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之王之黎明之劍 第64章 貴族的挑釁
德·拉·楓丹家族的菲利普少爺在競技場後台撂下的狠話,並未如同夏日雷暴般驟然傾瀉,反而更像是一顆投入王都那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渾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並非驚濤駭浪,卻帶著一種粘稠而陰冷的質感,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持續不斷地撩撥著「晨風之誓」小隊成員那本就緊繃的神經。而當艾吉奧帶回來的、關於「另一夥神秘人」正在暗中打探鷹爪山脈遺跡訊息的情報,與這貴族的威脅交織在一起時,這潭水便顯得愈發深不見底,寒意刺骨。雙重壓力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讓這支初來乍到的小隊在王都的生活,陡然間被一層厚重而壓抑的陰霾所籠罩,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最初的幾天,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街道依舊喧囂,傭兵工會的任務板依舊更新,魔法工會的塔尖依舊在陽光下閃耀。菲利普少爺的威脅彷彿隻是貴族子弟一時氣憤下的口不擇言,很快便被王都永不停歇的日常所淹沒。但雷恩內心深處那根警惕的弦,卻繃得越來越緊。他深知,在這座權力與陰謀交織的都市裡,真正的危險往往潛藏於看似無害的平靜之下,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往往預示著更猛烈、更無所不用其極的風暴。他不僅加強了團隊的日常戒備,更將這種戒備融入了行動的每一個細節。
外出時,四人必定集體行動,雷恩總是有意無意地走在最前方,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塔隆則如同最可靠的殿後者,巨大的身形和盾牌為隊伍提供了堅實的安全感;艾吉奧活躍在隊伍側翼,憑借盜賊的直覺留意著任何可疑的視線和動靜;莉娜則被保護在相對安全的中段。接取任務時,雷恩變得前所未有的謹慎,他反複核實雇主的背景和任務來源,對那些報酬異常豐厚、描述卻含糊不清的私人委托敬而遠之,寧願選擇報酬低廉但由工會官方直接擔保、流程清晰透明的跑腿或清理任務,最大限度地避免任何可能被暗中做手腳的環節。莉娜也聽從了安排,減少了獨自前往魔法工會深造的次數和時間,即便不得不去,也會刻意選擇人流如織的上午時段,並且時刻將法杖握在手中,保持著最低限度的魔力感應,如同受驚的小鹿般警惕著周遭。塔隆那麵巨大的「山巒之壁」幾乎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無論是吃飯、休息,甚至在「尋路者旅店」那狹小房間的硬板床上入睡時,都放置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冰冷的金屬觸感能讓他時刻保持清醒。艾吉奧則徹底發揮了他作為團隊耳目和新晉「暗影之眼」成員的特長,他像一隻融入陰影的獵犬,不僅通過新獲得的盜賊工會外圍渠道,也動用了自己過往在街頭積累的關係網,雙管齊下,密切監視著德·拉·楓丹家族名下產業的動向、菲利普少爺常去的幾個娛樂場所、以及「鋼刃之環」那些隊員近日來的活動軌跡。同時,他也沒有放鬆對那夥神秘調查者的留意,儘管對方行事極其隱秘,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難以捕捉到確切的蹤跡。
挑釁,如同躲在陰暗角落裡的毒蛇,在一種看似偶然、實則精心策劃的形式下,悄無聲息地亮出了毒牙。
這天下午,天空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彷彿預示著不祥。四人剛剛從傭兵工會總部交接完一個極其簡單、甚至有些枯燥的城內送貨任務——將幾箱並不沉重的、據說是某位學者需要的舊書,從城東的工會倉庫運送到城西的學者區。報酬僅有區區五枚銀幣,但對於需要保持低調和安全的他們而言,這種任務再合適不過。完成任務後,他們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正沿著一條相對僻靜、連線著喧鬨市場區與魚龍混雜的傭兵聚集地的短巷,準備返回「尋路者旅店」休息。
這條名為「裂石巷」的巷道不長,兩側是高聳的、有些年頭的石砌建築牆壁,牆上布滿了斑駁的汙漬和頑強的苔蘚。平日裡這裡行人就不多,此刻更是顯得格外安靜,隻有遠處市場隱約傳來的叫賣聲和頭頂狹窄天空中偶爾飛過的鳥鳴。
然而,就在他們走到巷子中段時,異變陡生!
