女兒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沉寂。
因此,李雪雁如今和這個六妹可以說是形同陌路,偶爾見著了也不過是行禮點頭的關係。
“五娘,此事六娘同不同意有何乾係?若是郡王妃願意...”煙霞見她不開竅,急的不行。
在她眼裡,李六娘如何同自家主子相比?
郡王官複原職乃是閡家的大事,憑什麼就自家主子倒黴要去吐蕃和親?憑什麼李六娘能借著這股東風,日後嫁個好人家?
沒錯,煙霞雖然是奴仆,但許多事情她都看得極為透徹。
郡王妃雖然對府中的庶女冷淡,可教養上也是隨了大流,同等身份人家庶子庶女該得到的教養一點沒少,平日也不曾剋扣。
因為這些人日後入仕出嫁,都會成為郡王府的助力。
如今江廈郡王起複,若是李雪雁再以公主的身份出嫁,那麼府中剩下的庶女隻會高嫁。
而這一切都是用自家主子的犧牲來換。
江上弦也跟著道:“若是郡王妃能從中斡旋一二,此事未必不能成。”
如今的局麵,江廈郡王府肯定要出一個女兒去和親,可到底是出哪一個,江上弦覺得應該還是有機會選擇一下。
李雪雁想到自家阿孃,心底不太肯定,她們能想到的法子,阿孃會想不到?
她既然不曾同自己說起,那此事...
還不等她把想法說出,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一個半大的小娘子,背著光站在門外,這個位置看去瞧不清麵容,但從其捏緊的拳頭和猛喘著的呼吸不難瞧出,這小娘子顯然來者不善!
“李五娘!”
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那小娘子口中傳來,伴隨著怒氣衝衝的腳步,江上弦也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這是個漂亮的小娘子,雖說還未長開,可眉目間美人坯子的影子已經顯露,此時就算因為生氣而滿眼通紅也瞧著很是嬌俏。
天菩薩誒!
江上弦小心臟一跳,不是吧?背後說人這麼快就被當場抓包?
“六娘...”李雪雁也有些慌張,背後謀劃讓人家去和親這事兒不地道。
唯獨煙霞心理素質超強,她是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接站起來擋在最前麵,將李六娘擋了個結結實實,橫眉冷豎的衝著外頭喊:“人都死了不成?六娘來了怎的不通報一聲?府裡養你們都是吃白飯的不成?”
李六娘氣得都快炸了,跟個河豚似的,衝著煙霞抓去,想要將人弄開,可惜煙霞年紀比她大,身量也比她高,雖被拽的動了半步,很快又穩住身形:“六娘,五娘正在會客,若有什麼事,且等著過...”
“我同你家主子說話,豈有你一個侍女說話的份?”
第
671
章
取捨
煙霞的話未曾說完,便被李六娘打斷,見拽不動人,她乾脆利落的一巴掌甩在煙霞臉上,而後站在原地衝著李雪雁一頓急頭白臉的輸出:“從小到大,你樣樣都比我得到的多,你是嫡女,這滿府裡有什麼是你想要卻拿不到的?我呢?我過得是什麼日子?如何同你相比?瞧見沒,便是你身邊的婢女都能教訓我!既是得了好處,遇著事兒的時候你就甭想躲!我告訴你李雪雁,想要我替你去和親,想都彆想!我便是一根繩子吊死,也不會替你去!”
一番劈裡啪啦疾風驟雨般的話說完她猶覺未曾過癮,眯著眼從邊上的江上弦臉上滑過,而後意有所指般昂著頭不屑的睨著她:“爛穿舌頭腳底流膿的東西,背後算計人,也不怕哪日遭了天譴!”
被詛咒了小江穩穩坐在原地,大腚都不曾挪動半分,很是端得住。
隻要不接話,那就不算說她!
“放肆!”
見她罵到好友身上,原本被抓包有些不知所措的李雪雁氣得渾身發抖,一拍桌子顫巍巍的站起來:“你的規矩都忘了不成?對客人無禮,擅闖我的屋子,同我大呼小叫,你阿孃就是這麼教養你的?還不回你的院子待著去!”
李六娘半點不慫,聽到她提起自己的親阿孃,一口乳白的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妾室何來教養兒女的權利?我的教養,可都是郡王妃來管的,五姐姐可莫要胡言亂語攀扯旁人!”
也不等旁人說什麼,一把甩開身後抓著她衣袖想要將她拉出去的小丫鬟,丟下一句:“我話放在這兒,你若不信,咱們走著瞧!”
真是可笑,有錯的時候就揪著自家阿孃不通教養,若是教好了就是主母的功勞,這天底下還有這般好事?
她李六娘不服!
見她和得勝的將軍似的昂首挺胸走了,煙霞氣得直罵外頭看門的小丫鬟:“養你們做什麼?連個門都看不住?眼皮子飛到天上去了不成?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這府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這是指桑罵槐呢。
江上弦舔了舔嘴唇,嚥下一口唾沫,心口還在怦怦跳,但初心卻不改半分,將手覆在李雪雁氣得顫抖著的手上,竭力冷靜道:“此事,隻要郡王妃答應,就能辦!”
“她說的...”李雪雁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回想著方纔六娘所言,她不覺得自己享受得到的比庶女更多有什麼問題,人的命生下來就是分三六九等,她是嫡出,自然會比庶出得到的多。
但李六娘說一根繩子吊死。
她覺得這個妹妹沒準還真做的出來。
小時候她就性子有些偏激,每回都是她偏要拉著自己比東北西,比不過就氣得要死回去發脾氣。
這兩年二人接觸的少了,她還以為改了性子,沒想到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有外客在就這樣大剌剌的闖進來直接開始吵架。
江上弦也覺得有些虛,她對李六娘完全不瞭解,可從剛才那潑辣的架勢看,絕對是個剛烈的性子,可這事兒怎麼辦呢?
她這時候挺想和崔淑華商量商量,討一個主意,可姑母現在還在前頭和郡王妃扯閒呢,自己總不能跑過去說一頓悄悄話又跑回來吧?
思來想去,小江隻得道:“你多吃些,郡王妃若是知曉我來一趟你便胃口好了,下回我自己再來,她應當就不會攔我了。”
總不能回回拖著不愛出門交際的姑母來。
李雪雁梗著脖子把乾呼呼的餅子吞下,而後問起了江上弦成婚的事情。
好不容易和姐妹見到,總說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妥,李雪雁強打著精神閒聊了一陣,直到前頭來催了才停住了話。
“無論發生何事,身子是你自個兒的,先顧好自己,纔有來日再論其他。”江上弦拉著李雪雁的雙手,輕聲細語的叮囑著。
人活這一輩子既長且短,惶惶不可終日是一日,自怨自艾是一日,認真活著好好吃飯也是一日。
李雪雁淚眼朦朧,抬頭看著好友鼓勵、擔憂的眼神,忽的踮起腳將人抱住。
她抱得有些緊,卻一點都不重——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還能有多少分量?
“明日陛下宣我入宮,若是...”
李雪雁哽咽著吸了吸鼻子:“你可記得要再來看我。”
她有種預感,自己怕是在長安待不久了。
“恩!”江上弦重重點頭,憋了好一會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江上弦興致不高,崔淑華見她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掀起眼皮子歎了口氣:“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言,尋常人家如此,更何況是皇家。”
“姑母,江廈郡王府還有個年紀隻比五娘小一兩歲的庶妹,為何非要五娘去和親?郡王妃就不心疼麼?”江上弦耷拉著眉眼,她不理解。
若是江母,肯定捨不得她去吐蕃那麼遠的地方。
相比於她的情緒外露,崔淑華顯得非常冷靜,語氣平淡道:“若是江廈郡王府必須出一個公主,那這個人,必是郡王妃的親生女兒。”
若是國家存亡之際,或是打了敗仗纔不得不主動送出一個公主,明擺著是送一個公主去任憑人家磋磨,那郡王妃絕對不會讓李雪雁去。
可眼下不同,大唐的公主和親,是旁人三求四請才應的,那是下嫁,尊榮無限。
就算郡王妃將庶女記在名下作為公主出嫁,可公主的生母地位必在府內水漲船高。
崔淑華和郡王妃在前頭聊那麼久也不是白聊,若是那庶女親娘已死,又沒有同胞的兄弟也就罷了,可江上弦所說的那個庶女親娘還活的好好的不說,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哥哥,年歲比郡王妃親生的嫡長子差不了多少。
庶女不會威脅嫡子的地位,倘若嫁的好了,還能幫孃家一把,可庶子不同,一旦讓他們看到了機會,說不得就會威脅嫡子的地位和資源。
江廈郡王妃在兒子和女兒之間,選擇了兒子。
是夜。
從成婚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的小倆口盤腿坐在床上相對而坐,小江愁容滿麵,小崔抿唇擰眉。
小崔:“郡王妃不肯幫忙,此事隻怕難了。”
小江:“趙善那頭,你且勸著些罷。”
“哎...”