「哐當!」「嘎吱——」
伴隨著幾聲突兀而刺耳的巨響,巷子前後兩個出口,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幾輛看起來破舊不堪、堆滿了不知名雜物和腐爛菜葉的貨運馬車給堵了個嚴嚴實實!馬車歪歪斜斜地橫在路中央,彷彿是意外故障,但時機和位置都巧合得令人心生疑竇。
緊接著,不等雷恩他們做出反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充滿惡意的鬨笑聲便從巷子兩側的陰影和幾個不起眼的岔路口裡傳了出來。十幾個穿著邋遢、麵容不善、手持粗劣棍棒、生鏽短刀甚至是拆下來的桌腿的地痞流氓,如同從陰溝裡鑽出的老鼠般,迅速湧了出來,形成一個鬆散的、卻恰好堵死了所有可能突圍路線的半包圍圈,將四人困在了中間。
這些地痞顯然並非普通的、隻為求財的街頭混混。他們的眼神凶狠而麻木,帶著一種長期在底層掙紮所形成的戾氣,行動間雖然雜亂,卻隱隱透出一種受過簡單指點的章法,彼此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既能相互呼應,又不會擠成一團。為首的是一個身材格外壯碩、臉上帶著一道從眉骨劃到嘴角的猙獰刀疤、缺了顆門牙的漢子。他肩膀上扛著一根碗口粗、看起來就分量不輕的硬木棍,歪著嘴,用一種混合著貪婪、猥瑣和殘忍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莉娜纖細的身形和清秀的臉龐上來回掃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笑聲:
「喲嗬!瞧瞧這是誰?不就是前幾天在『血與沙』那邊,走了狗屎運贏了比賽的那幾個外地佬嗎?」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如同砂紙摩擦,「怎麼?贏了點賣命錢,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敢在菲利普少爺的地盤上不懂規矩了?」他故意加重了「菲利普少爺」幾個字,其指使者的身份昭然若揭。「哥幾個最近手頭緊得很,聽說你們發了筆小財?識相點,乖乖把身上的錢袋、還有那小姑娘手裡那根亮晶晶的棍子都交出來!再讓這小妞陪咱們兄弟樂嗬樂嗬,說不定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
「嗷——!」
他充滿汙言穢語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就被一聲如同受傷猛獸般的低沉咆哮驟然打斷!
是塔隆!
這位沉默的巨盾戰士,在對方那肮臟的目光第一次掃向莉娜時,全身的肌肉就已經繃緊如鐵。此刻,聽到對方那不堪入耳的侮辱性言語,他心中那壓抑已久的、保護同伴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他甚至沒有等待雷恩的指令,如同被激怒的暴熊般,向前猛地踏出一大步!沉重的金屬靴底砸在巷道的石板路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彷彿小型地震!他手中那麵巨大的「山巒之壁」隨著他身體的衝勢,「轟」地一聲重重頓在身前,盾牌邊緣甚至將一塊鬆動的石板都砸得裂開了縫隙!他那雙平日裡深邃平靜的眼睛,此刻燃燒著駭人的怒火,死死鎖定在那個口出狂言的刀疤臉壯漢身上,一股混合著血腥煞氣的恐怖壓迫感如同實質的衝擊波般擴散開來!
那刀疤臉壯漢被塔隆這突如其來的狂暴氣勢和那麵如同小型城牆般的巨盾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踉蹌著後退了半步,後麵那些原本氣焰囂張的地痞們也瞬間安靜了不少,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懼意。刀疤臉顯然沒料到這個「大塊頭」的反應如此激烈,氣勢如此駭人,他愣了片刻,隨即因為在自己手下麵前露怯而感到了巨大的羞辱,惱羞成怒地揮舞著木棍,色厲內荏地尖聲喊道:「媽的!給臉不要臉的鐵罐頭!真以為老子怕你不成?!兄弟們,彆被唬住了!他就一個人!給我上!先廢了這個擋路的大塊頭!再把那個小妞給我抓過來!誰先得手,菲利普少爺重重有賞!」
「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這些本就亡命的地痞。在刀疤臉的鼓動和「賞金」的刺激下,十幾名地痞發一聲喊,揮舞著手中五花八門的武器,如同潮水般從前後兩個方向衝了上來!棍棒帶著惡風砸向塔隆的盾牌和身體,短刀則陰險地刺向他的下盤和側翼!