第
672
章
公主
倆人同時發出一聲長歎,崔辯敘覷著自家娘子的麵色,知道今晚兒的子嗣大計隻怕是沒法子實行了,乾脆摟著人排排躺轉移話題:“咱們帶回來那些藥外祖母已經瞧過了。”
“哦?如何?”好歹是千辛萬苦打出來的東西,江上弦頗為關心。
崔辯敘微微一笑:“自然是不能吃了。”
這都幾百年的東西了,無論先前有什麼功效,都抵不過歲月的侵蝕,如今和爛泥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那分家之事可會生出什麼變動?”彆的江上弦都不擔心,唯獨擔心這個。
若是白白折騰一趟,她非得活活慪死不可!
相比於她的憂心忡忡,崔辯敘則顯得極為淡定:“那些東西都是老物件,底部還有趙佗的印記,崔...咳咳,祖父見多識廣,便是兩周春秋之時的古物也不知瞧過多少,豈能看不出來?你且放心便是。”
崔權又不是傻子,這東西到了他手上,不驗個十七八回肯定不算完,沒把這東西搞清楚之前,他都不帶親手碰的!
“東西就是趙佗墓裡出來的,零零總總一共就這麼多,全都掏出來了,他若是不信,大不了我也做一回孝子賢孫,親自背著祖父下一趟趙佗墓瞧瞧!”
江上弦:....
大明宮,紫宸殿。
李雪雁鼓起勇氣抬頭和天子對視:“陛下,我有個庶妹...”
縱然來時想了一路,可話到嘴邊,她依舊覺得難以啟齒。
“你那個庶妹我曾見過,空有美貌,性子乖張,心思粗淺,禮儀規矩差強人意,一張口便露了底,腦子也不夠。”李世民很平靜的陳述自己看到的李六娘。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這話說的不全對。但凡有活物的地方,就會有爭端!
人為了自己爭取纔是本性。
他這皇位不也是爭來的麼?
所以,李雪雁不願去和親,想推庶妹出來頂缸也是人之常情。
李雪雁聽到這話,眼裡的光亮一點點消失,眼眸下垂。
她明白,阿耶已經起複,既然庶妹不行,所以這個人,隻能是自己了。
否則起複後再次被拉下去,整個江廈郡王府都得不了好。
“五娘,你是我李氏的宗室女,你阿耶也曾跟著我南征北戰,你應當比旁人更清楚,這天下打的不易,我帶著將士們出生入死,纔有瞭如今的大唐盛世。可你說,這世道真的安穩了嗎?”
李雪雁重新抬起頭,她想說安穩,卻說不出口。
她在長安打馬球、赴宴、飲酒、享樂,從未體會過不安穩的日子。
但她知道,直至今時今日,朝廷依舊一直在打仗。
李世民是戰場上打下來的皇帝,說話之時嗓音不大,卻帶著自信、沉靜、一切儘在手握的從容:“我大唐的疆域外群雄環伺,那些人如同餓狼一般,想要從咱們李家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你說,這能怪他們麼?不怪。”
他頓了頓,眼睛飄向門外,彷彿越過了宮牆亭台、山川流水直到遙遠的邊關:“實在是這廣闊富饒的疆土誘的人心浮動,誰能不動心?如何能讓我李家的天下一直安穩下去?吐蕃日漸強盛,他們三番兩次來大唐求娶公主,如今又在鬆州同我大唐的將士打的勢均力敵,我大唐的戰士們在流血,我亦跟著徹夜難眠。你說,這該如何?這天下的殺伐戰爭何時能夠停止?”
李雪雁沒有說話,軍國大事,她素來不關心,但也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
她阿耶身上有許多許多傷疤,都是他曾在疆場浴血奮戰的榮耀。
李世民也不是非要她說出什麼來,轉而道:“我大唐的公主嫁去吐蕃,不是兒女情長的小事兒,而是兩國之間的政事!你此去要完成的也是朝廷大事,你說,該如何讓大唐和吐蕃世世代代交好,永不起兵戎?”
最開始提出為何不能讓庶妹去和親,非得是自己,已經耗光了李雪雁最大的勇氣,此事被這麼一番話兜砸來,李家的血脈使得她不由自主的開始順著李世民的話思考。
如何讓大唐和吐蕃世代交好,永不起兵戈?
她覺得自己不行,做不到。
但她不敢說,也不能說,她隻能努力轉著腦子想。
殿中安靜了許久,最後李雪雁依舊想不出來,隻得問道:“陛下,我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讓大唐永遠不再打仗。”
她的神情中帶著怯懦,帶著迷惘,還帶著對未知的恐懼和對現實的不捨,一雙單純靈動的眼眸水光隱隱浮現。
李世民目光炯炯,他身上有著無與倫比的自信:“你阿孃將你教的很好,但這還遠遠不夠,文史、星象、禮儀、宗教乃至農耕絲織,這些你通通都要學,你要做的比長安城所有的小娘子都好,叫吐蕃人知曉,什麼叫上國風儀!”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稍緩,卻依舊斬釘截鐵:“待你將這一切都學成的那日起,你便是我大唐的公主,你嫁過去,就是吐蕃的王後,到那時,你便知道該如何讓吐蕃和大唐不再打仗!”
自古以來,和親便是常見之事,以大唐如今的威勢,大唐嫁出去的公主,日子不會像從前幾朝那般艱難。
更何況,一個公主,抵得上朝廷十年的軍糧。
這樣的事情,不論是身為天子的李世民,還是朝中的百官俱是樂見其成。
李雪雁一步一步,跟在領路的內宦身後從紫宸殿往外走,腦海中不停流轉著李世民所說的話,眼睛從無數巍峨的宮殿上略過。
從前她未曾仔細瞧過大明宮中的一切,可今日,她走的很慢,她想要將這地方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細細。
在踏出大明宮的那一刻,夕陽的餘暉撒在綴了寶石的鞋麵上,流光溢彩。
她的眼神從迷茫一點點轉變為堅韌。
“五娘。”煙霞帶著人匆匆迎了上來,儘管這是在皇城外,她卻壓不住麵上的擔憂之色。
李雪雁將手放在她小臂之上,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煙霞,你要隨我吃苦了。”
短短一句話,煙霞便知曉事已不可為,鼻頭一酸,眼眶泛起了紅,卻還是跟著咧嘴笑:“跟著五娘,有什麼苦的?儘是好日子哩!”
第
673
章
有孕
貞觀十五年,正月十五。
元節的喧囂喜慶尚未落幕,長安城中便又開始張燈結彩。
江上弦徹夜未眠,反反複複清點著箱籠:“藥材都拿油紙包實了,這東西受不得潮。”
“娘子放心,這些東西咱們都檢查五回了。”潤真應著話,將一碗薄粥放到崔辯敘手邊。
“恩,那就好。”江上弦知道,潤真素來認真仔細,她說沒有問題,那就絕對不會出岔子。
崔辯敘端起薄粥喂到她嘴邊,雙眼之下帶著些許青黑:“好歹吃些吧,叫李五娘瞧見豈不平添憂心?”