「保持陣型!背靠牆壁!」雷恩瞬間拔出了腰間的「灰岩長劍」,冰冷的劍鋒在昏暗的巷道中反射著微光,他的眼神同樣變得銳利如鷹,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早已預料到會有類似的遭遇,隻是沒想到對方如此迫不及待,而且手段如此下作卑劣,直接動用最上不得台麵的街頭暴力!這絕非為了殺人,更像是一次惡意的羞辱和威懾,旨在打擊他們的士氣,踐踏他們的尊嚴,並向他們傳遞一個清晰無比的資訊:在這王都,菲利普少爺想要玩弄他們,就像捏死幾隻螞蟻一樣簡單!
激烈的混戰在這條狹窄的巷道中瞬間爆發!
塔隆如同真正的磐石,牢牢釘在隊伍的最前方。他那麵巨大的盾牌不再僅僅是防禦的工具,更成為了進攻的支點和壓迫的象征。麵對雨點般落下的棍棒,他沒有選擇硬扛所有攻擊,而是根據雷恩之前的指導和自己的領悟,巧妙地調整著盾牌的角度。對於勢大力沉的劈砍,他用盾麵邊緣進行精準的磕擊和引導,將力量卸開;對於陰險的突刺,他則利用盾牌的麵積和自身的移動,進行有效的格擋和封堵。他那龐大的身軀每一次看似微小的移動,都帶著千鈞之力,偶爾用盾牌邊緣進行的迅猛推撞,如同重錘般,將靠近的地痞撞得東倒西歪,筋骨欲裂。
雷恩則如同遊弋在礁石旁的致命劍魚,以塔隆為可靠的屏障,在其側翼和縫隙間靈活穿梭。他的劍術簡潔、高效、狠辣,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動作。每一次出劍都精準地指向敵人最脆弱的手腕、肘關節或是缺乏防護的大腿,劍光閃爍間,必然伴隨著敵人的慘叫聲和飛濺的鮮血。他不僅自己戰鬥,更時刻關注著整個戰局,用簡短的指令協調著隊友的行動。
艾吉奧則徹底放棄了近身纏鬥。他的優勢在於速度和詭變。他如同真正的暗影行者,憑借著新學到的潛行與移動技巧,在巷道兩側斑駁的牆壁、堆積的雜物桶和破損的木箱間快速騰挪、跳躍,身影飄忽不定。他手中那兩柄「影襲之刃」並未出鞘,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從指尖飛出的、塗抹了並非致命但足以讓人劇痛麻痹藥膏的飛刀和鋼針。這些細小的暗器如同長了眼睛,專打敵人持武器的手腕、支撐身體的腳踝、甚至是脆弱的膝蓋窩!慘叫聲和怒罵聲此起彼伏,地痞們的陣型被他一個人攪得七零八落。他還時不時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揚向敵人的眼睛,或者踢翻旁邊的雜物桶製造障礙,將街頭鬥毆的技巧發揮得淋漓儘致。
莉娜緊靠在塔隆那寬闊如山的後背和冰冷的牆壁之間,儘可能縮小自己的目標。她手中的短棍法杖頂端,乳白色的光芒持續穩定地閃爍著,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不滅。她沒有貿然使用任何具有直接攻擊性的法術——在王都城內,未經許可使用攻擊魔法是重罪,極易引來巡邏隊,而且在這混戰的狹窄空間裡,很容易誤傷隊友。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感知戰場的瞬息變化上,隨時準備在隊友遭遇無法閃避的致命攻擊時,瞬間施展【微光護盾】進行保護。同時,她也準備好了【閃光術】,一旦局勢惡化,需要強行突圍,她會毫不猶豫地製造混亂。
這些地痞雖然凶悍,且受過一定的指點,但畢竟隻是一群烏合之眾,缺乏真正的戰鬥意誌和生死搏殺的經驗。麵對「晨風之誓」四人那經過多次遺跡探索和競技場血戰磨練出的、近乎本能的默契配合、精良的裝備以及沉著冷靜的心態,他們那看似凶猛的攻勢很快就被瓦解。塔隆的防禦如同歎息之壁,雷恩的劍鋒如同死神的請柬,艾吉奧的騷擾如同附骨之疽,莉娜雖未直接攻擊,卻像定海神針般穩定著隊伍的核心。
不到五分鐘,戰鬥便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地上已經躺了七八個地痞,有的抱著被飛刀刺穿的手腕慘嚎,有的捂著眼睛痛苦翻滾,有的則被塔隆的盾牌撞得口吐鮮血,蜷縮在地無法動彈。剩下的幾個見勢不妙,眼看「賞金」無望,反而要搭上自己,那點可憐的勇氣瞬間煙消雲散。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殘餘的地痞們如同喪家之犬,驚恐地扔下手中的棍棒和短刀,也顧不上地上的同伴,連滾帶爬地從馬車縫隙、巷子角落等一切可以鑽過去的地方,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隻留下一地狼藉和痛苦的呻吟聲。