昨夜他亦是陪了一夜,江上弦如今剛剛懷孕一月有餘,日子尚淺,胎像但卻很穩當,可惜食慾卻極為不好,吃什麼吐什麼,喝水都要往外噴,加之一夜未眠,如今麵色更是白的嚇人。
江上弦生無可戀的看向湊到眼前的粥碗,雙眼呆滯無神,胃部隱隱傳來惡心。
若是平日,她肯定要說不吃了。
可今日卻不行。
今天是大唐文成公主出嫁的日子,她一定要去送一送。
想到李雪雁,酸澀浮上心頭,接過碗強忍著惡心乾脆利落的一飲而儘。
英姿立刻遞上帕子,緊張的問:“娘子,可要含一顆酸梅子?劍鳴昨個下晌才送來的,說是桂枝特特醃的,說從前她阿孃懷她的時候,也不舒坦,吃那個最是有用。”
“快拿過來,還問什麼?”崔辯敘一直盯著自家娘子的臉色,見她又要吐的樣子忍不住嗬斥。
這丫頭就是蠢笨,既是有這東西,還不早早預備好?
一顆梅子含在口中,江上弦才感覺喉間嘔吐的**稍稍被壓下去了一些,白了崔辯敘一眼,又揉了揉英姿的腦瓜頂:“回頭拿些鮮亮的料子給她。”
“恩!”
去歲年中之時,劍鳴的婚事也定了下來,籌備婚事到成婚隻用了短短兩個月的功夫,劍鳴就成了個整日傻樂的新郎官。
桂枝先前的心思一直在崔辯敘身上,任憑連翹她們如何勸說都不肯聽。
江上弦也不管她,隻專心經營自己的沙縣預製菜連鎖小店。
雖說任務是一場空談,可賺錢的事兒卻是不能停。
一個被窩裡睡了這麼些日子,小崔是什麼貨她可太清楚了,想追這貨,腱子肉起碼得鼓起來!
桂枝見她如此,膽子也大了起來,自己跑到前院給崔辯敘送東西。
送什麼呢?
吃食!
她雖是趙玥的貼身侍女,手頭上攢下的銀錢也有不少,可這些東西都是崔家給的,她總不能拿崔家的東西去送給崔辯敘。
至於衣衫荷包一類的太過顯眼,她不敢太過分。
思來想去便琢磨親手做吃食。
可惜崔辯敘那嘴巴都被江上弦養叼了,哪裡還吃得下她做的?
送了兩回就被崔辯敘狠狠責罵了一頓,叫她以後不許到前院去。
那些吃食自然也沒有吃,還是劍鳴覺得浪費了糧食可惜,勉強吃掉的。
小崔那嘴毒啊,幾句話就給桂枝罵破防了。
等她被崔辯敘罵哭之後,劍鳴很是好心的去寬慰她:“你的手藝不好,日後莫要浪費好東西了,再說了,九郎若是能瞧上你,還需等到現在麼?”
劍鳴說這話的本意還真是出於好心,當然,更多的是桂枝的手藝實在一般,他也不想再吃了。
若是再送來,就算浪費糧食,他也隻能丟掉了。
桂枝被他氣得仰倒,原本嚶嚶嚶哭的人,被他勸了一勸乾脆成了嚎啕大哭。
悄咪咪的偷偷用小泥爐做點菜她容易麼?
她就是不想再做奴仆,也不想讓日後的孩子再做奴仆,有這麼難麼?
劍鳴被她哭的一個頭兩個大,急的險些也跟著哭,聽到她的哭訴才明白她這是為了什麼。
可問題是:“你就算做了妾室,九郎隻怕也不會搭理你,你還想生孩子?”
做夢呢吧?
就九郎那性子,桂枝幾個沒被拉來練武那是她們命好,在夫人身邊伺候。
沒見自家娘子身邊伺候的,個個都有幾下功夫麼?
若是這哭起來嗓門還挺大的桂枝做了妾室,日日操練都能叫她哭破喉嚨。
可桂枝聽不進去啊!
她阿耶阿孃是崔氏的奴仆,生了她也是崔氏的奴仆,做奴仆真是做夠了,她不想叫自己的孩子也是奴仆。
劍鳴隻得道:“夫人性子好,你若不想做奴仆,同她說一聲,她定會放了你的奴籍,到時...”
“不行!你怎的不去外頭討生活?”