戰鬥結束得很快,甚至沒有引來附近的巡邏隊(這本身或許就說明瞭問題)。但雷恩的臉上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反而籠罩著一層更加深沉的寒霜。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失去了戰鬥力的地痞,又看了看巷子兩頭被故意、且顯然是早有預謀堵死的出口,眼神冰冷得如同極地的寒風。
這絕不是一次偶然發生的、見財起意的街頭搶劫!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目標明確的挑釁和武力試探!對方的目的,恐怕根本不是為了真的傷害或者殺死他們(否則來的就不會是這些地痞,而是更專業的殺手),而是為了羞辱他們,打擊他們剛剛因競技場勝利而提升的士氣,踐踏他們作為傭兵的尊嚴,並向他們傳遞一個**裸的、充滿惡意的資訊:在王都,菲利普·德·拉·楓丹少爺想要拿捏你們,有無窮無儘的手段,可以讓你們寸步難行,永無寧日!
「檢查傷勢,清理痕跡,儘快離開這裡!」雷恩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擔心對方還有後續的陰謀,比如故意拖延時間,等巡邏隊趕到後反咬一口,誣告他們聚眾鬥毆、持械行凶。到那時,他們這些毫無背景的外來者,將百口莫辯。
四人迅速檢查了一下自身狀況。幸運的是,除了艾吉奧在高速移動躲閃時,手臂被一個地痞胡亂揮舞的生鏽短刀刀尖劃破了一道淺淺的、不足一寸長的口子,滲出了些許血珠之外,其他人都隻是衣衫沾染了塵土,並無大礙。莉娜立刻用隨身攜帶的乾淨布條和一小瓶自己煉製的、具有微弱止血消炎效果的藥膏,為艾吉奧簡單處理了傷口。隨後,他們合力將堵在巷口的、那幾輛看似「故障」的馬車推開(果然發現車輪被人用木楔卡死),確認四周沒有埋伏或眼線後,迅速離開了這條充滿敵意和屈辱的「裂石巷」。
回到那間越發顯得逼仄、缺乏安全感的「尋路者旅店」房間,氣氛沉重得彷彿能擰出水來。油燈的光芒在四人臉上跳躍,映照出各自複雜的心緒——憤怒、後怕、屈辱,以及一絲深沉的無力感。
「媽的!菲利普那個雜種!輸不起的廢物!除了會玩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他還會乾什麼?!」艾吉奧氣得臉色鐵青,一邊感受著手臂上傷口傳來的細微刺痛,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拳頭狠狠砸在床板上,「有本事真刀真槍再來打一場啊!躲在陰溝裡派這些臭蟲來惡心人!」
莉娜坐在桌邊,雙手緊緊捧著水杯,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小臉依舊殘留著戰鬥後的煞白,眼神中充滿了後怕和深深的憂慮:「他們……他們怎麼敢……在城裡就這樣公然襲擊我們……難道王都沒有法律了嗎?」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所謂的貴族權勢,可以如此輕易地踐踏規則。
塔隆沉默地坐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粗糙的布巾,用力擦拭著巨盾「山巒之壁」上沾染的汙穢和幾道淺淺的劃痕,彷彿要將剛才所受的屈辱一並擦去。他那雙平日裡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壓抑到極致的、冰冷而駭人的怒火,甕聲甕氣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他們……該死。」
雷恩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質桌麵上緩緩敲擊著,發出規律而沉悶的聲響,彷彿在模擬著戰場上逼近的鼓點。他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大腦在飛速運轉,分析著當前愈發嚴峻的局勢。這次襲擊,完全印證了他最壞的判斷。菲利普少爺那睚眥必報的報複,已經正式開始了,而且手段是如此的低劣、下作,卻又如此的「有效」。今天還隻是雇傭地痞流氓進行騷擾和羞辱,明天呢?會不會就是在他們接取的傭兵任務中埋下致命的陷阱?或者買通工會的辦事人員,給他們安排根本無法完成的、送死般的委托?又或者,更陰險的,散佈惡毒的謠言,汙衊他們偷竊、行為不端,甚至與某些非法勢力有染,讓他們在王都寸步難行?乃至買通治安所的底層官員,在他們外出時憑空製造事端,將他們抓進去關上幾天,百般折磨?
「這僅僅是個開始。」雷恩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帶著一種看透事實的冷靜,卻也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菲利普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簡單地殺了我們——那樣太直接,容易留下把柄,也不符合他那種貴族紈絝喜歡玩弄獵物於股掌之間的惡趣味。他是想用這種源源不斷的小麻煩,像溫水煮青蛙一樣,一點點地消耗我們,折磨我們,打擊我們的信心,最終要麼逼我們像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低頭認錯、任他宰割,要麼就徹底滾出王都,讓他眼不見心不煩。」
「那我們難道就這麼乾等著?任由他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艾吉奧不甘心地低吼道,眼中充滿了血絲。
「忍?當然不。」雷恩眼中閃過一絲如同刀鋒般銳利的光芒,「被動捱打,從來不是我們的風格。但是,艾吉奧,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在王都這個權力和關係交織的泥潭裡,我們這幾個毫無根基的外來者,如果選擇像在荒野上那樣,直接拔劍砍回去,那纔是正中對方下懷,隻會死得更快,更慘。我們需要反擊,必須反擊!但我們的反擊,不能是莽夫式的揮劍,而必須像你的潛行一樣,精準、隱蔽、致命,直擊對方最脆弱、最不願意暴露的要害!」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艾吉奧:「艾吉奧,你最近通過各種渠道打探到的訊息裡,有沒有關於德·拉·楓丹家族,或者菲利普本人……那些不那麼光彩的、甚至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他除了嗜賭,還有什麼特殊的、可能違反法律或者貴族聲譽的嗜好?他經常在哪些特定的、不那麼正規的場所流連?除了欠賭場的債,他有沒有其他財務上的漏洞?或者,他有沒有什麼政治上的對手、商業上的仇家,乃至……家族內部的矛盾?比如,我好像隱約聽你提過,他和他父親,老德·拉·楓丹子爵的關係,似乎並不融洽?」
艾吉奧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發現了獵物的獵人,他立刻明白了雷恩的意圖——收集黑料,尋找對方的軟肋和把柄!這正是他最擅長的領域!「頭兒,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他興奮地搓了搓手,壓低聲音,如數家珍般說道,「菲利普那小子,就是個標準的敗家子!嗜賭如命是出了名的,最常去的就是碼頭區那邊最大的地下賭場『金骰子』,據說在裡麵輸了不少錢,欠了賭場老闆『獨眼』沃爾特一大筆債,具體數目還在查,但肯定不是小數目。另外,我聽說這小子還好色,尤其喜歡勾引那些有夫之婦,好像跟幾個小商人的老婆都有些不清不楚,隻是礙於他的身份,沒人敢聲張。至於他跟他老爹的關係,嘿,那更是王都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老德·拉·楓丹子爵是個極其看重家族聲譽和利益的老派貴族,對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早就失望透頂,據說多次在公開場合訓斥他,還削減了他的用度,父子倆關係非常緊張!這絕對是我們的突破口!」
「很好!」雷恩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重點查證他欠下巨額賭債的證據,最好是能拿到借據副本或者可靠的證人。還有他那些風流韻事,如果能找到苦主,或者拿到一些……實質性的證據,也會很有用。我們需要足夠分量的籌碼,才能在關鍵時刻,讓他投鼠忌器,甚至反過來被他老爹收拾!」
他又將目光轉向莉娜,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莉娜,你在魔法工會學習,那裡是王都資訊和人才的彙聚地之一。你有沒有可能,通過你的導師埃爾文法師,或者其他途徑,接觸到一些……關於貴族圈子內部流傳的、不那麼公開的隱秘訊息?或者……」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以你目前掌握的煉金術知識,有沒有可能,嘗試煉製一些……功能比較特殊的藥劑?比如,那種能讓人在一定時間內,精神放鬆,更容易吐露真言的……『輔助性』藥劑?」雷恩刻意避開了「吐真劑」這個敏感且違法的辭彙,但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確。