桂枝邊哭邊瞪他,隻覺得這人壞透了。
她從生下來就在崔氏,她根本不敢離開,也不想去外頭討生活。
在崔氏雖說是奴仆,可日子過得比外頭的平頭百姓不知要好上多少,她每回出門,麵對那些平頭百姓穿的還不如她,總會生出些優越感。
平頭百姓家能日日吃肉,季季穿新衣,月月領這麼多工錢,三不五時的還有打賞麼?
劍鳴摸了摸鼻子,晃了晃空落落的左臂,咧嘴一笑:“九郎說了,他會養我一輩子,娶妻生子,他都管!日後待我有了孩子,他還送我的孩子去讀書!”
“讀書?”
桂枝停住了哭泣,眨巴著眼睛盯著劍鳴,似是不相信般:“咱們是奴籍,讀書有什麼用?”
讀再多書,都是伺候人的命!
劍鳴更得意了,下巴抬的老高:“九郎已經為我脫了奴籍!”
從嶺南迴來,崔辯敘就給他辦了這事兒,人可以繼續在他身邊,月錢照發,劍鳴如今日子瀟灑的很,這條胳膊雖然時不時會痛,但斷的太值了!
他兒子就是可以讀書,有九郎在,日後保準能有個前程!
“脫了奴籍...”桂枝完全不記得哭了,她盯著劍鳴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滿懷心事的走了。
劍鳴見她走了不哭了,心下更是得意。
瞧瞧自己這嘴巴,哄人多厲害。
桂枝是個能屈能伸的,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宿便有了決斷。
既然崔辯敘那頭行不通,這個劍鳴勉強也符合她的要求。
這一回,桂枝沒有送東西討好劍鳴,而是直接去求了趙玥。
第
674
章
終章
趙玥一聽也挺上心的,好歹也是自己身邊的侍女裡頭一個,瞧上的還是兒子身邊的護衛,趕緊把江上弦和崔辯敘倆口子叫過去開小會,詢問了一下劍鳴的情況。
崔辯敘聽說桂枝瞧上劍鳴了,當即道:“怪不得她先頭往我那兒跑了兩回送吃食,原來是瞧上劍鳴了,劍鳴每回都躲出去吃的滿嘴碎渣!”
想到劍鳴把人家東西也都吃了,崔辯敘一根筋的覺得,這小子不老實,跟人家小娘子都暗中有了情愫,竟然不同自己說!
母子倆東一句西一句的,腦迴路詭異的合到了一起:劍鳴和桂枝兩個絕對是郎有情妾有意!
有了這個認知,母子倆一拍即合當即就把這事兒給定了下來。
唯獨江上弦木著臉,腦瓜子轉都轉不起來。
不是,在她專心搞事業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桂枝不是想加入自己這個小家庭麼?
而男主角劍鳴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也是懵的,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桂枝情投意合了?
不過聽到崔辯敘說,是桂枝自己去求了趙玥,希望能給她脫奴籍嫁給劍鳴之後,他又莫名有些高興和害羞。
兄弟們,頭一回啊!
他劍鳴活到這個年紀,還是頭一回有小娘子主動瞧上他的!
畢竟他是哭包這個事情,在崔府也不是什麼秘密。
彆的侍女都嫌棄他愛哭,如今他又少了一條胳膊,崔辯敘在府裡尋摸了好久都沒尋到合適的。
既然桂枝喜歡,那崔辯敘也不做壞人,吃了飯就趕回前院尋來劍鳴問他的意思。
劍鳴那是想破腦袋都沒想到桂枝怎麼會瞧上自己:“九郎,桂枝不是喜歡你麼?”
“胡言亂語!”
崔辯敘心肝兒一跳,下意識往外瞧了一眼,想到江上弦並未同自己一道兒來前院,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坐的端正訓斥道:“滿長安去瞧瞧,可有比我更潔身自好的郎君?這等辱人清白之事你膽敢張口就來!可是近來沒有替你鬆鬆筋骨的緣故?”
“九郎此言差矣!先前那桂枝送了兩回吃食來,你莫不是忘了?”劍鳴不想捱揍,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崔辯敘對著他屁股就是一腳:“那東西我一口沒吃,全在你肚子裡,少在這胡亂攀扯!”
說到這兒,小崔覺得自己特彆有理:“就是你早就同桂枝瞧對了眼,借著給我送吃食的名頭暗通曲款!瞧不出來啊,劍鳴,你小子平日裡看著老實,實則同小娘子暗中來往。”
劍鳴眼睛瞪得老大,臉都憋紅了:“九郎,這話可不能亂說,叫旁人曉得豈不是害了小娘子的名聲!”
自認為對於感情相當有經驗的已婚人士崔辯敘自通道:“那你說,這婚事你應不應,不應明日我便推了去!”
應還是不應?
劍鳴有些糾結,他現在整日裡閒的很,除了跟著九郎在前院就沒旁的事兒,都快閒出屁了,之前崔辯敘說要給他尋個娘子的事兒,他也一直惦記著呢。
可府裡的婢女都不喜歡他,搞得他有點喪氣,沒想到夫人身邊的一等侍女瞧上他了,想到桂枝的相貌,劍鳴有些心動。
思來想去,劍鳴還是決定先和桂枝談談,問問她是個什麼想法。
桂枝能是什麼想法,這事兒她實話實說:“我若是同你成了婚,奴籍自然也是要消了的,日後的孩子也可讀書科舉...”
總的來說,劍鳴是她目前能夠到的最符合各方麵要求的男人。
至於少了一條胳膊,這有什麼關係,又不耽誤過日子。
劍鳴撓撓頭,有些臉紅支支吾吾的:“你先頭不是喜歡九郎麼?”
桂枝瞪了他一眼,半點沒有不好意思:“現下不喜歡了不行?我喜歡你,你放心,待你我成婚,家裡的事兒用不著你操心,你隻需好好跟著九郎掙銀錢,替咱們的孩兒謀前程就是了。”
言歸正傳。
“給趙善的東西,你昨日都送去了?未曾落下什麼?”江上弦恨不得多操點心,才能將要與好友分離的愁緒給壓下些許。
崔辯敘伸手在她腕上搭著脈,眼睛眯著:“送去了,他身邊也跟著護衛呢,操這麼多心作甚?此去吐蕃,陛下給的就夠多了,江廈郡王府也準備了,再加上你這些,嘖...”
他也懂些粗淺的醫術,治病救人有些難度,看看這喜脈安不安倒是還成,每日隻要逮住機會,他就要給江上弦把脈。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此事咱們沒幫上忙,若是連這些都不準備,我於心不安。”江上弦準備的東西零零散散,大概有二十個箱籠,都是圍繞著李雪雁到了吐蕃後生活日常來的。
出於對吐蕃的重視,李世民給的嫁妝非常多:釋迦佛像、珍寶、金玉、三百六十卷經典外加各種金玉飾品、多種烹飪食物、花紋圖案的錦緞墊被、卜筮經典三百種、識彆善惡的明鑒、營造與工技著作流逝中、一百種治病藥方、醫學論著四種、診斷法五種、醫療器械留種,還有各種穀物和蕪菁種子等等。
這些東西最大的作用就是促進漢文化在吐蕃的傳播,尤其是那尊釋迦摩尼十二歲等身像,乃是李世民最心愛的寶物。
根據《西藏王統記》所言,這尊等身像乃是釋迦摩尼在世時,命令工匠塑造,塑造出來之後,釋迦摩尼親自為其開光,至於怎麼來到中原的說法沒有準確答案。
比較流行的說法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印度的婆羅王通過福建王走船帶到了中原。
“行了,快些裝車,今日外頭人多的很,咱們先出城,去官道邊占個位置。”崔辯敘放下手,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長安城外,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綿延十餘裡,遠遠的,江上弦便瞧見一吐蕃打扮的人昂首挺胸在打馬行在最前頭。
“那晦氣玩意兒就是祿東讚,腦袋昂那般高,同鵝有何異?”