莉娜聞言,身體微微一顫,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猶豫和掙紮。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雷恩,聲音細弱但清晰地回答:「雷恩……工會內部確實有專門收錄各種隱秘知識和資訊的檔案室,但我的許可權遠遠不夠,而且埃爾文導師他……他非常注重規矩,恐怕不會允許我接觸這些。至於……那種藥劑……」她咬了咬下唇,臉上泛起一絲不安的紅暈,「我知道一種很古老的基礎配方,據說有類似的效果,被稱為『心靈敞露藥水』。但是,它的效果極其不穩定,劑量非常難以掌控,很容易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損傷,甚至直接導致腦死亡……而且,根據羅蘭王國《魔法物品及藥劑管製法令》第七條,未經王國煉金協會和魔法工會聯合許可,私自煉製、持有或使用此類作用於他人精神的藥劑,是……是重罪。」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對法律的敬畏和對這種陰暗手段的本能排斥。
雷恩看著莉娜那充滿掙紮和不安的眼神,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對於天性善良的莉娜來說,是一個艱難的要求。他擺了擺手,語氣變得溫和而堅定:「我明白了。莉娜,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你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和正常的學習,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更不要去做任何可能讓你陷入危險或者違揹你本心的事情。收集情報的事情,主要交給艾吉奧。」
莉娜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但眼中依舊殘留著一絲複雜的神色。
最後,雷恩看向如同磐石般沉默的塔隆:「塔隆,菲利普不會隻來一次這種程度的挑釁。我們需要加強針對性的實戰訓練,尤其是應對這種突發性的、在複雜狹窄環境下的街頭襲擊和以少打多的混戰。下次去競技場報名,我們可以主動申請那些帶有複雜巷戰環境模擬的團隊戰地圖,提前適應各種可能的惡劣情況。」
塔隆抬起他那顆如同岩石雕刻般的頭顱,目光堅定地與雷恩對視,重重地點了點頭,簡練地回應道:「好。練。」話語雖短,卻充滿了無窮的力量感和決心。
「至於那夥一直在暗中打聽鷹爪山脈遺跡訊息的神秘人……」雷恩的眉頭再次緊緊皺起,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我們暫時按兵不動,以靜製動。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他們對我們的瞭解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多。貿然行動,追查,甚至反擊,都隻會更快地暴露我們自己,打草驚蛇。艾吉奧,這方麵你也繼續留意,但優先順序必須放在菲利普這邊之後。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模糊的預感……這兩件看似毫不相乾的事情——貴族紈絝的報複與神秘勢力對遺跡的調查——之間,或許存在著某種我們目前還無法看清的、更深層次的聯係……」
貴族的挑釁,如同跗骨之蛆,帶著令人作嘔的粘膩感,將「晨風之誓」逼到了必須奮起反擊的牆角。然而,在這座權力與陰謀如同藤蔓般纏繞著每一寸土地的千年帝都,他們的反擊絕不能是邊境荒野上那種快意恩仇的魯莽揮劍,而必須如同艾吉奧遊走於陰影中的潛行,如同雷恩運籌帷幄的佈局,需要的是極致的耐心、精準的情報、以及隱藏在平凡表象下的致命一擊。一場圍繞著名譽、生存與尊嚴的、隱藏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的無聲較量,就此正式拉開了它沉重的序幕。而這場看似侷限於一個小小隊與一個貴族紈絝之間的衝突,或許,將如同投入命運洪流中的一顆石子,最終引發出遠超他們所有人想象的、席捲整個王都的巨大波瀾。