崔辯敘像個導遊,儘職儘責的介紹著:“瞧見沒,那一尊便是釋迦佛像,推車的那兩個便是拉嘎和魯嘎。”
為了能將這尊釋迦摩尼等身像安全的運送到西藏,特意選了兩個力氣非常大的人用專門打造的人力推車運送,這兩個人就是拉嘎和魯嘎。
江上弦頗有些一言難儘,這一趟去吐蕃,大約要走三年,就是說,這兩個人需要這樣推著釋迦佛像走足足三年才能完成任務。
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娘子,那是趙學士吧?”英姿眼睛尖,一直踮著腳努力在浩浩蕩蕩的人群裡搜尋趙善的身影。
江上弦順著她指的方向瞧去,果真瞧見了熟悉的臉龐:“如今該叫趙郎中了。”
“對對對,趙郎中!”
英姿眼巴巴的望著李雪雁所乘的車馬:“咱們能同公主說上話麼?”
今日的景象遠超她原先所想象的任何一場婚禮,光是五百名禁衛龍騎兵開道的陣勢就足以令官道兩旁自發來送公主出嫁的百姓噤聲。
再加上三百餘名工匠、十僧十尼、宮女、侍女、誥命夫人、文士、史官、鴻臚寺官員、禮部官員等等,此番去吐蕃的人數直接達到了四位數。
原先對仕途並不上心的趙善在知曉自己和李雪雁再無可能之後,開始發奮圖強,想法子去了禮部。
此次送親,更是主動要求參與。
“這一路山水迢迢,我須得親自送她方纔安心。”
江上弦看著這人山人海,心裡也沒底,隻得望著崔辯敘:“若是不方便,東西送出去也就罷了....”
此時此時,她也不知該和李雪雁說些什麼。
“放心,我同江廈郡王提前通過氣了。這些東西一會兒會有人來接。”說著崔辯敘翻身上馬,衝著迎親的隊伍中的一人揮手行禮,緊接著,本就行進緩慢的隊伍更緩慢了。
江上弦見狀眼前一亮,帶著英姿就往李雪雁所在的馬車而去。
“公主,江娘子來了。”跟在馬車邊走的煙霞見到兩人眼睛一亮,扭頭衝著馬車內說了一句,而後衝著江上弦行禮,小聲道:“江娘子,五娘早上還在說不知你什麼時候過來。”
江上弦拍了拍她的肩膀,踮起腳往馬車裡瞅,隻見李雪雁身披華服、頭戴珠冠,穩穩端坐於內,見她這狗狗祟祟的模樣不由得笑出了聲,眼中淚光隱隱:“年奴...”
“哎!是我!英姿,快,拿來!”
江上弦仰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手向後抓了兩下,英姿趕緊跟著踮起腳把一個包袱往裡推。
“都是些不耐放的,還熱乎呢,你一會兒餓了吃,知不知道?”說著,江上弦眨了眨眼,把濕意憋回去。
李雪雁努力瞪著眼,不讓眼淚落下,伸手覆在她扒拉著車窗的手上:“既是有了身子,還煙熏火燎的做這些乾甚?”
“叫你吃你就吃,彆怕,沒事兒的,等我生了孩子,尋個時間去瞧你。”
“年奴。”
“恩。”
“我要走了。”
“恩。”
“等孩子生了,記得給我寫信。”
“恩。”
“我給她留了妝奩,記得去取。”
“恩。”
“就說是她姨母給的。”
“恩。”
“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恩。”
僵硬著身體退到一邊,看著馬車緩緩遠去,江上弦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幅度稍大些,眼淚便止不住。
她不由自主的小跑起來,追著李雪雁的車,眼淚嘩嘩直流:“雪雁,聽說那兒有很多牛,雪水從高山上下來,清冽得很,你莫怕,記得給我寫信,我也會給你寫信的,你要好好的…”
從長安到鳳翔,再到甘肅天水、和州、炳靈、青海、西藏....
這條路彙聚著古往今來無數金戈鐵馬風雨曆史,鑲嵌著無數悲歡離合的人間往事。
文成公主在這條路上足足走了三年。
每日清晨,她都要供奉釋迦佛像,虔誠禱告。
深夜,她便回頭東望長安,留念故鄉,思念親人好友。
每當此時,總有一個清瘦的身影在迎親的隊伍中遠遠望著她。
終此一生,文成公主再也沒有回過長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